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西深山里的疯女人和二十四块钱
文/达奚武
有的处所是因为贫苦出名的,鄂西北的郧西县就是,郧西最贫苦的乡镇要算是三官洞了.三官洞海拔一千三百米,二十年前还有五千居民,如今常住生齿只要两千,能走的都走了.
江诗信白叟的原籍就是三官洞八道河村(现划入临近的安家乡),他助学关切最多的也是三官洞,十三年中在那里帮助了八百人.去年我和江老在郧西的时候我就提出想去三官洞看看,江老说路太窄,很危险,让我不要去了.我此次去三官洞,一是看看山里的孩子,也是要缅怀江老.
从郧西县城到三官洞的郧三公路是土路,六十公里要弯弯绕绕走三个小时.有的地段要从小河沟里开过去,会车的时候倒车车子后轮离悬崖边上也就半尺多.据说郧三公路开通至今已经摔死了一百多人.那里过往的车少,我此次来回只看到四辆车.
三官洞的集镇是我见到的最小的一个,称不上有街道,政府,小学,几家小卖部,两个招待所,稀稀拉拉十一二栋房子,还有两栋是土房.我找了家招待所安放下来,一晚上五块钱,还比力清洁.
十堰教诲局的伴侣已经和小学校长打过德律风,我放下行李往小学走去,看到校长和教师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他们都是江老十几年的老伴侣,谈起江老十分慨叹,对我十分热情.我在海角贴图发了几张江老的绝版照片,就是从校长的影集里翻拍的.因为社会各界的援助,三官洞小学如今办学前提算是不错,有两栋楼房.大都教师则还住在土房子也就是本来的教室里.江老引资五十万捐建的129希望小学就在附近,如今封闭改做养老院.在鄂西北山区,我看到就是最贫苦的处所学校也必然是砖房或者楼房,固然可能附近的民居连绵几十里都是土房.鄂西北的孩子们仍是有福的.
我请学校的王教师带我到贫苦生家里看看.王教师说最贫苦的不在附近,在深山里,此次你时间怕是来不及了,最远的村子离那里有五十里.三官洞的小学已经撤了,初中生都在邻乡安家乡上学,学生一个月回一次家,没有钱就步行,先走七十里到三官洞,最远的学生七十加五十就是一百二十里了.如许天没亮就要动身了.
王教师仿佛想起了什么,他说,不消走远,附近三官洞村就有一家特困的,我带去你去.沿巷子走出个把小时,我们来到那个山沟,那里一共住着三户人家.房子不用说了,全数土房,整个三官洞的村落几乎全数是土房.
要去的那家门上着锁,我们颇有些绝望.王教师说我们到邻人家看看吧,孩子说不定在那里.公然,那家十三岁的儿子正在他人家门口的水池子边玩水呢.他身边站着邻人家的小女孩,六七岁.王教师介绍,她父亲是个老独身汉,把她捡来抚育以后也好有个依靠.我在鄂西北山区走访比力多,如许的情状我见得很多.男的年纪老迈没有成婚要么是因为穷,要么是因为傻,还有的是因为病或者残疾.有的到中年以后就收养个孩子,要么就降格以求娶个前提较差的媳妇.
那个小女孩很心爱,很会说话,比拟之下那个十三岁的男孩明显智力较差,根本的应对都成问题.王教师问他说,记得江爷爷吗?孩子点点头.王教师又问,你爸爸妈妈去哪里了?江爷爷的伴侣从武汉来看你.他说爸爸干活去了,然后就不说话,垂头接着玩水.
王教师带我看了他邻人家的房子,都很陈旧,说是贫无立锥也差不多.我在山区走得多,见怪不怪了.
搞了半天那个男孩有自家的钥匙.王教师让他把门翻开,我们进去转了一圈.我觉得很欠好意思,我们在山区走访助学,一般和仆人应酬几句就提出要到屋子里四处看看,包罗仆人的卧室,对人家几是不尊重.那一家的客厅几乎什么也没有.照片我不发了,发室外的一张,各人猜猜那是什么?是茅厕.
我们在厨房里聊王教师的工做,那个孩子和邻人家的女孩站在一边.王教师他们够不容易的,对孩子们很关切,经常到学生家里家访,那么大一个三官洞,人户住得那么稀,昔时没有摩托车不知教师们是怎么跑.有的处所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那一家他晓得住哪里,以前没有深切领会过.
