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醒」
廉价，是盗版书的挡箭牌吗？
做者 | 陈法善
编纂 | 刘杨
原价几十元、上百元的书，在拼多多低至十几块、以至几块钱就能买到。让书跌破地板价的不是让人谈拼色变的“砍一刀”，而是明火执仗的盗版。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出名做家刘亮程被盗版困扰20多年。根据刘亮程目前取证的情状，在拼多多，他的做品被盗卖的总金额到达了2亿元。
2019年，拼多多与中国出书协会签订《常识产权庇护协做协议》，颁布发表将重拳冲击销售盗版书，但效果甚微。从文学典范到当下时髦的畅销书，在拼多多都能找到“打骨折”的盗版。
平台上售卖盗版书，拼多多应该承担责任吗？出书社、做家与消费者的维权之路，还要走多久？
1、500多万本盗版书，谁赚到了钱？
“拼多多有90多个网店在持久售卖我的《一小我的村庄》《遥远的村庄》《凿空》等盗版书，盗卖数达10万+的就有30个网店，合计盗卖数额达500多万本。按目前正规图书的订价和版税，盗卖金额达2亿元，给做者形成的间接版税丧失超越2000万元。”
近日，做家刘亮程发文公布了其做品在拼多多上被盗卖的情状。
盗版书在拼多多大行其道的法门在于低价，常常以不到正版书半价，以至两三折出卖。以《一小我的村庄》为例，正版书标价68元，拼多多上的盗版更低14元就能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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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多多上低价售卖的刘亮程的盗版做品
超低价显然侵扰了图书市场一般订价。“出书社为跟盗版书合作，也持久以更低价甩卖，盗版书强逼正版书跟它走价，对正版书市场形成极大损害，也形成许多出书社吃亏，却养肥了一群犯警盗版书商。对浩瀚做家来说是极大的损害和不公允。”刘亮程说。
他坦言，做为一个做家，熬过了地摊店卖盗版书疯狂的那个世纪初，熬过了空中书店逐步标准使盗版书难以进入的近些年。原认为盗版书能够被按捺，可是等来的却是拼多多如许更大规模、对盗版商来说愈加平安便利的收集盗卖平台。
“一本书被盗版售卖了20多年，实是让我心酸。那20年来，我走到哪都能碰到读者拿着盗版书让我签名。明知是盗版书，也要签，因为盗版书也是读者拿钱买的，读者是无辜的。”刘亮程说。
面临拼多多商家的大规模侵权，刘亮程也曾踌躇过。他对《豹变》表达，其实很早之前就发现拼多多上有大量店铺在卖《一小我的村庄》盗版书，但是小我底子没办法去举报维权，拼多多设置的举报流程太复杂，量又大，底子处置不外来，效果很不睬想。
“比来下定决心请律师，走法令渠道，由律师去查询拜访取证，前后花了20多万元。诉状已经交到北京的法院，进入告状阶段，还得等一段时间，详细哪天开庭需要法院来定。”刘亮程说。
即使礼聘了律师，但在拼多多法务团队面前，刘亮程仍深感个别的无力：靠一己之力诉拼多多的维权动作可能会失败；它有强大的法务团队，几做家和出书社跟它打讼事都不了了之，因为跟它耗不起；相关于拼多多如许的大平台，做家和出书社都属弱势群体。
2、买盗版书“实香”？
本年8月，在江苏读大学的刘丽花25.8元在拼多多购置了一本《1984》，到手才发现买的是套拆，一路发货的还有《动物庄园》《局外人》两本书。
“买之前不晓得一般书价是几，还认为是一本书，到手三本，必定是盗版了。”刘丽说，“量量一般般，无异味，纸量有点糙，究竟结果很廉价。”
