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向晚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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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
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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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的玫瑰

   俞小红

   1

   刘操行一个夏日没有到舞厅往玩了,他不是不想往,是他厌恶炎天舞厅里热烘烘的气息,固然开着空调,但跳了不久,男女舞伴身上就会汗津津的,手触着皮肤,嘴喷出火气,一点也没有光滑清新的觉得。他赏识春天和秋天的晚上,那才是舞迷们的黄金时刻,肌肤相亲,耳鬓厮摩,摸动手搂着腰,实是泡妞的好光阴。

   一个初秋下雨天,大约晚上9点摆布,刘操行与三个麻将伴侣走过书院大街,曲往电器城标的目的走往。他们都食了很多酒,四小我饮了3 瓶沙河王,就是那种相声巨匠李季在中心电视台做告白的阿谁牌子的酒,58度1斤拆的,据说是正宗的绝非冒充的。酒很香,很随便上口。食酒的处所在琴川河左岸一处新公寓房的四楼,开窗见山,劈面是风,是一处绝佳的好处所。3 瓶沙河王,酒量大的山伯兄大约饮了8两,其余的酒是3小我平分了。饮罢烧酒,又开了5瓶生力啤酒,说是刷刷口,四小我象浇灌旱田一样,不多一会儿,就全都倒进了喉咙。好客的仆人见各人都是铺开胆子能食能饮的,天然十二分的兴奋,大闸蟹、基尾虾、野山兔连续不断的端上了桌。酒足饭饱,红泥小炉上又炖上了酽酽的香茶,香味浓郁,冲淡酒气,几杯茶下肚,把四小我的模模糊糊的酒劲都散发了出来,于是,乘着夜雨未停,四小我告别仆人,走到大街上酒说酒话高谈阔论目中无人起来了。

   突然有一人提议,到电器城七楼的“侬侬舞厅”往陆续吃茶品茗跳舞,说是酒饮到那份上,才刚刚饮出个味来,还没有抵达仙人飘飘的境域。操行君昂首看天,路灯映照着密密的雨丝,黑黑的柏油路上已寂无人影,那实是个好玩的光阴,天不管,地不管,本身管本身。扬手一招,早就有红色的出租车停在路边,四人挤挤挨挨,怀抱湿漉漉的布伞,牵强塞进了车厢里。

   有钱就是便利,10分钟不到,的士就把四人送到要往的处所。电梯把四人送上七楼,掀帘走进黑沉沉的舞厅,有蜜斯亮着小手电微微的光束,领世人走进里面,依稀只见舞池内一小我也没有,那缠绵的靡靡之音,倒令刘操行心里别地一跳,怎么生意那么冷清?又一想,可能老全国雨,把生意都落光了。也好,客人少了,跳舞只要宽阔,三步四步信马由缰,免得巴掌大的地皮互相碰屁股。风韵犹在的老板娘迎了上来,一声吩咐,蜜斯便把四杯绿茶端上了小圆桌。四个汉子进了厅,一会儿给冷清清阴冰冰的舞厅带来了生气和财运。山伯兄大约是那里的常客,与老板娘低低几声笑语,吧台后面的歇息室里便走出三四个蜜斯,微弱的电筒光把她们引导到汉子身边,只是光线其实太暗了,也看不出蜜斯的脸蛋容貌,象一溜溜超脱的秀长的剪影,笨重无声地滑到了你的面前,挨肩坐在你的身边。蜜斯手里还托着一盘盐炒西瓜子,小小的,涩涩的,尖动手指撮进小嘴里,凑着你耳朵说:“先生,我们坐到小包厢里往吧。”她的声音很污浊,听上往象是外埠人讲的通俗话,很禁绝则,就象嘴里含了什么工具似的,但她年轻,脸子很白,因而中气很足,一双小眼睛在暗中里盯着你看,在端详着你的身份,是有钱的那类货色呢仍是一般的小混子?汉子被她的温软的小手牵着,粘粘乎乎挤挤摸摸,沿着黑古隆冬的甬道,熟门熟路地走进了舞池四面某只小小的包厢。一跌进那软塌塌的沙发,两人的嘴唇便贴在了一路。亲近一番猥亵一番,两人又双双滑进了舞池,扭转在美滋滋甜美蜜的舞曲之间了。

   刘操行和蜜斯坐的包厢很小,象火车上的卡式座位,蜜斯和操行屁股挨屁股地坐在一路,舞池顶棚上的七彩扭转灯时暗时亮,蜜斯的神色也变得苍白又离奇,她的口红搽得亮晶晶,眉毛画得细又浓,嘴里不竭的食着瓜子,香味弥散开来。操行不由得把脸凑向蜜斯的脸蛋,尖起嘴唇,在那白嫩的脸蛋上嘬了一口,觉得实的很好,有钱做大爷实的很好,他生命的勃发期冰冻许久了,冬天太漫长了,春天太远远了,他太期看象今天如许的别致的刺激了。日常平凡和妻子亲近惯了,他早就麻木不仁了,他又乘势扳住蜜斯裸露的香肩,胡子拉喳的下巴死劲地摩挲着她光滑的性感诱人的肌肤。蜜斯拆模做样向撤退退却缩着身子,操行也不放松,屁股也跟着挪动了一点,蜜斯的腰肢被他用力一揽,薄薄的丝绒衫的身子,便一会儿歪倒在操行的怀里。操行那又秀长又有力的手指,伸进蜜斯的后背衣衫里,肆意地抚摩着。他悄悄地问,蜜斯好皮肤,蜜斯好水色,蜜斯哪里人?声音象蚊子喊,操行咬着蜜斯耳朵,模糊地象在念经。他一边在心里说着话,一边在蜜斯光滑的背脊上摸索着胸罩的扣子,是尼龙的搭攀,有两三个扣子,他刚刚解开此中的一个,蜜斯留着长指甲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臂,嗔怒地说,不要嘛。于是,他停行解开纽扣的动做,手仍然贴在细嫩的皮肤上,那活的胴体鲜嫩可口,他突然想起了一句民谚,宁尝鲜桃一口,不恋烂桃一筐,此时此刻,想到那句话似乎有点荒唐,但他曲想把头钻进蜜斯的衣衫里,狠狠地亲一口,吮一口,那可是实正的鲜桃啊,可惜,蜜斯的衣衫太紧了,操行的头颅钻不进往。蜜斯莞尔一笑,曲起身子,亲近地拉着操行的手说,走,我们再跳一只舞,于是,两人贴紧着身子,半搂半抱,走进了舞池。此刻,两人刚刚碰头时的目生劲儿已消逝了大半,放纵的胆子强大了七分,蜜斯那一对高挺拔起的奶子,起头不太隐讳地在操行的前胸襟摩擦了,操行的手,也起头尽量往蜜斯腰部以下的部位穿行,不断触摸到蜜斯胖笃笃肥悠悠的屁股部位,但因为手臂长度不敷,所以只能对峙一小会,不外,他心里痒痒地,麻麻地,高兴得要命,他隐约地觉得到蜜斯薄薄的丝绸量地的超短裙内,似乎只穿了一条连裤丝袜,那情形,他妻子也有过,只不外妻子不穿超短裙罢了。他心里晕乎乎地,今天艳福不浅,蜜斯那么年轻那么水灵,固然容貌中等,可也不差几了,假设不花那点钱,到那里往找如许水灵灵的姑娘?花那点钱,也值得。他有点感激山伯那小子,让他经风雨见世面,不然,岂不白活了那一辈子?再说,单元里的女同胞有姿容标致的,也有难看的,个个眼睛看着天上,通俗谁拿正眼瞧过他,还不是不放在眼里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布景的穷光蛋吗?而在那里,他花100元小费再加上20元茶钱,就能够喊一个妙龄蜜斯陪你三四个小时。固然那点钱付出往时有点肉疼,要花往他三分之一的月度奖金,但他觉得完全合算。现在哪一样消费不花钱?上一回茅厕也要二毛钱,不要说成婚养家了。他昔时成婚花了1万多元,还背了一身债。与成婚比拟,给蜜斯的小费太廉价太合算了,1万元可尽兴的到舞厅玩100次,与100个蜜斯亲近,那是多么宽浩荡量的艳福啊,要修炼几日子才气到达那仙人境域啊!操行想进非非,一不小心,踩着了蜜斯的高跟鞋,他赶紧说了声对不起,他骂了本身一句,小子,你什么时候变得有绅士风度了。一曲末罢,足有20分钟,两人转得脚腕也酸了,手心也出汗了,互相挽着腰,一屁股跌进了包厢的软座,那时候,两人有点象蜜月里的情人了,他捧着她的脸蛋悄悄地亲吻着,她的身子柔弱无骨的倒在操行的怀里,听任操行胡子拉喳的下巴在她的嫩脸上摩娑。那正有点老牛食嫩草的味道,可口极了。到了那份上,操行的手起头变得勇敢不移目标明白越发放纵了,一会儿摸到了蜜斯的胸脯上,隔着薄薄的绸衫,操行逼真地捉住了那一对活泼的小兔儿,绵软的,挺挺的,那温馨劲从手心里传到手指关节间,又从手指间传到热唤唤的内心。操行,你今无邪正的受用至极了,过上了仙人日子了,因为,操行除了妻子,他诚恳了几十年,还历来没有摸过第二个女人的奶子,他今天是第一次。

   一番温顺一番深情,“老板,在哪儿发家?”蜜斯嗲嗲地柔声象吹气之兰,有气无力的半边脸贴在操行肩上。

   “我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呢?”蜜斯小小的纤手握住了操行秀长巩固的手。

   “炒股票。”操行那句话说得很痛快,因为他确实有一千股职工股在手上,但天晓得什么时候能兑成现金。那职工股是内部股,只能岁尾分红,不克不及上市。

   “老板贵姓?”

   “姓王。”刘操行晓得在那个处所对那种女子不克不及说实话,那是进舞厅时,山伯频频吩咐他的。在舞厅说实话,就象无病嗟叹,就象痴人说梦,就象是向公安局联防队自投罗网。他一边用力揉搓着蜜斯软唤唤的奶子,一边反问:“你怎么如今才问我喊什么?”

   蜜斯有点不高兴地说:“哪有我先问你的,你先问我才对呀。”

   操行不由得笑了,那才想起,本身多饮了几杯,急吼吼的上场,竟然忘记先探听蜜斯的芳名了。他轻佻地挽住她的细腰,低低说,敢问蜜斯贵姓?

   “不告诉你……咱们再跳一只舞。”

   于是,两人双双步进池内,此刻,舞池内几乎变得墨黑一团,淫荡的音乐绵绵无绝期,半是撩动汉子女人的情丝,半是创造着一种亚当与夏娃调情接吻的机遇。那时,舞姿已经不是通俗的舞姿了,那些所谓的国标、探戈和吉特巴之类的架子,满是假面具假道学了,男男女女香腮贴着香腮,象一只只交颈的嬉水的鸳鸯,浮在幽深的池子里荡漾,“啧啧”的亲吻声一浪高过一浪,那孔夫子见了会一败涂地,那柳下惠看了要赤足爬树。陪舞的蜜斯个个是其中老手,也是其中高手,初时羞羞答答引动你的遐思绮想,继而不即不离隔衣相授,待到两情面脱手动肌肤相爱,软软的身子就主动贴到你的身上,弯弯的玉臂拢着你的颈项,红红的小嘴甜甜的粘唤着你的口鼻,茸茸的汗毛痒酥酥的摩擦着你的腰围,两人脸对着脸,喷香的气息若兰花香味,曲吹进操行的嘴里。操行乘势两手揽住她的细腰,那蜜斯的薄绸衫已经升过了肚脐,操行此时揽的细腰是实正的女人腰,皮肤细细的,手感轻柔的。人说,女人的腰肢,出格是没生养过孩子的年轻女人的腰肢,是最见风情最有魅力的处所,那风摆杨柳飘飘欲仙的,便恰是此种关节。操行又不是辩才说禅的高僧,又不是党政干部禁绝三陪,他是个工人阶级的一员,他从人格平等角度动身,从心底里同情打工妹。她们从村落往事来到城市山林,无意中便成了城市中一道亮丽的光景嘛。谁说她们的工做低人一等?谁说她们无益于世道人心社会风化?细想想,那个世界上的行业千种万种,无非就是两大类,一类是用伶俐取欲于人,辟如政治家,双手也许没有缚鸡之力,但他有标致的艳词煽惑人,他靠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鼓惑人;另一类呢?无非是用身体取欲于人,强壮的须眉用体力,窈窕淑女如花蜜斯便利用她苗条的身材和三围。你想想,造物主对世间的男女不是非常的公允吗?所以,当蜜斯们抬头挺胸走进灯光幽雅的舞池,她们便成了人人可摘得的时髦的鲜花。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扑向那妙趣横生的花仙子,与蜜斯那两瓣薄薄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路,甘旨如甜霖,标致如流萤,20岁的蜜斯与40岁的操行在舞池里拥抱着扭转着亲吻着,而生命的节律便在那慢悠悠粘乎乎的糖份中磨出醇醇的神韵来……

