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闲来无事,替母亲大人整理房间,忽觅得她的旧文,贴出来,若要拍砖,尽管轻些罢。
那次在异乡巧遇乙叔已是晚上10点。我带着同情与关心的话语说“乙叔,天那么黑,出门不便利,下回往哪里要早些往。”他听了只是笑。
瞧我那坏记性,每次黑夜里碰见他,说话都犯同样的错误“天那么黑”。其实他是个瞎子,白日黑夜有何区别呢?乙叔说,在没拿拐仗,无人引路时,天越黑路越好走。当然我们那些“名正言顺”的人是难以体味的,村落天黑时行人车辆少,不至于送上门往给人家碰。
我跟乙叔是喊一声听得见的邻人,有时明知他眼睛年不见,但出于礼仪和尊崇,经常忘了那一事实。有一回深夜11点,他给我家送来订做好的蓝子。我们一家十分感激,他分开时我母亲无意说了句:“乙叔,天黑小心!”还提上小煤油灯给他照上一程。旁人不知认为我们如许做不免难免有些自然,仁慈的乙叔不那么认为,他说:“给我照一程,让我‘看’到光亮—是‘爱心’、是友情。”乙叔认为世上只要一种颜色—黑色,不外黑色只是他的一种觉得,他就连黑色也没见过。
乙叔没有名字,他上头有个甲哥,家中只兄弟俩,顺理排行老乙。邻人老、小、爷、伯、兄、侄、孙辈,通盘喊他叔。乙叔从小伶俐本领,虽然盲眼无感化,但经他那双乖巧的手摸过的竹器件件像样。他能在短时间里克隆出样品,以至胜过样品。粗细同化的木匠活做起来也不比巨匠傅差。更令人钦佩的是他的说唱功夫。听过他“打渔鼓”(处所曲艺)的人都赞不停口。
乙叔有说不完的故事,是山村里出了名的“故事大王”。远古传播下来的许多民间故事,全都拆进了他的脑袋中。他平话白叟小孩全爱听,就连大人也进了伙。我那一代人是听他平话长大的。他的故事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若要写下来就是几本“故事大全”。听得进迷的我从小立志长大后定要把那些民间故事搜集整理出来,发扬光大。
1995年,在乙叔50岁那年秋,他家的猪生了病,需要一种有毒的山草药“断肠草”医治。此药只限于四脚家畜医病,猪食了有病治病,无病龟龄,而人却不克不及食,若误食一小片,也会“永垂不朽”。那天乙叔有些不高兴,晓得家里有那工具,再说有些不相信那草药的“特殊功用”,便摘下一小片叶子放进嘴里咬,几分钟后他永久永久连黑色也见不着了。
持久离家在外的我,不知乙叔已于好几年前离往。年前我带上好多条记本前去搜集他的故事精华。遗憾的是,故事永久被乙叔带走了。他说的故事在他那里成为起点站失了传,留下的只是乙叔本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