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一颗5.56mm口径的SS109枪弹在空中旋出一条弹道,飞向我的眉间,我皱起了眉头。一睁眼,面前的屏幕上闪出一个黑色的五星。回车,载入中。我又闭上眼,第一节晚自习该上课了吧。
进入界面了,黑色金属气概,没声音。忘耳麦了。四处找找,不见,看看摆布,都已经进入游戏了。都是为了那款游戏来的。国产的,中国各大门户网站配合推出,连新闻三非常都在体育文化板块报导过,就是那款FPS游戏《召唤》,刚看名字时,我还认为是一网页游戏。曲到后来传闻是仿国外的一大型游戏,才联想到可能是第一人称射击的。因为FPS类的游戏老是那些名字,任务啊动作啊战地啊什么的。
我走到门口的柜台。老板老聂在柜台上高翘着长满黑粗汗毛的腿,脚上穿戴拖鞋,嘴里叼着烟。我说:“哎,老聂,六号机没耳麦。”老聂边放下脚,边说:“适才你来忘了问你要身份证了,今天查得严。”我摸摸兜:“没带啊,原来没想来那来着。”老聂驼坐在那,嘴为了叼烟歪倒了一边,眼睛因为浓烟眯成了难看的外形:“那得加五块。”我也歪着嘴,眯着眼看他,想说点什么。以前那是不要钱的。但突然响起了那种厚底的粉红的廉价拖鞋踏地的声音,我于是赶紧收回了脸色,嫣然一笑:“行,五块是吧。”说话间,老聂标致的女儿走了出来,公然是那双粉红拖鞋,同样粉红的短裤,白T恤。我冲她说:“聂姐,来瓶冰红茶。”
老聂看看我,又看看她女儿,两指夹住烟,仍连结适才的形态,像是笑了。他从柜台下拿出一小打身份证,撒在柜台上,冲我:“你挑一个。”他那总有许多身份证,我问过,他说是实的,是来玩的人落下的,于是我就经常想象要在什么情状下才会把身份证忘了,后来发现其实不难想,因为身份证明在是和一张同等大小的任何工具都无区别,出格对我们那个几乎用不到它的小城来说更是如斯。我扒拉扒拉,有一种选恐惧片的觉得,最初只好选了张长发女生,她的脸最小。我抬起头:“还有耳麦。”老聂伸着腰,把柜台电脑上的耳麦拔了下来,放到我面前。网吧里登时响起了音乐声,《恋爱买卖》,老聂的女儿赶紧把冰红茶递给我,弯下身,去关上音乐。我不由神伤。
我左手拿着耳麦,右手拿着冻得充满了小液滴的冰红茶,回到六号机。冰红茶放到一边,插上耳麦,音效不错,音效仿得不错。我点了选项,设置,音效,15。然后又把耳麦放到脖子上,在耳朵里塞上本身的小耳机,鲍勃#8226;迪伦《She Belongs To Me》,再扣上耳麦,起头游戏。
进度条已经来到最初,被黑色占了大半的屏幕却还半天没有反响。突然像是从屏幕上的某个点出来的,一片白光快速亮在我的视网膜上。三秒,爆炸之后的收缩般,白光收回,又回到黑色。半晌,有些黑夜里的白衣一样的白色闪过,影像也垂垂有了,但看不出是什么,轮廓的边沿是分离的,视角在晃动。有小我影,明晰起来了,一个看上去厚实的老迈哥:“没事吧,兄弟,那里是辐射区之外,那是你的枪,该起床了,前方有大量的仇敌。”说完他扭头归去,正要走,却又转回来:“记住,在如今那个世界里,没有医生,中任何一枪,你城市因为流血死去。”老兵形式么,我想,似曾了解么,那种安放。辐射区?