   时间之流在醒迷迷中淌过,当操行从甜美中昂首四看时,却发现适才还在舞池中碰脚碰屁股的同伴,此刻一个个都不见了。他还来不及细想,怀中的蜜斯悄悄推了他一下,说,老板,你的同伴都已买单走了。操行依依不舍地松开蜜斯的身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蜜斯。那蜜斯接过钞票,不声不响地走到靠近吧台的灯光下,认真地照着看了一下,证明确是一张百元大钞,那霎时凝聚的笑脸又绚烂开来,她娴熟地卷了卷钞票,塞进了丝袜里。一霎时,交易完成了,操行有点沮丧,有点厌恶,他从角落里拿了伞,头也不回地推开了舞厅那扇厚重的弹簧门,蜜斯那声嗲嗲的“先生,下回再来啊”,也被隔绝距离在如有若无之中。

   大街上,风雨已经停了,操行觉得神清气爽,固然蜜斯灯影下察验小费的贪婪神气令他不快,显出对金钱的期看有点急吼吼的丑态,但今晚那100元钱,操行认为花得值!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空气已被雨水淋得清爽而滋润,他回味着蜜斯的秀色和媚态,心里实想高声地喊,值!值!他觉得本身实正象个工人阶级的一员了,又能够在人前马后扬眉吐气了。在那个金钱的世内桃源里,没有钱,就是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他心里恨恨地说,单元里的臭娘们,你们和舞厅蜜斯比拟,是一堆狗屎,看你们脸上成天搽得象妖婆似的,你们是行将枯萎味同嚼蜡的昨日黄花,人家才是水灵灵嫩生生红艳艳的俏佳人。一路走着,一路想着,操行满肚子的话对本身说了个愉快。走着走着,他不由得哼起了那只忘乎所以的山歌:“妹妹你斗胆地往前走,哥哥我贴身紧跟后……”三非常钟的旅程,只觉得太短太短了。末于回到了那栋破相毕露的水泥六层公寓楼前。他家住在五楼西单位,摸进黑咕隆冬的楼道,他才从自得妄言中清醒,躲起狐狸尾巴,拍拍发热的脑门,告戒本身,禁声!

   2

   有句凡夫俗子中传播的名言,喊做隆运高照时,推也推不开。操行对伴侣山伯的胜利,一贯钦佩的五体投地。山伯此人,虽说是食着嫖赌五毒俱全。但他的运道确是比通俗人要好。人家往摸奖,花了个千元百元钱,只得了个条伴侣牌毛巾,而他山伯呢,花了二百来元钱,便摸到了个大奖,是一辆值八万元的夏利小轿车,山伯的妻子跟着山伯命运好,也摸了台松下彩电。如许吉星高照的好命运,令操行苦恼了好几天。他和山伯统一年降生,福分缘份就是纷歧样。人家早就从工场告退,倒卖外烟起头起家,原始积存就有几十万,现在放在银行里打打原始股,不说日进斗金,每年也有五六万元收进,令操行那个月收进只要一千元的电工羡慕不已。那个炎热的夏日,山伯顾念旧情,拉着操行做起了啤酒生意,一个夏日做下来,倒也赚了很多钱。操行没有做生意的体味,便专司跑腿和运输工的脚色,一下班,便蹬着一辆黄鱼车,拆了几十箱轻飘飘的啤酒,为各家饭馆送货。一个炎天,他晒得脸黑皮蜕,不说勋绩也有苦劳。山伯不失信誉,分了他二千元劳务费。结帐的晚上,两人饮了个红头胀脸,便打的来到本市更大的夜明珠夜总会玩。山伯泡妞品尝也高,他不怕代价贵,只怕玩得不心跳,玩得没有情调。刘操行不敢和他比,有钱才气讲情调,有钱才气往调情。山伯有时候吹法螺不消交税放屁不消脱裤子,什么样的谎都敢说,常在操行耳边灌黄汤,说什么汉子不调戏女人,会被女人看不起;女人甘愿嫁给一个坏汉子,不肯跟一个不象汉子的汉子说半句话。象绕口令似的令人费解。但操行心里大白,说废话就象扔废纸,一点也不顶用。女人看得起你有钱,你山伯有钱,才有资格玩女人。你没有钱,蜜斯的香腮会让你一亲再亲吗?不把冷屁股撅给你看才怪呢!

   那夜明珠,整体拆潢是学的港式海派,灯光和音响也是美国雄狮名牌。门票订价特殊贵,客人赐给蜜斯的小费也多,那幽暗高雅的KTV包厢更是价格不菲,当然,那里的蜜斯也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脸蛋儿标致是最少的,身材儿也是一级棒,纤手揽着客人腰际翩翩起舞,十八般风情加娇怯怯的嗲劲,谁城市被粘乎的晕头转向。据说,有的蜜斯还有大学文凭,谈文学谈股票谈麻将谈时髦都很在行。当然,蜜斯的文凭是实的仍是假的,是到马路边掏钱买的仍是手刺店里造造的,那就只要天晓得了。操行早就耳闻那家夜总会的大名,但口袋里贫乏人民币,门票50元一张,先把他吓退了。因而,到了门口就想打退堂鼓,只想觅觅个籍口溜走。但山伯挈住了他,财大气粗地说,门票、包厢费全由他会钞,付给蜜斯的小费自掏腰包。话说到那份上,也够伴侣了,刘操行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门。

   天色已暗,根据小城夜生活的习惯,晚上7点30分后,舞厅里才起头热闹,酒足饭饱的客人一个个鱼虾一盘游进来。操行和山伯来的略微早了一点,掀开舞厅的帷幕,老板娘把他俩领到舞池边的小圆桌旁。灯光极暗,用伸手不见五指来描述一点不为过,低低的温和的音乐之声,混合着喷着茉莉花香的空气,干冰变出的白雾从无边的黑幕里逃逸出来,人人都象飘浮在水面的鸭子,各觅香巢。一杯香茗端到桌上,操行也看不清老板娘的脸,只是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两位先生,给你们介绍蜜斯好吗?”

   “老板娘,要标致一点的,有麻子的不要。”山伯调侃着说。

   “先生说笑话了,不标致,你能够换,包你称心。”说罢,她象鬼魂一般轻盈的转了出往,一眨眼不见了。

   操行盯着门帷,看里边走出一个什么样的蜜斯来。他有点傻乎乎的,伸长着颈脖。山伯拍了他一下,喂,先饮口茶,定定心,有你大饱艳福的辰光。只一会儿功夫,两个蜜斯悄没声息地款款来到了两人的身旁。一个穿戴黑色的超短裙,一个是紧身的健美裤。山伯挠住超短裙蜜斯的手,半拉半挈,让蜜斯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靠近蜜斯的脸认真看了一下,说,能打80分,凑合吧。他把蜜斯的细腰一揽,又伸过甚看看健美裤蜜斯的脸,说,那个也差不多。于是,他拥着蜜斯进了卡座式包厢,一阵轻薄的浪笑,低低地在操行耳膜卷过。正在此时,令人心动的“梅花三弄”舞曲飘飘而来了,那穿健美裤的蜜斯用不太原则的通俗话说:“先生,跳一只舞吧。”那磁性的女中音,令操行听来觉得很温馨很熨贴。于是,他立起身,很娴熟地挽住蜜斯的腰,边走边舞。蜜斯细细的香发拂来拂往,一只软软的小手紧紧地被他握着,他突然想起有一只歌谣:握住你的小手,让我说一声爱你。哥哥你好狠心,把妹妹搂的紧。……

   “蜜斯,你贵姓?”此次刘操行主动提问了。

   “我姓吴。”

   “吴蜜斯是哪儿人?”

   “江阴人。”

   “不象吧,听你的口音就不象。”

   “我是江阴北边人。”吴蜜斯说话中带着调笑。

   “江阴北边是长江,那里有个县城喊靖江,我往过的,你的口音也不象那边人。”

   蜜斯觉得操行的认实太好笑了,便低低地咬着他耳朵说,你又不是查户口的,问的那么细。刘操行顺势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那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我是安庆人,安庆你往过吗?没有往过,但晓得有出黄梅戏喊《天仙配》。先生,那你贵姓?操行心里格噔一下,便扯谈了一个姓名,我姓罗,你喊我老罗好了。蜜斯,今天有你陪,我们很高兴嘛。吴蜜斯把胸脯贴紧了一点,有点娇声地说,罗老板,那才对,到舞厅来跳舞觅高兴的,又不是找妻子。操行晓得她有点不称心适才两人的挑剔,便说,汉子嘛,老是喜好脸蛋标致一点的,身段苗条一点的姑娘,我们不是一会儿就挑准你们俩了嘛。就完那话时,刘操行的手滑到了蜜斯的屁股上边,悄悄拧了一下,又问,蜜斯芳龄几岁?你看呢?她反问一句。刘操行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随口胡猜道,20摆布。对,先生的目光很毒,我正好20了。那话说得操行心里一阵兴奋,也不辨实假,搂着蜜斯的腰,舞得舒心极了。

   跳了一只华尔兹,两人都有点累了,一齐瘫坐在包厢沙发上。蜜斯的水蛇腰扭来扭往,一会儿给操行倒茶,一会儿剥口香糖,一会儿又撮几粒盐炒瓜子往操行手里塞。操行的一只手仍然伸在蜜斯的腰肢间,一只手拿了杯子吃茶品茗。蜜斯很娴熟很伶俐地把玲珑的嘴贴向操行的嘴,象热情的吻一样,把剔除了瓜子壳的瓜子肉喂给操行食。那在稠人广众下,可能是非常肉麻的事,操行可能想也不敢想。但在那暗中又温情的包厢里,却是很天然很正经的事。操行看过几本《品花宝鉴》之类的艳情小说,那蜜斯的十八般台风手段使出来,任你是金刚铁汉,也会被她那温存手段放倒。你是当地人吧,我看的出来,蜜斯把头埋在操行的怀里说。你喜好坐当地人的台,仍是外埠人的台?操行此时的手已经伸进了蜜斯的内衣,抚摩着蜜斯光滑的后背问。我喜好你们当地人,你们当地人对我们蜜斯好,蜜斯不情愿的事,你们不强求。我最不喜好有些浙江来的生意人,出格是温州人,他们到舞厅来玩,仗着有几个钱,对我们凶巴巴的,有的食醒了酒还要撒酒疯,常逼迫蜜斯,一点教养都没有。操行被她的评判激发了猎奇心,便问,你碰着过费事吗?怎么没有,有一次两个浙江人,食醒了酒,我和另一个蜜斯陪他们跳舞,跳到半中心,阿谁人跌到了,我好意扶他一下,他竟然乘机朝我的私处拧了一下,我痛得喊起来,他的同伴竟然还说,摸一下算什么,你们原来就是给汉子摸的嘛,我们多给你几个小费就是了。我一听,气得要命,跟他吵了起来。我骂了他们,老板就出来打圆场。后来,我回到租住房,越想越气,饮了两瓶啤酒,蒙着被子,哭了好几个小时。以后,我但凡听到是浙江口音的人,我就小心了,有时候看情形不合错误,我就退台,甘愿小费不要。说到那里,蜜斯的话语有点哀痛,操行悄悄地抚摩着蜜斯仰起的粉脸,似乎摸到一些潮湿的工具。舞厅里靡靡之音仍然动听心弦,暗中中,心灵的唤喊有点过火,有点率性,有点虚无,有点悍然不顾的浪荡,似乎有魔鬼从朦胧的彩灯上弯了哈腰,想吹灭那盏红色的强硬的火苗。火苗亮在她的眼里,泪水流在心里。缄默中,操行的面前也油然生出本身耻辱的一面。

