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金刀兵谱[19] 人淡如菊
[王怜花]
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是汉语诗学史上的不朽篇章,此中的《典雅》一章更是汉人千年传颂的绝唱:
玉壶买春,赏雨茆屋。坐中佳士,摆布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眠琴绿荫,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在司空图写做《诗品》后一千年,一个叫亦舒的女人以《人淡如菊》为名写了一本言情小说,一个叫金庸的汉子用《人淡如菊》做为他的一本武侠小说中的一个回目的题,那本部武侠小说叫《连城诀》,其第三回便是《人淡如菊》。若干年后,一个叫王怜花的人又用《人淡如菊》那四个字演绎了一回《刀兵谱》。汗青和现实就是如许血肉相连。
《连城诀》在金庸的做品中是个异数,就象《欢乐英雄》在古龙是个另类一样。《连城诀》中所写到的人心阴险和人道卑鄙,在金庸的做品中唯《笑傲江湖》庶几可比。那是一本完全令人绝望的书,在那本书中,金庸对人类几乎完全失去自信心。因而读《连城诀》殊无欢乐可言。但是,在金庸的做品榜单上,〈〈连城诀〉〉占有重要的位置。
在〈〈连城诀〉〉中,唯有丁典和凌霜华的悲苦恋爱故事,闪现了人道的光辉,是那本好像暗夜一般的书中独一耀眼的星光。“人淡如菊”,在书中是丁典用来描述凌霜华的,其实,那用来描述他们的恋爱,他们的人生立场也许更为安妥。在垂死之际,丁典追想了他和凌霜华的恋爱始末,倾听者是全书的仆人公狄云:
“那是在九年之前,九月上旬,我到了汉口。。。。。。做完了生意,[药材东家人]邀我去看汉口出名的菊花会。那菊花会中宝贵的品种倒实很多,嗯,黄菊有都胜,金芍药,黄鹤翎,报君知,御袍黄,金孔雀,侧金盏,莺羽黄。白菊有月下白,玉牡丹,玉宝相,玉小巧,一团雪,貂蝉拜月,太液莲。紫菊有碧江霞,双飞燕,剪霞绡,紫玉莲,紫霞杯,玛瑙盘,紫罗繖。红菊有美人红,海云红,醒贵妃,绣芙蓉,胭脂香,锦荔枝,鹤顶红。淡红色的有佛见笑,红粉团,桃花菊,西施粉,玉楼春。。。。。。”
丁典说到那些花名时,嘴角边带着浅笑,神采甚是温和,悄悄的道:“我一面看,一面赞扬,说出那些菊花的名称,批评好坏。当我欣赏完毕,将出花园时,说道:那菊花会也算是非常罕见了,就可惜没绿菊。”
“忽听得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在我背后说道:蜜斯,那人倒晓得绿菊花。我们家的“春水碧波”,“绿玉如意”,通俗人哪里随便见得?
