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窝子里的骂声
金麦那山窝子里有笑声,有歌声,还有骂声。那骂声几乎每天都有,那骂声都是出自卑娘和的口;那些大娘和喜欢骂本身的丈夫,骂儿女,骂牛,骂猪,骂狗,骂鸡鸭;有好多话完全能够说,能够讲,可她们偏偏起个骂腔,用骂声来取代。
朝晨,丈夫在田坝里犁田,是吃早饭时候了还没有回来,她又要牵背着崽女去收工了,那本也烦躁。一烦躁骂声就来了:“犁田的!回来呷饭喽!做得各忙喔,你各积极冇得哪个晓得的。”
那边屋的刚骂完;那边屋的又起头了:“前辈子的仇家!回来胀屎打饱腹喽!都放牛喽,你还犁过甚么摆喔,想当五好社员不是。”
那边菜园里又传来了骂声:“挨刀的牛!山君咬的牛!逮到我园里的菜呷噶喽,怠过戳鬼啊 !”
哦!本来是牛进了菜园,那却是蛮愤慨,因为菜要当粮食,粮食不敷靠菜来撑肚子。牛翻进了哪家的菜园,哪家立即传来骂声,因为牛是队上的打不得,只骂得,骂得那些放牛的赶紧把牛牵走。
狗偷了猪潲吃,大娘和们骂狗:“下狗!你各噶相喔,猪都冇呷饱你还要来偷啊;我要一柴刀剁死你啦!”
鸭子呱呱地叫了起来,骂声又来了:“七斤鬼鬼子!快把鸭子赶开咯,鸭子又合噶喽。”
那边的刚骂完崽伢子;那边的又起头骂女儿了:“丙秀!戊花!你们老站在田埂上做甚么子咯,快把鸭子离隔些.”
那边吼,那边骂,山窝子里天天没断那种叫骂声。隔它十天半月还有一种相骂的声音,那边骂起来;那边骂起去,间隔有近有远,声音有粗有尖。那些大娘和们吵起架来过硬是扯起喉咙叫,铺开嗓子骂:“哪个象你喔!一辈子人连衣裳都不会做一件喔!鞋子都做不出一双喔,你好禽相喔。”
那边的敌手也毫不放让:“哪个象你喔!养一窝女子喔!女长大噶嫁出门了,屋里冷清清的喔!”
那边的老奶奶接音了:“你们相骂就相骂咧!莫扯到崽女来讲咧!养崽女是讲不得鬼话的咧!”
老奶奶不是参入她们相骂,是告诫她们骂此外随你骂,头一莫骂养崽女,那是讲不得鬼话的,要她们莫相“乱骂”。
哦!本来山窝子里的人打骂相骂还有端方的。会相骂的大娘和相起骂来都是打比方,听一听高峻娘和与胖大娘和站在田埂上相骂吧:
胖大娘拍着巴掌,下起个前弓后剪的桩子,偏起个头:“你长得象个鬼!面长得象个挖米勺,脑壳象个毛芋头!”
她的话刚落音,那边的高峻娘和向前跨上一步,左手往腰上一插,右手向前一伸,几个手指卷了几下:“你怕你长得好,你的面象两块厕所板,脑壳象个棕头子!”就如许,一场“高程度”的骂仗起头了:
“你的脑壳象朵剥皮菌!象个饭桶柿!”
“你的脑壳象朵牛肝菌!象个卜东子(猕猴桃)”
“你丈夫骂你是个‘长长瘦’,象个‘刀把鬼’!”
“你丈夫骂你是个‘短短肥’,象个‘墩头鬼’!”
“你那天讲王大娘的坏话,讲她的墨大(奶大)走路逗汉子瞅。”
“你还不讲龙大娘的坏话,讲她的墨长象两个丝瓜烊。”
那一下骂得好,那边的王大娘和开骂了,她挺起个胸脯走过来:“我的墨大关你们的屁事啊!我逗了哪几个汉子家喔!”
那一下成了三小我相骂了,热闹起来。谁晓得龙大娘和听见了,她摔着兰花手挨近来:“俺!扯到我来骂甚么啊!我的墨长挨戳你们了!我惹你们啦,你们碰到‘矮篓子鬼吧。”
那一下四个相起骂来了,愈加热闹了。田坝里做工的人都停下来了,都睁着眼睛看热闹。
我和翘妹子牵抱着儿子也在田坝里薅油菜,见她们骂过不休,活都不干了。翘妹子走上前往劝她们莫相骂了,谁知刚一靠近,高峻娘和对着翘妹子说:“翘妹子啊,她那天讲你的丑话,讲你生崽的时候要丈夫守在旁边,不怕丑!”
翘妹子一听火来了,她也骂了起来:“我生崽只要丈夫在身边,我不喊他喊哪个咯,我娘老子在长沙,在本身的丈夫面前怕么子丑咯。讲些各空话!”
我一见翘妹子“参战”了,成了五小我相骂了,那还要得,赶紧走上前扯开她。我刚走上前两步,只听得胖大娘和喊我:“小陈啊,她那天讲你坏话咧,讲你一个大汉子,做大娘和的事,帮婆娘接生,丑不死!雅尬绝了!”
我一听,火一冒就上来了。我心想:我堂客临产了,婴儿的脑壳出来一半了,我没有来得急喊人,我不本身接,喊哪个来接咯?各是逼得没有办法吗,那有么子蛮丑咯,长沙病院里纷歧样的有男医生接生。我越想越怄,把手上的锄头往田里一插:也骂了起来:“乡里宝唉!莫尽闹啦!老子帮本身的堂客接生禾实接不得咯?我又冇帮你们接,你们请我接生我还怕肮脏咧,狗门的一不洗澡就屁股都不洗的臭大娘!我呸呸呸!”
没想到我那一声吼骂,整个田坝的人都笑了起来。只听得他们在说:“6小我啦,6小我相起骂来了,更高纪录!”
耶哒勺!我们又糊里糊涂被带进去了。好一个山窝子里相骂声,一不小心就跟着骂了来;我们的骂声更吸惹人,社员们还在起“拱子”,要我还骂几声,骂得好听,一辈子人罕见听到一回。
我想我们其实没有惹她们,无钱冇事把我们扯进来骂,我越想越气,见旁边的杨家伯娘正在用大粪浇油菜,我走上去抢过她的粪瓢,舀了一满瓢粪走到那几个大娘和面前高声吼道:“你们那些臭大娘和们,再扯哒我们来相骂,我崽就不筐你们一瓢粪!”
我骂完把粪瓢在她们面前晃了几下,那一招还蛮灵。她们停住了口,用手捂着鼻子,撤退退却了几步。杨家伯娘赶紧喊:“你们快莫扯着他们骂了,他们常识青年会实的筐粪咧,隔邻木山大队的知青就往女人房里筐了一担粪咧。”
杨家伯娘没有讲错,知青是有向女人房里筐粪的先例。公社书记在大会上都点过名的。翘妹子怕我发宝气,赶紧上前夺下我手中的粪瓢。大娘和们也走开了,相骂到此完毕。
山窝子里的人似乎听惯了骂声,她们相骂不记仇,转背又打号召。我们起先还不习惯,和他们吵过架后懒理得他们。没想到他们见你一回喊一回,硬要喊得你容许才肯罢休,久了,我们就习惯了。
我们听惯了山窝子里的骂声,山窝子里也有我们的骂声。骂声是穷困、饥饿、劳累、生活负重的发泄;是怠倦、烦脑的放松;是穷山窝里人的倾吐和呐喊!我们忘不了山窝子的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