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意 | 尊贤重道的精神
文 邹金灿 | 编纂 郑廷鑫
《南方人物周刊》微信订阅号 | PeopleWeekly
早弃人世事，实从地下流。
邱原无起日，江汉有东流。
出身从违里，功言取次休。
不该须礼乐，始做后程仇。
——陈师道《南丰先生挽词》其一
宋朝的国势不如唐朝，但学术情状则相反。钱穆在《中国史学名著》里说，“唐朝只是佛学大盛的时代宋不克不及及。若论文学，唐诗宋诗各有利益，唐诗其实不必然就在宋诗之上。如讲古文，固然由唐代韩、柳起头，可是宋代的古文盛过了唐代。经学、史学各方面，唐朝都远不克不及与宋比拟。明代也一样不克不及和宋比拟。”
唐诗已极其绚烂，因而关于后人来说，唐诗既是瑰宝，也是压力。然而宋人能在庞大压力之中，融汇前人诗法，成就了能与唐诗平起平坐的宋诗，陈师道就是此中出力至巨的诗家之一。
宋诗能与唐诗并举，关键在于宋人擅长取法前贤。取法贤者的前提是敬重贤者。在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陈师道那几位北宋名家巨公身上都可看到，他们无论对前贤仍是时贤，都有一种发自深心的敬重立场。陈师道和曾巩的交往，就是宋人复张尊贤重道精神的典型。
《南丰先生挽词》是陈师道的代表做之一。南丰先生即曾巩，字子固，江西南丰人，是播声于宋朝的淳儒，世称南丰先生。曾巩在宋朝文名很盛，墨子年轻时就很喜欢读他的文章，称“爱其词严理正”。
曾巩比陈师道大34岁，是陈师道人生路上的第一良知以及恩师。因为赏识陈师道的才学，曾巩不只向朝廷推荐陈师道辅助本身修史（因陈没有功名而受阻），更教他写文章，首要之事是帮他删除文章中的冗字。曾巩文章的一大特点是峻洁。有人向曾巩口述一事，曾巩随听随写，似漫不经意，待文章写完，口述者拿来一看，竟然不克不及增减一字。
那首《南丰先生挽词》，做于曾巩下世之后。首联“早弃人世事，实从地下流”，说曾先生过早逝世，本身恨不得跟随先生于地下。第二联化用王安石赞扬曾巩的诗句“曾子文章世无有，水之江汉星之斗”，两句是说，固然曾先生不克不及复活，然而他的文章将如江汉之水一样永久传播。《许彦周诗话》赞“邱原无起日，江汉有东流”那两句，为“近世诗人莫及”。那是的论，即使是将那两句置于杜诗之中，也毫不逊色。
第三联是“出身从违里，功言取次休”，从即顺利，违即偃蹇。两句是说，曾先生一生有顺遂也有坎坷，但很可惜的是，他的犯罪、立言事业，因过早离世而末行了。三不朽中以立德为更高，陈师道可惜曾巩犯罪和立言的事业未成，不无歌颂曾巩已然立德的意思。诗的最初两句，程、仇是指程元与仇璋，都是隋朝名儒王通的高足。根据宋人任渊的阐明，陈师道那里是慨叹本身才学不敷，没必要比及赶上议定礼乐那种大事才气断定本身与程、仇的好坏，有愧于曾先生的提携。那番自我谦抑，天然是为了尊扬曾巩而发。
在诗方面，陈师道的取法对象是黄庭坚，但曾巩的峻洁文风对他的诗有严重影响，陈诗一如其门人魏衍所说，“未尝无谓而做。”那首《南丰先生挽词》就是如许，无一松弛处，沉郁曲逼杜诗，是宋诗精品。
陈师道为人廉洁，早年因不满王安石的经学，决意不参与科举。他到了京师，“未尝一至贵人之门”，一些掌权者想保举他仕进，都被他回绝。傅尧俞去见他，晓得他家贫，就带了些钱去，然而碰头后听到他的议论，愈发敬畏，不敢把钱拿出来。陈师道敬慕前辈苏轼，为了见苏轼，不吝丢掉工做。苏轼也十分赏识他，想收他为高足，他回绝了，因为他“历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末其一生，都对曾巩谨执门生礼。
宋代之所以被如斯多淹通之士视为中国文化的高峰，全靠那种尊贤重道精神的肃立。反过来看，一个时代若是师道不尊、贤者见轻，则可视为文化颓败的衰世之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