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狂人金圣叹》(片子剧本)连载三,墨树、墨石
4 乡塾 课堂
金圣叹身穿崭新的夏衫与学童们正襟危坐地听讲。
塾师古板正经,一本正经,一手执书卷,一手持戒尺,摇头晃脑地:“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在为师教《春秋》之前,先将旧课《国风》复习一遍也。如今背《周南·关睢》也。王斲山学童,你上来背之。”
王斲山走到讲坛前,唱山歌般地一口气背完:“关关睢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塾师称心地:“王斲山学童背得令人不亦乐乎。第二课背《邶风·静女》也。”一扫学童:“韩住学童,你上来背之。”
韩住离座移步讲坛前,搔头摸耳地:“静女……静女实美,俟我往城角。爱而不见,静女实好……不,不,静女实爱——”
塾师一碰戒尺:“胡背一通。摊开手掌!”
韩住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掌。塾师揪住他的手掌按在桌上痛打。韩住剧痛,嚎啕大哭。
塾师:“往!金昌学童,你上来背之。”
金昌上前,满有掌握地背诵:“静女其姝 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贴我竹管——”
塾师打断:“你把那位美人当成蟋蟀放在竹筒里是不是?”
金昌语塞。寡学童哄笑。
塾师碰戒尺:“不准笑!把手伸出来!”
金昌不情愿地伸出手来,被打得哇哇乱喊。
塾师:“往!金圣叹,你上来背之。”
金圣叹手摇团扇,移步上前,背得琅琅上口,顿挫顿挫:“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贴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择女美。自牧回夷,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墪师赞颂地:“好圣叹!好圣叹!如果你往应试乎,必然是文章魁首,金榜落款者是也”。
金圣叹:“教师,《国风》怎么都是讲美女呀,爱呀,美呀,相思呀?是不是教学童们也往好色吗?”
塾师食惊:“哎?非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稳定’也。”
金圣叹不平地:“淫就是好色,好色就是淫。”
塾师气咻咻地:“信口雌黄!《国风》好色而不淫,那是太史公司马迁说的!”
金圣叹:“回教师,据学童晓得,‘《国风》好色而不淫’,那是淮南王刘何在《离骚传》里说的话。”
寡学童嗤笑。
塾师恼羞成怒地:“谁再笑,打手心!《国风》是万岁爷也要顶礼跪拜的孔老夫子亲身删定编辑的!”
金圣叹:“孔夫子可不是假拆正经、好色而不淫的老古董。”
寡学童捧腹大笑。
塾师气急松弛地:“你你……敢亵渎斯文!亵渎师尊!亵渎圣贤!”举起戒尺,朝金圣叹劈脸打往。
金圣叹灵敏地躲过。塾师扑空,摔了个嘴啃地。
5 海红坊 金宅书房——“唱经堂”
房门口跪着金圣叹。老苍头侍立一旁。
金父怒气冲发地往返疾走:“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出了你那种逆子。冲碰了中贵大人的大驾不责罚你还算幸运,你竟然把玩簸弄起师尊,鄙视圣人,拆台私塾……那还了得?!”
老苍头:“老爷息怒,那事教师也有过错……”
金父:“开口!你那老奴才欠好都雅管他,还为虎做伥!”
老苍头:“老奴有功,老奴有功。”
金父:“唉,我现在快不惑之年,还只是个秀才,把功名的期看全拜托在你们兄弟身上。三兄弟中你最伶俐、最有巴看,没有想到你欠好好读书,竟干出那种离经叛道的事来,你怎么对得起生你、养你而撒手西往的娘亲?怎么对得起教你、供你读书的为父呵?”
金圣叹:“孩儿再也不敢了。孩儿必然好好读书做文。”
金父生气地:“你……你读的什么书?”取出数册《忠义水浒传》,掷地:“旁门邪道,教人出错的禁书!拿‘忠义’做幌子,喊人往做匪徒,往造反。”
金圣叹:“那一百零八将都是英雄豪杰,铤而走险……”
金父气急松弛地:“你,你……你那是要杀头的呀。拿家法来!”
老苍头:“老爷,小仆人病体刚复原。”
金父怒饮:“拿家法来!”
老苍头只得拿来家法。
金父夺过家法,劈脸盖面地乱打:“你?你是顽固不化?打死你那孽畜,免得日后留下祸根!”
金圣叹的麻布长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分裂。
老苍头一把盖住:“老爷要打,先打死老奴吧。”
家人持函进报:“老爷,京里少老爷有手札来。”
金父只得放下家法,吃紧拆信,面露喜色:“啊……实了不得。!”
金父收敛笑脸,掸掸信纸:“你瞧瞧,畜生!你之俊叔叔多有前程:论年纪只比你大一折,然而十五岁就做秀才,十八岁考中举人,二十岁殿试赐为进士,现在才二十二岁已进兵部拔为尚书郎的官职……敝乡钱谦益钱大人,二十八岁中进士,他的道德文章已名满全国。而你,那那那?”
金圣叹强硬地:“那有什么稀奇!甜罗+二岁就做了丞相,周瑜二十岁拜为建威中郎将。‘全国吾侪事,文章举世非。’我金圣叹考秀才取科举如拾小草一般,爹爹如果不信,孩儿来年做个生员给爹爹看看。”
金父:“你若实有此大才,爹可是错打了你。”
父子俩捧首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