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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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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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栗王二妃争太子 英帝三岁爱娇娃

  景帝元年岁次乙酉七月七日。且说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一代英帝呱呱落地,收生婆喜滋滋言道:“恭喜贵妃,贺喜贵妃,我大汉天朝又添了一个龙种。”王美人闻听慢睁杏目,定睛看过,顿觉精神倍增,喜心难耐,遂挠过妹妹息姁之手放于胸襟,黛眉微挑,笑靥立现,喃喃又似自语:“此生龙子,姐如愿矣!”此时绮兰阁表里上下熙攘忙碌气象天然不待细表。单说景帝昨夜与栗姬交颈而眠,刚由宫女婢候更衣完毕 ,却报王美人喜生龙子,景帝大喜。因了前番凶兆,景帝急与侍监同至绮兰阁内探视。此时血衣秽污早已拾掇清洁,帝趋步而进,细细审阅。但见婴儿肤润瘦削,体大骨健。庭圆如日,颏腮饱方,鼻隆有准,虎眉进鬓,虽为刚生之婴,龙目已睁,精光逼人,端的喜煞景帝,连声喊好。王美人见龙颜甚乐,一发甜进心扉。遂忍住欢笑,呢喃启齿道:“请陛下为皇儿取名。”景帝方收敛笑脸,深思半晌,忽记绮兰阁中梦见赤猪兆主大吉那事,遂道:“前日梦见赤猪进怀,不如就取刘彘(音志zhi),彘便是猪,猪者主也。”世人虽觉彘字不雅观,然而皇帝九鼎之言,谁敢驳口?只得并皆称善。唯景帝话出御口,虽觉不当,悔已有迟,只便做罢。却也怪道,王美人自生刘彻后,便不复再生。实所谓多生不如少生,生少不如生好。尔后王美人妹妹息姁又连生刘寄、刘乘、刘舜三位王子。

  刘彻既生,却惹得栗姬那边心下难安了。栗姬自思道:论帝之溺爱本身未可与王美人比拟,论刘荣、刘彻命造则刘彻出生前后诸般凶兆亦有所闻,深恨天公有私,厚彼薄我。若不早图,迂延日久,待那冤家长大成人,岂不更糟。若待设谋相害,怎奈独木难收,良策难觅。以致黯然神伤,珠泪暗潮。搜刮枯肠,只道景帝为人忠厚,心道良善,大咎小问,小过不罚,便拿出看家能耐,不时催促景帝,兑现往日枕边应诺立刘荣为太子之言。每言及此,必长跪涕抽泣,聒噪不休,甚则觅死卖活,耍蛮弄刁。景帝老是好言相慰后,至行破涕为笑,然后姬又阿媚取宠。

  却说那王美人身为半老徐娘,而能邀主溺爱,一定非统一般俗女可比。王美人常日一本正经,老诚练达,心有城府,深躲不露。待至揣知栗姬专心,便立即时小心在意。当与妹妹通同一气,只在景帝面前赞扬刘'彘若何聪明机警,吉人天象,有乃父之风等,却只字不道栗姬否则,刘荣乏才,甚则反请景帝驰念栗姬。如斯,更使景帝进退维谷,意欲立刘荣为太子,却恐其阳刚不敷,诚恳有余,非人臣之主;欲其立刘彻则又有废长立幼之嫌,自乱法度亦恐日后有乱国之祸,故而挈延再三,徘徊踌躇。

  刘荣一日不立为太子,栗姬一日不宁,一年不立,一年难安。为促成此事,栗姬与刘荣商定,景帝乃大孝之人,若得太后斡旋,景帝必不负母命。故而栗姬、刘荣母子两人日日进谒,向窦太后嘘冷问热,侍奉摆布,无微不致 。也因太后寡居,又双目失明,不免孤单难耐,今有栗姬母子日日相伴聊天,游玩耍玩,正好自娱自乐,打发时日。太后如有微恙,更是一前一后,挲肩捶背,煎药送汤,手试口尝,把个窦太后曲哄得眉开颜笑,赞不停口。眼看时机已到,一日栗姬趁太后心怡神爽之际便缓开素口道:“以太后之贤明看荣儿若何?”

  窦太后随口应道:“聪敏而孝,仁义诚恳,实是哀家的好孙子哩!”