厨房光线很暗.中间有个石磨子,我看了清爽,王教师给我示范怎么拉磨.我们突然发现厨房的角落里有个曲立的木笼子.王教师问阿谁孩子,那是关鸡子的吗?他点点头,不说话.那个笼子很高,和我老家关鸡的笼子大是差别,认真看里边还垫着布条.
突然邻人家的小女孩说话了:教师,那是关他姐姐的!
郧西方言其实不难懂,我仍是怕本身听错了.王教师也认为听错了,他让小女孩再说一遍.她说是关他姐姐的,她姐姐是个疯子,发了疯把她妈妈的眼睛都抓瞎了,他爸爸就把她关到笼子里.
我惊出一身冷汗.如许的工作间或在报纸上看过,想不到就发作在本身面前!我马上变得很严重,我想起 里罗切斯特的老婆,三更里发出恐惧的尖叫,一把火把城堡整个烧掉.我很担忧那个孩子的疯姐姐会不会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掐住我们的脖子!我隆重地听着卧室里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喔,本来她不在家.
我大着胆子到卧室里看了看,只要一张大床,对面是一张小床,床板十分窄,上边垫着稻草,我料想那可能就是疯女孩睡觉的处所了.
我想走了.我掏出一百元钱想给那个孩子,那孩子反响其实很慢,王教师就说归去交给学校代管吧,我表达赞成.王教师跟孩子说,明天上午让你爸爸到学校来一趟好欠好?我说没必要了,就一百块钱,你们给我开个收据就行.
晚上就起头下雨了.第二天王教师要带我走访另一个村子,约的碰头时间是早上八点.八点钟我来到学校,校长已经笑嘻嘻地过来迎我,他说睡好了吗?有人等你多时了.本来是阿谁孩子的父亲,可能听孩子说起我们去他家的事,天还没亮就动身了.从他家走过来要个把小时,他应该是六点动身七点到的,等我一个小时了.我请王教师包容,和白叟家谈完了我们再走访去.
那是位白叟家,六十岁了,在农村那个年纪该是孙子上小学才对,他儿子还小.他告诉我他老伴也五十多岁了,是个低智,一只手臂摔断了,眼睛欠好,耳朵也很背,能够说是三料残疾.他们为什么成婚那么晚,不用多问.
白叟家认为我是指导,说话有些怯生生的.我说白叟家,我给孩子交了下学期住校的生活费一百块钱,交给学校了,他忙点头表达感激.我又给了他两百元请他补助生活,他坚定不要,说要不得要不得,把你的饼子擀薄了--就是说让本身吃亏了.最初仍是收下了.
说起本身的女儿他话就良多.我们没有看到他的女儿,因为如今她已经算出嫁了,才搬到女婿家住,就在三官洞街上.女婿他说是三十二岁,有一间房子.她长年发疯,找医生看过都看欠好.爆发了就撕衣服,撕被子,把工具扔到茅厕里,经常袭击人.过路的人她就用石头砸,本身的母亲弟弟她也脱手,就是有些怕父亲.一次客人看病回家到他家品茗,女儿把人家的药都洒了.还有一次人家挑着一担油颠末她把油壶突破了.打伤人是经常的事,他没有钱补偿.因为要看着女儿,他长年不克不及外出,更不消说到外埠打工了.就是种地也要把女儿带上,有时他在前面把苗插上,她后面就拔了出来.
其实没有办法就把女儿关起来.女儿还小的时候关在土坯里,大了她就把土坯弄坏了,于是就本身做了那个木笼子.疯子气力大,光关进去还不可,还要用绳子绑着.有时绳子都被她弄断了,就用铁丝绑.本身的孩子,谁舍得拿铁丝捆她啊!说到那里白叟家流泪了.我们在一旁无语.
他家里种着一亩地,一年能收五百斤粮食.没有钱用人家的牛,地都是人工挖的.他们家肉是多年吃不上的,年前亲戚送了点猪肉舍不得吃,不断挂在梁上.没有钱交电费,需要照明的时候就找几根竹子点着.
白叟不克不及外出打工.村子附近有个矿山,去年他在那里帮手一共挣了五百元钱.学校对他们家是比力赐顾帮衬的,两免一补施行之前每年收费四百元,对他的儿子只象征性地收几十元,学校也捐了衣物和鞋子给他们家.至于政府,此次过年一共送来六十元钱,二十五斤米和几件衣服.
