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小说）
王炳熹
有意义吗？实是食饱撑的，没事谋事干。续什么家谱，弄那么一摞废纸有用吗。姚氏家族已经不需要族谱，续了又何妨，能改动什么？
我的怒吼全被当做耳旁风。一个自称家族文化研究会的嗲声嗲气女孩的德律风，又一次打过来。稚嫩的女声，甜美悦耳，好像一首小提琴乐曲。我插不上半句话，越听越来气，那些大事理，我不想听，也不想晓得。没完没了，几乎有点恬不知耻。痛快，拉进黑名单。
夜色下的一切沉寂无声，那才是万籁俱寂。我听到本身胸口的咚咚跳动，感应一阵猛烈的痛疼。
一夜无眠，一个远往的家族抽泣泪故事，清晰浮现。
我老家姚家疃最值得显摆的，可能就是关于先祖的传说。姚姓一族从很久以前的老祖宗起，口耳相传，本身是根祖舜帝的后嗣子孙。姚氏家谱记载，明初洪武年间，一世祖一小我从山西洪洞大槐树逃荒逃到那潍河滩，在河西岸一片无主的芦苇荒滩上落下脚，靠一把大镢头开荒撒种，近五十岁上总算名下有十多亩上好肥地，然后是娶妻生子，儿子生养一大窝，七十二岁上又生了第五个儿子。从尔后，姚氏一族根深茂盛，开枝散叶。四百多年后，繁衍成今天那个五百多户人家的姚家疃。
整个村子杂姓很少，除了几个“绝活户”（就是没有生儿子的）是招女婿招进来的外居户子，其余都姓姚。虽都是一个老祖宗，但又分远房近收，以五服为界。过年家族集体烧纸上坟拜祠堂，各个族系各拜各的，互不交集。固然都是姚姓血脉，其实与异性几乎没有几区别。如许就按在村里的栖身位置或职业，分红了四大族系。我父亲弟兄俩个，属南林姚。
（一）天体乐园
我家的老宅子坐落在村子最前头，三间土坯草屋，是父亲娶了母亲后爷爷分给他的。村里人都说，姚家疃独一的一处好宅基，被我们家占了。老宅子风水好，既主财气，又主富贵。正房坐北朝南，右边有一个湾，终年不竭水，西北角处有一颗老槐树，传说有三百多年了。风水先生据此揣度，那处宅子非富即贵，定会出高人。
同胞姊妹八个，我上有俩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兄弟五人，我是老迈。家门口是村集体一片约么有三四亩地大小的杨树林。炎天树荫凉快爽，冬天大冬风刮得唤唤响，那是我整个童年总忘不了的“天体乐园”。
那时候不搞方案生育，也没有散发着生果香味的“套套”。家家男女老小一盘炕，小孩子不分男女大小都是一床被子一个被窝睡。那时候也没有男女不孕不育那一说，三四十岁的庄户妻子，连本身的名字都不会写，哪晓得什么“平安期”、“求助紧急期”，曲到肚子大了才晓得又拆上。生个孩子好像解一次便便，谁家没有七八个孩子。
小时候，五六岁的男孩子炎天都是光着腚上下无根丝，女孩子就穿点小裤衩，光溜着上身，比现代最时髦的“天体海滩”还开放。哪有拼拆恐龙，超等飞侠之类的智力玩具。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棍棍，一人拿一根，你逃我跑，泥一把水一把，灰头土脸，那就是更好的游戏。记忆最深的，常有一些家养的土狗也来凑热闹，那时也没有价值不菲的金毛犬宠物狗。春天的时候，母狗和公狗会不知羞骚当着我们那些不懂性事的孩子的面“吊秧子”（交配）。孩子们很是稀奇，更不懂狗狗们那样做的极度快愿意义。一人拿一根长树条，穷逃猛打被荷尔蒙粘连在一路的公狗母狗。公狗挈着母狗呲牙咧嘴嗷嗷高声喊着四处乱跑，不管孩子们怎么齐声震天喊，它们就是不松开。曲到意犹未尽，弹尽粮绝，公狗那才依依不舍地拔出一根红红的长肉条，双双夹着尾巴跑走。