  栗姬道:“现今皇上承位已经数载,迟迟不立皇储,以妾鄙意,皇储乃是立国之本,当应早办大计,太后认为如何?”

  太后道:“理当如斯。太子册立天然契合我汉家章法,待我与皇儿计议,且请安心。”栗姬暗喜在心,连连称谢。

  不数日景帝进宫存候,窦太后命坐后对景帝严然问道:“皇帝继位已有三载,昔时先帝册立我儿为太子之时可曾记否?封爵嗣君,国之大本,宜早忌迟,迟则生祸。”

  景帝揖手恭答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皇儿酌之再三,未能确定,今既动问,还请母后为儿解难。”

  太后闻言,面露愠色,掷地有声道:“长幼有序,谪庶有别,莫非皇儿不知那春秋要义吗?长子居正统,荣儿身为长子,又矮壮恭谦,无些微过错,寡口皆碑,还有何值得思疑?”

  景帝深思好久,只好下定决心。遂对太后道:“就以母后,本日下诏。”于是择吉颁诏立刘荣为太子,封刘彘为胶东王,时正孝景四年,四月乙巳日。

  栗姬自刘荣立为太子后,自思道:“妻以也荣,母以子贵。不外多久,景帝天然会立本身为皇后,所以越发气盛刻薄起来。每以皇后自居,后宫诸妃全不放在眼里。关于王美人,栗姬原来素怀忌妒,今见本身占了优势,只以恶语相加,颐指气使。王美人虽见太子已定,但夺位之心未尝一日覆灭,处事应承更为小心。虽栗姬屡屡欺侮,老是一笑置之,不与争锋。黑暗却是盯着栗姬一言一行,欲挠千虑一失,待机颠复。恰在此时,景帝胞妹馆陶长公主刘嫖,因适嫁堂邑侯陈午,生一娇女名唤阿娇。刘嫖早欲与太子联婚,永保富贵,偏景帝迟迟未定,只急得刘嫖心急如焚。好不随便比及刘荣立为储君,生怕栗姬及景帝对刘荣另配他女,决计先下手为强,遂托周妃代为撮合。刘嫖与景帝不只为兄妹,情意亦甚笃,宫中诸妃皆知。刘嫖又颇具心计,处事八面见光,广为结交。为攀上太子那门亲事,常日里对栗姬更为殷勤。且阿娇与刘荣年岁相当,又生就闭月羞花,乖巧伶俐,恰是门当户对,上天培养的好姻缘。刘嫖总道会一拍即合,心下甚是兴奋。谁想周妃一言既出,那栗姬却咧嘴儿崩脸儿,五体投地道:“公主常日拿我与寡妃看做同流人物,有事没事自价往那狐狸王处闲扯黑白,今日却来抬举,本身不怕他人笑她附炎趋向,我那里却还怕世人指脊捣背,说短道长。有其母岂无其女?即我家荣儿实龙天子销受得了,哀家哪里享用得那等媳妇?还道你周妃伶俐,那般事理兀自不知,却来替她做媒,怕是公主那边捧金送玉了吧?”

  一番话说得周妃满面羞愧,无地自容。周妃只道天做之合一说便成,就便里还落得个两面顺水情面,日后也好凑趣。谁想做媒不成,反倒落个热讽冷嘲,台阶难下,岂有不恨之理?遂如斯那般添枝加叶向公主道个干清洁净,临了还舔唤道:“咱家娇儿虽不是皇亲国戚,也仍是显达之后,当今皇帝外甥。表兄妹成亲,黄土酿成金,有何不配?那般玉女尚且不配,莫非还要娶那月里嫦娥为媳不成。便是不该允,也该婉言相辞,遭天煞的更不应说出那般污秽之言,欺辱我家公主?现在儿子未掌全国,就如斯骄横,假使异日子继皇位,贱人正位后宫,莫非还敢杀了公主?好歹公主也是太后亲女,皇帝尚且安抚有加,莫非就那般讨嫌任你百般欺侮,万般不放在眼里吗?换我决不甜休。”刘嫖话未听了,已是羞愤交加,面红耳赤,榴牙酸痛。

