现代四大名旦之比力（1930年《戏剧月刊》征文揭晓第三）

自梅、尚、程、荀四家并起，逐鹿中原，旧戏而外，更以新戏与本戏相尚。唱做打念，一人兼之。或创古舞，或造新腔。风流则轻颦含笑，悲痛则鹤唳猿啼，揣测剧情，讲究打扮服装，破古来之成法，开未有之奇迹，时人名之曰“四大名旦”，可谓盛矣。固然先天差别，各有长短，时间各别，好坏自分，吾固得而论之。

兰芳为梨园世家，其祖巧玲为名花旦，大方好施，人所共悉。其父二锁亦名艺员，其伯雨田，音律圣手，琴笛双精。祖德既厚，遗传自优。幼时于皮黄昆曲皆精。名师传授，故培养湛深，弱冠既已名动九城。扮相如好女子，长短合度，瘦肥适中，嗓音高亮圆润，做工为青衣正宗。虽近年亦趋新腔，略有大鼓滋味，然小疵不掩大纯，白口声音响堂，调子柔婉，句读清楚。于语助词之虚音，尤有出格研究。故能为青衣白口辟一门路。做工妙造天然，体谅入微，得不曾有唱做念三者皆极佳，惟打不克不及矫捷若武旦耳。

梅兰芳之《麻姑献寿》

彼关于旦角剧又有四种创做：编新剧一也（详后)；兴古拆二也；倡新舞三也（巾舞、羽舞、剑舞、帛舞、花舞统名新舞)；去跷工四也（兰芳无跷工，故取缔之，以应天足潮水。然跷工为旧剧中一种实艺术，花旦武旦跷工差别，习之者颇须苦工。此风一开，旦角多一便利之门，创此格者，兰芳也)。

是人道情温良，初无创做才能。其所以致此者，在善交友。又能从善如流。故人多归之，以世人之力成一人之名。故能达也。向使兰芳善不克不及从，交不克不及久，又安能成大名哉？

梅兰芳与部门“梅党”之合影

艳秋天潢贵胄，今为清门，伶俐天授，用功甚深，嗓音初非绝佳，而逼细之高音、细音均由时间得来。唱腔得陈德霖之干劲、王瑶卿之花腔。而又就字造调，就音行腔，突破历来端方。纯以己意为之，而唱来冷静异常，无一飘音。花腔以细音出之。灵敏委婉，得顿挫控纵之法，且巧而不纤，柔而不媚，盖有骨子者也。

其唱最宜于哀情戏。如《女起解》《金锁记》《文姬归汉》之反二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有“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之妙，正二黄亦佳，其做工脸色亦宜哀情。常见其演《六月雪》，矫啼哭诉，声与泪俱。殆悲伤人别有怀抱与？否则其声音模样形状之哀何以致此！故论做工及哀情戏，当以艳秋为第一，惟是艳秋虽亦能舞剑、动把子，而不以刀马见长。论其身份，仍合青衣。

程砚秋之《梅妃》

荀慧生身世陇亩之间，初入正乐社，名白牡丹。先习梆子，后改皮黄。跷工刀马旦，均其拿手。嗓音小而圆润，以柔见长。扮相极佳。垂头垂目，媚态横生。做工死力取媚，柔若无骨。做念打亦皆取一“媚”字，旧剧从名家进修，而末以媚故，干劲不敷。

新剧自由亦舞台演《西湖主》后，因其才宜演新剧，故编新剧极多，簿本之交叉亦佳，四旦中善演新戏者，以慧生为第一，演刀马旦及花旦亦须让慧生也！

荀慧生之《钗头凤》

尚小云幼入正乐社，与慧生同科，童龄即与王三黑有正乐三杰之誉。曾见其在庆乐园同慧生演《双金莲》，声容并茂，时皆十三四岁，明眸皓齿，风韵天然，好似两根水葱，少小即享盛名，是长于青衣剧而嗓音高亮，可敌兰芳。惟稍刚，无其柔耳。《祭江》《祭塔》等青衣最难唱之戏，彼能演之举重若轻，可谓得天独厚。