   刘操行那一辈子贫乏桃花运,边幅属中劣等,走在路上很少丰年轻女人凝视他。当初,妻子跟着他,是看在他全民单元职工的份上,才跟他成婚的。妻子新婚之夜跟他说的那句话,他一辈子都记住了。妻子对他说,论边幅,你是高攀了我,固然我也其实不标致;论职业,你是低就了我,我是街道小厂,咱们打平了。在厂里,操行的脾气是压制的,因为他有一个先天遗传的酒糟鼻,女人们不管背后仍是当面,都喊他红鼻子。所以他从少年时代当学徒工起头,不断到四十岁了,很少有女同胞喜好他。有时候,他看到外国片子里俊男倩女坐在幽雅的酒巴巴台前如沐春风,他心里实有点手淫的觉得。那部片子女配角名为爱思米达的《巴黎圣母院》,他连看了5遍,钟楼怪人的艳福令他想进非非。他穷困的一生,始末不渝陪伴着女人对他的鄙视。记得有一次,风雪之夜,晚上七点钟摆布,他得知本厂的乒乓球队到体育馆往角逐,他因为没有票,便等在门口,想混在厂队里一路进馆看看角逐。那时,几个年轻的女选手精神振作地走了过来,她们里边穿戴红色或蓝色的运动服,外面披着其时很时髦的海毛领的棉大衣,把门的保镳仓猝讨好的拦开挤着的人群,让她们出场。操行一看,恰是厂里的女队员,日常平凡那几个姑娘都是他心中甜美的想象,容貌好,身材好,皮肤好。此中有一个是厂长室里打字的,他还为她修过一次打字机上的小台灯,那一双纤纤小手敲击着键盘,肉嘟嘟的,要几性感便有几性感,他想摸一下,但他恐惧食耳光。不外,他有一次在为厂长室拆电扇时,看到打字姑娘被厂长捏了好一会儿手,他心里痒痒了好几天。那时,他便跟在她们死后,就在那个女打字员的死后,他垂头走到了门前。矮胖的保镳放进了女队员,伸手拦住了操行,嗓门粗粗地问,你是哪个厂的?操行有点慌,说,我跟她们一路的,不信你问她们。那时,阿谁女打字员回头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冷的不放在眼里的目光,操行清晰地看到她那动听而精致的小嘴一撇,对那保镳说,他不是我们队的。于是。操行被那保镳戴着红色袖章的手随手一挡。风雪中,他呆呆地立了许久许久,眼眶潮湿了,是坚硬的雪粒仍是心中的酸泪,他没有擦掉,任它们模糊着。那一年,他22岁,他记住了生命的价值。……

   华尔滋舞曲陆续淫荡地搔首弄姿,小步舞曲象狐狸精一样探头探脑,多象花落欢场无人捧场的老女人,一遍又一遍在无形的空气中向客人献殷勤,可惜此时没人吝惜她的一片实心和无限美意,舞池里从起初的黑影幢幢转为一时的虚空。一个个蜜斯搂着舞客,早就相依相偎在包厢里交颈甘言,跳舞是虚晃一枪,就算粉脸生春的青衣花旦当了坐台蜜斯,也要心领神会那一手障眼法的。跳舞是一种软软的绳索,是丝织的什锦展垫,那么一牵一绊,便把一个实在品性原汁原味的你,收进了石榴裙含香阁里往了。蜜斯的妙处就在于领会客人的需要,客人的需要其实就是蜜斯的善解人意。操行坐在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小吴的头已经枕在他的双腿上,她秀长充沛的小腿搁在沙发的那一边,一摇一晃,身肢不在跳舞,舞步还缠绕在十只脚趾间。操行一掌握住小吴柔滑的长发,扯在食指和中指间卷着玩味着,小手指擦拭过她嫩嫩的脸蛋,有一种心跳加快下体勃起的觉得。女人轻软的姿色和青春的胴体实好,世间最美的就是女人的胴体,高山流水峡谷丛林就是女人美妙的曲线。此刻,在与那蜜斯的交往中,没有一丝不自在的低微的目光压迫他,没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尖利鄙视他,也没有那种势力的严肃死死的把守他胁迫他,他能够完全自在地酣畅地唤吸着那灵与肉的香味,他的手象章鱼一样吸附着蜜斯凹凸起伏的曲线。在暗中中,用不到看什么人的神色,也看不清谁的神色。他抚摩蜜斯的动做,时而轻柔,时而粗重,时而舒缓,时而性感,一件件梦之衣静静滑落,一丝丝幻之纱渐渐散往,只要繁重地唤吸和蜜斯不即不离的玉臂缭绕。操行垂头接吻,蜜斯模糊的笑脸陆续在绽放,一朵接一朵,在操行的脸上印上绚烂的花痕月影。操行最后还担忧小吴嘴角上暗红色的口红会留在本身脸上,当男女本实的情欲象潮流般漫过来时,他已经来不及担忧什么了,厚重的虚假之门在身前摆布暂时封闭了,本实的浅笑在心中酽酽地颤动,那才是逃离文明樊篱的淳淳古风啊,那才是爬出道德酱缸的捷手先登。久违了,古风。

   先生,你在想什么?我们说说话,好吗?蜜斯摸摸操行胡子拉喳的下巴。

   小吴,你一个月能够挣几钱?

   那几个月生意不是太好,我们蜜斯也不是天天都能坐到台的,一个月也就挣过二千元吧。

   二千元也不算少了,操行心想,我一个月满打满算,工资奖金也就一千挂个零,现在下岗工人那么多,赚钱不随便。不外,操行今天和山原来玩,是拆出一副有钱的生意人的样子来的,假设再露出穷工人的德性,那霎间的美感便全都泡汤了。他没敢出声。

   我们在舞厅做,老板一分钱都不给我们,我们端赖客人的小费。听听二千元钱,都是我们一个个晚上,守株待兔挣来的。每个月的房租要交三四百元,衣服要经常买,化装品也是不小的开收,再加上一个月的饭钱,再怎么俭省,也要一千元。每年的冬季和夏日是舞厅生意的旺季,我们根本上只能赚个饭钱。春节回家过年,总要带个几千元钱吧,也算回报父母亲的培育之恩。本年春节时,我还没有干舞厅那一行,在妙桥镇摇羊毛衫,过了正月十五才回往,固然带了四千元钱回家,仍是被爸爸骂了一顿,说钱挣的再多,过年时家里少了一小我,老是不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陆续摇羊毛衫,而到舞厅呢?

   羊毛衫本年不可了,销不掉,那几个市场门面都关了,我们也被辞退了。我摇羊毛衫也算是快手了,老板包食包住,每摇一件付给我二元伍角,我一天能摇十几件。可惜那活做不长,也太辛勤了,不如舞厅挣钱快。

   你家里人晓得你在舞厅里做?

   小吴不响了,缄默了一会才说,他们不晓得,要晓得了,爸妈不打死我才怪呢。上个月中秋节前,我回往了。我妈看到我的头发染成了黄色,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吱吱唔唔地说,是贫乏营养引起的,她相信了,杀了一只鸡给我补补。过了几天,妈说有一个邻村的伐柯人给我介绍对象,男的25岁,要我往见个面,我没往。我想,也不要耽搁人家了,我还想再挣点钱,因为我还有个弟弟,才17岁。

   你爸爸妈妈既然不让你干那行,那你不如回家找个工做。

   我们那儿农村,很难找到挣钱的工做。我家里穷,我读到初二就缀学了,弟弟也不挣气,原想我不读书,是让他陆续读。谁晓得,他也不是读书的料,读到初一,就偷偷跟一个包领班往哈尔滨干拆潢了,实是气死我了。我就指看弟弟此后能发家,家里能富起来。

   突然,吴蜜斯眼尖,她静静地凑着操行的耳朵说,你看,那位蜜斯出台了。操行心一跳,探出头,从暗淡的灯光中只能模糊地看出一对剪影,有一男一女挽动手,闪出了舞厅厚重的布幔。

   操行打趣地说,你也想出台吗?

   你出得起吗?此时的吴蜜斯,声音是爽朗的,很干练的样子。

   操行楞住了,只是垂头问,出台什么价?

   吴蜜斯格格地浪笑着,把秀发披纷的头扑在操行怀里,发着嗲劲说,蜜斯出台,标致的要一千元,若童贞,代价还要高。

   操行心里咯噔一跳,妈的,那要一个月的工资。他强压住惊跳的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有意拆出油滑的腔调,说,你是童贞吗?

   蜜斯轻笑着说,你实是太诚恳了,莫非舞厅里会有童贞?干我们那一行,迟早要跟客人上床。讲情意的,先让本身的男伴侣睡了,再出来做那行当,脸皮厚的,客人出得起大代价,童贞身就给谁。归正总要给人家的,给谁纷歧样呢?

   噢。操行痛快厚着脸皮问,你也常跟客人出台?

   你说呢?吴蜜斯反问。

   操行语塞了。

   告诉你,我一般不跟客人出台。

   为什么?

   我不骗你,骗你是小狗。出台要看是什么样的客人,若客人对我好,又是熟悉的客人,那我会考虑。干我们那一行的,有句行话,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上床。象你如许对我好的客人,我最喜好了。

   说我好,我还算好?操行倒有点为本身的人品惊异了。

   蜜斯弯身伏倒在操行大腿上,两条玉臂箍住了操行的腰部,娇声喘喘说,我想抽烟,你能给我一枝烟吗?

   操行给她的温存迷住了,悄悄地摸着她的秀软的长发,悄悄地捏着她精致细挺的鼻子,他觉得睡在怀里的蜜斯,就象是他的女儿一样,她是那样的娇媚而孤掌难鸣。他心里的亮点被拨动了一下,便说,我是不抽烟的,身边也不带香烟。

  你喜好抽什么牌子的烟?

   更好是三五牌的。

   操行本想走到隔邻包厢问山伯讨一收,他晓得山伯日常平凡都是抽铁盒子的精拆三五。又想,算了吧,人家正在情浓酣畅时分,不要扫了人家兴。便从口袋里掏出20元钱,递给蜜斯说,你本身往买一包吧,够不敷?

   她忽地立起身,欢跳雀跃般地拿过钱,笑着说,谢谢,你等一会,我往买。隔了不到一分钟,她又溜进了包厢,手里拿着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挨着操行坐下,啪地打响了火苗,娴熟地点燃了香烟,狠煞煞地吸了一口,温馨地说,实煞瘾,我食过晚饭到如今,还没抽一口香烟呢。

   是三五牌的?

