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图。源自东方IC
摘要：北方的芹菜会在10-11月丰收一次，良多菜农就赌那个时间段，销路好的话，能卖个好价格。本年疫情下受“交通梗阻”的影响，可以进入地头拉菜的货商百里挑一，拉进来卖也障碍重重。山东一位菜农开着旋耕机，一路碾过好不容易盼到丰收的菜地，20万斤芹菜被打成碎裂的叶子和茎，烂在田里。有农户其实舍不得毁菜，间接住进大棚里，尽可能迟延时间，每天给芹菜通风、搭棉被，希望熬到封控完毕，再卖进来。在那个秋收季，停下来的不行是地头的菜农，供给链上环环相扣的每一节，都在禁受查验。
文｜解亦鸿 编纂｜陶若谷
芹菜既需要阳光又怕晒，既需要水分又怕淹，但农人们很愿意赐顾帮衬它。因为它是致富的经济做物，能够和玉米、小麦等轮流播种，收成后，一亩地更高能够卖出上万元，是玉米的十倍。农人日复一日劳做，期待芹菜破土而出，当它们长到55-65厘米高，成色青嫩时，天然会被大城市的客商相中，走出乡野，端上城市餐桌。
霜降后，山东菜农邵国松迎来了芹菜丰收。但11月中旬的一天，他接到父亲的德律风：“咱家邻人把五亩地的芹菜全打掉了。”他开车赶到邻人的地里，绿色已经尽数褪去——芹菜生持久短，市场需求量大，大都北方菜农会在秋天大面积种植，但因为疫情封控，本年的客商都没来。邵国松舍不得毁掉本身的菜，回德律风给父亲说，“打掉太可惜了，再等等。”
邵国松是单亲爸爸，两个女儿快要进入青春期，那是他第一年种芹菜，寻思比种玉米挣得多，“一亩至少多赚五千元”，年收入能够到十万。那能让他节省出做副业填补收入的时间，在家里多陪女儿。他打德律风给北京的客商——曹县本地一位经历老到的“菜王”经销商给他介绍的渠道，以往销路不变，价格更好——却得知对方不肯出城，在本地就近收菜了。若是本身找货车司机送过去，客商告诉他，没有绿色通行证，货车不克不及下高速，只能在高速入口倒货给城内的车辆，那又是一笔额外开销。
邵国松也想过本身开车把菜送过去，但沿途会颠末其它城市，有高风险区，即使行程码没有显示，回乡后也要居家隔离一周。并且，一辆车无法运完十四亩地的芹菜：“隔离一个礼拜之后降温怎么办？菜会打霜，剩下的菜仍是会坏在地里。”
山东某地菜农村里的路被堵住。讲述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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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削减吃亏，邵国松贷款买下一辆六轮货车，本身开车到省内的市集去卖芹菜。市集离家数十公里，他每次外出三天再回来，为节约油费。夜里就睡在货车的副驾座椅上，备了两床被子，气温零上四度，他每晚把车窗摇下十公分，“固然有点冷，但外面的空气能进来，睡得舒坦”，如许住宿费也省了。睡前他会给两个女儿打视频德律风，女儿想让他买点零食，早点回家。一周过去，邵国松只卖出一亩地的芹菜，剩下的仍是舍不得打烂。
间隔曹县300公里的山东禹城也是蔬菜大户，有五十年以上种植经历，每年产量可达1亿斤。往年秋天，禹城菜农李斌的芹菜拆箱后，能够送到广东、江苏、北京、上海等市场，成为全国“菜篮子”供给链中不变的一环。
本年，李斌的菜卖不进来了。也是在11月中旬，李斌开着旋耕机，一路碾过20万斤鲜绿的芹菜，它们被打成碎裂的叶子和茎，烂在田地里。按他的经历，每年10月8日起，已是能够种小麦的时节。但芹菜还充公，不巧赶上临时性寂静办理，他不克不及送菜出城，客商也没法来拉菜，又不克不及种地、犁地，李斌就每天在家里玩“动物大战僵尸”。
11月初管控政策稍有铺开，本地有田的居民能够持营业执照盖印，去高速路口领货车司机来拉菜。但农时不等人，本来一个月卖完的菜，如今必需十几天卖完，市场消耗不了那么多，突然铺开，李斌也找不到那么多工人来赶工，砍菜、割菜、洗菜、过称、码垛、扎捆、系绳、拆箱，“人工费和运输费都涨了。”李斌觉得已经赶不上了，若是不打掉芹菜，连小麦也种不成。
旋耕机驶过李斌的芹菜地，本身毁菜。讲述者供图
那个秋天“静下来”的不只是蔬菜原产地。在广东虎门的富民批发市场，禹城的芹菜本来有着排名第一的销量，本年10月-11月，虎门市场封市十余天。“市场工人不上班，饭馆不堂食了，菜没有那么大的消耗，对销售也是很大的查验。”李斌说。上海客商老张本年也只拉了他半车芹菜，再拆上半车的花菜、白菜、萝卜、西红柿，构成一个“花车”在市场里卖——消费者削减，没法卖单一品种。
老张是帮李斌找销路的“经纪人”，以前每年秋天，城市从李斌那里拉两车芹菜，卖到上海。本年李斌意识到，“（就算）我动起来，市场动不起来了。”他和几位种植户老友每个季度会在群聊里组织一次“小我收入排行榜”，有伴侣报账，本年秋收包了一百多亩地，赔了四十万元。