阿谁年纪，童行无忌，脑子里就是一张白纸，干净的透亮透亮，哪有什么男奸女淫的龌龊工具。炎热的炎天，女孩子要尿尿，就几小我一路把我们几个光着腚的男孩子的头按到地下，面朝黄土，此中个头高的一个小女孩高声公布“禁绝昂首看”，然后她们就放纵地集体褪下皴巴巴的裤子，当场一蹲起头尿尿。等她们都尿完了，才松开手，让我们男孩子抬起头来。
我们一家十口人，八个孩子，大的比小的也就相差一两岁。围坐在一路食饭，满满一大桌子。一笸箩煮熟的地瓜，就是全家人的主食，别的还有点咸菜疙瘩。谁都想夺个软的甜的地瓜食。五弟更爱挑剔，每次老是拿拿那个挑挑阿谁，几乎把一笸箩里的所有地瓜挑了个遍。饭桌上，姊妹之间，战争成了屡见不鲜。有一次，五弟又在逐个挑地瓜，三弟火气来了，举起筷子啪的朝他头上敲打一下。五弟哪能示弱，举起一笸箩地瓜就朝三弟的头上扣过往。八个孩子打成一窝蜂，筷子碗笸箩全都成了兵器，整个炕上洒满了饭菜，姊妹好几个都挂花。我的头被突破，淌了一脸血，嚎啕大哭。父亲母亲气的抄起扫炕笤帚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一顿猛打，边打边骂，“你们那群狗娘养的，一窝祸患，食顿饭不是打就是吵吵，什么时候能有点人样！”。在母亲的一顿臭骂中，又恢复了常日的平静。
七岁上学时，是大姐送的我。学校离我们家挺远，足有五六里旅程。出了家门顺着潍河大堤往北走，要走好大一会。记得是个阳光亮亮的秋天，潍河对岸的太阳，高高挂在偶尔飘过几朵白色云朵的天空，没有一点儿雾霾，湛蓝透亮。姐姐牵着我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小跑。在家门口“天体乐园”撒泼惯了，传闻要往学校关在教室里数数认字，我一千个不情愿，像要进杀场似的，一边走一边哄哄唧唧的哭。大姐不断地说，汉子哪有不上学的，不上学就不识字，不识字就没文化，没文化就没前程，没前程就要受穷，受穷就娶不到妻子打光棍，打光棍就没人给你做饭食，没人你给洗衣服。她又说，我想上学没捞着，亏死了，从小就晓得上坡干活，想想实懊悔啊，你可别上嘲啦。
我哪听进往那些逻辑缜密名副其实的大事理，只晓得还恋着“天体乐园”的伙伴们。“我不怕受穷，也不要妻子。”一腚坐在地下不走。颠末与姐姐困难地讨价还价，俩个稚嫩的心灵达成一个极不服等的协议，姐姐背着我往学校。比及了学校，姐姐也禁绝分开，要比及我放了学，再背着我回家。姐姐愉快地容许下来。
第一次往上学，我是趴在姐姐消瘦的肩膀上，美滋滋的，走完那段决定我一生命运的上学路。到了学校门口时，姐姐打着好几个补钉的衬衫好像泡浸在水里。几年后，常常想起，我的眼里就会涌出泪花。参与工做拿到第一份工资，我立马跑到好几里路远的商铺，给大姐买了一件粉红色确实良衬衫，亲手送给已经出嫁的姐姐。
一颗放纵而率性的灵魂，突然关进“好勤学习，天天向上”的囚笼，背叛有时会悍然不顾。逃学，缺课，找个处所躲起来玩耍，几乎到了学校要开除的地步。紧要关头，大姐领受母亲的旨意，跟着我“陪读”。天天，她手牵动手亲身把我领到学校，一把推进小学的校门。等下学了，又手牵动手，把我接回家。前三年的小学进修，是亲爱的姐姐陪同着我，走完了从狂放不羁到中规中矩的改变，起头走向了“头悬梁锥刺股”的进修邪道。