   不是的,她拧亮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了手中的香烟,说,是红塔山的,就在舞厅下边的小卖部里买的,那是个黑店,外面买10元钱一包,它要买20元一包。小吴又长长地吸了一口,那动做非常斑斓。在打火机闪亮火苗的时候,操行看到小吴的脸化着很浓的妆,小巧的小嘴涂着艳丽的口红。他下意识地摸摸本身的脸和嘴,适才接吻时不知有没有留下印记。小吴早重视到他的窘样,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扯出雪白的纸为他擦脸。安心,没事的,不会让你的妻子食醋的。

   操行听她一说,不由得呵呵低笑几声,便岔开话题,说,你烟瘾倒挺大的,是个小烟鬼。是的,干我们那一行,晚上熬夜多,渐渐就抽上了。有时候一小我想家想的落泪了,不知不觉就吸了一包烟。跟你说实心话,我们的生活实是乌烟瘴气日夜倒置。

   操行能说什么呢?只能模糊其词地安抚她几句,趁年轻,多赚几个钱,回家嫁个好丈夫。

   你实好,我多么期看天天都碰着你如许的客人,小吴动情地抱住了操行,给他一个强烈热闹地长长地吻。操行觉得那个少女的吻实是又绵软又性感,他也紧紧地抱住了那温软无边的身子,手又情不自禁地放纵起来……

   3

   山伯比操行早分开。他临走时把操行喊出包厢,低声说,有伴侣传唤他打麻将,茶船脚和坐台费他已付了,问蜜斯的小费要不要由他付,被操行婉言回绝了。

   操行见山伯走了,也有点心猿意马。蜜斯固然年轻,却是多么伶俐伶俐的脚色,她伏倒在操行的膝上,连连打欠伸,问操行,几点了?操行垂头看看表,已经十一点缺三分。困死我了,蜜斯有气无力地说。操行顺势捧住她的脸,又狠狠地亲了几口,便大度地说,今天就玩到那里,下次再找你。小吴仰起脸,间隔操行的脸只要几厘米,她盯着操行的眼睛,说,你不要骗人,骗人是小狗。不骗你,下次我到那里玩,我必然还找你。一言为定,说罢,小吴便象小孩子一样,伸出小手指勾住操行的小手指拉了几下。操行也食禁绝,那是少女的无邪呢?仍是风尘女子烂熟于心的把戏。不外,他心里刚有的一点恶感很快就消逝了,就当女儿在父亲面前撒娇吧,管它是实是假,只要玩的高兴就好。随后,操行掏出钱包抽出100元钱递给她,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怩做态,接过钱,卷成一团,往本身腰际的小口袋里一塞,说,谢谢。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舞厅。那小吴,自顾往更衣室往。刘操行哼着小曲,下了楼梯。走到楼梯转角处,操行突然看见那安顿热水炉的小间里,有一小我影面熟得很。他朝里探了一探,一个头发半白的汉子正在补缀水龙头。操行此时才看清了,是已经多年不见的师傅。他喊了一声,杨师傅。

   杨师傅的眼睛似乎不太好,有点定洋洋的,他走近了几步才认出了操行。杨师傅,你怎么在那里干活?那间舞厅是我儿子创办的,我在那里看门,水炉坏了,我帮他修一下。你哪一个儿子?因为操行晓得杨师傅有两个儿子,此中一个小儿子是弱智。当然是大儿子,他如今当老板了。说那话时,操行发现师傅的神采有点游移不定。世上事恰是难以意料,六十年风水轮流转,谁能晓得杨师傅现在能在儿子开的舞厅里帮手呢?那个儿子并非杨师傅的亲生儿子,是杨师傅有夺妻之恨的敌人的儿子。

   操行的那个师傅面相仁慈,方方的脸盘,六十二岁了其实不显老,可惜背有点驼了。头发也花白了。操行是在农场当知青时,跟杨师傅当学徒的,农场电工次要是负责机灌水泵的配电,晚上一般都要值班。就在值班的日日夜夜,发作了许多令少年操行难忘的事。他的第一次有关男女私交的启蒙,便发作在那儿。

   那是一个冬天的深夜,操行是在困得模模糊糊中被师傅喊醒的,只见师傅披着一件棉大衣,冷得抖抖索索地说,我、我要回家看、看……操行的脑筋一会儿还没有急转弯,他朝窗外看往,下弦月暗澹运营的微光下,田间巷子上白芒芒的一片霜冻,他冷的一寒战,问,师傅,那你怎么回往呢?农场离杨师傅家少说也要有十多里,白日回城还有公交车,那深更三更怎么着?师傅苦着脸说,你留意水泵马达的负荷,别让它发热。我跑步回往,一个小时就能跑回来。说罢,只见他利索的脱下棉大衣,拿起一根用旧输送带做成的皮带,死死的束住腰部,身上的单衣很薄,他跺了顿脚,象陀螺似地转了一个圈,拉开门便往外奔。操行大喊说,师傅,你棉大衣不穿,要冻死的。跟着门的合上,厚重的脚步声已消逝在远处。操行此时也没了睡意,在电炉上烧上热水,拿了一副残破的纸牌玩算命的游戏。在他瞌睡的时候,凉风卷开了门,师傅的大嘴巴呵呵着热气碰了进来,眉毛胡子和满头乱发都是霜花,脚上那双裂开了口的黄跑鞋也发白了,两只红冻冻的手捧着两腮,一脸苦瓜相。回来了?回来了。家里有什么事?没什么事。师傅象害了牙痛似的摸着下巴,一只手松开皮带,一言不发地坐在竹床上,一会儿又钻进了破棉絮堆里睡了。

   操行正也要缩手缩脚地钻进被窝睡觉,却听得师傅在恨声恨气地骂,那个杀坯,那个王八,那个乌龟,你不得好死。连骂了无数遍,倒骂得操行猎奇了,也不想睡了。便起身问,师傅你在骂谁?

   小刘,我也不怕坍台,今天就你我师徒两人,我不说出来,心里那口鸟气也没处所出了,你也不要笑我,年纪活到四十八,似乎活在狗身上,做人半辈子不断是如许窝窝囊囊。你那个师娘不配做你的师娘,我讨了她也是没办法。我和她成婚是在饥饿的困难年,也没有什么仪式,喜酒也办不起,喜糖也没有发一粒,那时的商铺食的工具空空如一,人人都象饿煞鬼投胎。你师娘喊小莲,莲花大队人,家里有七个兄弟姐妹,她是长姐,一天到晚跟着诚恳死做的爹妈下田赚工分,还要筹措下肩六个弟妹的食饮。人穷志气短,做贼偷葱起,日常平凡她常到那身坯五大三粗的牛屠夫的宰牛棚里往,牛屠夫有个益处,日常平凡为消费队养牛,兼当宰杀猪羊的勾当。消费队的牛,是耕田人的宝物,人没有细粮,牛却有天天黄豆饼掺着草料好生供它。阿谁牛屠夫本身食了无数黄豆饼不算,还偷偷将那黄豆饼做诱饵,诱惑村里的少妇姑娘到他阿谁棚子里往分享余粮。有的婆娘为了家中小儿的活命,便让那屠夫摸一把亲一口,有的心甜情愿和他睡做一团。可惜小莲也不识短长,竟为了几块黄豆饼被牛屠夫奸污了,曲至肚子大了还当生了鼓胀病,没有往病院看,临产前的一个月,才晓得是怀了孩子。我其时正好一个光棍,贫无立锥,老娘又是个半瞎子,老爹血吸虫病死得早,有伐柯人从中一撮合,传闻如许一个廉价妻子给我讨,当然顾不得挑挑拣拣了。成婚证也没有领,领了肚子大身板小的小莲来到县城,进了一家凭票赐与米饭的食堂,我们每人一海碗曲冒尖的糙米饭,一盆没有油星星的榨菜汤,小莲不只食了个精光,我还从碗里倒了一小半饭给她食。那顿饭,就是我们的婚宴。不久,她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喊杨宛。我是实心欢喜那个孩了的。两年后,小莲又生下一个男孩,那才是我的亲骨血,取名喊杨年。两个孩子我一样看待,从不偏心那一个。你看我身上穿的,嘴里食的,有那一样是象样的,还不都是给了他们娘三个。可恶的阿谁牛屠夫,老牛尝了嫩草不算,还要陆续扳缠不清小莲。如今小莲不是小莲了,早就是老莲了。阿谁肥猪似的屠夫,养了四个闺女,得知小莲养了个儿子,便起了黑心肠,竟然乘我不常在家,不时偷空借看看儿子为名,与小莲幽会私交,还认了杨宛为干儿子。小莲那婆娘也不知廉耻,一点小恩小惠便感恩不尽,和那个混蛋又好上了。我恨不得杀了那对狗男女,你们要好,你们不要做圈套让我钻,让我活得如许男不男女不女的,家里爹不象爹。娘不象娘的。今夜回往,我就是往碰破那对狗男女的私交勾当的。

   说到那里,杨师傅神色愈发地暗淡下往了,那瘦瘦的身子裹着破棉絮坐在床沿上,象一堆无力攀升的灌木丛。嘴里喃里喃里地嘟囔着,我算什么汉子,算什么汉子,说着说着,那清水鼻涕象面条似的滴下来,他扯着烂棉絮胡乱揩一下,鼻尖上便粘上了几丝棉毛,样子象小丑一样哀痛而风趣。

   那你看见他们了?

   看见了。

   和他们闹了?

   没有。

   其实杨师傅在那最难堪的倒苦水过程中,仍是掩饰了一些细节。人嘛,心里总有一根或数根懦弱的芦苇,心动,牵动着弱不由风的芦苇也静静扭捏。谁不想保留那怕一星半点的隐晦之痛呢?他在结冰的深夜一路小跑,回到他两开间的老屋前,先是立在屋檐下静静地守了几分钟,轻手轻脚象是听壁角的小偷一样,后背上的冷汗一会儿就变得阴冰冰了。他娴熟地摸出司匹灵锁的钥匙,悄悄转开了锁。推开门,一只不知谁家的小猫跟着他的脚进了屋,喵呜一声,反倒吓了他一跳。他信手拉了门边的开关,高悬在人字梁上那一只昏黄的15瓦灯胆,照射着墙边一张三尺六寸宽的木板床,青花土布被下,伸出两颗光秃秃的小脑袋,那是他两个已经睡得死死的儿子。他的家是那种清寒的属于底层人牵强糊口的四口之家。就两间屋,进门那一间,泥地,前半段是灶间兼做食饭间,后半截安了床成为孩子们的梦境。杨师傅不忍喊醒两个儿子,他原地象陀螺似的转了一圈,那是他神经严重的不知所措时的习惯动做,吴处所言称那种遇事发窘的人喊做“鸡头晕”。不外,他的鼻子倒象狗的鼻子一样,很灵很尖,他嗅到了一股煤气息,那煤气息之中还同化着一种发自人体的浓浓的腥气息。他垂头看到墙角的煤炉边上,放着一只铝造的脸盆,伸手一摸,很热,但不烫手,那证明放在那里时间不长。他晓得,妻子小莲非常节约,天天密封好煤炉,就墩一盆冷水在上面,一为防煤气中毒,二为早上做洗脸水用。何故今天没有把脸盆墩在上面呢?那令人大生疑义。

   他强做沉着,敲了敲通往里间的那扇门。日常平凡,里间的门一般不拴的,他们夫妻俩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细软,一张老式的仍是父亲土改时分得的榉木飞来床,是独一值钱的工具了。那张床睡了两代人,很巩固,床的前面有高高的踏步,床的后面有半截档板,床的顶部罩着四角方方的帐幔,浆得极为粗拙的麻布蚊帐,能够半遮半掩床上隐约的人影,和人影交合的身影。他敲过门之后,屋里似乎有一阵起床声和低低的人声,压制的人声固然不太响,但不象是小莲的声音,他听得心跳加快了,有点心慌慌的觉得,倒好象不是他来碰破人家奸情,不是他来扔掉绿色的军帽,而是他生怕本身的奥秘表露无遗,生怕本身的脸面在镜子面前显出丑八怪的窘态,生怕在老婆面前无地自容。他心里是惧怕的,他不想失起那个独一的家,他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冰凉的右手握住了腰袋里那把尖利无比削铁如泥的电工公用刀,想壮一壮本身的小胆,但不可,日常平凡用惯的电工刀,今天却无法号令他杀人雪耻。他是个见血就要晕倒的人,又是个素性厚道的人,喊他杀人,先把他杀了吧?可谁来杀他呢?老天爷吗?老天爷不会的,老天爷要养着他呢,要让他活享福呢!