我说,白叟家,您的女儿女婿就住在街上,能带我去看看吗?就一会.他说没问题.我又问您的家庭情状我能不克不及向社会公开?白叟点了点头.
那时候雨已经停了.我们走到室外,我想给白叟照个相.照完了他一转身,说我的毡毡呢?是个尿素袋子,我顶在头上挡雨的.他就放在走廊里的.可能是学校的师傅当了垃圾扔了,他找了几个房间,仿佛是在厨房里找到的.我让他把那个袋子顶在头上拍了照片.拍完了我心里有些愧疚,不晓得那么做是不是不尊重人.
他女儿的新家走几步就到了,一排土房中的一间,女儿女婿都在家.那一间土房隔成两半,里间是他们的新房,就一张床,光线很暗.白叟说女儿二十岁,我看面相差不多,但按他说的属相又不合错误.那个女婿说是三十二岁,绝对不行,应该有四十多岁了.他只要一只手.
女孩对外人仍是有些敌意,我也隆重地站开些.我提出给他们拍照,白叟和女婿都容许了.然而看到相机女孩就举起袖子遮住了脸.女婿上去给她拍身上的尘埃,放下她的裤腿,尽量教她摆正姿势,但她不断不克不及协做.
做家王恒绩的 [疯娘]在网上十分出名,阿谁故事的情节和那一家的情状是类似的:疯女人,家里穷,儿子残疾且年纪大娶不上媳妇.就那个女孩的家庭来说如许的故事已经是第二代了,她的情状比她妈妈好不了良多的.她妈妈嫁给了他爸爸那个穷困的老光棍,然后生了她,还有一个智力低下的弟弟.弱智和疯病可能会遗传,也可能不遗传,如今她有新家了,未来也会有孩子,不晓得他们的孩子会怎么样,我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无力地祝愿......
和白叟一家道过别,王教师和校长带着我到此外村子走访.因为骑的摩托车,走的是刚铺好的水泥路,我们不久就转回来了.快到街口我又看见那个白叟,就下车和他打号召.他背上就扛着阿谁尿素袋子,里边拆着工具.我说白叟家您拆什么回家?他说是年货,刚买的.
我请他把袋子翻开,里边拆的是那些:一斤糖,两元钱的一包大丰收牌香烟,一卷年画,一幅中堂,一包蜡烛,两元钱的鞭炮,一袋鸡精.还有一包糕点,他说是招待女婿来贺年的.
我问白叟家,过年还要买此外工具吗?他说就那些了.我又问那些年货花了几钱?他答不上来,说数一数零钱就晓得了.他掏出钱包数了几遍,然后告诉我应该是二十四块钱.
本来他没有钱,年货是用我给的钱买的,两百减二十四,钱包里还有一百七十六元钱.我接过他的钱包点了一遍,除了我给他的钱,只要五个一毛的纸币,票子很旧但都比力清洁;还有一张一分钱的纸币,一九五三年发行的.剩下的,还塞着一个耳挖,还有个针线包,他有时在外边做活衣服破了需要缝几针.
此日中午我分开了三官洞回到郧西县城.我在农村走得多了,对农人的磨难和贫苦常常见怪不怪,发帖子很少用"震撼"如许的字眼了.此次我走访了鄂西北的丹江口市郧西县以及陕西汉中的南郑县,实正震动我的只要两家.丹江口土台乡有一家,八十二岁的老奶奶收养了个小女孩,老奶奶的三个儿子都是低智,两个是聋哑人;再就是三官洞那一家了.想到他们我表情至今不克不及安静.
在郧西县城我走访了一个四口之家,住着一间土房,全家全年收入只要两千多元,他们的晚饭就是面糊糊.我给了他们五十块钱.我也走访了郧西县疆土资本局,他们的新大楼正在网上热炒,去采访的各级记者很多,但至今没有什么处置成果.大楼规模宏大,该局也就四五十号人,差不多一人能够分到两间办公室.建那栋楼据说用去了昔时全县财务收入的非常之一,根据官方公布的有关材料测算,那个说法大致可靠.
最初一张照片就贴郧西的那栋标记性建筑物吧.再见了郧西,再见了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