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者： 叶显恩 陈江
原载《神州民俗》 2014年第1期
海南古代汗青研究还相当微弱。很多人认为黎族是移居海南岛最早的族群，此后是闽南人，却少有人晓得临高语族群（下面简称临高人）是“继黎族之后，在闽南人之前”第二个登岛的族群，可谓“只知有汉，无论魏晋”。至于临高人在海南汗青上的地位和感化，晓得的人就更少了。
其实，临高人曾主宰海南一千多年的汗青。详细来说，至少在汉以后、宋以前的海南，临高人处于主导地位。临高人汗青上所做出的奉献，持久来被埋没了，若何发掘、复原那段汗青实在，是海南汗青研究不成欠缺的重要部门，也是海南文化不成漠视的重要部门。
令人欣慰的是，目前，以临高人及其创造的文化为次要研究范畴的临高学研究正在鼓起。本文旨在抛砖引玉，希望有更多人参与研究订定合同论。
临高人移居、开展海南的过程
根据史学界的研究功效，临高人进入海南岛至少在秦汉以前。汉书称号海南岛上的临高先民为“善人（指被纳入郡县造下的编户齐民，意为归附汉皇朝的良民、良人）”是为了区分临高先民与土著黎人，而不是做为族群的专称，那是国表里学者比力一致的定见。正因如斯，“善人”一词在后来的汗青中被裁减，没有持续利用。
据研究，“善人”是“百越”一收，先秦前从广西东南部和广东雷州半岛沿海一带渡海而来，次要栖身在南渡江流域以及海南岛西北部，包罗文昌、琼山、澄迈、儋州和临高一带地盘肥饶的沿海地域。新迁入的临高先民文化程度普及较黎族人高，在强势文化胁迫下，大致上黎族逐渐向中部山区移居。
有学者认为，临高先民大规模移居海南发作在岭南越人与秦军大战期间。据《淮南子?人世训》记载，秦王政策动五十万大军攻伐岭南，“（秦军）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呕（瓯）君译吁宋。”战争非常惨烈，越人“夜攻秦人，……伏尸流血数十万”，临高先民做为“百越”一收，为避战祸大规模移居海南是非常可能的。那收“越人”渡海登岛后繁衍生息其实不断地合成大陆迁来的戍守军士、因官商卜居的人等，文献记载有东汉山东人王氏举家迁居临高东春村，符氏三兄弟迁大拖坡（后迁沙园）；冯冼（冼夫人后嗣）家族带来的俚人以及本地“熟黎（汉化的黎族人）”融入，构成相当规模生齿的族群，汉朝中央政府时被称为“善人”纳入郡县造下的编户齐民，既表白汉王朝对临高先民的身份承认，也得光临高先民的认同。
学者对海南地名做了大量研究，发现海南人的母亲河“南渡江”是用临高话（方志称“西江黎话”；自称“村语”，有些外国粹者称“贝语”）定名的：南（nam，指水）渡（ta指河流），反证南渡江流域曾是临高人的家园。今天讲临高话（内有琼山土语、澄迈土语和临高话，三者稍有不同）的地区范畴次要在南渡江以西，即琼山、海口、澄迈、临高和儋州地域。东部和南部沿海地域，从地名、语言、风俗等方面看，也照旧留有临高人的“雪泥鸿爪”。例如，东部海边的“博鳌”是临高人定名的；东北沿海的文昌县留下相当多以临高话定名的乡镇村子，以美、龙、南、文、福、宝、罗、僚开头的地名便是。昌江、东方和三亚等地也有个别海边村子照旧说临高话。
临高人兴旺的农耕文明
汉代设珠崖、儋耳郡（官方治所所在地便是临高人聚居地）是海南汗青上划时代的里程碑，标记着中央政权对海南岛及南海诸岛间接统治的起头，临高人归附中央为此做出了不成磨灭的奉献。后来管辖全岛的都督府设在临高人聚居的琼山，不断是海南岛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从汉至唐的悠悠千年，临高人创造的文化成为支流。
