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亡，是生命的初步——读《狱中书简》

　　 灭亡，是生命的初步

　　 ——读迪特里希·朋霍费尔《狱中书简》

　　 王者觉仁

　　“同他人一路遭受磨难，比起零丁遭受磨难来，要容易得不成相比；做为寡所周知的英雄遭受磨难，比起默默无闻地、耻辱地遭受磨难来，要容易得不成相比；遭受肉体灭亡之磨难，比起忍耐精神磨难来，要容易得不成相比。”

　　迪特里希·朋霍费尔在纳粹的监狱中写下的关于耶稣的那段话，正可做为他其时的境况与心境的实在写照。那位39岁即被纳粹绞杀的德国神学家、地下抵御运动听士，在其二十四个月的死囚生活生计中，给世人留下了一些残篇断简，笔录了他走向绞刑架的最初一段心路过程。那些文字躲过了纳粹的搜寻（除信件外），躲过了二战的战火，透过半个多世纪的尘烟，闪现在我们面前时，却绝无死囚般的悲痛与绝望，有的，只是一个诚挚的生命在面临战争与灭亡时沉着而透脱的言说；有的，只是一颗明澈的灵魂在天主与基督的光照下对亲朋与世人深厚的安抚和悲悯！

　　朋霍费尔的受难原来绝对能够制止。做为一个年轻的大学传授和神学家，他完全可能在美国如许一个自在国家展开其灿烂的学术生活生计与基督事业，而且在得享天算的同时，为人们留下更多优良的精神遗产。1939年正值他在美国讲学，二战的硝烟已隐约可闻，美国的伴侣们从各方面死力劝导他留下。然而，人的良心与基督徒的任务感，促使他决然选择了受难的命运。他搭上的船，是战争发作前夜返回德国的最初几艘之一。

　　“我们的生活与其别人的生活是紧紧相联的，事实上，我们的中心在我们本身之外，我们不是一些孤立的个别……人类的生命远远超出了其肉体的保存，那是天然的一个切当的事实。”“在忠诚的豹隐主义中，他们放弃了庇护生命、关于尚未出生的世世代代所负的一切责任。也许，明天就是最初审讯日。假设实是如斯，我们将愉快地放弃为愈加美妙的将来而停止的劳动，可是，绝不是在明天之前就放弃。” 朋霍费尔入狱后写下的那些文字，也许恰是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受难的内在动因和素质精神。德国的朋霍费尔，让我们想起了日本的西乡隆盛，想起了中国的谭嗣同。也许，人类汗青上的朋霍费尔们其实不孤单，然而，每一次汗青节点上的每一个朋霍费尔，若是不是崇奉的始末相伴，他们独力擎天大方赴死的身影，却总显得那么无助……此刻，“群寡”都在哪里呢？

　　在汗青上呈现的每次宏大叙事中，与其说世人们没有及时地成为个别正义者的援军，不如说“人民”往往在不知不觉中酿成险恶权力的爪牙。百年中国，若是说鲁迅笔下“人血馒头”的时代，培养的还只是一群蒙昧而麻木的庸寡与看客，那么到了文革十年，人们则刹那间异化为残忍而嗜血的群氓与妖魔！那并不是老是汗青无意的巧合，而是普及存在于人道深处的一种根深蒂固的蒙昧。朋霍费尔在狱中，给我们供给了如许的思虑：“任何暴力革命，无论是政治革命仍是宗教革命，都似乎在大量的人傍边形成了愚笨的大爆发。”“蠢人可能常常非常顽固，但我们切不成因而而误认为他很有独立性。人们多几少会感应……同他谈话时，你碰着的不是他本人，而是连续串口号标语以及诸如斯类的工具，那些工具有力量掌握他。他已被人做祟，他的眼已遭蒙蔽，他的人道已被操纵、被摧残浪费蹂躏。一旦他交出了本身的意志，酿成了地道的东西，就再也没有什么功恶的极限是蠢人不会抵达的了，但他仍然始末不成能领会那是功恶。”