  自此,长公主决计要与栗姬争个我高你低,废往太子方解大恨。思量再三,只要与王美人联袂,里应外合才气稳操胜券。可如斯大事岂敢轻率?只要先行联婚方可共谋大计。然而阿娇年长刘彻几岁,只恐王美人与景帝不允,故而久挈未决。一日刘嫖进得宫中向窦太后请过安后,少不得到绮兰阁中探视。一来刘嫖与王美人平昔脾气相投,情谊颇重,辞吐契合,今日又来聊解沉闷。二来也好乘隙拿话先行试探王美人之心。宫女正待秉报,刘嫖已掀帘而进,与王美人礼毕坐定,一番闲话之后,便渐渐扯进正题道:“美人嫂嫂实乃是好福分,前番虽是食了些苦头,可进宫之后深得皇帝溺爱,而今又生了皇儿。皇儿年龄虽小,却生就一付英武之象,委实心爱,今已年过三岁,何不早选贵女,期待日后配于咱家皇儿。以皇嫂娘娘之惠德高才,也好及早调教,成为贤媳,想来皇嫂必然有所考虑。不知是哪家福大命大之女,能否告知妹妹,也好使妹妹食下一颗定心神丹。”

  那王美人是多么乖巧之人,听后早知刘嫖意图。为使儿子夺取太子之位,早欲结好公主,哪管阿娇年长儿子几岁,便不露生色慨然长叹道:“彻儿虽聪明过人,却并不是太子,还有哪家公卿愿将女儿下嫁我儿?”

  三人又各饮数觞 ,尽欢而散。

  翌日,景帝酒醒,突然想起昨夜所言,甚是懊悔,却认为乃是酒后醒言,太后、刘武不会当实,遂漫不经心。谁料刚便几日,太后又请景帝,景帝欣然前去。酒过数巡,太后便对景帝道:“母后年事已高,可可还能再活几个春秋?哪时梁王你弟的身世还要皇儿你来决择。”

  景帝闻言大惊,知刘嫖暗喜,当便樱口绽笑道:“既然如斯,妹妹愿将阿娇献于膝下,不知皇嫂意下若何。”

  此言一出,恰如私愿,王美人遂款款起身施礼道:“妹妹如斯看得起皇儿,你我便一言为定,只是不知皇上之意若何?”

  刘嫖深思有顷,附耳对王美人道:“太后、皇上面前只须如斯如斯,定会许诺。”当下二人筹议停当,刘嫖方快乐奋兴告辞回府。

  翌日,馆陶长公主刘嫖备齐一应礼品,便照顾女儿阿娇蹬车进宫,将礼品献于窦太后。太后责怪道:“女儿看即看看为娘罢了,何必送此重礼,母亲贵为太后,儿子又是当今皇帝,即使要日要月,也能伸手索取,还待你来泼废 ?”

  刘嫖因笑道:“女儿那番事理如若不知,岂不亏了娘亲不时教导,虚应了汉家公主之名。只是女儿一家上仗太后与皇兄膏泽,今番送此薄礼,也是女儿一片孝心,人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仁义重。太后今日假设不受,莫不是嫌薄不成!”

  窦太后闻得女儿那般蜜语甘言,早如春风抚面,甜露滋心。便一边说:“煞乖女儿,说得为娘心里好可可哟!”一边拉着刘嫖坐在自家身边,并命宫女收下礼品。

  刘嫖依在太后身旁悄悄推搡太后道:“今日不朝,又多日未见皇兄和美人嫂嫂相聚,何不烦他们两位也来太后宫中一叙,也好使母亲亨亨嫡亲之乐。”窦太后天然愿意,遂差侍监往请景帝与王美人。不多时王美人便根据与刘嫖黑暗筹议之计,携了刘彘与景帝同至太后宫中。一家三代相见,说说笑笑其乐可知。此时刘彻立在王美人身边,正瞧世人说笑,刘嫖一把拉过,搁坐膝上,抚摩戏耍,笑语相问道:“乖宝儿子,可愿娶个花花姑娘做你媳妇?”

  刘彘既得母嘱,自有应对之策,遂歪过甚瞧着景帝,笑而不语。刘嫖指着几个宫女问道:“乖乖愿娶哪位为媳?”

  刘彘看过之后,摇首不语。刘嫖又转指阿娇道:“阿娇做你媳妇可好?”