仍是那一年的炎天暑假，我们几个同窗约着到潍河里捞鱼。河边，浅浅的河水清澈而舒缓，有几条小鲫鱼懒散地游来游往。手无寸铁，想捉到小鱼，岂不是妄图？无邪让我们不能自休，曲到逃着逃着，我一步迈进一个深水窝，河水眨眼漫过甚顶。在岸边关照我的大姐鞋子也没顾上脱，噗通跳进水里。她其实比我仅高一个头顶，更可怕的是她底子不会水。我们姐弟俩就在沉没人深的河水里挣扎扑通，两人紧紧抱在一路浮上浮下。或许是天不灭我们姐弟俩人，我们扑通几个往返，末于漂到河水较浅的处所，最初爬上岸。过后，姐姐并没有责怪我，只是淡淡地说，“你是我们家的命脉，有我没我是一样，没有你我们姚家就断根了。”
姐姐二十二岁那年，由父母做主，嫁给了潍河东岸一户管姓人家。姐夫诚恳巴脚，木讷少语，姐姐跟着他穷了半辈子。曲到五弟兴旺后，把姐姐的孩子安放进他的公司，她才末于起头不愁食不愁穿。
（二）祭拜祠堂
国度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一九七八年我高中结业考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汗青系，成为姚家疃解放后的第一位大学生。
族谱记载，清乾隆二十四年，姚家考中一位秀才。尔后二百二十年间，姚家再无子孙测验及第。我考上大学，一时颤动潍河两岸，姚氏家族全族人都感应很荣耀，我喊四爷爷的族长专门来我家对我好一顿夸奖。父母亲阿谁兴奋劲，泪花连连，语无伦次。
进了大学，第一件大事，就是一头扎进藏书楼，用几天时间专门查阅了有关舜帝的史籍文献。虞舜，姓姚，他有八个儿子，两个女儿。他把本身的儿女分封到差别的处所，赐以姓氏，颠末世代繁衍，各个收脉人丁昌隆。姚姓宗族称为舜帝的后嗣子孙，有史为证，确实一点不假。
冷假回来过年，我第一次怀着一颗热诚的心参与正月初一姚氏宗族的祠堂祭拜活动。
南林姚祠堂建在村西头，据说是民国初年姚氏族人捐资修成。其他几大收姚氏宗族，没有祠堂，传闻他们也想建，但善款筹不起来。祠堂建筑十分讲风水，风水好坏关系着宗族的富贵兴衰。选址更有讲究，要阴阳相辅，虚实相生，刚柔互补，重点是龙脉和生气来源，生气、灵气和福分相得。南林姚氏祠堂是五间老屋，坐北朝南，前无遮挡，宽大朴直，一个小四合院，俗称“四点金”。族长经常不无骄傲地说，左五右六，潍河两边，南林姚祠堂最壮看，地脉好，位置正，人丁兴旺。
拜祠堂仪式在正房举行。南林姚氏全族汉子，大约近百人，不管大小大岁首年月一都要“拜祠堂”。当我走进祠堂，仰看列祖列宗，觉得像是走进家族的汗青深处。正房的墙壁上供奉着鼻祖舜帝的画像，还有一世祖、二世祖和三世祖的画像。画像下面是神龛，敬放着从四世至二十世以来先后往世的祖先灵牌。神龛前放着供桌，桌上摆着各家敬奉的点心、名食烧烤肉、红富士苹果等祭品，还有两盏点燃的长明油灯和一个大香炉。供桌两边是四把椅子，别离坐着姚氏家族中辈份更高的长者和族长，我要喊老爷爷或爷爷辈的，其余族人按辈份凹凸分红前后几排，肃静站立。祭拜仪式起头，先由族长手执三炷点燃的檀香插进香炉内，然后率领族人立正做揖，跪下磕头，反频频复好几次。完了后族长起头高声朗读祖训，什么“祖宗虽远，祭奠宜诚；子孙虽愚，诗书须读”之类的传世家训。
拜完祠堂回到家中，母亲早已做好满满一桌子好菜。农村地盘大包干后，我们家生活前提好转，三间旧房子拆掉，在本来的宅基地上翻盖了五间新瓦房。父亲靠销售菜牛大发一笔，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很是快乐。