当被问及能否会找拼多多维权时，刘丽表达：“不会，买之前本身也有幸运心理，书到手就看了，很薄一本，半天就能读完。不想花太多精神在维权上面，读完拉倒。”
固然踩了盗版的坑，但刘丽也认可盗版书的价格“实香”，不排除将来可能会继续买盗版书。她说：“次要看书的类型，专业书、测验辅导书必定买正版，闲书、功用性不强的书，应该哪里廉价在哪里买，究竟结果仍是学生，消费程度就那么高。”
一些有黑色“品牌”标识的商家也涉嫌出卖盗版书。9月20日下战书，《豹变》在一家“品牌”黑标店看到，畅销书《三体》更低6.54元起售，18.54元就能买到《三体》全3册套拆，已售出1.2万件。而在京东图书自营店，不异版本卖68.4元。
黑色“品牌”标识是拼多多赐与一些天分较好的商家的特有标识，在用户搜刮商品时，更容易获得用户信赖，提拔转化率。
一些买家在该店的评论区留言：“很明显盗版，有文字堆叠印刷、纸张破洞、容易掉纸屑等问题”“书味道很大，很上头，看一会闻着头疼”“跟在书店买的厚度差别、颜色深浅也差别，纸张太薄”……
盗版书买家赞扬的量量问题
《豹变》随机联络多位拼多多卖家，询问店里卖的低价书能否为正版时，那些卖家其实不隐瞒本身卖盗版书，“不是正版，是影印版，内容都一样”。
盗版书“实香”背后，是庞大的图书下沉市场。本年4月，拼多多发布的《2021多多阅读陈述》显示，在两季“多多读书月”活动期间，来自农村地域的图书订单量、图书交易额同比增长超越154%。
低价是抢占农村等下沉市场的重要因素。拼多多2021年财报显示，全年GMV约24410亿元，累计订单610亿件，由此计算，均匀每笔订单约40元。
过去几年，拼多多依靠下沉市场兴起，但是当用户规模接近天花板时，想要继续连结高速增长显然不现实。截至2021岁尾，拼多多活泼买家数为8.69亿，仅同比增长约10%。为了应对增速放缓，拼多多正削减营销费用收入，由此引起的补助削减或将招致下沉市场价格敏感型用户的流失。拼多多想要靠低价称心客户正变得越来越难。
3、低廉的侵权成本
为了撕掉盗版的标签，近年来，拼多多签约郑渊洁、莫言等出名做家，举办读书月、购书补助等活动，但那并没有改变盗版众多的场面。
如浙江文艺出书社出书的莫言的《蛙》，在出书社京东自营店卖32.33元，而拼多多一家店铺卖11.96元包邮。有买家在评论区留言称：那是盗版。
业内人士表达，盗版书难以隔绝的重要原因在于，拼多多较低的入驻门槛，以及花2000多元就能搞定的出书物运营答应证，那些都降低了商家侵权的成本。
一位电商代办署理商表达，入驻拼多多门槛比力低，企业店铺、小我店铺一般只需缴纳1000-2000元根底包管金。而同样有盗版书在售的抖音电商，图书类商家的包管金为2万元。
此外，申请卖书所需的出书物运营答应证也不是一件难事。《豹变》以办证的名义联络一家证照代办公司，客户司理表达，2200元包揽理注册执照和出书物运营答应证，7-10全国证。
“供给小我身份证正背面照片就行。没有现实运营地址也不妨，我们包申请。”该客户司理说。“不需要你往外跑，我们全程代办，开网店一点问题没有。”
2200元包揽出书物运营答应证
《豹变》随机点开10家疑似涉嫌售卖盗版书的店铺，发现那些店铺注册时间普及不长，有8家是在本年才获得出书物运营答应证等天分。此中有一家本年6月15日获得运营天分，目前已售出2.2万单图书。
在那家店，人民文学出书社出书的《哈利波特》（1-7册）仅卖53.8元，而同样版本在当当网的出书社旗舰店售价为292.1元。一些买家在该店铺评论区留言称“应该不是正版”，“纸不太好，但那价格别想了”。
现实上，出书物运营答应证成了一些盗版书商的“护身符”。在黑猫赞扬平台，一位在拼多多购置过盗版书的用户称，买到盗版书后，拼多多以对方有出书物出卖答应为由回绝退款，但有证只能阐明商家能够出卖出书物，却不等于出卖的必然是正版书。
