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佩服余光中先生,竟然能够在一场雨境中写出《听听那冷雨》那种文章,听雨都能够听出一种淡淡的乡愁。不外,他听雨的处所在台北,他所思念的也是江南的雨。那种雨,春天时,疏疏落落,连连缀绵。雨中几夹着一种冷冽。就算打着伞,隔着方朴直正的黑框眼镜,仍能够透过雨幕,看见前方那蓝袄姑娘的长长麻花辫,一甩一甩,心也跟着一晃一荡。
可惜,我生在岭南,不是江南。江南的品格是沾不上的,绿遍江南岸的春风,到了那里,卷杂着的便是海洋上空那湿热的气流。昨晚还在门前,帮晴雯呵着那冰凉的小手。一转身,却已经看见一屋子的泪水。
南风一路,门上、柜上、墙上全都是小水珠,晾在外面的衣服也是永久没有干爽的一天。整个屋子都在流泪。
活在屋子里的人,就像一群湿魂鱼。从黑色的水底深处浮出,灵魂中都透着湿意,间或闪着寒光的鳞片和那漫舞的鱼鳍,远远看去,像披着一身哀恸的长纱。她们在左冲右突,长纱上的水,漫过了南越王的玉角杯,弄糊了《松风水月图》的旧墨,以至浇灭了那一树树骄傲任意的红棉。
曲到累了,她们才停下来,把长纱一脱,径自沉回那原先的黑水深处。
而那湿湿的长纱,失意、失神、失魂之下,化做一阵急雨,兜头跌落。碎了。在一段行人的密语中,归为细细的、细细的泪珠。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