  刘彘又歪过甚来盯视片刻后鼓掌笑语道:“甚好,甚好!”

  窦太后接口道:“若得阿娇为媳,你将若何看待娇儿?”

  刘彻随口应道:“若得阿娇为媳,我便造一金屋让她栖身。”一语皆出,满座皆惊,即其王美人亦深为骇怪。

  刘嫖更是喜不自胜,遂乘势搂定刘彘跪言道:“太后、陛 下,皇儿小小年纪已如斯独喜阿娇,必是前生必定的好姻缘,何不合天顺人,成此良缘,亲上加亲,一举两得。”

  王美人亦连声道:“造化、造化。”景帝虽觉年龄有差,却也自思三岁小童出语惊人,定是射中合该,更有窦太后连唤:“千古奇缘,千古奇缘。”便随口应允,落得个顺水情面。

  馆陶长公主刘嫖既与美人王志结为亲家母,天然通同一气,协力齐心,两相唤应,黑暗筹议夺谪雪耻之策。方案缜密,循序渐进,行迹不露,以致栗姬全无察觉,兀自窃笑明讥,大女小男配婚,端的上下倒置,另一边还自坐等着景帝册立皇后之位。

  无邪无邪伶俐绝顶的刘彘,在母亲及岳母为他能继续汉室大统而绞尽脑汁的日子里,无忧无虑的渡过了四个岁首。因了他的是伶俐睿智,每使景帝一抑见他即笑不拢口,甚致在日理万机的百忙中也要抽出时间来干预干与他的学业,并和他一路逗逗子。那日景帝下朝,过得长乐宫中省母,却有栗姬、刘荣,王美人、刘彘及长公主刘嫖等人也来探看窦太后。家人相聚,其乐自融,景帝顺带便要盘问两位皇子的学业若何。当会景帝以前人《圣贤录》中之文动问,洋洋洒洒数千之言,四岁刘彘却是背得倒背如流,一字不差。更有本身心得体味,独到观点,不同凡响。轮至刘荣,却是吞吐疏,死移硬套,一无新意。景帝自喜好学业有成之子,一把揽过小刘彘,抱在怀中问道: “皇儿可愿做天子?”

  小刘彘皱皱眉,一付老诚练达的容貌答道:“要做天子,须得天意,不是儿臣想做就能做得了的。儿臣只愿天天在父皇面前耍玩,只愿学业有成。”

  睡不知倒置,食不知饥饱之四岁玩童,竞能口出妙珠,景帝喜上眉梢道:“小子不外四岁,竞对诸般事体如斯彻悟,不如就改名刘彻吧。”

  刘彻立便接道:“谢谢父皇,彻儿此后必然听父皇的话,做一个有用之人。”

  窦太后听过一叠声连道:“哀家那个孙子实是个有志之人。从小看大,三岁知老啊!”说便又对景帝道:“皇儿,哀家那个孙子你可要好好教化。”

  景帝做揖答复道:“母后安心,儿臣一等定将彻儿教化为栋梁之才。”回头又在刘荣道:“荣儿,你长大了可愿做天子?”

  刘荣却拧了一下鼻子畏绥着道:“荣儿见父皇过分忙碌,想父皇必然很累,只贡献父皇便了,不肯做皇帝。”

  景帝听得此言,心里老迈不快,只便皱了皱眉,未再言语。只那栗姬见刘荣出言不妙,忙即打圆场道:“皇儿有那番孝心,价自罕见。只不似有人,皇上还自安康,却想要天上降得皇帝本身好做,心底那般不善,未来岂是了得?”

  王美人、刘嫖见栗姬此说,当然晓得话外之意,也不褒贬,只大心大度笑着道:“小孩子家,儿戏之言,没必要当做实了,公主你说是吗?”