而从售后的角度看，用户在举报商家卖盗版书后，拼多多的处置也难以对商家构成威慑。用户李思表达，他曾在拼多多上举报过盗版书，期待客服审核24小时后，系统提醒：审核已结束，对核实有违规行为的商家，拼多多将计入店铺查核。但五天后，该购置链接仍然有效，他也不确定商家遭到了什么赏罚。
浙江一位电商从业人士对《豹变》表达，拼多多主打低价，会吸引良多贪廉价的用户，就难以制止假货和盗版，平台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打不尽的，若是举报核实，会罚款，但纷歧定清退，罚金变成拼多多的资金周转。”该人士称。
4、不知情就能免责？
在向拼多多维权的过程中，刘亮程、王兴川等做家都表达，平台的“避风港原则”增加了维权的难度。
所谓“避风港原则”是指发作著做权侵权时，当收集平台只供给空间办事，其实不造做网页内容，若是收集平台被告知侵权，则有删除的义务，不然就被视为侵权。若是侵权内容既不在收集平台的办事器上存储，又没有被告知哪些内容应该删除，则收集平台不承担侵权责任。
在理论中，该原则容易演变成收集平台回绝承担侵权责任的挡箭牌：欠亨知、不负责；你通知、我删除、我免责。
刘亮程认为，平台遁词不晓得网店在卖盗版书就能够免责，那滋长了盗版商的侵权行为。
“拼多多实不晓得本身售卖的几乎满是盗版书吗？经律师取证后给拼多大都次发函，拼多多固然下架了部门网店的书，但紧接着改头换面的网店又起头鼎力大举销售，一些网店只停售几天便又起头明火执仗地售卖。”刘亮程说。
他表达：“对此我们律师做了取证，证明拼多多对已经举报的盗版书并未有效监管，而是不管不问任由销售。之前许多做家跟拼多多打讼事也都是如许的成果，盗版书并没有停行销售。拼多多永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它创建的就是一个合适卖盗版书的平台，它怎么能让盗版书消逝呢？”
北京市京师（南京）律师事务所陆小红律师认为，“避风港原则”次要是指拼多多以不知情为原则，在面临常识产权权力人主动通知时，才根据法令规定，采纳“通知-取下”规定，避免进犯著做权行为。某种水平上能够说是一种“不告不睬”。但拼多多上盗版书大量存在，且有大量负面信誉评论，显然不克不及以“不知情”置身事外。
“除了‘避风港原则’，还有一条‘红旗原则’，指若是平台运营者施行侵权的情状已经像一面鲜明色的红旗在平台面前公开飘荡，以致于平台可以明显发现别人侵权行为的存在，则能够认定平台的‘晓得’。此时拼多多应主动采纳需要办法，不然应当承担连带责任。”陆小红表达。
“‘红旗原则’在《民法典》中也有明白表现：收集办事供给者晓得或者应当晓得收集用户操纵其收集办事损害别人民事权益，未采纳需要办法的，与该收集用户承担连带责任。”陆小红说，“此外，当侵权发作时，权力人有权通知平台采纳删除、屏障、断开链接等需要办法。平台未及时采纳需要办法的，对损害的扩大部门与该收集用户承担连带责任。”
9月9日，国度版权局、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国度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四部分结合启动冲击收集侵权盗版“剑网2022”专项动作。此中包罗加强对收集平台版权监管，依法查处通过短视频平台、曲播平台、电商平台销售侵权成品行为，坚定整治滥用“避风港”规则的侵权行为，压实收集平台主体责任，及时处置侵权内容和频频侵权账号，便当权力人依法维权。
拼多多把“廉价”写进了企业Slogan，但“廉价”显然不该成为盗版的挡箭牌。
（应受访者要求，刘丽、李思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