蔬菜供给链条中的多个环节都卡住了。山东聊城的陈阳是一间个别菜站的站长，所在村共有7户个别收菜站，市场供需一般时，每站每天能发出6车菜。疫情严峻后，11月21日，陈阳接到德律风，一位送菜司机核酸显示混检阳性，并未确诊，但属于“十人一管”中的密接，陈阳和他所在菜站的工做人员与该司机有过接触，是次密接，需要破产，所有人居家隔离一周，形成约40车蔬菜无法完成运输，共40万斤。另一位拥有百余位客商资本的曹县经销商，找熟悉的老客户拨了数十通德律风，没有人愿意来县里收菜。
据农业日报报导，北京新发地的一份查询拜访陈述显示，那个秋收季，一些品类的蔬菜地头价从一元跌至几毛、以至几分，而新发地的市场价却环比上涨了9.03％。查询拜访陈述列举的诸多原因中，“货车司机在查抄站列队时间过长，核酸过时重采重排”位列此中，疫情中的交通梗阻已经成为蔬菜滞销中不成漠视的重要因素。农业日报颁发评论呼吁“勿让加码伤农”。
11月以来，河南、甘肃、山东、河北等多地呈现蔬菜滞销。公开材料显示，甘肃泾川县一位农户的3千斤沙窝萝卜，之前卖到天津2块钱一斤，“如今2毛钱都没人来拉。”山东禹城另一位种植户也在网上发布信息——从没种过菜的爸爸第一年种菜，在没有滴灌管（注：一种浇灌机器，可取代人工浇水）的地里劳动四个月，日夜浇地，毕竟种出了风致上好的芹菜，“需要的去割吧，给几钱都行，不给钱就当送你，能够送货到家。”一张民间倡议的助力卖菜表单在网上传播，显示仅河南一地，就有石榴、梨子、鱼、芹菜等200多条农产物滞销求售信息。
菜农所在的村道被封。讲述者供图
许多菜农履历了漫长的期待。天津镇海的郑雪顺父母本年70多岁，两位白叟包了四个大棚种芹菜，已经长到60多厘米高。11月中旬封了村，村民出不去，商贩也不敢来收。两位白叟很焦急，“芹菜不克不及养得太高，太高就像人老了，叶子和茎变色、拔丝，没人愿意买了。”他们没有退休金，耕田是全数的收入来源。为了让芹菜在地里多对峙一阵，两位白叟和社区申请出户，住进了大棚里，每天给芹菜搭棉被、开风道，掌握棚内温度，希望“养”住它们，期待起色。
李斌觉得没必要再等了。他没有大棚，只要露天田，大雪节气马上来了，当北方温度降至零下，留在地里的蔬菜会打霜，叶子发黄，天然销毁。在李斌看来，把卖不进来的芹菜打烂在地里，尽早腾茬种小麦，分蘖率高（注：分蘖指稻、麦等做物在近空中处发作的分枝，凡是分蘖率越高产量越高），是更明智的选择：“让小麦更早下地，一亩地我能够少下种子40斤，省80块钱，分蘖多所以产量也能高100斤，按市场价1块5，一亩地能够多赚150块钱。”
芹菜喜水，不耐干旱，缺水时空中会呈现裂口，影响芹菜根部的生长。在山东曹县，单亲爸爸邵国松每三天浇一趟水。他靠村里的老井取水，人工挪动水管，一边浇灌一边察看田地吃水的深浅，浇完十四亩地需要36个小时。他和父亲两小我倒班浇地，“谁累了，谁饿了，晚上休不外来了，就换人”。
返乡务农以前，邵国松在一家酒店做工头，离婚后，他为了两个女儿回到家乡。初中她们在私立学校读书，每年有四万元的膏火开销。除去耕田，邵国松选择了一份时间灵敏的副业，在本地生果市场做零售。本年从盛夏到深秋，他和70岁的父亲一路打理芹菜。苗期的芹菜很懦弱，需要“像赐顾帮衬婴儿一样呵护”。炎天日照浓郁时，他们早上八点下田，给芹菜铺防晒网，避免太阳暴晒，下战书四点再掀开。
毁菜事务引起存眷后，11月23日，曹县发布回应称，已联络当地商超级渠道与农人对接，按最新防控办法整改，无涉疫风险货车拉菜不隔离。本地农业部分认为，蔬菜呈现滞销，不完全由抗疫招致：“本年是暖冬，产量高，供大于求，菜量过剩，价格降低。我们德律风查询拜访安徽、河南等地，芹菜价格都是两毛一斤。”
邵国松的芹菜送给了敬老院的白叟。讲述者供图
两天后，邵国松的芹菜以两毛一斤的价格卖给了本地商超，可能卖了一亩地摆布，人工和运输由他公费完成，成本也是两毛一斤。没挣到一分钱，七万元的投入全赔了，但是在他的对峙下，芹菜最末没有被打烂在地里，只是他有时也会在心里策画：“若是霜降时就种下小麦，如今已经长到十五公分了吧。”剩下没卖进来的芹菜，他送给了本地两家敬老院。过年之前，邵国松要还款六轮货车的分期贷款，女儿新学期的膏火也快要交了，那个秋天的疫情令邵国松犯愁，游移着“是不是找份不变的工做”。
11月26日，李斌栖身的村子再次“寂静”。村里种的平菇已经成熟，每天产出七吨，李斌看到有菜农把成筐的平菇倒进排水沟。还有人在路边把蘑菇晒得像杨树的落叶一样干，李斌问，“那有人要吗？”对方此前没卖过干平菇，也没掌握，答复他说，“可能有人会买，归正多保留一阵儿。”李斌持续在家里玩起动物大战僵尸，“无限轮回”形式已经打到第32关了。
（为庇护隐私，讲述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