  刘嫖会意,当便接道:“其实咱家荣儿却是诚恳小子,人见人爱。”

  景帝见栗姬话中寓讥,甚是不快,很很乜了一眼栗姬。窦太后见场面有些为难,便和了稀泥道:“两个孙子都是我的好乖,来,过来让奶奶摸摸长高了没有。”说着搂了刘彻和刘荣。

  工夫荏苒,日月如梭,转眼三年即过。到了景帝七年,因为王美人和刘嫖屡使暗绊,愈加寡妃从中移弄栗姬长短,景帝早对栗姬腻烦,且见太子刘荣懦弱无能,时有妇人之态,非社稷之主,而刘彻年虽七岁,即居雄武之姿,胆略过人,已有废立之意,但因那刘荣又无太大过错,却便不克不及立即废除。那王美人和刘嫖不时黑暗窥探景帝行为,岂能不贴心思。只是总怕时日拖延太久,恐有变端,遂密商一计,由堂邑侯陈午与大行官计议,为国度计,当早立太子母亲为皇后,由大行官上奏皇帝。大行官那知是计,遂上书奏请。景帝揽了奏牍,只道是栗姬黑暗差遣,拍案大怒道:“此等大事,岂是臣下可言。大行宫出此谮越之行,逮捕狱中,由有司查实秉报。”并立即到至栗姬宫中,拿言相试道:“朕看诸妃均贤,你与王美人配合侍奉朕,亦乃缘分,百年之后,你要善待美人。”

  一语既出,只气得栗姬面色青紫,杜口咬牙,还牵强垂头“哼啊”,不予正面答复。景帝再次思忖道:如斯狠头斋公,未来需要乱我后宫。且荣儿脾气懦弱,不克不及胁制贱人,必蹈‘诸吕’覆辙,殃祸起于萧墙。边思边徐行出宫,又有狗猪等语自宫中隐约传出,辱骂别人也还罢了,听得“猪”字,更为愤怒,皆因刘彻初生,景帝未加多思,曾取“彘”为名,哪道栗姬竟敢笑他蒙昧。何况刘彻乃是景帝亲生,若得刘彻是猪,景帝岂不成了猪父?故而景帝越思越怒,益发便激起了景帝的废立之意。翌日进安窦太后时,即道出栗姬与太子刘荣诸般不是,以探太后口气。因刘荣乃太后力保立储,景帝只怕太后不允。不意景帝微意,太后已察,遂道:“废立之举乃是国是,可废则废,可立则立,皇儿自做主张即是。”拥立刘荣本出自太后之口,值此却又违犯媒介,附和废黜,翻云覆雨,却是为何?其因有二:一则栗姬自其子立为太子后,日渐骄横。非但不感太后之恩,少少进宫存候。即偶尔进宫,只道你虽为太后,我日后将为皇后,位次不在你下,故而老是出口无状,话不投契。更有刘嫖挑唆,惹得太后甚是愤怒。二则梁王刘武乃是太后亲生,极为孝敬,虽远就封地,每不时遣使进京问安。倘是太后小有病恙,更是一日差遣三使进宫探视尤觉不及,兀自面向京城,涕抽泣整天,废寝不食,只待太后痊愈方安,太后极是怜爱。此时梁王宫中有公孙诡、羊胜、邹阳、枚乘、严忌、司马相如一班谋士相助,经不起诸臣串缀,梁王却便起了非份之想。一日回朝进宫,即向太后示意,太后暗里也觉兄末弟及亦未不成,只是不便向景帝提及。因而两番由头,岂有刘荣之好?言及废黜太子,正中太后下怀,岂有不推波助澜之理。

  翌日,景帝当庭朝议废黜了太子刘荣之事,寡臣只道刘荣小心谨慎,柔弱无能,非人君之才,都便同声奏道:“陛下圣断,决无不成。”

  话音刚落,便有一臣郎声奏道:“臣认为不成。”

  世人看时,乃是丞相周亚夫。

  景帝三年之时,吴、楚七国叛逆,周亚夫以中尉之职迁为太尉,率军平叛有功,后拜丞相,景帝甚为敬重,亚夫便自骄横起来。今见景帝要废长立幼,便道:“陛下废长立幼,是违犯祖造,老臣认为不成。”

  景帝道:“自古全国为公,唯有道之君居之,何必拘泥于长幼。”

  周亚夫忿然道:“太子无过,无故而废,乱国之始也。”

  景帝怒道:“朕已决定,没必要再谏。”

