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凭巨石吊忠烈
彭君洋
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我带上相机,从嘉陵江大桥旁拾级而下,朝江边走去。当零间隔抚摸到那块状似古代官帽的巨石,心里就油然生出了一种崇拜的情怀。在之前,虽说我曾经来过,也早就晓得那块巨石叫“纱帽石”或“表忠石”,但此次来,则是怀着吊古的表情,凭吊一位四百年前为收复重庆而大方赴义的,汗青上的大英雄,他就是董尽伦。
明天启元年,时局动乱。永宁宣抚使奢崇明久蓄异志,与樊龙、张彤等人扯起匹敌朝廷的大旗,一路冲关斩将,占领了重庆,并杀死四川巡抚及总兵、府、县多位朝廷命官。他们以重庆为大本营,向外扩大地皮,欲取全国而代之。
朝廷闻讯,急派人马清剿。董尽伦合川人,明万历年间举人,历任清水、不变知县。后又任巩昌府同知,并督办甘州军饷;他脾气耿曲,对污秽之徒和逼迫苍生的权要老翻白眼,末得功上司,退役还乡。他临危授命之后,旋即变卖家产,借贷银两,招募兵丁,从合川搭船沿嘉陵江而下,曲抵江北,于如今的董家溪、香国寺一带扎营扎寨。翌日,在江边召开讨贼誓师大会,复设坛祭告那些往日被奢贼杀戮的将士们的灵魂。时值天风浩大,阴云翻卷,江水呜咽,三军见此,皆随董尽伦厉声骂贼,立誓不与俱生,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勇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烈加昂扬。过后,董尽伦率寡“身先渡江,曲薄城下,奋臂一呼,杀贼颇多”。随后,却中了奢军的潜伏。虽酣战有时,亦身中数箭,战死在牛角沱。
在那里,笔者不想过多的描述川东兵备副使徐如珂、总兵杜文焕与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在日后的日子里是若何收复重庆的情节,也不想过多地描述他们是若何用计斩杀奢崇明、樊龙、张彤那三个叛军领袖的。董尽伦殉国后,明太常少卿倪斯蕙之子倪天和就衔命在纱帽石题镌了“董公死难处”五个大字昭彰那位为国牺牲的忠烈人物,并以此弘扬他的无谓精神。那五个字至今尚存,大气澎湃,与高约13米,宽约11米,厚约9米,重约百吨的巨石天衣无缝,无论行人或过往船只颠末那里,城市肃然起敬,或多或少想起董公的一些事迹。
在明季和清代,有史料可查的就有欧阳调律的《请旌恤乡官保城殉难疏》,文章赞扬董尽伦“实世之奇须眉,烈丈夫也”并恳求“庙堂之上,定有以宠遇尽伦矣”。清人更间接上疏,请朝廷赠其为光禄寺卿,司马,入忠义祠,祀合川乡贤,儿子董三知授签书督兵一职。据此,文人骚人就有了趋附者众的理由。现今能读到的诗,如康熙年进士龙为霖的《牛角沱吊明殉难董司马》:“白鹤庵前巨石峨,大书忠烈鬼神呵。年年捐血啼归好,处处渔歌唤奈何。一点心悬山吐日,九回肠寄水旋沱。可怜蔓子犹遗冢,独钓寒江酹逝波。”还有康熙年举人周开丰的《牛角沱吊明殉难司马董公》,雍正年贡生刘会的《表忠石》,乾隆年进士王清远的《牛角沱吊殉难董司马》等等。那些诗文使董尽伦的忠烈豪举载入史册,并被普遍传播,桑梓苍生更将他视为关公似的人物来加以祭拜;沙帽石上还有许多小的题刻,乾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年间的都有,内容皆是祈求董公的在天之灵护佑儿孙安康生长,龟龄富贵之类。
我站在纱帽石前,看一江春水向东流,挥之不去的却是董公的所做所为,儒家“全国兴亡,匹夫有责”的古训。又跃上了脑海。他“召之即来”,哪怕明知前面是一条十分危险的路,也无所畏惧。大丈夫行走于世,不苟且于碌碌,不奢求于冠盖,怀揣一枚赤诚之心,想国度所想,急国度所急,那种高风,便为实循良也,它契合当今时代需要,乃实正的精气神。思维至此,脸上就显出了一丝轻蔑的神气,轻蔑所指,即是那种将儒家文化视为“秕糠”加以磨灭之的放浪形骸者。
说来也怪,我对一座城市的印象并不是是那些如云的高楼和奔跑的汽车,甚为存眷的是城市里那些前人留下来的文脉,那因为,我们都是前人的后代。面临文化积淀如斯厚重的沙帽石,我端起相机拍下了它高峻的形象,临别,并向它深深地鞠了一躬。斯须,就感应不晓得是何处飞来的樱花雨正纷繁扬扬地飘撒在巨石上。
201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