　　即使关于人道有着如斯入木三分的理性考量，自省与宽大的风致、还有庞大的泛爱精神，让朋霍费尔把本身也送上领会剖台，也让我们再一次瞥见了他身上所闪现的人格光辉。“我们所轻篾的他人身上的缺点，至少在必然水平上，常常也是我们本身的缺点。我们期望于他人的，比我们本身筹办去做的更多……为什么我们曲到如今还对人道抱有那类傲岸的观点呢？为什么我们不认可它的懦弱和易受诱惑呢？我们必需少从人的成就和失败，多从人所受的磨难动身，来构成本身对人的估价。同别人（尤其是同我们较弱的弟兄）之间独一有益的关系，是爱的关系，便是与他们结成兄弟的意愿。”

　　所有喜欢思虑的人城市不约而同地喜欢独处，朋霍费尔亦不破例。他在给家人的信中说：“我其实不象有些人那样不习惯于孤单，关于灵魂来说，孤单象土耳其蒸汽浴一样好。”因而，与世隔断的囚禁生活生计于他而言，毋宁是天主的另一种恩赐。我们看见朋霍费尔日以继夜地读书、思虑、写做、祈求。监狱的藏书楼远远称心不了他的需求，几乎每 中他都在要求亲朋给他送书……我想起了章太炎，恰是坐牢的那些日子让那位国粹巨匠深深浸染并获益于博大精深的佛学思惟。我以至在心头擦过一丝对他们的艳羡。我以至不无荒唐地想：若是说牢狱之灾是每个对峙独立思惟的读书人一生中需要遭逢的宿命，那么我祈求上苍——在让他们坐牢时，也让他们有书读。

　　在所有的国度机器都实现需要的自在与人权之前，我想我的祈求其实也其实不荒唐。

　　朋霍费尔绝境中的精神生活让我们领略了生命的顽强与它所能抵达的深度；而他时刻都在感恩中保存的乐不雅心态则让我们窥见了生命的丰裕与它所能拥有的广度。“如今，春天很快就要到了……在那里，监狱的天井中，有一只鸫每天早上都要哼——哼着一收漂亮的小调，如今它起头在晚上也唱了。人们该为那些小事而感激，因为那也是一种收成。”“我深深感应，我所需要的一切，不外是秋天的几枝花，狱中窗口望进来的风光，院中半小时的活动，在院子里，栗树和酸橙都显得很心爱。”

　　是为了安抚家人才勉强拆出的乐不雅？仍是极度抑郁的监狱生活让朋霍费尔不能不惜花爱鸟来纾解苦闷？不。是崇奉以及对崇奉矢志不渝的坚守，让他的灵魂获得了异乎寻常的澄静、柔嫩与宁静。

　　“把每一天都当成我们最初的一天来渡过，但同时又怀着崇奉和责任感来渡过，似乎灿烂的将来仍然就在前头……英勇而又对峙到底，那很不容易，但那是绝对需要的。”

　　也是朋霍费尔在暗无天日的整整两年中始末不懈的宗教生活，才让我们见证了生命的威严与它所能企及的高度。就在那最初的时刻到来之际，朋霍费尔正照旧与狱友们一路做着礼拜仪式并祈求。此中一位叫佩恩·白斯特的英国军官在战后的回忆录中写道：“朋霍费尔几乎是谦虚虚心与亲热暖和的化身，在我看来，他在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上老是散发着一种幸福和快乐的气氛，仅仅因为他活着那个事实，也总在漫衍着深切感恩的气氛。他是我所见过的少少数如许的人之一。” 白斯特接着写到：“他刚刚做完最初的祈求，门就开了，两个面带凶相身着燕服的人走进来说：‘囚犯朋霍费尔，筹办跟我们走！’‘ 跟我们走’那几个字，关于所有的囚徒来说已经只意味着一件工作了——绞刑架。”

　　就在那一刻，就在朋霍费尔跟狱友辞别的时候，朋霍费尔对白斯特说了最初一句话：“那，就是起点。对我来说，是生命的初步。”

　　是的，对朋霍费尔而言，俗世生命的末结，就是他全然洗澡天主之光的重生命的起头；但对末生视崇奉如弃物的世人来说，生命一旦起头，就必定了走向灭亡。毫无崇奉的生命所领纳的，不也就只是犬牙交错的刑期么？！

　　对朋霍费尔而言，受难的牢狱，似乎只是助他成道的另一所教堂；但对渺无彼岸的世人来说，受着各类欲望强逼煎熬的肉体，不也就只是一副无往而不在的枷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