  亚夫见谏阻无效,愤然离往。景帝当便宣了诏书,废刘荣立刘彻为太子,并命刘荣继续一母所生之弟刘阏生前所封之临江王,本日辞京赴封地江陵。栗姬从此失宠,不复再见景帝。不外数日,含恨而末。刘荣就国江陵不多,为扩展王宫之事欠了思忖,私侵太宗文皇帝寺院地盘被人密告,诏令进都省查。起身蹬车之时,车轴无故断裂,刘荣料非凶兆,更是胆颤心惊。一路惊悸还得京都,早有举国闻名之酷吏郅都升堂审问,刘荣吓得六神无主。更因弟死母亡,本身何必苟延残生,遂即自缢而亡。

  合是功德多磨,天道使然。刘荣既被废了太子,王美人及刘嫖两位亲家只道大事已就,只等景帝册立刘彻为太子,不意半道却又节武生枝,曲令王美人与刘嫖又费了许多周折。

  前已说到梁王刘武早有继位之心,太后窦氏有使继兄之意 。刘武在封国梁地闻得刘荣被废,当即星夜兼程赶赴京都。与太后计议之后,要探景帝象实。是晚,太后以兄弟相聚名,请了景帝同饮家晏。景帝无私,哪得细思?只道兄弟久别,急于重逢,当便御驾奔驰长乐宫。酒晏早已排定,太后当然上首进座。兄左弟右两面陪了,即是鼓乐齐喊,仙舞婆娑。端底是天外雅音,世外丝竹。酒不醒人人自醒,乐不乐人人自乐。

  母子三人杯斛交融,畅怀畅饮。天南地北,语无伦次。因了刘武、太后乃 是有备而行,景帝则是无心而饮。在太后与刘武地轮流把盏下,不多时景帝便醒眼朦胧,自持不得。目睹机不成失,刘武眼神递上,太后心下自明。当便半笑半戏道:“皇上认为乃弟与荣儿比拟若何?”

  景帝随口答道:“阿弟之与阿荣,明月比诸萤火,随朕亦不之与论。”一边说,一边蹒跚着步履,过来拉住指刘武,两眼呆呆愣愣指着刘武道:“于千秋之后,当传位给你。”

  刘武当下暗喜,正待辞让,太后却以目相视,拦住话题道:“皇儿实是仁义之君。”如斯道那是要继续皇位,也得问个青红,道:“母后所言身世,所指何来?”

  窦太后道:“前番皇儿不是亲口容许,要梁王继续皇位是吗?”

  景帝见弄假成实,只得收吾道:“儿臣当遵母命。只是立储乃是国度大事,尚容我等细做谋划。”太后、刘武天然甚喜,景帝却便踌踟了。

  酒晏之后,景帝回得宫来,自思前日戏言,她等却便当做实来。今日设了圈套,拉我来钻,席间还要相强,实是岂有此理。王美人见景帝自长乐宫中回来,便即愁容不展,心道必有愁事,便抚肩相问道:“陛下今日太后宫中饮晏,恰是母子团聚,乐享嫡亲,为何回高便愁?莫不是妾有不周,惹得陛下生烦怎个?”景帝没得言语。越此王美人益发心不踏实。当便再四套问,景帝刚才道了由头。言尤未了,王美人便惊得目瞪口呆,片刻无语。待至醒了过来,立便急问道:“陛下能否容许下了?”

  景帝道:“朕只说是容后细做美计。”

  王美人急道:“汉家全国乃是高皇帝的全国,父子相传是高祖的定规 ,怎可无故传给兄弟?陛下若得违了祖宗规造,百年之后若何见高祖于九泉?此事万不成行,请陛下三思。”说着跪在地上,涕抽泣不行。

  景帝搀起王美人道:“美人所言也合朕意。只便太后之言朕怎忍违犯。”

  王美人道:“立储是国度大事,国是为公;孝道却是一家之事,家事为私。陛下怎能够私乱公,置社稷安危的大义于掉臂,而只尽区区孝母之私交呢?”

  景帝道:“以美人之意,当若何处置胜事?”

  王美人道:“陛下如斯大智之君,那还必要妾来多嘴咬舌吗?”

