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翻捡从老家带回的旧稿,翻出一篇我二十二岁时写的文字,没想到昔时的我仍是一个有些神经兮兮的轻狂少年 】
耶利亚女郎
蒲月的薄暮,火热了一天的阳光逐步暗淡下去,酿成淡红的光辉斜射到新街宽大洁静的路面上。街东边屹立的高楼中,大扇的玻璃窗反射着融金一样扎眼的光辉。街道两侧粗大的法国梧桐已笼满了层层新绿的枝叶,象成熟的少年有着兴旺的朝气和激情。
落日西下,街灯初上,刚高中结业的我,和浩瀚的同龄人一样,发现那有许多娱乐场合的新街本来是我们逍遥的六合。我们突然觉得世界竟然是如许斑斓,让我们崇敬,让我们醒心。我们用完每月的工资把本身打扮得油光滑亮,明哲保身,象本身喜欢的香港影星。我们拼命模仿大龄男孩手夹着烟抽一口又甩甩头发的潇洒姿势,梦想着女神一样的斑斓女孩亲热地伴陪在身边。那时的我们普及洋溢着唯美的情感。
晚饭后在大街上漫步的人们逐步奇怪,一盏盏延伸而去的街灯象一串串火炬。店铺里亮堂的灯光扇形地投射在街面上,也照到笑闹着往前走的我们身上。我们每晚去的是舞厅。那漂亮的旋律已早早地在街面上飘荡流淌了。
街心花园的喷泉象一只彩色晶莹的大花朵。中间十几束高高喷起的水柱是素色的花蕊,四周粗大而圆的水柱,被水下红黄绿的彩灯,映成涌动翻腾的彩色花瓣。久久地盯住看,又象凝聚的彩色玻璃。湿润凉润的水雾随风飘撒到我们热情的脸上。
宾馆顶楼舞厅炫目标红色强光,一闪一闪地照亮了下面宽广的街道。宾馆大门前上百根的彩灯串织成的庞大的网,散发着暖和的,耀眼耀眼的光辉。
顶楼宽广的舞厅里,人群熙熙攘攘地在幢幢阴影中随舞曲飘荡。我们找处闲暇的沙发坐下,探头缩脑查看四周跳舞的人群。踩着细步的姑娘提了水瓶在我们面前垂头冲沏茶水,姿势漂亮,微低的面靥娇媚可人。舞厅高高的顶部充满雕饰,四面宽大的茶褐色玻璃窗镶有包金长条。厚厚的猩红色帷幕静静地散垂在窗前。上面一笼笼的黄色小灯胆在闪烁亮堂。
一曲完后,舞池中的男女散开来纷繁走回本身的座位,舞厅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嘈杂骚动。空荡荡的锃亮明净的舞池里有一束束的彩色光柱在伸缩摇摆。暗沉沉的舞厅亮起紫外灯,照得我们西服里的衬衣领口和袖口闪闪发亮,连牙齿和眼睛虹膜都白得夺目。
乐台上一片朦胧的桔黄色映出乐队畸形怪状的影子,在旁边金璧灿烂的小卖部,有两位斑斓的姑娘站在柜台前。再后面是酒吧。
我们早已坐立不住,四下寻找认识的人们和最斑斓的姑娘。有许多男孩站在舞池四周谈着话,或怔怔出神,想下一曲该请哪位女孩跳。我带着瘦长身子,大脑袋的“虾米”沿坐着的人们前小心地走过,认真辩认迷糊不清的脸庞。有女孩昂首看我们。我同熟人们号召着,或停下来谈谈话又走开去。
下一舞曲起头从乐台上飘荡开,传遍整个舞厅时,我们已站到认识的两个女孩身边。比及跳舞的人们逐步增加,便面带浅笑躬身请她们起来。在舞池中,我对姑娘耳边悄悄地笑说:“你跳的舞,跳得实好。”姑娘有些腼腆地摇摇头:“刚学的。就是跳欠好呢。”“哪里,我觉得你的脚步很轻松啦。”她笑了笑,没说话。过一会儿,她说:“别转圈,你转圈太多了,我头昏。”我忙停行了扭转,小心地带着她迟缓滑动脚步。姑娘默不作声。我在醒人的旋律中闻到她鬓发间清新的芳香。姑娘温驯地跟着我的脚步滑动。我看见她发束上的缎带洁白耀眼。
