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异语》：北中原的另一块拼图
刘军
《午夜异语》是冯杰新出的一部散文集子，内中讲了北中原的各路精怪，如庙会上之杂耍，各显其能，煞是热闹。在此之前，在《泥花散贴》《田园书》《说食画》《九片之瓦》那些集子中，冯杰以灵动的笔触、清雅的心思钩沉了北中原的饮食图谱、医方医术、动物脾气、乡贤或愚顽。“北中原”做为做家天文，做为精神上的原乡，其轮廓呼之欲出。若是说此前讲述饮食、家畜的篇章各成拼图且烟树素净的话，那么，那部带有志异色彩的做品集，无疑是上色的一块。因杂色而斑斓，可做正餐，也可做甜点。总之，随意安插在两块差别拼图之间，不会显得高耸。
处所性是一个小于民族性的概念，它是做家写做的起点，也是感情的维系所在。那里聚合了做家最熟悉的人与事，最熟悉的词语表达及万物的脸色，它们凑拥在一路，尖顶处摆放的恰好就是人们凡是言之的童年经历。一般情状下，处所性往往以碎片的形式合成在一个做家差别的做品中，只要少少数做家努力于处所性的整体勾勒。当下散文界，在原乡的建构层面，在处所性的完好闪现上，冯杰无疑是表示最为凸起的散文做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中原与冯杰密不成分，他笔下的北中原建筑最为细密、丰硕和充分。近些年来，散文范畴内的系列写做蔚然成风，或努力于地区风情，或为草本动物，或为乡土器物，诸如李娟笔下的阿勒泰，杨献平笔下的南太行，宋长征笔下的山东村落游戏谱，刘学刚笔下北中国的节气和草木，杜怀超笔下的耕具系列，罗南笔下的山逻街故事，墨千华笔下的南方草木志，等等。那些系列写做大多形象传神，不外，在景不雅意义上，原乡的特色比之北中原仍是要逊色几分。台湾的文学界为何钟情于冯杰做品？最次要的原因恐怕便是北中原所显露出的正宗的中国味道吧，北中原成为他们缓解乡愁的一份清冷的酸梅汤。
读罢《午夜异语》，觉得冯杰现在的写做形态愈发放松。那种放松的形态，我们在晚明小品，在梁实秋的《雅舍小品》中，皆可见其踪影。放松意味着我与世界的匹敌性关系无限削弱，意味着两者的关系进入“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境地；因为放松，天然的猎奇心加以恢复，有趣的、盎然的工具就会全面清醒并迎面而来。《午夜异语》中的放松表现在多个要素上，起首在讲述人的设置上，冯杰屡次让“二大爷”那小我物出场，“二大爷”在中原的语境中语义含混，可能有亲缘关系，也可能就是乡邻中一位健谈的年长者。若是做为骂人的对象，好比“去你二大爷的”，也不会伤和气。“二大爷”在书中的出场，是一种隐喻的存在，冯杰通过那个符号向读者表示，在很长一个时间段呢，所有乡土少年最后的世界不雅启蒙、审美启蒙，多来自各类民间传说及精怪故事，来自讲述者“二大爷”，因而，书里的“二大爷”足以唤醒我们的记忆，会想起相互人生履历中的曾经相逢的“二大爷”或“舅姥爷”或其他；其次，在语言传达上，冯杰放弃了前期做品中语言的雅化，而保留了小品文的精炼。语言贴着各色人物而游走，是一种调低的泛着土壤气的言语系统。常常读到有“龟孙”字眼的处所，皆不由莞尔，因为“龟孙”的多重含义皆被冯杰捕获到了，并且还有新的开发；最初，《午夜异语》中含蕴着一种出格的诙谐，那种诙谐是冯杰式的，有生活聪慧，有自嘲和反讽，也有无邪和搞怪的一面，但最初会落脚到憨厚之上。在现代散文家序列中，冯杰是一种自带诙谐的做家，其实诙谐不独为小品体裁式所专有，鲁迅和钱钟书都是懂得诙谐妙用的做家，诙谐也是一种很好的调和剂，会鞭策创做与赏识步入愈加自在和放松的境界。做为青年散文新锐写做的逃踪者，我在70、80、90三个代际的做者中间，根本未见诙谐的闪现，无论英式的仍是中式的，都没有，写到那里，不觉出了点冷汗。且看冯杰笔下诙谐的桥段，好比《满身是忠》一文中，因为共浴之故，发现处所企业家某某某屁股上竟然纹满了青色的苍蝇，根据仆人的阐明，那是刺青界最新的风气，意思是“必然赢”。在《狐狸精前现代生活的几种形式》中，冯杰全神灌输，对常识型狐狸展开考证，他言之，狐狸多做学问，在某一段的结尾，他还说道：“1949年后河南的狐狸都不懂平仄，用‘平水韵’。”那不是生活小段子，而是一种典型的自带诙谐。
《午夜异语》共分四辑，将各类精怪故事纳入到春夏秋冬四时的轨道，对应冬季的小辑标题问题出格好玩，叫“冬至后魔鬼们都烤火去了”。唐人志怪中，尤其是讲述长安墨客的故事序列中，惊悚的意象到处可见，而在《阅微草堂条记》中，善恶与因果报应贯串始末，纪晓岚笔下，满满地是道德训诫味道。而到了冯杰笔下，各类精怪故事不只不惊悚，反而是炊火气十足，青蛙也好，狐狸精也好，山君也好，它们皆无很大的法力。它们喜欢偷吃西瓜，鸡蛋清，粥类，在人的强逼中，或者逃窜，或者显了原型。以至，它们有点可怜，也有点可叹。当然，那些故事并不是冯杰的意旨所在，借助于那层“壳”，做家实正想挖掘的是北中原乡民的处世之道，他们敬畏世间万物的不雅念，他们以土方治病，也以土方治魔鬼的上身。总之，在低微的生活中韧性地活着，各类民间的聪慧皆附着其上。
梁简文帝萧纲曾经说过：“立品必需隆重，文章且须放纵”。那里的放纵是自在舒展的意思，生活中的冯杰忠厚而拙言，而一旦奔跑于文字的原野上，则“妖风”阵阵，自在而放达。《午夜异语》的精神情量，恰好就内含在那种放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