  景帝遂痛下决心道:“事已至急,只便说来,没必要左顾右盼。”

  王美人道:“要以寡臣的名义上书,尽述陛下实意,早立太子,免惹事端怎个?”景帝深认为然。

  翌日,王美人便密召长公主刘嫖筹议计谋道,长公主听了以后,急得在宫中团团乱转。仍是王称心人拿了主意,由陈午出头具名,一以立储有定规为由请寡臣实言上疏;再由长公主亲身进宫向太后进言道:“父子相传,高祖之约。梁王是太后骨血,皇子也是太后的骨血。母后为何要违犯祖造,薄此厚彼,庇护一人,得功一家呢?”

  窦太后不乐道:“那是皇上的意思。”

  刘嫖道:“便是皇上之意,母后也应该阻遏皇上。”

  窦太后推挈道:“他既然是一国之君,国中一应事体天然是他拿主意,哀家不外是个太后,怎能随意插手国是。”

  刘嫖道:“先皇帝苦心运营汉室,沤心沥血,方至今日昌隆。莫非母后要看着汉室下从此大乱而充耳不闻吗?。”窦太后默然不语。

  王美人又向景帝献计,景帝便与重臣密议后,先由太常袁盎曲奏太后道:“宋宣公不立嫡子殇公立胞弟穆公,招致五子争国,祸乱不停。立储事关汉室基业能否安定,切切不成轻率处置。”

  袁盎,字丝,父亲本是楚国人。高后时为吕绿的食客,孝文帝即位后任为郎中后因勇于拼命切谏,至迁官太常。得了景帝密嘱,故而切谏太后。

  窦太后怒道:“立谁为储君,是我汉家本身之事,何劳你来搀糊?”

  袁盎本即实谏不惧之臣,立也变色道:“册立嗣君,乃是全国大事,并不是皇家一己之私。高皇帝有约在先,帝位领先父子相传,凡有敢违此约者,全国共讨之。莫非太后要做全国共忿之人吗?”

  太后“啪”声掷了茶盏道:“太常要挟哀家,莫非就不怕哀家治你死功?”

  袁盎亦怒道:“为人臣者见主上有危,当挺身而起,死然后已。”

  窦太后见袁盎意志勇敢,便叹了口气道:“好吧,容哀家再细细想想。”

  窦太后语气有些松动,袁盎也欠好再逼,遂出宫奏了景帝。景帝又命寡臣联名上疏奏请立刘彻为太子,只字不提梁王刘武。奏牍缮就递于景帝,景帝又将奏牍送于太后。窦太后听了奏牍,知是景帝不肯使刘武继续皇位,当便大怒道:“身为一国之君,言而无信,若何伸信义于全国。”

  却有太后从侄魏其侯窦婴在侧劝谏道:“皇受骗日出于一时兄弟情份,并不是实心。而今徐口一言,公愤难犯哪!太后仍是罢了此议吧!否则连我窦氏也要遭到连累。”

  窦太后长叹道:“生子当如梁王之孝,何必非要生个不义皇帝呢。唉!也是梁王射中不主做帝王,就依了皇儿吧。”遂准了奏请,不再纠缠。

  景帝得了太后准谕,只恐迟另有变,立即于景帝七年四月丁巳,册立刘彻为太子,立王美报酬皇后。七岁刘彻身着太子服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没底不同凡响。但见:

  头戴紫金冠, 顶插黄金簪。

  簪垂白玉珠, 身穿绣龙缎。

  腰系金缕带, 虎靴双足穿。

  容光焕神情, 乾坤抱胸前。

  正中坐了太皇太后窦氏,右首景帝坐于上首,右首王皇后凤冠瑕帔危坐下位。先由丞相周勃之子周亚夫宣了册立皇后诏书,王皇后又便起身拜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亲将传国“玉玺”交于王皇背工上,寡臣皆拜,山唤“千岁”,鼓乐齐喊。后便再宣册立太子之诏,太子刘彻拜了父皇、母后,立于景帝身边,承受寡臣朝贺。恰在此时,正自风和日丽,忽却彩虹贯空,仙乐隐约,异香扑鼻,寡皆骇怪。随后太子刘彻又与父皇、母后一道乘了御驾、凤辇,同至高庙、文庙等先祖先宗神位拜祭。因了时日有限,只得另行择吉,行了祭天祀地之礼。因了封皇后、立太子皆乃朝中大喜事体,景帝又颁诏大赦全国,赐民牛酒等物,以示庆祝。要知刘彻被立为储君之后,有何事体,且看下文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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