《汉书?天文志?卷28》记载：“（善人）民皆服布，如单被，穿中央为贯头。须眉耕农，种禾稻?麻，女子桑蚕织绩。亡马与虎。民有五畜，山多麈?。兵则矛、盾、刀、木弓弩、竹矢，或骨为镞。” 其时认为海南岛上只要黎族而误认是黎族先民，现实上，那些关于公众生计体例的记述，与黎族“织木皮为衣，以木棉为毯”、“自来黎峒田土，各峒通同占据，共耕分收”以及后来“合亩造”消费、生活是迥然差别的，处置农耕稻做的“善人”是临高人当是不争的事实。
（日）奈良时代实人元开所著《唐大和上东征传》记载，唐代天宝七年，鉴实僧人东渡日本途中遇飓风，船只从东海漂流到南海，期间曾到过振州（海南三亚）、万州（海南陵水、万宁）、崖州（海南琼山）。记载描述“（崖州，临高人聚居地）十月做田，正月收粟，养蚕八度，收稻再度”，可证临高人在唐代中叶已种两季稻，加上十月种粟，即一年三熟了，足以令人惊异。《隋书》上记载，“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其时岭南一带仍然“火耕而水耨（用火烧荒，在其间点播种子，杂草丛生时引水淹芟除之）”时，僻居海阪的临高人已经“收稻再度”，创造动身达的农耕文了然。而“养蚕八度”则证明其时临高蚕丝业的高度开展。
临高人开启中华棉纺织业之先河。在海南岛，临高人更先利用棉花线织布。临高人织造的汉代广幅布（见《汉书?南蛮西南夷传记》）、唐代斑布（见《新唐书?天文志?卷43》）都是贡品，与宋代“尤工巧”的“古所谓白叠布”及赠苏东坡的“吉贝布”等是一脉相承的。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梁敏认为，黄道婆向临高人（并不是黎族人）进修了先辈的纺织手艺后回到家乡松江传布，颠末改进后最末引发了中国纺织业的一场革命。梁先生所论甚详，于此不赘。也有人说是向新到海南的闽南民系人学的，但欠缺证据撑持。闽南人固然拥有较先辈的文化，但其实不擅长纺织手艺，曲至明清两朝闽南仍然次要靠松江输入棉布。
我们从细碎文献记载中能够揣度，临高人的日用手工身手（造船、纺织、木竹、五金）比力崇高高贵。唐代高州刺史房千里所著《投荒杂录》记载，琼州郡守韦公干贪黩成性，蓄藏四百奴隶开设手工做坊，“有织花缣文纱者、有伸角为器者、有?锻金银者、有攻珍木为什具者”，他还派人到沿海各地砍伐坚韧的珍奇良木用以造船。在唐代，海南岛要从大陆招来大量劳役者是不太可能的，其时黎人不具有处置那些行业的手工身手，所以次要从业人员应该是临高人。
南北朝后，在合成汉人、洗夫人带来的族人与戍守军士、?民等过程中，临高厚积的文化底蕴与闽南文化相碰碰、融和创始了海南宋明人文郁起的场面。正因如斯，洗夫人崇敬最时髦的区域是临高人聚居的儋县和海南西北部，而非与冼氏有族源关系的黎族人聚居的中南部山区。不断没有族群名称的临高人，曲到清代道光年间撰修的《琼州府志》仍被称为“俚”（“俚”是宋代前对冼夫人族群的称号）便是明证。宋以后“俚”改称“黎”，临高人被误认为是“熟黎”，外界对海南“非汉即黎”的不雅念也源自于此。在那种不雅念的影响下，文献关于临高人和“熟黎”的记载稠浊不清，只要“黎”和“汉”的汗青，临高人主宰海南文化长达千年的地位和汗青业绩，持久被掩藏埋没了。 谪官文化与临高科举盛况
明人钟芳著《钟筠溪集?琼州府学科目落款记》说“自唐以前，学校之政未立，造士之方多阙”，即唐以前海南教化未开。唐初贞不雅年间王义方贬任吉安（今儋县，临高人聚居地）丞后召领袖、集生徒教授儒家典范，并“行释奠（祭孔）之礼，清歌吹?，登降有序（见《旧唐书?王义方传》）”，恰是史载海南初次传布中原文化之举，也是临高人吸收中原文化的起头。
唐代被贬谪到海南岛的官员为数相当可不雅，出名的人物有王敬晖、杨炎、李德裕、书执宜等，据统计有60多人。宋代谪官逐客就更多了。他们教授儒经、广施教化，得益更大的是临高人，因为他们次要的活动区域都是临高人聚居地域。文献记载在“黎”区（误认），但他们留下的诗文描写的却是临高人的生活。略举一二例子：
