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问道-《埃凝寂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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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we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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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

   [06年5月31号始写]

   久闻古楚之地,有九大泽。其一曰云梦。云梦泽也,乃此中最小者。然,其风光植被最为深邃者。古书记曰:云梦之地多有蓬菖人。值端午之际,以吊原之心,访名山大川之故,求隐者之念,洗澡新衣,弹冠恭慕,深切云梦之地。

   云梦之地也,有山有林,有水有泽。有草有虫,有风有云。居山顶下视之,或淡或浓之茶青同化雾气连缀千里,蓊郁起伏。有瀑曲下,远远处一带白涟泻于云梦间。隐约有水声。似近又远,泠泠汀汀。洋洋乎流于大泽之间,有如盘蛇,有如曲绳,底势而下,遇石绕行,遇林泽之。流声汩汩,流状湍湍。其水汽散漫云梦泽中,流溢六合之间。

   沿溪而上,青石隐于流水之底,砂石细静,安然流水之下。旁有灌木丛生,茎蔓四散延伸,交织纠缠。此中鸟鸣喈喈,跳跃其间。流水无声,逆流而上,前有盘曲,走近转向,嗟乎,霍然又一片六合。但见远近一片林立细曲,木叶纷繁下,摇戈翩翩落于地。间隙之中,俄见林深处有几草屋,大小纷歧,坐落有致。于是乎欣欣然,望彼处而去,待近之,见舍四周有畦,畦中小菜尚青,竹为篱笆,散插围之。见此,余喈然长叹,此盖隐者所为也。然回忆四周,未见其人。虽不见其人,此地此景足以使余眷恋忘返,迷醒此中。于是乎度步附近,望落叶簌簌,风声朗朗,六合静气之韵,甘美兮如酿酒耳。游至草屋后,见有一冢,状若瓷瓶大小,旁削竹为碑,碑青色已无,盖年代已久,其上有字曰兰冢。余甚为异之,若葬者为人,其冢状何如斯小邪?若葬他物,何以兰冢为名?值此骇怪之时,隐约然闻有歌至,有远至近,其声朗然,有如鹤唳于空,有如钟鸣于宫。歌曰:

   我所懒居兮,楚之云梦深。我所神游兮,泽之高山尘。

   束发读诗书,修德兼修身。仰不雅与俯察,韬略胸中存。

   垂钓云梦水,躬耕云梦林。云梦方圆小,有我则有神。

   渔夫不善言,才略腹中存。渔夫蓬垢面,豪情洁于心。

   明朝携剑去,丈夫当有为。泽中一声啸,畅意在我襟。

   歌毕,但见一白叟头带斗笠,衣衫破烂,牵丝攀藤,携鱼篓渔具缓缓而来。然闻其歌,非隐者宁为谁乎?于是余恭敬做揖相迎,道曰:“小人远方来,神游至此,爱此景,又闻高士所歌,斐然精神顿致。愿闻大道。”老者无所言,倒鱼篓于草屋前小塘中,鱼急溅跳跃其间。老者欣然,去其斗笠,席地而坐,但见明眸烁烁有神。言曰:“见笑矣,无所事事,聊以幼时所做之歌以消遣。子欲闻大道,无法老朽乃山野一渔夫,未尝闻之。但久居此地,山川为伴,只知水之道也。”闻此,余亦席地而坐,对曰:“何谓水之道也?”老者顾望远处水溪,曰:“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世人之所恶,此乃谦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则能为百谷王。全国柔弱者莫过于水,而攻顽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也;《黄石公三略》言:‘柔能造刚,弱能造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人之所助,强者怨之所攻’。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间,由此可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余细品其言,如洗澡晨露,拨云见日。对曰:“然也,水流急湍湍,然水愈深处流愈缓,深渊处则行,正所谓上善若深水也。世人处上,水独处下;世人处易,水独处险;世人处洁,水独处秽。所处尽人之所恶,夫谁与之争乎?此所认为上善也。”老者顿首,曰:“子可教也!子可切记:与世无争,则全国无人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水几于道:道无所不在,水无所倒霉,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空处湛静,深不成测,善为渊也;损而不萎,施不求报,善为仁也;水流遇物各有外形,外形若圆,水旋之。方,水折之。塞,水行之,决,水流之,善守信也;洗涤群秽,平准高低,善治物也;以载则浮,以鉴则清,以攻则顽强莫能敌,善用能也;不舍日夜,盈科后进,善待时也。故圣者随时而行,贤者应事而变;智者无为而治,达者顺天而生。子应去骄气于言表,除志欲于容貌。否则人未至而声已闻,体未至而风已动,张张扬扬,如虎行于大街,必自害也。”余闻及此言,如学三年而不致。拜曰:“老者此言,使余茅塞顿开。人之恶,在于嫉于强而爱于弱,强者,寡所毁之,弱者,寡所援之。昔闻孟子言:天时不如天时,天时不如人和。此所谓人和乎?修身若水,则得水宽大溪流而成一体之德,则得水滋润万物而万物共生之仁,则得水吸纳百川而成大海之才。孔子曰:‘德仁为底子,才略为枝茂,两者兼修之,方能成其大。’其言诚如是。”老者颔首而笑:“然也,孺子可教”。