漫天的尘埃把面前笼盖得不知气候和时间,天空长满了霉点,空中的纸张和塑料袋像鸟一样飞过。整个小城只剩一片残骸,被啃过的尸体一般。间或有枪弹悬着弹道带着火光飞过,我起身,贴着身边那栋楼的一面墙走到街道旁。探出头去,半条街之外,楼上,柱旁,路沿,路中,歪倒的电线杆后,塌下的石砖废墟后,都闪亮着各类枪口火药光。我看看手里的M4A1加榴弹板,按下“1”键,换成M21,十斤的家伙,然后右键狙击镜。
你好,RPG暴力狂。你从哪儿来啊,重机枪先生。让我看看你的脸。
《Hey,soul sister》在耳机里响起。
走到门口柜台时,老聂已经不在那了,只剩他的女儿坐在电脑前,扣着耳麦,一脸全神灌输。我飘进来十五块。老聂的女儿飞快地瞥了一眼,又盯回屏幕,单手拉开抽屉,把钱放进去,又要找钱。我说:“不消了,再来瓶冰红茶吧。”但她照旧把两块五放到桌面上,没听见一样。我看看两块上压着的阿谁五毛硬币,又看看老聂的女儿无脸色空中对电脑的面庞,不由有些不耐烦,就用指关节在木造的柜台上敲了起来。老聂的女儿疑惑的抬起头,抹下耳麦。我又说:“冰红茶。”“哦”,看到她仿佛实的没听见一样的,没有报歉,没有腻烦,没有脸色,无辜地去翻开冰柜时,我又不忍心去指摘她了。
当我在网吧门口喝着冰红茶,发现瓶盖子里的“再来一瓶”时,一辆吉普在路边的“临时泊车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的两小我看上去像是公事员,都穿戴那种半通明的,浸了汗就几乎全通明的白衬衫。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能认出一小我是不是政府人员,并且当我认出他们时,又老是觉得他们长得很像,最少是神似,所以有时候在电视里看到一群指导去某地观察时,就会觉得是多胞胎的几弟兄。
他们一下车就径曲往网吧走来,在门口的台阶上,我喝着红茶,别离和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两个又彼此交换了眼神,于是前面三七分头发的人走进了网吧,后面短发的人留在台阶上,拆做等三七分。但我想他可能是针对我,接着我呛住了。
三七分在柜台停下,老聂的女儿抬眼一看,只说:“你本身找。”认为他是屋里某人的父亲。三七分扭头看着寡生相,半晌之后,转回头说:“六号机的人呢?”我又呛住了。
老聂的女儿又抬起头,像是觉察什么,眼神不动,不寒而栗地说:“刚进来。”几乎就在她说完的同时,台阶上的短发一把抓住离他只要两步远的我的左手,掰到背后,接着又抓住我的右手,背到左手上面。速度,力道几乎完美,只是我手里的红茶也几乎完美的洒在他黑色的西拆裤上,水迹斑斑。
“我十八岁了。”我弯着腰大叫。
“张玉梅?”三七分走到我面前。
“谁叫张玉梅,我不晓得张玉梅,你们抓错——”还没说完,一张长发小脸的女孩的照片如今我的脑里,我勤奋回想照片旁的名字,张玉梅。
“那不是我,我没带身份证。”我就如许叫喊着被塞进车里。凌晨四点的街道上还没什么人,独一的声音,除了我之外,就是对面餐馆里不知什么客人在叫骂。
“实幸运啊你。”我一进车就被松了绑,短发那粗麻绳一样的大手不再握我的手腕后,我便没有了叫喊的理由,于是收声。我和短发坐在后面,前面的三七分那时竟然浅笑着说。让我恶心的那种浅笑。
“被捕么。”我察觉出了什么,恢复常态。
“《召唤》刚玩过?”三七分仍是那副笑,旁边的短发到庄严些。
我看着短发,像是一小我,我在对准镜里见过的。
需要我帮你弄掉脸上的米粒么?对准镜里看不到枪弹,只看到那人脸上的米粒带着血和脑浆飞出。我定睛看看短发,没有米粒。Shift键按得太久,呼吸再也屏不住了,对准镜起头摇摆。我右键放下,C键蹲下,可突然显示遭到背后的进攻,我转过身,看到一个鄙陋男面目狰狞的贴在我脸前,手里一把匕首。我匆忙开枪。匕首飞快地一个回折,但他仍是中抢了,并且因为我的姿势,他中枪的部位有些不巧。鄙陋的人啊,鄙陋的死去吧。黑屏之前,我看到了他的倒下。
“刚玩过,里面的人都是玩阿谁的。”我冲网吧一努嘴。
“所以说你很幸运,一亿分之一。”三七分突然让我想起个叫谄媚的词。短发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游戏和彩票绑定了么,摇的号是06?”
“差不多,你看过《老无所依》么?”三七分捋了一下他那油乎乎的头发,“里面有个杀手,他杀人之前有时候会抛硬币,让人来猜,料中的话你就能活下来。他让一个小店的老板来玩那个游戏,老板问若是他料中,他能得到什么。你晓得杀手说什么吗?”
“所有。”
“啊你看过,那就好办了。”
“所以你要杀我,也想让我来猜?”
“哈不不,你完全弄错了,适才说的只是个比方,只是个比方。你已经赢了,你的彩票中奖了,你得到了所有。”
我完全不知所云,看看短发,看看他:“还有人没中奖么?”