舞曲完后,我冲姑娘浅笑着点头,送她回座位后,就走开了。“虾米”递给我一收烟,我点燃抽上。我俩站在舞池边人群里。“虾米”告诉我,他看见我们一位高中女同窗的已婚姐姐也在舞厅。那位女同窗的脸貌难看,但她的姐姐却十分标致,十分温顺。我俩换着请了适才的两位姑娘又跳了一曲后,我跟着“虾米”在舞厅的人群中认真寻找。“虾米”站住了,小声说:“那儿,看见没有?”“在那儿?”“你别去盯,她会看见的。”我只好拆着看乐台上的人们,疑疑惑惑地偷偷瞟一瞟,瞟了几次,毕竟看见了她。她坐在那圈沙发的边上,默默地看着舞池,没同四周的人说话。我暗暗问“虾米”:“她一小我?”“虾米”说:“仿佛她男的也来了。”她丈夫是个军官,正穿戴便拆从那边向她走来。我搔搔头发,对“虾米”说:“走,一同去。”“虾米”说:“我不去。”“——?”“——我不敢请她跳,我的舞跳得欠好。”我不屑地白了“虾米”一眼,心里骂他胆怯鬼,又看看同窗姐姐那儿,吸了一口气以连结沉着,便走上去。我笑着号召她丈夫,掏出烟递上去,又双手打燃火机帮他点上。同窗的姐姐笑意盈盈。她丈夫倚在沙发背上抽口烟问:“一小我啦?”我指指那边说:“好几小我呢。”我十分崇敬那位有那么一个标致老婆的汉子。我热心地凑过身去问他当兵的事,他笑着给我解答。
舞曲起头,是那首十分时髦的歌曲。人们一对对滑入舞池,舞池中衣裙翩跹,幽香飘忽。我们都不说话了。我把一只手抄在裤兜里站着,感应心虚地狼狈。我瞟目睹到同窗的姐姐将手肘收在沙发上托着面颊,在想什么?有一个穿布夹克的男孩走到我们旁边,伸曲胳膊请一位白纱裙的女孩。女孩笑着站起身,整齐的长发在她背后晃动。我呼吸急促,怀着英勇的表情问军官:“不跳舞啦?”军官笑一笑说:“不怎么会。”我笑说:“那我就请跳了。”军官笑说:“跳你的吧。”我转过身来,向同窗姐姐躬下腰,伸手说:“请跳一曲舞。”我看见同窗的姐姐笑了,把托颊的手放下来,起身走进舞池。我上前往,一手悄悄握着她的右手,一手扶住她的腰。我晃目睹她丈夫笑着看我俩款款滑入舞群中。我扶住她腰的手接触到她温暖的、毛茸茸的背心。我看了一下她的眼睛,想起适才对女孩说的捧场话,笑说:“你跳的舞,跳得实好。”她笑着没有说话。她长长的裙晃动漾在我双腿间,让我不能不稍稍撤退退却一些。拥着几乎同我一样高的她我不敢分心,认实地踩着节拍交叉过舞动的人群。我感应她的步态有些慵懒。我看见她两颊浓黑的长发和闪着亮堂光辉的黑眼睛。我很顺利地带着她在人群中扭转,纵横遁藏着附近的人们。我虚心地笑说:“我跳得欠好。”她微浅笑着说:“还能够。”
舞曲完后,我伴她往回走。她问我:“跳舞跳多久了。”我说:“半年多了。”其实只要三个月。
她丈夫从沙发里起身让她坐下。我又掏出烟,她丈夫摆手说不要了,又指指额头说:“头痛。”我只好本身点燃抽,又和他聊了几句话,冲同窗的姐姐浅笑说:“我那边去了。”她点点头。我刚坐到那边的“虾米”身旁,他就拍拍我肩膀,笑着向我翘起大拇指,小声说:“你实行!”我做了个鬼脸。
我们坐完中场歇息时间,下半场又请了几位女孩跳了几曲,跳得十分满意。舞厅的人愈来愈少,我不断留意到同窗的姐姐还未走。
