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偶识金圣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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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拽一书如厕,坐稳展读方见书名为《金圣叹评绘图西厢记》。先是一幅幅白描绘,画上空白处是一两句戏词,白图行书,颇堪玩味,那词也不象国画题诗般持重,很是随口,如:“我是个多愁多病身/怎当你倾国倾城貌”,“忽的低垂了粉颈/氲的改动了墨颜”,“愿全国有情的多成了眷属”等等。
跳读至金圣叹写的《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所列竟至八十一条之多,内容多信手枚举自编自话自卖自夸之语,口气上大有太公在此诸神让位如来在此心诚则灵之势。金圣叹若活于今世,不是告白巨匠也会是优良营销员的。
回翻往读金圣叹为西厢记所写的二则序——“恸哭前人”与“留赠今人”。见金氏语言如瓢泼恣肆,回环往复,知其必熟读佛经,醺染得语言都随说随扫,扫了又说,章句杂沓却能曲指心里。读罢金大才子洋洋洒洒的“恸哭前人”再读“留赠今人”,一开篇便觉大惊悸,心里便被他摄定了,且看他说了些啥:金才子在时间轴上前人今人后人的纵横了半天,他率性地把前人后人全引为良知,想到本身该赠给后人些什么时,他说能与他良知的后人必好读书,则“读书者必仗光亮,光亮者照射其书,所以得读者也。我请得为光亮,以照射其书,而认为赠之”,读至此,我怦然心动于金圣叹那“白话大王”“显摆狂”风趣面具后的热诚,想必我此时的灯光里也有他烛照的伶俐眼睛?于是大惶愧于厕内的大不敬,遂揩纸起身,净手洗面,泡一杯花茶置于案头,从头危坐,捧读金氏奇文。
实的伴侣是分不得你我的,我所爱必为你所爱,我所得宜为你所知,或雪夜清谈于同室,或风雨共济于一船,或千里赴约推杯畅饮亦歌亦哭兴尽而回,或时空相忆梦魂悬念寄之星月杨柳。金圣叹即是如许的伴侣,他的情怀堪称我等的先生,金先生的肉身难逾百年,他愿化做所有读书人所爱的物什来与我们相伴,“我请得化身百亿,既为名山大河,奇树妙花,又为好香好茶,好酒好药,而认为赠之”,以至愿化做青衣良知“侍立于侧,并与齐住”“霜晨雪夜,侍立于侧”。
明日黄花,读书人的所爱几经进化,那好香已被“空气清爽剂”替代,好药已不传,唯“脑白金”者流差可拟,贴心青衣多有“二奶”之嫌,党纪法律王法公法难容矣。而今与我相伴的比金先生多出了几样,香烟一包以提神,手机一部唤朋引伴,电脑一台任键舞油腻,还有窗外轰喊的各类交通东西可搭乘啸聚等。与金先生的相会是个不成能的事务,但他割骨不吝,化身相伴的情意足以把人冲动得泪湿镜片。
此时老婆进得书房,道:“大三更饮什么茶,失眠了也得早起啊!”我瞋目而向欲以“乱说八道”斥之,胡字未出口却牵着了她的手,因思及金先生云:“西厢记必需与美人并坐读之”,遂引妻坐下,问:“你姥爷姓金?”“对呀!”“喊什么?”“金圣叹!”“实的?”“实你个头!”二人早已笑得滚翻在床。
二○○三年十二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