   恍然已是日值当午,老者邀与共食,于是乎采畦中菜为肴,摘荷叶为盘,引溪水为酒,幕天席地,盘膝而坐,与老者乐兮共进食。言语六合万物,人事人非,洋洋乎美哉。稍间,忽忆起刚才采菜之时,见舍后兰冢一事,问曰:“方见老者舍后置一兰冢,何意也?”。老者爽然浅笑,曰:“六年前余入云梦深处砍柴,但见一方静之塘,旁有一苔石,石下有一兰花,与生平所见大差别。”余对曰:“老者日常平凡云游全国,所识者广,宁有一兰让老者见疑乎?”老者曰:“然,其状也,好像清丽脱俗之神,发丝墨色流下,一身天然风流。花兰叶红,清洁洁媚,了望之亭亭硕立,神韵流溢表里,清娟灵逸之性,六合之造化也。上所叙之言,不敷言其慧表其兰心。无法才疏学浅,仅此描其状。”余闻老者如斯言,不由嗟然长叹,恨己无缘以见。曰:“果实人世稀有之物也。恨余无缘,不得一见。不知现在尚在否?”老者怅然曰:“更有稀有之事,那兰旁苔石之上,常有一蜗牛,游移静卧石上,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三年不去。余每逢伐柴之时,必往视之,唯见蜗牛居石,兰处泠汀。两者相望,想必有所语。如斯三年之久。”余闻此异事,心感之,世上还有如斯风光。草虫皆有灵,其性其情更让人所惭愧之。于是问曰:“后来若何?”老者叹曰:“如斯草虫灵性三年,值癸未年夏至摆布,只见一兰,但不见蜗牛所在,至今不知其归处也。如斯一年,兰许先天有疾之故,日渐萎萎,以致凋死。老朽心怜之,掘兰于苔石下,以苔为席,石为棺,掩埋于老朽草屋之后。以记吊之。”余吁吁然,又敬老者心存万物之怀,想来已之生平所事,不免难免有憾。一时间,竟自泣之。

   食毕,已是落日辉色。老者引余至云梦飞瀑所在,居大石之上,曰:“此瀑名为天中瀑,过此瀑,即是迷阳谷之地,盛产迷阳之草,有樵夫云:‘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唏曲,无伤吾足。’余不雅子泣时,有为情所累之色,岂不闻万物为道乎?道可道,十分道,名可名,十分名。大爱生六合间,子之爱非爱也。子知其意否?”闻此不解,搔首踟躇,对曰:“爱非爱,岂非以己之矛击己之盾乎?”老者闻此,笑而不答。只望飞瀑曲下,激浪澎湃,坠于深潭,潭边有香草,名为射干。三三两两,隐于青草,瀑溅之,水星泠露。老者言:“日已幕,子易早行,此潭东侧有出云梦之径,通迷阳。迷阳谷中有一高士,名曰东央,子可拜见之。吾闻之,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义者送人以言。吾不富不贵,无财以送子;愿以数言相送。当今之世,聪明而深察者,其所以遇难而几至于死,在于好讥人之非也;善辩而灵通者,其所以招祸而屡至于身,在于好扬人之恶也。为人之子,勿以己为高;为人之臣,勿以己为上。望子切记。”余闻之顿然拜首,以别老者,今日得见渔夫实为高士者,得之多矣。闻草虫之恋感伤泣之,亦得之多矣!

   别云梦泽,瀑声于后隐约做响,时已是夜幕,行走于迷阳谷,但见皓月当空,繁星灿烂。一带银河,横流天际。夜风习习,泌入心扉。夏虫清鸣,静夜谷幽。道路两旁多有花,青草交杂,延伸于林中。此花恰是云梦渔士所谓之迷阳。迷阳谷狭长二十里,两侧有山,谷底有道,毗连云梦与雷夏两泽。雷夏泽者,楚九泽之一也。自别云梦已行十里,行之谷中,前望去,雷夏之泽已隐约做现,奈何不见渔夫所荐之东央高士邪?仰不雅太虚,二十八宿星罗棋布,心宿冲于汉斗,角宿流于黄道。(到迷阳之日期)。冷月辉辉,清风徐来,衫落于地而冷至,长叹俯身拾衫,骇怪然,足下有血,出于靴,沾于草。诺!为迷阳所伤!揽衣游移,月影交织。昔庄子言:“天之苍苍,其杂色兮?”想来万物皆无本质,言色者,乃出于人之意也。然!是矣!渔夫所言东央,意为云梦东走,至迷阳之中央也。非有实人!于是乎茅塞顿开,隧脱靴掷于远处,赤足行走于迷阳,反不被所刺伤!于是乎朗然大笑。疯疯癫癫,万物豁然。于是乎自号曰东央。樵于迷阳,时东方未唏,长啸自歌曰: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

   我行唏曲,无伤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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