惜性任侠而骄恣，能施人而不克不及下人，其幕中亦无人才与之商讨，出字收音之法，末有未妥，成名甚早，而朝上进步颇迟。遂让慧生后来居上。武工比兰芳、艳秋略佳，而次于慧生，脸色落落大方，不求详尽，盖犹守青衣老派也。近闻其编《桃花阵》一剧，以武工为主，颇闻人言：小云近喜演刀马戏，因其性好动也。其实小云亦宜于青衣耳。

尚小云之《汾河湾》

兹再分论其新戏如下：

兰芳之唱古拆新戏，远在十五年前，当时如《天女散花》《嫦娥奔月》《黛玉葬花》《上元夫人》《麻姑献寿》等均以古拆新剧为骨干，因系创做，一新耳目，于是竞相效尤，称为梅派新戏，时间只占五六刻，初不觉长，而情节亦简，其后继续出演者分类言之。

《花木兰》，刀马旦本戏也；《红线盗盒》《霸王别姬》《廉锦枫》舞剑剧，亦刀马旦戏也；《俊袭人》独幕剧也；《邓霞姑》时拆剧也；全本《宇宙锋》老戏创新者也。《太实别传》《西施》《洛神》后期歌舞剧也。是人扮相华贵，做工细腻入骨，然不宜哀情戏，却宜演华丽风流之新戏。故后期歌舞剧中之《太实别传》最为特色。其关于行头颜色之设置装备摆设，头面打扮之讲究，亦费多人之研究，颇有美学之价值。排场加二胡等乐器，声音温和有出格音色，令人一听即知是梅之排场，亦梅之一助也。

梅兰芳之《太实别传》

艳秋新剧以《鸳鸯冢》《青霜剑》《文姬归汉》《墨痕记》《梅妃》《金锁记》等青衣哀情戏为更佳，盖艳秋固善演哀情戏者。若《红拂传》《聂隐娘》《陈丽卿》等则为侠女故事，《花舫缘》《玉镜台》《赚文娟》《孔雀屏》等则喜剧也。艳秋粉相身材贫乏妩媚，武工亦不精练，故不宜主刀马及花旦戏。

程砚秋之《玉镜台》

慧生旧剧之青衣一门，似不及兰芳、艳秋、小云，而新剧则较三报酬优。其故有三：

一、因慧生擅武工且有跷工，又善演花旦戏，其材均匀；

二、因慧生哀乐喜怒皆能做出，不偏于一种（兰芳华丽堂皇而悲剧少差，且不克不及怒，艳秋哀情绝妙，喜剧少差，小云悲喜之情皆不深入）；

三、因为之编剧者于安放场子颇有研究。剧本重情节交叉，与别人簿本只顾配角歌舞者差别。

慧生之大胜利，得力于全本《玉堂春》、全本《十三妹》等剧，或谓慧生能列入四大名旦，在其新剧之力，信然。

小云之享名在其青衣旧剧。其演新剧应潮水也，故其新编之剧比力起码，老戏创新者为全本《玉堂春》（与慧生簿本差别）《双官诰》《雷峰塔》诸戏，仍以做工为主，甚称身份。余如《秦良玉》（刀马戏）《摩登伽女》（花旦戏）情节交叉不甚紧凑。闻其近编《桃花阵》一剧，已出演于平津，或大有可不雅，未可知也。

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之《西厢记·佳期》

所以，兰芳成名最早，享名更大，才艺最均匀，开新派戏之先河，为后起旦角之前辈，列主第一，应无疑义。小云唱不及程，做不及梅，武工不及荀，列为第四，亦似可无异言。而程之做工佳绝，哀情独步，荀之多才多艺，新剧独优。平衡论之，不成轩轾。好在第二第三，区别有限，姑做悬案可也。

《六五花洞》右至左为荀慧生、程砚秋、梅兰芳、尚小云、小翠花、王幼卿

四大名旦分类比力分数表：

本表以八非常为及格。慧生和艳秋分数正等，而名有先后，第二第三列为悬案。如赛跑例，做两个第二可也。

豁按：此次征文，共得七十余篇，而言论持平、文笔干练，则当以上三篇为最。四名至十名为丁成之、墨子卿、王元礼、墨家宝、陈少梅、张容卿、黄子英、施病鸠，其文亦多可取。限于篇幅，恕不颁发。此外十之八九，均阿私一人，而于其他三人肆意丑诋、尽心尽力，是实有伤忠厚，后此幸勿尔尔。

（《戏剧月刊》第三卷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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