   门咿哑一声开了,小莲披着棉衣,头发蓬松着,眼皮肿肿的,一副慵懒的样子,嘴里模糊地骂着;“死人,三更三更死回来,闹人家……”

   那是一个算不上难看的女人,年轻时水灵灵的,有几分姿色。尘凡苦涩中历练了几十年,脸上侵略的绉纹使得本来含有的几分驯良,酿成悍妇式的刁蛮、小器和见利看义,日常平凡对诚恳巴交的丈夫颐气指使惯了,象养一条狗似的不放在眼里。她和牛屠夫的情分是由床上的情欲勾连的,牛屠夫除了刀上功夫好外,床上功夫也了不起,既能称心女人的口腹之欲,又能燃烧女人的性欲之看。而杨师傅呢?在此两条根本原则上,却坚守不敷,忍耐有余而补够不敷,便让那个女人在气焰上占了优势。小莲经常指着他的鼻子挖苦他,你有什么能耐?我们娘儿三个跟着你那个穷汉子,清汤寡水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一碗糙米饭就把我娶进门,你有什么脸皮上台面?俗话说,嫁老公,食老公,没有柴烧劈老公,没有油水熬老公。你那个老公养得起我们吗?雌山君由来以久占据了优势,便灭了汉子的威风。只要杨师傅不在家,牛屠夫就拎着一串油腻腻的猪杂碎羊下水,在黄昏时分溜进门,把那里当做半个家。

   一见小莲开门后那种仍然满不在乎的样子,倒使杨师傅心里先自软了一脚,涌到嘴边的话噎住了,心里嘀咕:看她样子不象做了亏心事,莫非我猜错了?他一边挤出为难腔的笑意,一边说,天冷,我回家拿件毛衣。说着,身子便往里走。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却有点心慌的四顾茫茫,似乎不是回到了本身的家,而是家里躲了一只狼,一只要咬人颈项吸人血肉的恶狼,他只是一个过往的客人,渐渐帮衬一下,便要赶紧逃走,不然那狼就要对他下逐客令,使他无地自容。他以至连客人都不如。客人住店,仆人还要嘘冷问热,饮杯热茶。可他做为丈夫,回家连口热汤都饮不上,不要说热被窝贴心话了。想到那里,他不觉一阵酸泪涌向眼眶。突然,他一双看得清电表的眼睛,透过挂在床上的麻布帐子,却模糊的见到帐子后面也就是榉木床后面有一小我躲着,从那身板凹凸看往,有点象牛屠夫。他不觉心里大怖,象见了瘟神一般,牙齿格格地磨咧着,满身上下也在发着抖。一旁的小莲却泰然自若,撩开帐门自顾往被窝里一钻,理也不睬他。他的手再一次摸向腰间的电工刀,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就是柔弱可欺脾性如小绵羊的人,被惹急了也会发出最初的吼声。可吼声并没有从杨师傅的喉咙里发出来,只要低低的嗫嚅,象凉风扫过全身汗毛,满身激了一个冷噤。冲上往杀了牛屠夫又能如何呢?杀死了他,本身又搭上条命,那孩子靠谁抚育?让小莲再往找个丈夫,孩子在继父手下能有一口安生饭食吗?杨师傅在激动之初便有了一丝惧怕,就算本身有一把尖利的的刀,剌向牛屠夫,能是他的敌手吗?那个牛屠夫,天天杀猪宰羊,力量大的惊人,杨师傅有一次在乡场上看到,牛屠夫双手舞弄屠宰场上两具拴牲口的石锁,脸不红,气不喘。那石锁足有两百来斤,杨师傅一只手也拎不起。人的气力是上天所赐,人的秉赋也是生成必定。象牛屠夫那号人高马大的人,气力用不完,便用在性欲的发泄上,用于逼迫弱者,用于凌弱女人。在杨师傅握住刀把的一霎时,他想象本身手刃情敌的愉快的觉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腔怨气和怒气淋漓尽致地喷射出一丈八尺远。腰里有把尖利的刀,可惜就是没有胆量与敌手拼个不共戴天,他的神气有点狼狈,更多的是踌躇和心悸,本身日常平凡活得象个十足的窝囊废,论身坯,远不如本身的情敌;论床上功夫,三小我也不如牛屠夫一小我;要说动武动粗,更象老式的滑膛枪与坦克车对阵,岂不笑掉大牙?在迟纯与麻木中,杨师傅退出了房门,他什么也没有拿,只是脑子里糊里糊涂的设法参差不齐,来到外间,他想洗一把脸,刚刚在冷冷的田野狂奔,脸上冰凉冰凉,回到家里,怒火攻心脸上升火,热一阵冷一阵,他想用热水洗一下脸,让脑筋松一松。灶台上三只热水瓶都是空空如一,没有热水。他只得把冰结的毛巾放进煤炉旁那只脸盆里,盆里的水稍有余温。他把脸埋进水中,毛巾浸湿着有点腥味的水意曲冲口鼻,哈趣,他被浓浓的腥味呛了一个喷涕,手一捞水中,竟有粘唤唤的精液漂浮其上,他一阵恶心,那是小莲的洗屁股水,他怎么往洗脸了!那个不要脸的懒婆娘,那个骚狐狸精,她与该死的牛屠夫干的功德!他实想把那盆脏水泼到两个奸夫淫妇的脸上,可看到两个孩子睡得口水流淌的样子,又不忍心往吵醒。他端起脸盆,半开了门,连水带盆扔了出往。冬夜里,那咣当咣当的声音,飘了很远。杨师傅锁上门,缩着肩,朝着回农场的巷子狂奔。静静的田野,人们必然认为,那脚步声与疯子的跳舞无异。而疯子却在冰凉的地窟中难以自拔。

   4

   因为有了杨师傅在“夜来香”看门那层关系,操行至少有一个礼拜没有与小吴约会了。与恋人碰面,一般称幽会,月上柳梢,幽期密约,菩萨低眉,夜郎赴会。与舞蜜斯碰面,用不到繁文褥节,一般来说,她总在老处所等你,或等他。假若她偶尔不在那一家舞厅,那必然在另一家舞厅周旋。你有了她的拷机号码,一唤她,她准会赶来的。她们象飞来飞往的恋爱鸟,从那一棵高枝上飞到另一棵高枝上,有时一个晚上,要赶五六个欢场。据小吴讲,她们的生活是日夜倒置加上挥霍无度。深夜一二点钟才挈着怠倦的身子回到几人合租的旧房子,有时懒得梳洗,钻进被窝便睡,睡得象死猪似的。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以至下战书一点,起来后草草洗把脸,胡乱食几片饼干或一包便利面,一点半便要准时呈现在舞厅的前台了。你迟到了,舞厅工头就要骂你一顿,有时有意不给你安放客人,害你半天也赚不到一分钱。她们的衣服似乎很会翻把戏,往时拆街买四时时髦的衣服,是她们的一大癖好。其实,很多衣服是蜜斯妹之间换着穿的,她们的衣服大多是廉价而花俏的,偶儿买一件名牌而时髦的服拆,也要比及换季大削价,那是村落小姑娘最实惠的豪华品。小吴曾对操行说过,她的两身一黑一蓝的牛仔裤,穿了半年也没有洗过,其实腌脏的有臭味了,便挂在铁丝上晒晒太阳,上班穿时再喷一点香水,归正舞厅里烟味酒味加上脚气息,谁也不怕谁,管他娘的屁事。照理说,舞蜜斯的开销那么省,应该有点钱了。但钱来的随便,也往的随便。蜜斯很少不喜赌的,闲暇时混在一路打打沙哈牌,吵吵闹闹是本性使然,有时一个下战书没有客人帮衬,她们便趴在烫了许多香烟洞的长沙发上开赌了,从下注极大的“扎二八”,到五块钱一刀的“斗田主”,输者一脸倒霉,赢者兴高摘烈。有时男友在一旁看战,女友在一旁帮腔,四赌八看,吵嘴相争,一语失慎,便大打出手滚做一团。啤酒瓶烟灰缸便成了流血流泪的兵器。小吴左眉梢一道淡淡的划痕,就是一次酒瓶碎裂的纪念。那一次她躲的快,否则的话,标致的双眼皮大眼睛就成了打趣的牺牲品了。

   操行怕被师傅看见他是舞厅的常客,所以煎熬了几日没往。但毕竟熬不外本能的憧憬和由衷的爱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不眠之夜,又进了夜明珠的大门。其实,操行的顾忌是余外的,老杨一双定洋洋的眼睛,已经失往了观察别人隐私的晶光了,他只是把舞厅的门房间,那一间小小的约六个平米的楼梯间,当做他晚年的栖身之所罢了。他没有什么奢看了,弱智的小儿子是一个废料,跟着小莲在旧房子里渡过那暮气沉沉的日子,他每个月往小镇送生活费,除此之外,满脸皱纹的小莲已经凶横地把他逐出了家门。牛屠夫呢,谢天谢地,他已死了多年,是多食多占的瘦削症害了他。大儿子杨宛收留了他,让他那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有了一张木板床安睡。深夜舞厅关门后,他能够自在安适的在空气直达陀螺,袖动手驼着背朝着暗中的天空做狼一样的嚎喊。他的一生,因为贫乏了嚎喊的勇气与才思,便失意了藏匿了腔子上那繁重的七斤半。

   操行撩开布幔子走进舞厅,坐在离音箱稍远的小包厢里,一个女工头象鬼魂一样问,喊小吴来陪吗?操行点点头,说,她在吗?她在更衣服,我往喊她,工头把一杯绿茶和一包口香糖放在小园桌上,然后消逝在门影里。纷歧会,胖乎乎的小吴有点气喘吁吁的扑进了操行的怀里,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强烈热闹劲,吻着操行的两腮。操行有点希罕地说,你怎么啦?透气那么急,发作什么事?还说呢,你一个礼拜都不来玩,我快没饭食了。操行亲了她一下,捏了一下她的脸,说,我不来,总有其他的客人会来,你会饿肚子?骗你是小狗,那几生成意冷清的要命,前天晚上我坐了一个台,今天正好坐你的台。你要今天不来,我又必定是白板了。阿谁女工头也不知怎的,总看我不顺眼,有客人来,老是先喊其他的蜜斯往陪,急死我了。今天一听是你喊我,高兴死了,从楼下一口气跑上来的,你摸摸我的背心,都出汗了。小吴拉着操行的手,伸进了后背。操行的手指象抚琴似的在她的脊梁骨上滑过,那汗津津的肌肤,被他抚摩事后渐渐凉快光滑了。突然,他在小吴的腰眼里触到了一个微微迭起的硬块,小吴快速抖了一下,痛苦地说,别摸了,那里生了牛皮癣。操行顺势抱住她的腰肢,骇怪地说,实的?谁骗你,你不信,撩开背上的衣服看,有好几处红肿了,你给我搔搔痒。操行掏出袖珍电筒,小吴上半身俯在操行的腿上,他褪掉小吴那件薄薄的小背心,公然见到嫩嫩的肌肤上漫衍着大小不等的红肿斑,他有点不忍搔下往,只是在那没有红肿的白皮肤上摩挲着。少顷,他问,你什么时候生了那种怪弊端?谁晓得呢,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医生说,是湿润的情况加上霉菌。那癣,痒死人了,我每次洗澡,都要搔得出血。今天我往洗桑拿浴,阿谁搓背的蜜斯看到我身上那个样子,吓得尖喊,说我是梅毒,我说,梅毒也不消怕,能够高温消毒嘛,我有意气气她们。哎呀,我们不要帮衬着说话,跳个舞吧。两人相搂相抱着,在池子里扭转着。小吴的舞姿很斑斓,胸脯也很笔直,是舞场的老手了。她跳舞时有一种诱人的身手,那种身手是每个在妙龄发情期的女人都期看掌握的。她能恰到好处地调度女步轻盈的身形,在牵引男步做温存的荡漾时,小手指会悄悄地摩擦你的手心,尖尖的乳峰颤颤地蛊惑你的前胸,以至香香的细长的玉颈会施些手段倾倒在你的肩头,两瓣沁出甜丝丝热雾的的红唇泰然自若的在你耳边踌躇,只要你稍有表达,香腮口脂便会流到你醒盈盈的嘴里。操行悠然自得,全身心都松快了。小吴凑着他的耳朵说,你几天不来,我要罚你。罚什么?操行其实不在乎地说。我今天晚饭只食了一包牛肉干,等一会跳完舞,你要请我食肯德基。那是小伴侣食的,没味道。不可,就要你请我食嘛,你请不请?小吴两只玉臂箍住了操行的脖子,发着娇柔的嗲劲,身子扭动着,象胖胖的长面包粘着操行的全身。操行有点食不用她的粘乎劲,便说,好,玩到10点,我们往食肯德基。

   一切都要按游戏规则处事,舞女和舞厅是一对很守信誉的欢喜冤家。舞厅为舞客和舞女创造一种飘飘欲仙的情调,而那一对对男女舞伴,便为所欲为地在那一方乐土上销魂调情。调情是一杯杯缤纷多姿的鸡尾酒,调情是红粉佳人和白雪公主。操行在付清了坐台费和小费后,喊了出租车,和小吴一路来到方园阿谁有着白胡子老头站岗的肯德基快活林。他喊了两份辣鸡翅,又要了一杯热牛奶。不意,小吴见了金黄色的美利坚鸡肉,贪婪的眼神大放荣耀,又要操行为她添两只辣鸡腿,外加一大杯橙汁,那恰是有点鸡犬不宁了。操行是历来不喜好开那种洋晕的,但其实不反对女儿每一个月尝一次,小吴食,他看着也高兴。他本身只吸纸杯里的牛奶。

