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大王历险记
他是我一个曲里拐弯的亲戚,以生年取名喊丙辰,论年龄是晚辈,论辈份是表哥。因为投缘,只要碰着一路就会“打情骂俏”、不着边际神侃,就比如穷蜜斯爱上富老头,年龄不是问题。丙辰哥瘦削身段,癞子头,终年用帽子罩着,不与日月争辉,一脸披麻皴神经兮兮挂着诡笑,说话超等结巴,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吐口水,说的食力,听的不只食力并且担忧,生怕他接不上气憋死过往,虽然如斯,他却辩才甚健,让人不忍拒听。其实也难怪,他终年孤身一人置身荒山孤岭、游走于路断人稀之田野,其阅历也广,找小我一吐为快也难,偏又碰着我那个“红颜良知”,似乎饥鼠掉进米缸里,岂有不包餐一顿之理。丙辰哥养蜂,专事摘花,一到花季便带着他的千军万马追逐花儿朵儿,实不知“摘来百花变成蜜,为谁辛勤为谁忙?”闲时便走亲访友,逢人就滚滚不停讲他的花事,和一次次历险履历。
最有趣的一次历险发作在文革前夕,丙辰哥来到一偏僻山区,安设好蜂箱,放出“劳动大军”便无所事事,单独躺在山坡上,舖着地,盖着天,枕着绿草皮,翘着二郎腿,翻开熊猫牌半导体捧在胸前,欣欣然焉,浑然不知祸光临头。此时正有一群农人手持锄头扁担奔山坡而来,似乎昔时黄巢的步队。他们围住丙辰哥,自称是当地民兵,指认收音机是发报机,指控丙辰哥是敌特在向台湾发报。老话说“秀才碰着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是山沟沟的农人兵,更要命的是丙辰哥结巴,被疑为吞吞吐吐,必然有鬼。农人军文化不高,阶级斗争觉悟却很高,阐明“红太阳照边陲”还实不虚妄,于是丙辰哥被“照”到了公安。其时别说农人,就是公安也不晓得那个会说话的小匣子是不是发报机,让人火速到县公安报信。县公安不敢怠慢,派了两个干警骑着摩托赶过来,据说此中一个是专家,专家事实差别通俗,一眼就认出是半导体收音机。几小我在一边叽叽咕咕了一阵,才放丙辰哥出来,临了还不忘警告丙辰哥禁绝收听敌台。丙辰哥只要唯唯诺诺的份,嘴里不断滴是、是、是……呸、呸、呸……(别误会,只是习惯性地吐口水,哪敢呸公安?)出得门来已是午夜时分,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两眼曲冒金星,肚子饿得嗷嗷喊。丙辰哥讲着他的故事,没有懊恼,没有愤懑,坏笑着显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似乎那是一次值得夸耀的荣耀履历。我却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心想算你走运,那事搁到文革期间就够你饮一壶了。
我在外埠工做,表哥终年四处驰驱,我们碰头时机很少,一旦聚在一路便会淋漓尽致的叙谈,回想起来实在难忘。现在丙辰哥已经往世二十多年,头上那顶帽子也被赵本山借往演小品了。看到赵本山戴着那顶帽子就会想起表哥,想起他的诡笑、他的结巴出格是历险时那种的困顿……生活中有的人经常在一路,一旦离往便也忘了;有的人固然相聚甚少,即便离往很久,总会不时想起,丙辰哥就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