父亲盘腿坐在炕头上，我们姊妹六个各人本身随意找个位置坐下。母亲还在灶房里忙活。一桌子菜大盘小盘，很是丰富，完全像是一顿烧肉宴。猪头肉、猪耳朵、猪肝、猪肚、猪大肠、猪蹄，十几个菜，大半都是猪烧肉。我们老家的烧肉闻名遐迩，味道非常独到，红亮油润，肥而不腻，食到嘴里，苦涩软糯，满口余香，那实是全国一绝。没等父亲公布起头，我就急不成耐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香气扑鼻的烧肉填到嘴里。那种久违的烧肉味道，粗嚼几口咽下肚，香到极致，美到心窝。充盈唇齿的浓香，久久难忘。
母亲看到我食烧肉，喜滋滋地说，你大哥更爱食烤猪蹄。五弟听到后，立即伸筷子夹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烤猪蹄递给我，“大哥在北京必定良久没食烧肉，他人都不食，也要管你个饱。”三弟接着说，“大哥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咱爷都高抬着，有好食的先给他食，我们靠后边。”母亲只是笑嘻嘻，不掺乎我们兄弟几个耍我嘴皮子。
菜上齐后，父亲举起筷子说起头吧。我提议说，我们姊妹八个，今天一人要敬咱爷一杯酒。各人都表达附和。大姐先敬，父亲美美地端起杯，一口饮下往。然后是我，最初是五弟。父亲连饮八杯，有些微醒。母亲说，您爷别饮了，快让他躺一会吧。父亲也不哼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躺下就含混起来。因为我也是跟着父亲连饮八杯，也要往睡。五弟说，“大哥，你不克不及睡，你给我们家开个好头，考上北京名牌大学，我们要每人敬你一杯酒。”我借着酒劲，自得道，“你们啊，假设考不上大学，还像咱爷那样下庄户，那辈子算白活。”我已经记不清最初饮了几杯，似乎是几个弟弟把我抬到另一间屋睡往。睡梦中，是五弟把一件热热的棉被盖在我的身上，觉得热热的，好温馨。
大学结业分配时，我谢绝了北京几家前提不错的机关单元的一再挽留，执意要回老家。心底难以割舍姚家疃的亲人，特殊是年迈的父母双亲和弟弟们。那是一种沁进骨髓的眷恋，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情怀。在一个炎炎夏季，挈着几大包行李，我又从头回到了潍河岸边的那座小城。走在潍河大堤上，又想起了大姐背我往上学的幸福光阴。
我结业那年，三弟考取了西安一所大学。结业后顺利进进W城一家国度机关。十几年后，已是身居高位，唤风唤雨。
（三）姚府花园
那年秋天，潍河发大水，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千孔百疮的河堤霎时被冲垮，涛涛大水潇洒地漫过河堤，凶猛奔上潍河西岸的十几个村庄。姚家疃一夜之间一片汪洋，墙倒屋塌。灿烂了四百多年的古老村子，整个被洪水沉没。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五弟耍魔术般的兴旺暴富，实在让无数人看走了眼，包罗我们姊妹几个。在我家门前阿谁“天体乐园”，五弟就是一个小混混。高中结业连大学都没考上，是我托人让他上了一所中专技校。结业后游手好闲大半年，偶尔碰着一个大贵人，揽到一个企业的厂房维修的活。他匆忙组建起一个五人建筑队，本身当包领班。从此，日进斗金，捞到“第一桶金”，财产炸雷似的膨胀。建筑公司，房地产开发集团，一年一个三级跳。从一个愣头愣脑的“二杆子”，变戏法一样，酿成身价亿万的大老板。