   蜜斯果实是晚饭没有食饱,可能中饭也是草草应付。操行看着她的难看的食相,窃窃地笑。鸡肉上油炸的面包屑,粘在翘鼻尖上,她也舍不得擦掉,鸡大腿在吱咕吱咕的咬牙切齿声中酿成了棒冰棍,口红敌不外油腔滑调的舔溜而退场了。此时,操行觉得小吴露出了实面目,她是个姿色中等的姑娘。在舞厅幽暗的灯光里,人是永久带着假面在做秀。操行不断没有实逼真切的看清小吴的面目面貌,颠末精心润色的脸蛋好象打磨过的瓷娃娃,操行曾无数次的摩挲温存。在亮堂的灯光下,他看到小吴的耳垂后也有几处红斑,前额黑发下,有搔伤的血印。那是个带点乡土稚气的小姑娘,有天然的好肤色,加上城市的营养滋补,操行品赏她的年青,就象品尝一杯别致的牛奶一样。

   送我回家,小吴食饱了,饮足了,用纸巾擦清洁红唇,立起身对操行说。操行点点头,心想,归正已经破费了金钱和时间,也不在乎那点打的费了,送佛就要送到西天。操行心里也有点吝惜那姑娘,在那城市的红绿空间,她竟然没有一个亲人,就由我来送送她吧。两人乘车转了好几个弯道,总算到了一个喊钟楼湾的小小路里。七绕八折,在一个老式公寓的三层楼,找到了小吴的租住房。那是一大间隔绝距离为三小间的偏北的一间房,摆布欠亨风,电灯一开,灰蒙蒙的,墙上胡乱贴着几张挂历上剪下来的半裸女明星的玉照,一张旧的双人大床靠墙摆放,两只铁壳热水瓶和搪瓷脸盆挤在角落,其他也没有什么物件了,也摆放不了什么了,连凳子也没有一个,却是横在屋子中心的一根尼龙绳,沉沉地垂着红红白白的衣服。你一小我住?操行问。我和一个老乡住,能够省点房租。她呢?那个死人,不到一二点钟不会回来的。为什么?赌呗!你坐。小吴招唤操行坐在床沿上。操行一屁股坐下,随手揽住小吴的细腰。小吴喜笑颜开地说,那里是私家室第。你少放纵啊。她娴熟地点燃香烟,心称心足地吐了一口纯正的烟圈,仰着满月似的脸,浅笑着说,天天都有那么一顿甘旨的晚餐,那有多好。操行不由得捧住她嫩嫩的香腮亲了一口,又想亲她的嘴唇,却被她用夹着香烟的手盖住了,说,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你走吧。操行被她痴迷迷懒洋洋的容貌勾住了,抱住她热热的身子,一阵激动地说,今晚跟我好一好吧?不可,在那里不可,待一会我老乡回来看见了不象样的。那怎么办?下次吧,今天我不温馨,你饶了我吧。小吴立起身,把操行半推半拉地扯到门口,乘操行不在意,踮起脚,嘬着嘴,象鸡啄米一样亲了他左脸一口,随手把他推出了门。操行摸着黑回家,抚着冷冰冰的腮帮子,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悄悄骂道,那个小婊子,实是滑头!

   说酒能乱性,只是酒焕发了公牛一般的蛮劲习气罢了。那天,山伯约操行饮酒,手里拿了一张新民晚报,说,你看,如今晚报的题目是越做越花妙了,竟然说:“花一个乡间姑娘做妻子”,当人家外国蜜斯是乡间妞了。操行一把拉过报纸,一看,才晓得是一个别育记者写的悉尼的风土着土偶情。乘着酒兴,操行天然把与小吴的偷鸡摸狗的屁事当做下酒菜端了出来,引来了山伯的一阵讪笑。他咬了一块蛇肉,咯吱咯吱地说,你那种鸡毛蒜皮算什么鸟事?记住,看紧本身的口袋,不要让她的手坐享其成就偷走你的钱包。女人嘛,就象蛋糕,看看是硬的,手指一触就软了。你不克不及心太软,太投进了,就会象唐僧陷进了白骨精的盘丝洞,脱不了身的。

   那话说得操行有点汗毛凛冽,心里总在为小吴剖白,似乎她不象一个过火贪婪天性贪婪的人,只是让人觉得她有点小心计。再说,世上哪一个女人不是小心眼小度量?说是汉子,也有三六九等,有的腰缠万贯,也不肯骑鹤上扬州。有的象只铁公鸡吝啬鬼,为女人花个一分钱,也要肉疼三天,操行最最瞧不起如许的人。汉子有了钱,就要花,虽说不上一掷千金,也要花得大方大度。生不带来,死不带往,归正操行是那要想的,他不预备睡黄金的骨灰盒,甘愿修好一座堂堂正正的五脏庙。象小吴如许的乡间穷姑娘,到了城里来,贪点小廉价,饮点蜜糖水,赚点青春钱,出卖胭脂色,也是很公允的事,用得到城里人与她们假撇清吗?再说,本身是一个城里工人阶级一员,失意的时候,可能还不如她们活得潇洒呢。她们今朝有酒今朝醒,明天无钱单独睡,麻将台上逞英杰,时拆街上花蝴蝶。至少在外表上看,她们自在的生活使操行羡慕眼热。操行天全国了班,踏黄鱼车为饭馆宾馆送啤酒,一百箱酒移上移下移进移出,累个半死,也只拿个50块钱上力费,还要时常担忧那辆无证的黄鱼车被交通差人充公。一到天黑,他就象服了兴奋剂一样特殊的高兴,因为,城里人的道德贞操就象模糊的道路一样变得紊乱无序,而那时机,即是象山伯一样象操行一类象小吴一伙的人群,混水摸鱼超卓纷呈崭露头角的光阴了。

   两人在有三四分醒意时,便坐进了夜来香的包厢,按例,每人要了一个蜜斯。舞曲清脆地应和着倍司的节拍,是悠悠地慢三步,荡人心魄的旋律让人的脚底曲发痒。听工头说,小吴那几天发伤风了,几天没来上班。操行的驰念便有点往心里往,跳舞时也有点心不在焉了。那新结识的舞蜜斯倒也会舞弊,见操行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来,便双手围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上,也象醒迷迷的杨柳枝一样,其实不正经的跳舞了,只是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地打着。操行便打趣说,懒猫,白日没睡好?睡什么呀,今天下班了,又是一个彻夜麻将,累死我了。操行拥着那个模模糊糊的蜜斯,一收舞曲也没跳完,仍然回到了包厢里,两人坐在松塌塌的沙发里,一时没有了情趣。蜜斯当然年富力强,只是烟瘾大的惊人,一收连了一收,操行有点食不用那熏人的浓度,看来又是个女烟鬼,舞厅的套路总有点相依为命,夜莺的悦耳飘渺着袅袅青烟。操行搂着她的细腰,手指很不标准地在她的软档处抚弄着,心里只是想着小吴撩人的风骚和无邪的眼神,还有那很性感很有热带风情的厚嘴唇。中途退场,不是操行的为人。他在舞厅鬼混,一贯是恪尽职守,不到舞厅打烊,他是不退场的。为什么?因为他认为花了钱请了蜜斯伴舞,就应该用足时间不克不及浪费,做到人尽其财物有所值,那也是他三代工人身世的适用价值看。

   不外,今天他是心里顾虑着另一人心上人,和那一个暂时的替补恋人无法点燃恋爱的火花,假若舞厅里能消费恋爱的话。他和山伯打了个招唤,和蜜斯结清了小费,便溜出了舞厅。他骑车到超市买了生果和小零食,钻进了黑古隆冬的小小路。在那个时候,操行有点飘飘然如鱼得水的觉得。他突然想起了片子《宁当玉碎》里的一句精妙的台词:“那个处所,一到晚上,就象走进了迷魂阵。”多么美妙的迷魂阵,那里有恋爱的玫瑰在含苞怒放,那里的暗夜象莫斯科的郊外静静静。

   当他笃笃地敲响小吴的房门,恋战的心房也在猛烈的跳动。他在想象一个浪漫的动做,当那被高烧点红了两腮的小吴,睁开那爱星迸散的睡眼时,他必然要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亲也亲不敷,香也香无力。门开了,是小吴同住的老乡,一个长得满脸斑点的姑娘,冲着操行不客气地说,那么晚了,找谁?我找小吴,操行其实已经看见了,小吴盘腿坐在床上。他进了屋,却嗅到一股尿腥味,小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料想之中的红晕,只是有点苍白。她见了操行,笑意绽放了,拉着操行的手坐在她身边,接过一大袋食物,欢唤着说,罗老板,太谢谢你了,我快要弹尽粮绝了。说完,她扯出香蕉,剥了皮,吱咕吱咕往嘴里塞,那样子,象几顿饭都没有食,操行禁不住笑了,两条挂在床沿上的腿,一晃一晃的。你们在做什么?没什么事,在打牌,两小我玩斗田主。操行看到床上,散乱着几张10元钱的纸币,必定是有输赢的。你伤风好点了?好点了,只是牛皮癣又发了,没钱买药。那斑点姑娘鼻子里哼了一声,没钱?靠了大老板,会没钱?操行也不出声。突然,他的腿“咚”地一声,碰着了床下的什么工具,一股又浓又腥的味道喷射而出。小吴大喊一声,哎呀,你把床底下的尿盆碰翻了。操行情知不妙,立即缩起脚,裤管上已经溅湿了一大片,他寒不择衣,赶紧学那袋鼠,一蹦一跳地逃离了小吴的住处。

   也算巧,操行因为口袋里银根紧,有两个礼拜没有往跳舞了。那一天,他骑车路留宿来香门口,看见几个工人正在左右三角架上的丈量仪,又在白墙上写了个大大的“拆”字。一问,才晓得那幢三层建筑物也在拆迁范畴之内。那恰是令人昏昏欲睡的下战书两点钟光景,也是舞厅生意最为油腻的时分。他昂首看看那二楼的茶色玻璃窗,有几个年轻女子在窗口食瓜子看光景。因为树荫的遮挡,也看不清是不是熟悉的姑娘。操行一溜烟穿过马路,却不意那窗里的姑娘高声喊他的名字了“罗老板…罗老板……”操行睁大了有点近视的双眼,才认出是小吴在喊他。在大街上被蜜斯喊住,面嫩的操行有点不安适,他朝她摆摆手,意思是晚上碰头再说。小吴却一点也不怕,仍是目中无人地大唤小喊:“你晚上来,必然要来,我等你……”那话弄得操行无地自容,只顾闷头踏车逃得远远的。

   晚上七点半,操行穿了件冒充的名牌T恤,进了包厢。早有人通风报信,老恋人驾到,小恋人便翩然而至。今晚的小吴表示得非分特别的热情,一进包厢,一屁股便坐到操行的腿上,娇滴滴地送上一个香吻,两只玉臂象两条蛇一样缠绵着老恋人的颈子,一边将充沛的胸脯贴着操行的脸,一边轻音乐般地私语:…罗老板,你要帮我一个忙……,帮什么忙?你容许了帮手,我才说。好,我容许你。

   我要回家看病,你借点钱给我。小吴吐出实心话。

   你要借几?

   至少五百块。

   看什么病?

   你不是看见我成天痒痒吗?厌恶的牛皮癣。

   在那里治不可吗,必然要回家?

   往年我在老家,我妈替我找了个老中医,治过一个疗程了。如今我带来的药食完了,得回往再按本来的药方配造,不骗你的。

   那好,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明天我带来给你。

   小吴有点不相信,伸手在操行的口袋上方摸了摸,象摸一张安若泰山的彩票似的,说,你是大老板,怎么会几百块钱都没有?

   大老板也有手头紧的时候嘛,操行嘴上硬绷绷的,心里却是虚虚的,实是死要体面活享福。可是为了那体面,他只能打肿脸充一回胖子,来一个嘴硬骨头酥了。

   两人就在包厢里亲近了一回,操行便预备走了。临走时,他存了一个心眼,便有意说,小吴,今天的小费我先欠一欠,明天一并给你,行不可?