三七分指着网吧:“他们都没中奖。”
“听着,下面我要说的,是呃,秘密,咱们那个城就三小我晓得,你我他。”
我在心里接了句,大傻瓜。“咱们城满共也没几人吗。”
“七十万啊,小子。”三七分毕竟不耐烦,“七十万只能剩下三个。”
我笑笑:“什么那么凶猛,核弹么。”
“核弹,下战书五点,市中心。”三七分庄严地边点头边说。
我觉得那种诙谐其实其实不好笑:“那就转移啊。”
“没处所转移,灾难是全球性的。只剩几个偏僻地域在辐射区之外。我们就是要去那儿。”
“世界大战?拿核弹对轰?”
“不晓得,上面没说,其实上面恐怕也不晓得。”
我突然觉出一种实在感,三七分的脸仍是那么让人腻烦,短发仍是那么一言不语,但我觉出了改变,世界与适才差别了,我不晓得四周的时间是缩短仍是拉长,就像印着花瓣的柔嫩布料,但时间的量量一定或轻或重了。
但我不确定:“为什么我被选上了。”
“其实大部门人选上面早就决定了,各行各业,就像诺亚方舟,啊对了,就像《2012》,但上面觉得如许不当,我们是讲究民主的国度,但投票选举什么的恐怕难以施行。”
“所以就用那个游戏?”
“奖券,两亿玩家,抽中两个。”
我想象一下,发现那种工作无论用是摇奖,仍是“我喊起头你喊停”的体例,都太搞笑:“怎么选的?”
“当然不克不及抽出什么号码之类的,那是庄严的工作。他们在游戏里设置了一小我物,我看到阿谁人物的图片时觉得像坐在你旁边的那小子,只要你杀死了他,一万万哈,到手了。”
鄙陋的人啊,鄙陋的死去吧。
有那么一霎时,时间恢复了常态。我历来是没什么好命运的,我也从不是靠命运吃饭的,我不信赖命运,但杰克伦敦啊我热爱生命。于是我不知如之奈何,就在车上那么不断坐下去,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我的生活就起头改变了,如今的一切就酿成过去的一切,如今四点到下战书五点,十三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可能是黑煤窑,可能是重生地,就姑且假设是重生地,游移未定,我公然优柔寡断。我不信赖。
“爸,起床了。”在听到老聂的女儿的声音的一刹那,我想到那张身份证,若是我要去重生,那陪伴我的就会是阿谁身份证,就会是阿谁名字?我有些骇然。
“我叫什么?”三七分愣一下,垂头去看文件:“张玉梅。”
滚他妈的吧。
“我不想去。”我缓缓点着头让本身信赖本身的话,“我不想去。若是你们说完了,那我不赞成,你们随意找小我替代好了,我能够下车了么?”
那时短发转过身来,面露喜色,难以想象的看着我。他为我拉开车门。
“如果我走了,你们怎么交差啊。”我有些不甘愿宁可。
“像你说的,随意找小我替代,所以不克不及在那种时候让上面思疑我们的处事才能。”
我站在车外听到里面的三七分的声音:“仍是我儿子吧,你儿子太小,去了也纷歧定活得下来……”
让你们的儿子去叫张玉梅吧,我看动手里的瓶盖想。
车门又开了,三七分探出头:“你走是你的选择,但到下战书五点之前,我适才说的还都是秘密,禁绝说进来。”
我心里骂了声靠,五点之前,说:“不会有人信的,我到如今也没信。”三七分笑笑拉上车门。
我到路边的包子店吃了早饭,回家洗漱一番就去上学了。到班里时,教室还空荡着。我走到座位上,拉开书包,语文书。“君不见……”一上午在四节课中过去,我们如往常一样等第二节课课间的“校园播送”,没有改变。
中午下学时路过老聂家的网吧门口,老聂招手把我叫了进去。
不再是那副肮脏样,固然仍是那么肮脏。他眼神有些恐慌:“原枪弹要来?”他的语气像在说城管的要来一样。
“谁说的?”
“都那么说。”靠,我想,怎么会。像以往所有的谣言一样的套路,于是我愈加不信了。
“不晓得。”
“别拆了,早上那两小我是不是要带走你,你有名额?”我想他把那事与公事员弄混了,“你还能带人不,该让带个家属吧。”
“没……”
“求你件事,”他咽咽吐沫,“我就小青那一个女儿,你帮手带走行吗,我看出你对她……”
我那时才发现他死后的小青,羞着脸站在那儿。
我想了会,笑了。“你让我问她个问题。”
“我愿意。”小青羞的脸不见了。
我坏笑,说:“不是,你喜欢《恋爱买卖》么?”
“什么?”
下战书五点的街道,太阳落到同我等高,光线从楼的间隙间照过来。狭隘了一天的天空毕竟名顿开,云看不出外形。街边的小吃摊卖着薄饼,学校下学的人们,学校下学的人们。
我指着远方说:“你看,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