“我回过甚来,只见一个秀美绝俗的少女正在欣赏菊花,穿一身嫩黄衫子,当实是人淡如菊,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那般高雅清丽的姑娘。她身旁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繯。那位蜜斯见我凝望她,脸上顿时红了,低声道:对不起,先生别见怪,小丫头随口乱说。我顷刻呆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丁典初见凌霜华那一幕,就象范遥初见黛绮丝时一样:“那是一见钟情,毕竟成为铭心刻骨的相思。”从当天午后到天快黑,丁典游移于凌府前,不克不及自持:
“那天晚上,我在凌府外的石板上坐了一夜。”
每次看到那里,我肯定想起我所熟悉的两句诗:“有一小我/在露珠的石凳上坐到天明。”每当我想起那动听的诗句,梅花便落了下来。
“到了第二天早晨,狄兄弟,我好福分,两盆淡绿的菊花当实呈现在那窗槛之上。我晓得一盆叫做‘春水碧波’,一盆叫做‘碧玉如意’,可是我心中想的,只是放那两盆花之人。就在那时候,那张全国最斑斓的脸庞暗暗的露出半面,向我凝睇了一眼,突然间满脸红晕,隐到了帘子之后,从此不再呈现。
“如许子的六个多月,不管大风大雨,大霜大雪,我天天早晨去赏花。凌蜜斯也总风雨不改的给我换一盆鲜花。她每天只看我一眼,决不看第二次,每看了那一眼,老是满脸红晕的隐到帘子之后。我只要每天如许见到一次她的眼波,她脸上的红晕,那就称心满意。她历来没跟我说话,我也从不敢启齿说一句。以我的武功,悄悄一纵,即可跃上楼去,到了她身前。但我历来不敢对她有半分轻慢。至于写 来表达敬慕之枕,那更是不敢了。
之后丁典受伤,凌蜜斯的父亲凌翰林凌退思,带着一个天大的奥秘到荆州当了知府。丁典历尽一年多的追随,毕竟探到凌霜花的踪影:
“此日晚上,我暗暗捧了一盆蔷薇,放到凌蜜斯后楼的窗槛上,然后在楼劣等着。第二天早晨,蜜斯翻开窗子,见到了那盆花,惊呼了一声,随即又见到了我。我们一年多不见,都认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此番久别重逢,实是说不出的欢喜。她向我瞧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悄悄掩上了窗子。第三天,她毕竟说话了,问:‘你生病了吗?可瘦得多了。’以后的日子,我不是做人,是在天上做仙人,其实就是做仙人,必然也没我那般快活。每天三更里,我到楼上去接凌蜜斯出来,在江陵遍地荒山田野遨游。我们从没半分不端方的行为,然而是无话不说,比全国最要好的伴侣还更良知。
幸福到此为行。凌退思为了得到丁典的“连城诀”以便寻宝,设下毒计,用“金波旬花”毒倒丁典,穿了他的琵琶骨,按期严刑拷打。凌蜜斯在丁典牢房可见的高楼上每天放一盆鲜花,做他的朋友。当丁典毕竟练成神照功,当晚便越狱去见霜华,安知霜华已因抗婚而自毁容颜,决意末生不下楼了。那一夜,肝肠寸断。
“东方垂垂亮了,我和她分了手,回到了狱中。那时我虽可自在出狱,但我每天要看她窗上的花,我是永久永久不会走的。。。。。。有人谋杀凌退思,我反而救他,因为。。。。。。因为若是凌退思给人杀了,霜华一小我鳏寡孤独,在那世上再也没有依靠。。。。。。”
毕竟有一天,高楼窗槛前的花谢了却没有人换。当丁典扑倒在凌霜华的棺材悲哀欲绝时又中了凌知府的“金波旬花”之毒。丁典死时,有一件本相他其实不晓得,不然愈加死不冥目。那是全书快完毕时狄云为合葬丁凌两人时发现的:凌霜华是让他爹活着关进棺材的。。。。。。人心之毒,竟至于斯。不外丁典临死前却说出了人与人的差别:
“凌退思那种人,于富贵荣华,金银玉帛看得极重,以己度人,认为全国人都如他一般的重财轻义,认为他女儿假使向我索取,我必然不允,反而着了形迹,令我起了提防之心。。。。。。狄兄弟,固然那是武林中的奇书至宝,可是与霜华比拟,在我心中,那奇书至宝也不外是粪土罢了。。。。。。他若叫女儿向我索取,我焉有相拒之理?”
只可惜人和人确实纷歧样,而世上象凌退思[枉自有如斯儒雅的名字]如许的人却多,象书中的戚长发,万震山,言达平三个师兄第,象“落花流水”四大侠,实在让人毛骨悚然。象丁典和凌霜华如许的人,历来就不多。说来奇异,那两人,始相遇于菊花,中相逢于蔷薇,末丧身于金波旬花,是为因花成谶。而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令人一声长叹。
最初我想起的是威廉。詹姆斯的一句话:“人的难题其实不在于他要采纳何种动作,而在于他要成为何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