如苏东坡在儋州留下的诗句：
北船不到米如珠，醒饱萧条半月无；
明日店主当祭灶，只鸡斗酒定?吾。
那首诗描述从市集购置高雷地域运来的米、祭灶、分享?肉（祭灶后的胙肉）是临高人而不是黎族人的生活风俗。又如：
半醒半醒问诸黎，竹剌藤梢步步迷；
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
总角黎家三四童，口吹葱叶送迎翁，
莫做海角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雩风。
临高人建“牛栏”风俗不断传承至今，而黎族则习惯在山里放养牛，不建“牛栏”。苏东坡显然是把临高人误认为黎人了。现实上，黎族人生活前提恶劣，与汉人风俗不同较大，苏东坡等文人骚客恐怕是难以适应的。再看李光的诗：
颜乐箪瓢孔饭蔬，先生休叹食无鱼；
小兵和我须招客，市上今晨报有猪。
有市集、卖猪肉（黎族人不设市集）的生活情况，怎么可能是黎人聚居地呢？
那些贬谪南来的官员及其亲属、随员留居海南者，因分离杂居没有构成族群，自当融入临高人中被同化，如宋绍兴年间出任临高县令的名宦谢渥（福建晋江人）致仕留居临高城南官位村，其后嗣迄今分居多琏、兰堂等八个村庄，为临高人同化便是一例。
临高人对贬谪南来的中原文士老是怀着钦慕感恩之情。宋代名臣胡铨，号澹庵，被贬吉阳军。他路过临高县境，县令谢渥恭请光临高县茉莉轩讲学，传经传教，泽被公众。邑人感恩感德，为此建置“澹庵祠”、“澹庵书院”和“澹庵泉”等以示纪念。府城五公祠有一楹联云“唐宋君王非寡德，琼崖人士有奇缘”，说是那些名节学识崇高的大臣被贬海南，不是君王缺德，而是与海南人有缘分啊！憨厚的临高人心存感恩不究其它，难怪苏东坡在儋县领略了临高人的情怀后，说道：“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生平”。
宋代以后，临高人聚居地，即南渡江以西的琼、澄、临、儋一带，官办的府、县学、社学和书院以及私立学校纷起，人才辈出。宋代中进士者有13名，中举人者也有13名。琼山处于海南岛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宋元至明清，科举人才几占一半以上，明代呈现了举进士63名，中举人594名的盛况，海南岛呈现了“丘（?）海（瑞）”文化现象。时至今日，我们还能够感触感染光临高人崇文重教的人文气息。从上述汗青中能够看出，临高人在海南至少有一千年占据着文化支流的地位，奉献庞大。 （本文有删改）
做者简介：
叶显恩，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生于1937年，海南省临高县人。我国徽学开创人之一，著有《明清徽州农村社会与佃仆造》、《徽州学概论》等。兼任中国经济史学会古代史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广东中国经济史研究会会长等，曾被聘为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UCLA）客座传授、美国工具方中心高级研究员、日本学术复兴会高级研究员、大阪大学客座传授、瑞典隆德大学客座传授等。
陈江，新华社海南分社副总编纂，生于1957年，海南省儋州市人。中山大学中文系结业，先后在新华社广东分社、海南分社当记者，2012年主编《一个族群曾经拥有的千年灿烂――临高学研究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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