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天,天上的水:片子《吴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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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天,天上的水:片子《吴清源》

  王怡

  几年前有一回,国内古琴名家齐聚锦官城,我有幸听见李祥霆先生的《广陵散》,吴钊先生的《忆故人》,和龚一先生的《关山月》。旷古之音,远远近近。但伴侣说,可惜仍然加快了,前人的琴更慢。

  可慢不是一种手艺,而是一种哲学。孔丘、子期、阮籍等士医生的风采,已一去不返。操琴的人已不在中文系。对新儒者来说,穿长衫易,而操琴难。对琴师而言,手艺上的守旧主义也容易,但古琴境界已失去文化及生命的依托。

  那也是被称为“昭和棋圣”的吴清源先生,与今日棋手的区别。昔时我小学五年级,聂卫平在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上,以一胜五,在国内掀起围棋热。我也爱上围棋,买了很多书,拆模做样地打谱。后来晓得吴清源的名字,愈加高山仰行,在我少年人心中,那是《逍遥游》里的人物,“肌肤若冰雪,绰约苦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应游乎四海之外,而不是那个时代配得的。后来晓得他还在世,以至有些失落。

  导演田壮壮,为那位93岁高龄的白叟立传。找阿城编剧,或许是因为昔时那部《棋王》。那部片子很沉闷,不熟悉吴先生的不雅寡,也许很难看得下去。而熟悉他的棋迷们,必然不满意那些传奇、那些荡气回肠的十番棋,被淡化到一个不外瘾的地步。虽然每个镜头都那么精巧,白描式的论述,情节被简化到顶点。田壮壮锐意分开一个完好的故事,想拍出围棋的意境。并分开厮杀的棋盘,想迫近吴先生厮杀的心里。

  我不敢说效果若何,但有几个镜头确实令我沉沦。一是吴清源与年轻的川端康成坐在半山坡的草阪,寥寥几语,说起天空与仙人。一是吴清源与木谷实的镰仓十番棋,隔着一张榧木棋盘,吴清源仰头望天,目光空无。木谷实鼻血横流,昏厥倒地。吴先生数十年的棋战,有那一场戏其实已经足够。

  从吴清源到聂卫平,围棋一途,始末纠缠着两种与时代的抵触。一是琴棋书画的背后,古典文化的花果漂荡。与古琴一样,在中国,围棋早已离开文化,堕为一种技法。而在日本,围棋仍旧是古典精神的器物化。吴清源少小丧父,11岁无敌于京师,进入段祺瑞府中,以棋艺养活全家。后来东渡日本,亦无人能敌。创始了一个“吴清源时代”,名符其实的东方不败。围棋之于吴清源,亦是一种古典哲学的器物化,用中国第一位九段棋手陈祖德的话说,“李昌镐与吴清源都是天主派下来下棋的。他们对围棋心无旁骛,其它人都很难做到如许”。

  昔时的围棋擂台赛,聂卫平那么令我沉迷,后来想起来,其实就是一把折扇。西拆革履,配一把折扇。只是对日本围棋文化一个简单的模仿,让我第一次发现本来折扇那么有风采。本来棋盘上的争竞,其实不只是一场脑力的田径赛。

  第二个抵触,是中日民族的百年恩怨。吴清源身上有三个形象,一是“文化汉奸”。抗战中,他做为日本棋士到伪满州国劳军,与溥仪下棋。其时国人称他是数典忘祖的“文化奴”。第二个是“民族英雄”。吴清源以一人之力,打败全日本棋手。1952年他拜候台湾,蒋介石政府赠他“大国手”称号,时人品论说,“中国抗战成功,是因为得到了美国的搀扶帮助。实正战胜日本的,只要吴清源一人”。片子中,他与日本国手的棋战中,也因而不竭收到日本右翼的灭亡威胁。

  第三个形象,就是我小时候高山仰行的,一个不食人世五谷的高人蓬菖人,似乎将围棋升华为东方哲学的人生境界。许多文化名人,也对吴清源推崇倍至。金庸说,本身最佩服两人,“前人是范蠡,今人是吴清源”。余英时以八个字,称他“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沈君山则称誉他“匹夫而为异国师,一着而为全国法”。

  但田壮壮那部片子,更优美的,就是解构了那种东体例的和自我反哺式的浪漫想象。片子将重心放在两个处所,一是吴清源一生的挣扎和游移。在静若处子的围棋,与全国大坏的民族时代之间;在围棋与崇奉之间;在生与死之间;在空与有之间。片子中,西园寺公毅劝他入日原籍,说,围棋是超越民族的。但吴清源站在桥上,不知何去何从。战后,吴清源叫住汽车,半途下去,在野地摆布游移,也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吴先生第一次挣扎,先入日原籍,后在1949年国民党溃败前夜,入中国民国籍,再于70年代重入日原籍。曲到数年前,台北授他荣誉市民,吴先生却回绝了,颠末百年沧桑,他淡淡地说,我是日本人。

  第二个重心,愈加出人不测地放在了他的宗教逃求上。吴先生在自传《天外有天》中说,我一生有两个目的,一是实理,一是围棋。可惜棋迷们大多对前者不感兴致。文化汉奸与抗日英雄之说,当然过火与傲岸,但此中的张力,确实将吴先生的灵魂彻底扯破。围棋一途,不单不克不及使他超越中日纠葛,反叫他深陷此中。他末其一生,信奉一个叫“红万字会”的宗教。尤其在战后,纹枰犹在,家国破灭。吴先生一度舍弃围棋,参加红会中的邪教“玺宇教”。数年间,夫妇二人与教主一路流离失所。重返棋坛后不久,又遭遇车祸,棋力下降,完毕了一个属于他的时代。

  片子几乎以一半篇幅描述了那段宗教之迷途。我喜欢那部片子的,就是围棋没有被偶像化,吴清源也没有被名流化。有人一厢情愿地说,分开了围棋的吴清源,还有什么好拍的。但田壮壮让我们看见一个下棋的人,他的中和沉着之下,一生的断裂,一生的沉寂寡言。到最初,我看吴先生的传奇竟是一出悲剧。围棋不成能是宗教,吴清源活在围棋与宗教之间,活在围棋与中国之间,也活在围棋与自我之间。

  天外有天,天道又在哪里。晚年的吴清源以“中的精神”总结一生对实理的寻访。人生若没有意义,连十番棋也没有意义,连中国也没有意义。无论文化汉奸、抗日英雄仍是高人蓬菖人,都是世人对一个受苦灵魂的切割。感激那部片子,叫我爱吴清源的灵魂,胜过爱他天才的棋艺。耶稣说过一个比方,天堂就像买卖人,去寻找好珠子,找到了,就变卖一切所有的,去换那颗珠子。而一个天才的灵魂,末其一生寻访的那颗珠子,跟世上最愚拙的人比拟,也并没有差别。

  2007年8月24日。

吴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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