最初还有两曲。“虾米”约我一同去请两个女孩,我摇摇头,渐渐往同窗姐姐那边走去。我躲在大门边的几小我后面,看见她架着腿坐在本来的座位上,怔怔地盯着已有两对男女的舞池。我们崇敬的那么斑斓的女神,她在想什么呢?她死后金色圆柱上的红色壁灯散发下落莫暗淡的光辉。我渐渐走到她面前,她抬起目光看见是我,似乎很疲倦,冲我一笑,我弯下腰轻声问她:“你跳舞吧?”我看见她把架着的腿放下来。
拥着面前的女子,我感到到了她丰裕的腰身,我的手指明晰地触到她背上的乳褡带。我偷偷地觑她的脸。她的目光正从我面颊边看过去,长长的睫毛明灭了一下。我关切地问:“军官呢?”她浅笑着说:“他先回家去了。”舞池中跳舞的男女只要几对,舞厅四周坐着的人影也稀少寥落。我看见我的伴侣们都坐在沙发里。她又说:“他不会跳舞,我又不肯老待在家中看电视。”说完她笑了一笑,我也跟着笑了一下。我脑海中满是她那微微一笑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种让人心醒神迷的工具。
她似乎不肯意跳交叉,我也就带她小步小步地来来回回地滑动和扭转,好像一个起伏的整体。我闻到她鬓间成熟女性的气息,那种媚人的,让我头晕目眩的气息。我不敢看近在面前的她的面颊。不知怎的,我竟然莫明其妙地浅笑起来,象傻子一样。她也浅笑了:“你在笑什么?”我看见她的目光似乎有一丝忧郁,我不敢笑了,渐渐把脸色恢复一般。我们颠末红亮的乐台,在女歌手前面前后晃动,又持续向前滑行。舞厅里洋溢着亲热的、暖和的女性气息,朦胧的灯影沉静而幽暗。我看见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在慢四的节拍中悄悄闲逛。
舞曲完后,她说走了,我说我们送她,她微微一笑。我招一招手,让伴侣们都走过来。我们一同下楼。她问“虾米”:“怎么没看见你的人呢?”“虾米”拘束地说:“哦——,我,——我在那边坐。”又问:“你也爱跳舞?”“爱跳,没事干。”同窗的姐姐笑了,提起裙摆小心地下着楼梯。有一个伴侣猎奇地问:“你就是某某的姐姐啊?”她点点头,看一下问她的人。我们将她送到侧门,又都折回往大门口走去。
舞曲的旋律还在我们头顶上飘荡,是最初那首童安格的《耶利亚女郎》,男歌手疯狂地嚎叫:“若是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不会老,
为了那个神异的传说我要勤奋去寻找,
耶利亚,奥秘耶利亚,耶利耶利亚,
耶利亚,奥秘耶利亚,我必然要找到她。
“虾米”见我发呆,问我:“你在想什么?”我奇异道:“想什么?”又昂首笑一笑:“没什
想的。”夜晚的大街清澈安好,有一对对男女骑着车在街面上奔驰。小吃棚前停了许多自行车,灯光亮亮的棚里蒸气腾腾。我和“虾米”告辞了其他几位,到台球室打了几回台球,又一同往回走。
我们来到大桥,桥灯发着冷幽幽的光。我说:“桥上站站。”我们站在大桥栏杆前,眺望着宽广幽静的河水。河两旁群楼的灯光倒影在河面上,有彩色的斑块在静静地颤动。夜景一派静谧,凉快的河风一阵阵吹过我们的脸颊。远处的河岸边有电筒光和零乱的人影,有人在那儿照打鱼。我把烟蒂丢进来,红亮的火点成抛物线往暗中中飞下去,落入河水,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