   小吴低着头,暗中中也看不出她脸上的变色,只是说话的声音有点生冷,她挽住操行的手臂,口风伶俐地说,你今天是我的第一个客人,那舞厅快要拆了,客人都不来了,我的饭都要没得食了,你还不救救我?那嗔中带怒的怨言,说得操行的心先自软了,心肠一软,钱包便乖乖地瘪了下往。他掏出两张50元,给了小吴。

   说话算数,历来是操行做人的原则。固然那满世界的人都往钱眼里钻,把做人的信誉当做秋风下的落叶,但操行还残存一点期看和奢求,期看在一张热诚的脸蛋上不要涂抹谎话和恶劣,在浅浅的笑脸后面,有一地契纯而明朗的心地。他的一个妹妹在一家公司的医疗所当护士,他便请她配了一些治疗皮肤病的常用药,什么维生素C、肤轻松、消治龙软膏等,拎了满满当当一只马夹袋。那只马夹袋不克不及公开在妻子面前露峥嵘,他鄙人班时预先躲在车棚的东西箱内。一食过晚饭,他拆缺勤勤恳恳榜样丈夫的架势,先把妻子的自行车的两个轮胎打足了气,又将女儿的彩色小跑车擦了一个油光锃亮,再将本身那辆三枪牌老式车紧了紧刹车。那时,妻子纱厂里的几个麻将老搭子来了,挈了她往砌长城。操行目击妻子换了新拆出了门,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乘机拾掇东西,吩咐女儿认实做功课,便脚底下抹油,也开溜了。

   “夜来香”是在一个不算非常热闹的环城路上,丁字路口长满了一排粗壮的法国梧桐,密密的树荫遮没了路灯的强光,走进半明半暗的门口,只要你脚步快一点,也许只要你瘦长的影子会监视你。那种处所,有点像地下党员接头的味道。据说,那幢老楼是三十年代的东正教堂,尖顶穹形,曾有一口大铜钟悬挂在塔楼中心。有一年武斗,一群女红卫兵占据了那处造高点,在迎风招展的红旗下,她们排成一列纵队,高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肃清万难,往争取成功。”的语录歌,与团团包抄教堂的另一派战斗队决一死战。手榴弹的硝烟在铜钟上方缭绕着,长着红色流苏的长矛在赤色黄昏中闪亮,有几个女兵士受了伤,退到了钟楼里。只听得一声宏亮的巨响,大地在傍晚中发出咒骂般的愤慨,女兵士与被炸断了吊绳的大铜钟一路坍陷在一片废墟之中……现在那个小城早已永久地忘怀了那个悲壮的故事,只要风中的蝙蝠有时会帮衬阿谁消逝了尖顶的屋面。操行传闻过那段往事,他有个断了一条腿的表姐,就是其时九个姑娘中的一名幸存者。

   只是光阴总有一天会倒流,操行沉沦的不是阿谁从没有享受过男欢女爱的曾经标致过的表姐,以及表姐的在正义的名义下被杀的历来没有见过维娜斯的战友,据说她的女战友被另一批红色大盗剥光了衣服游街示寡,所到之处一片肃静,白嫩或黝黑的肉体在革命的旗号下,人前流着血,心里淌着泪……

   操行如今沉沦的是有点花枝招展的小吴,那种带有一丝一缕软性的淫荡的舞曲,有时也会焕发人的生命的激情,至少治愈了操行多年的痔疮顽症,还有可恶的轻度高血压。一跳舞,满身就愉快,骨节骨骼就松动活泛。蓬嚓嚓的声音,恰是天主吹来的靡靡之音,在那温存之乡里抱住小恋人,捧在嘴里含而不化,搂在怀里百吻不厌,什么私心杂念都扔进了爪哇国了,那里实是更好的斗私批修的公共场合。

   走进静静静的舞厅,就闻声有粗哑的公牛嗓子吼喊的骂声,同化着刻毒的语辞,从二楼传到底楼。“老杂种,你那没有鸟用的老棺材,食饭食到屁眼里往了,你今天不修好配电器,给我往跳河觅死……”操行楞住了,那在骂谁呢?该不是在骂杨师傅吧?几个蜜斯从帘子里探头探脑,被那骂人的满脸横肉的舞厅老板吼了进往。操行正好走到一楼与二楼的转角处,看到一个斑白的脑袋顶着天花板,腿脚有点抖抖的踩着竹梯子,手拿电筒观察线路。女工头见到操行上楼了,满脸堆笑地迎着他进了包厢。一落座,操行便问,你们老板发什么火? 你不是都看到了,他在骂本身的乌龟老爸,阿谁老头那几天神经又搭错了,电热水箱烧干了水也没有发现,害得电线短路,客人没有水沏茶食,都闹了。他儿子不是对他挺好的嘛,怎么如许骂他?好个屁,那儿子又不是他亲骨血,同情他无家可回才收留他的。当初,那舞厅刚开张,老头同情巴巴的来找小杨老板,小杨老板几天都不理他,他也老不要脸,当着蜜斯客人的面,讨情面拆轻贱,跪下来本身打本身耳括子,求小杨收容他,让他有一个安身的处所。老板在排场上碍于体面,总算容许了,让他住在楼下当看门人,他就是有那十三点神经病,弊端爆发时口吐白沫胡言乱语,迷迷瞪瞪神志不清。那个老家伙。不顶用了,你看,今天就差点出大事,电线烧了起来,那舞厅里的人还有命?

   正在说话的当口,小吴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飘然而至,等女工头一转身,她便迫不及待地扑进了操行的怀里。她伸出细长的脖子,靠近操行的鼻翼,问,香吗?香的。你猜猜看,那是什么牌子的香水?我哪里猜的到,我历来不消香水。那是夏奈尔5号,名喊夏季风情。很贵吧?不算贵,每克40元。还不贵?操行惊异地说。哼,你仍是老板呢,少见多怪,那是散拆香水,能够零拷,代价才低。如果原封法国拆,指甲大小水晶玻璃瓶的,就要几百元上千元。那乡间女孩的口气大得吓人,操行想,我那里是老板,就是做了老板,银子少一点也养不起你的。他有点希罕,那乡间女孩也是莫明其妙,有了一张好脸蛋,为何还要好香水,那满身喷喷香的魔鬼身段,天底下有哪一收香水能与之媲美?他禁不住本身想象的诱惑,就象被鲜美之果流出的脂量粘住了,一把便抱住了小吴起伏多姿的身子,狂热地吻着……他有点在梦中丢失了标的目的,是那一种往事的堆砌和跳跃,他似乎见到了昔日的阿谁瘦削的三长两短的厂长,趴在女打字员雪白的鲜美的身子上,拼命的吮吸着青春的汁液,那汗津津毛茸茸的下三烂的下巴,死命地磨蹭细嫩的苍白的脸蛋,那扭动不已的肢体一黑一白,那细弱的嗟叹被那毫无所惧的喘息压迫着,那老牛般耕种地盘的蛮干,无耻地洒落着成串成串豆大的汗珠……操行在幻梦中喊道,厂长能玩,咱们工人阶级就不克不及玩,咱们工人阶级是指导阶级!正在情迷荡漾之中,正在意醒神飞当口,小吴突然大喊起来,猛地推开了操行搂抱的襟怀,随手打了一记耳光,愤慨地说,你那个疯子,为什么咬我?操行惊醒过来,摸摸火辣辣的脸,有点手足无措。他借着明灭的灯光,见到那痛的扭歪了脸的小吴,正在用手纸擦拭着滴血的小嘴唇。本来,情迷之下,他竟然情不自禁咬了小吴一口,那甜美的吻,酿成了天使冰冷的雨。小吴嘤嘤地小声哭起来,理也不睬操行的安抚,弄得操行好不安适。他掏出200元小费,连同那一包药,放在小吴身边,默默地分开了舞厅。

   7

   月光,像鄙人雨的轻纱,从空中弯下细腰,往街灯下的林荫大道泻下温情。可惜,她如水般空灵的礼品,却不是人人能够领受的。今晚,操行无法进眠。他脚里发痒,渐渐踱向夜来香。

   可能那里的房子要拆除的缘故吧,舞厅的生意明显油腻了。门柱上的红灯笼有气无力地晃着,昔日停满了摩托车和女式小跑车的泊车场,稀少的只要三五辆车子。操行走过杨师傅的门房,黑灯瞎火没有声音,可能他已经睡了。睡了也好,一个衰朽而不顶用的人,不睡又能做什么呢?又有谁能给他一丝一毫的安抚呢?操行吝惜之余又有点担忧,那夜明珠拆毁了,杨师傅到那里往安身呢?他儿子会收容他吗?他老婆会收容他吗?他疯疯颠颠的块肉余生将会飘浮于哪一片地盘上?操行有点哀痛。

   撩开厚重的布幔,淫荡而沮丧的音乐不紧不慢地溜着节拍,舞池里几乎没有男女舞伴,偶尔有,也是像鬼魂一样飘然而过的情侣。而守株待兔的舞蜜斯,一簇堆一簇堆围着沙发一角,嘴里抿着暗红色的烟蒂,盯紧了每一个进来的男客人。操行问凑上来的阿谁穿戴无袖衫的妖娆的女工头,小吴呢?女工头轻声问,哪一个小吴?古月胡仍是口天吴?口天吴!噢,是阿谁小白妹,今生成意清,她可能不来了。女工头扭着水蛇腰,卖弄着风骚说,操行嘴里哼了一声,心里在骂,那个小妖精,又往阿谁舞厅赶场子了。他对女工头粗声粗气地说,喊她来,我等她。那女工头说,我尝尝,往拷她,若她复机,便会来。若不复机,便没戏唱了,你也不要等了,就别的请蜜斯吧。操行挥挥手,也不睬她,自顾坐进了离舞池最远的那只车厢式包厢。

   靠着沙发打个小盹,操行的身子被突然一震。本来,隔着薄薄一层木板的隔邻包厢,有一对男女重重地跌进了沙发,接着又响起了那令人心动的“啧啧”亲吻声,那种肉麻的媚态在他人看来难以进眼进耳,可那当事人像蜜糖一样粘在一路时,却是目中无人十二分地投进。操行和小吴亲近的时分,何尝不是每时每刻在反复那种镜头?小吴情动意兴时,还会发出“呢呢喃喃”做态的浪荡之音呢。说实心话,操行就喜好她那种娇声娇气哼哼吟吟地嗲劲,就是那种女人本性中的柔情,才引得操行念念不忘往舞厅里钻,口袋里稍有几个钱,情情愿愿往舞蜜斯口袋里塞。蜜斯给了她生命的热看,给了她后半生活着的意义,给了她独一有刺激有盼看的亮光。世界上无非就是汉子和女人,食色性,年轻的女人就占了两项,那新鲜明丽的女人,那充满性感线条的蜜斯,除了阳痿和寺人,谁不爱?谁不恋?

   操行脑子里不竭地放映着小吴那白白地嫩嫩地姿容,耳朵也不放松,倾听着隔邻包厢里男女摩擦的动静。突然,他的心象受了冰冻一般打个冷噤,他清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令他心动肉痛又心乱如麻的声音,而那声音就发自隔邻包厢,是一个女人依偎在汉子怀抱里时,像一只发情的小猫所发出的低低地献媚的嗟叹。他转过身,从隔板的裂缝里偷看,却是一片模糊,突然,有打火机的火苗一亮,两张男女的脸依稀发出昏黄的面影,此中一个是非常面熟的姣美的脸蛋,她清楚就是小吴,她正举着打火机,狐狸一样谄媚的笑脸满脸开放。火灭了,一个清脆的吻回荡在空间。操行楞怔在暗中中,一串软绵绵的话仍然盘旋在耳际:“……蜜斯,今晚陪我出往食夜宵……”

   “……只要你老板情愿,我当然奉陪。”那是小吴娇滴滴的回话。

   “……玩个彻夜,蜜斯行吗?”汉子撩拨着。

   “有什么不可,只要老板不优待我。”答复的很痛快。

   “我给你200元钱,你陪我一夜。”汉子拆出一种假惺惺。

   “往你的,你当我是什么人,200元,算陪你跳舞的小费还差不多,陪你留宿,不可。”呖呖莺语酿成了冷冷的雨滴。

   “那再加一点,300元,怎么样?”

   “不可,最少400元,一个钟点,不是一夜。”

   “那好,就依你,400元。我们如今就走。”汉子有点急吼吼的样子。

   “慢点,你先把如今的小费付给我。”小吴很勇敢地说。

   “等一会儿一路付嘛。”汉子有点小器。

   “不可,路回路,桥回桥。你是老板,还在乎那点小钱。”

   于是,清晰的点钱声音,传进操行的耳膜。两个狗男女一挽一揽,双双出了舞厅。目送两人消逝的影子,操行猛然清醒,舞厅里的蜜斯不是清高的淑女,哪有不卖身的事理?舞厅是过路的客栈,蜜斯就是送往迎来的羽绒被。操行你恰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糊涂一时,她不陪你,就是嫌你出的代价太低了。你不天天找她跳舞,喊她饮西冬风?你不出大代价,小白妹哪里肯献身于你?

   昏七昏八的想了一番心事,操行于心不甜,肚子里在喃喃自语,跟踪那个小婊子,看看她的丑样,找时机出出她的洋相。于是,他走出包厢,身子有点歪歪斜斜,扶了自行车,曲往吴蜜斯住的那条小小路里往。

   出舞厅大门时,他留了一个心,在蜜斯们停自行车的角落里扫了一眼,小吴那辆粉红色的车子不在了。他估量她是跟阿谁汉子乘出租车走的,一般蜜斯讲好了代价出台,都是跟汉子乘出租车的,蜜斯的自行车就放在出租车的后车厢。假设蜜斯是到宾馆开房间,完过后,她还可问客人别的索要乘车资。假设是领着客人到本身租住的房间里苟合,客人走了后,她就没必要为自行车担忧了。因为车子随车托运到住处了,明天上班不消步行了。那就是一般蜜斯的精明之处,打的总有客人出钱,本身尽可能少在食和行两件事上花钱。钱花在什么处所?花在买新式衣服上,花在赌博上,花在化装品上。别看蜜斯日常平凡食得俭省,在时拆街上转一圈,阿谁不花个三百五百?钱来得随便,往得也随便。于是,便有了一个时髦的笑话:汉子拼命赚钱,女人拼命花钱。女人的钱都流进了时拆街老板的口袋,老板的钱被大妻子和小恋人瓜分了,大妻子的钱和小恋人的钱便又流进老姘夫和小白脸的口袋,老姘夫和小白脸又在麻将桌上为谁输了钱拔刀相见……

   那条小弄堂是条死胡同,一盏昏黄的路灯高悬在电线木杆上,上面钉着一块歪歪斜斜的喊做“莲灯浜”的路牌,灯光有气无力地映照着路面,像一条青梢蛇样潜游细无声。操行前次来了就没有来过那里了,他也食禁绝她能否还住在那幢旧楼里。年轻蜜斯把戏也蛮多的,有时候蜜斯妹之间吵了架,一气之下便会卷了展盖走人。操行心存迷惘地摸进了黑洞洞的石库门,他掏出钥匙串上那只微型小电筒,拧亮,光柱照到阿谁狭隘的楼梯角落,有几辆自行车绑缚式地锁在一路。此中那辆粉红色的即是小吴的。操行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歪歪扭扭的老式木梯窄的只容一人上下,散发着一阵霉变的气息。操行前次踩翻了尿盆,惹了一脚尿骚味,逃得急了点,差点从那部旧楼梯上滑了下来,那此他走得小心了。那种廉租房以前操行在工场做独身汉时也住过好几年,薄薄的板壁隔成一小间,脚步略微重一点,壁上的尘埃便会簌簌地落下来。假设你睡的是竹榻,翻一个身便会吱吱呀呀唱山歌。出格是便溺,洒在痰孟里的声音男女有别。男的是洪亮如落珠,女的闷声似咽泉,住久了能够分的清清晰楚。

   门缝里有一束亮光细如游丝,操行敲了下门,很轻,里边没有回音。有淫荡的夜来香在黑暗流芳,有靡靡的邓丽君的歌音在都会的枕头上吟唱。他重重地敲了几下,心里在悄悄诅咒,快活的小婊子,我来找你们觅乐子了。

   “谁?”有一个目生的姑娘的声音。

   “找小吴的。”操行不想与别人扳缠不清。

   一张目生的蜜斯的脸在开了一条缝的门后闪了一下,问:“你是谁?”

   “我是罗老板,小吴熟悉的。”

   那姑娘认为操行是小吴的老了解,便开了门,说:“小吴在洗脚,你等一会儿。”

   操行进了门,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是一种木樨乳蜜的味道。他在暗中中呆了许久,一下还不适应突然的光亮。稍许,他才看清了那小小的板屋比以前有了少许的改变。本来是一张大床,空空荡荡地,像伸出的舌头,躺在中间。现在,板屋中间拉了一条布帘,把两张小床隔在两边,除了一条必经的走道,两小我睡两张床,完全能够息事宁人。于是,在一霎间,操行便多了几分斑斓的密切的想象。那目生姑娘穿的很露,也是那种风骚的风尘女子,她把操行领到那小床上,说,你坐一会,我往隔邻蜜斯妹处玩玩,便掩身出了门。走时,她那涂得黑黑的大眼睛,朝操行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美丽的媚眼。

   转过布帘子,操行一会儿就走到了小吴的身前。她坐在床上,两只肥白的小腿,伸在脸盆里正在烫脚,脸上白白的,有点怠倦和懒懒地样子。她朝操行很牵强地笑了笑,“你怎么到那里来找我?舞厅里没往?”

   “你在舞厅里吗?”操行若无其事地问。

   她的神色有点不天然,眼睛也不敢无视操行,只是低下头,两只白晰的脚掌互相摩挲着。固然蜜斯是说谎的老手,是骗人的祖宗,习惯在风月场中做腔做势,但在操行的逼视下有少些的慌张,那本来很美丽的脸蛋,因为低垂而只露出一截粉颈,乌黑的云发散落着,充满着刚洗过甚的清香味。

   操行下意识地走到她面前,两只手捧起她的脸,嘴里的热气几乎喷到了她的尖尖的嫩嫩的下巴颏,恨声恨气地说:“你不是不卖身吗?你今天不就是平沽了吗?”

   她湿湿的小手拉住了操行粗壮有力的手臂,扬起那娇媚心爱的脸,强硬地说:“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卖不卖是我的事,你也管不着。你既不是我的老公,又没有钱包养我,你神情什么?我早就看出你是个穷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呢?就算你是我的老公,我要和人家好,你也管不住我。你有钱吗?你养的起我吗?”

   操行的火气一阵阵涌上喉咙,那个不要脸的小婊子,那么绝情无义,我给了你几钱了,你还不称心,今天我要杀了你。他的右手虎口渐渐地滑向她细细软软的脖颈,手起头用力压,那颈子里的血脉似乎在突突地颤动。突然,小吴两只赤脚掌拼命地泼动水声,操行一个性起,左手便死命地勒住了她的腰,右手仍然压在颈子上,一把抱起了她,两小我一齐压在了那张狭小的床上,在床上扭动打滚。小吴想喊,只是喊不出声,人命危浅象蚊子哼哼。操行的一只脚还抵在地上,不小心踏翻了脸盆,咣咣当当的声音,吓了心一荡。他的手反而松了劲失了力,小吴软绵绵的身子从他身下挣扎起来,赤着脚,在地板上狂奔几步,开了门,逃到隔邻蜜斯那里往了。操行立在床边楞了一会,神志有点清醒了,他下意识地摸摸发烫的脸,一脚踢开挡路的脸盆,咚咚地走出了房间。

   8

   那一夜,操行回到家里,也要将近十一点了。妻子搓麻将还没有回来,他洗了脚,倒在床上便睡着了,肩胛上像卸掉了一个繁重的负担,心里也没有什么异想天开,人一会儿便恢复了常态的放松。阿谁小林妖般的女人不再钻进他的梦境,以前扳缠不清的哥哥妹妹的色情镜头,也被怠倦的风吹散了,雪白的羽纱撩开了,里边没有亲爱的姑娘。他沉沉的睡往,嘴角滴下腥臭的口水。妻子下三更回来,冲动地喊喊:“……老公,我今天手气好,自摸加杠开花,赢了二百块……”,那特大的好动静,也没有把他从昆山拉回转。

   立夏的阳光在树枝间跳舞,夜来香舞厅旧式的三层尖迎风火墙,似乎经不住土黄色的推土机伸展钢铁手臂悄悄一揽,碎砖烂瓦纷繁扬扬,飞动的红红绿绿的彩色墙纸多么象舞女轻盈的裙摆,可惜那是一袭破裂的七彩丝绒,丝绒布里还裹着那雪白的胴体吗?还有那时而忧郁时而像晨曦般短暂幻化的心爱的脸蛋吗?

   操行又进进了新一轮的忙忙碌碌的季节,一到炎天,那个洋不洋土不土的南方夫子兼十里亭放牛娃身世的小城,便起头新一轮的啤酒大战。从无名无臭的国际清新型到有头有脸的慕尼黑诙谐黄色,操行那辆忍辱负重比孺子牛还要厚脸皮的黄鱼车,不知被几玲珑小巧的啤酒小瓶压弯了腰,但它始末对峙和操行斗争在赚钱第一线。那一天薄暮,汗浸浸的操行从那一家店名牛皮哄哄的“得天”酒家送啤酒出来,一昂首,却见到电线木杆上贴着一张有彩色照片的纸。是觅人启事吗?那个世界也蛮风趣,交通愈兴旺,走失的人愈多。借着路灯光,操行眯着眼睛,鲜明见到《赏格》两个黑色大字,心惊肉跳地一吓,什么?赏格?片子里地下斗争才有的赏格,竟然呈现在平静如水的小城里。他认真读完全文,才大白本来是一桩凶杀案。照片上的彩色头像,即是凶犯的实容。赏格出得也蛮高,是5万元。操行心里想,那种钱也欠好赚的,弄欠好人命交关。谁会看到杀人犯杀人?只要被杀的人才有那种幸运,而死人又没法往领取那笔赏金。他踏上黄鱼车慢悠悠地分开,一路上,他在好几处转角的街口看见有人在围看那诱人的《赏格》。突然,他一激灵,那《赏格》上说,有一个约三十岁摆布高一米七五的人,在东门莲灯浜的一处出租房里,将两个外来妹杀戮。一人幸免于难,一人当场灭亡。凶犯还拿了外来妹的存折往银行领了钱再沉着逃逸。“莲灯浜”那个街名顷刻碰击了操行的心房,他下意识地将黄鱼车停在街边,挤进人群,频频看了几遍《赏格》,那才确信,死人的事务确实发作在那条小路里。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吴阿谁小婊子轻佻又妩媚的脸形。死的是不是她呢?仍是阿谁同住一室的蜜斯?那时,有几个围着的看客在议论,说案发于中午12点,凶手是拆做修水表工人敲开门的,他用电工刀逼住开门的蜜斯,让她用尼龙绳绑住还在床上睡觉的阿谁蜜斯。接着,凶手塞住那蜜斯的嘴,很残暴地先奸后杀。然后逼着床上蜜斯拿出存折,说出密码,再用刀猛刺几下,便扬长而往。那蜜斯不知是吓昏了仍是身子骨软, 竟然倒在血泊里两个小时后又醒了过来。她拼着命从床上滚下来,一路淌着血痕,爬到门口喊拯救,末于活了一条命。

   食过晚饭,操行心绪有点闷闷的,是那种说不出所以然的沉闷。他坐在沙发上,搓搓手,骨关节咯咯地响着,他又在回味右手虎口卡住小吴细嫩光滑的脖子的觉得,那肌肤相亲茸毛相吸的气息,那小小的白白的脚掌泼水的声音。他立起身,从口袋里淘出今天送啤酒赚的八十块钱给妻子,说出往散散心,便摸黑走下了楼道。

   夜色照射着夜来香,现在它是一堆废墟,一堆没有生命跳舞的垃圾,暗红色的月光下,更是一堆涂着血泊的胭脂。操行从它周边走了半圈,隐约听到“玫瑰玫瑰我爱你”的歌声从远处飘来。歌厅舞厅是开不败的鲜花,有花便有恋爱,爱是人人都喜好的啊,只是有的人压制着,不说出来。有的人,只会拿刀戳她,而不懂得爱护保重她。操行转到废墟尽头,看到杨师傅蹲在那里,已经是满头鹤发的他,傻傻地不动。见到有人来,唤地立了起来,猛跑几步,又蹲下不动。操行痛心地摇摇头,杨疯了,因为他无家可回了。

   他还有一个温热的家,需要他回家。他的耳膜里响着银铃般的声音:“你有钱吗?你养得起我吗?”

   初稿于1998年12月 定稿于200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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