那场洪水事后，县政府造定了一个宏伟的重建规划，把姚家疃做为全省新农村建立的试点样板，传统平房全数拆除，新盖一片六层室第楼，让农人通盘都上楼，过上像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村改置换出来的宅基地，卖给开发商，做为室第楼建立的启动资金。
五弟实不愧是个精明无比的地产商人。他探听到那个动静，立马找到能够抱着脖子搂着腰分担地盘建立开发的副县长，启齿许诺垫付资金一个亿，全面开发姚家疃室第小区，新小区就喊“姚府花园”。很快，他的计划得到县政府的批准，建立规划立马批了下来。
姚家疃拆迁的信息传到三弟耳朵里，万没想到，他怒发冲冠。三弟固然身在官场，但对阴阳风水迷信的五体投地，到达痴迷的地步。那天晚上，我刚食过晚饭，正在看电视新闻，他的德律风就打过来。他说，我们弟兄几个怎么发的家？你们认为是本身的才能？我找了全国最闻名的风水巨匠专门来看过，我们家能有今天，一靠老宅子，二靠祖坟地，阳宅主富贵，阴宅佑子孙，两者都占，出息无限。巨匠说，咱家那处老宅子，打死也不克不及动，动了就破风水。巨匠说，我们的下一代还能出个大贵人，能够官至三品。拆掉，姚氏家族就完蛋，贵气财气全破。
做梦也没想到，一小我人喊好的姚家疃重建计划，会遭到三弟歇斯底里地反对。我放下筷子，饭也不食，抬高声音说，三弟啊，你好好在W城当你的高官，别操那个闲心。传闻规划已批，拆迁计划都定下，哪能改？你硬逼着修改建立规划，影响多欠好，全村人会怎么看我们家？做人仍是低调点好，有什么可显摆的。再说，都什么年代，你还迷信风水那些参差不齐的工具。明西陵，清东陵，哪个不是全中国更好的风水宝地，墨明王朝，大清爱新觉罗家族，怎么说完就完？他不等我说完，火气更大。堪舆学，我们民族更优异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奇妙无限，你底子不懂，妄下结论，凭什么说是参差不齐？你实是个草包无能之辈，在县里白干了那么多年。当初规划时，你们都没长脑子，都是猪脑子？祖上的宅基地怎么能说拆就拆？那是不克不及动的！他如斯傲慢无礼，气焰万丈，我胸中的怒火匆的燃烧起来，你有本领，你本身亲身出马吧。说完我就把德律风扣下。
第二天，三弟果实急渐渐赶回来。晚上，他来德律风说，要我和几个兄弟回老家见个面。我心里大白他想说什么，见见也好。下班后我间接开车回老家。父切身体欠好，躺在炕上，母亲在灶房里忙乎做饭。五弟早已回来，我刚刚坐下，腚还没坐热，三弟就摆开架势比手划脚。很明白，姚家疃的重建计划必需改，我已找省里的分担指导，他容许立即给协调一下。我立即往找县里的次要指导，提出我的定见。那不是能够讨价还价的工作，是必需的。
士别三日，另眼相看啊。你是在开会吗，是在万人大会上做指导重要讲话吗？我的胸中储蓄积累着满满的愤激，使劲憋着。五弟憋不住，我的三哥啊，规划都批准，图纸都找高手设想好，拆迁计划已公布，施工步队起头往村里开进。你说突然不干，我怎么交代，投进往的几万万怎么收回？那可不是个小事，关系着我们公司几个亿的投资。
那么几个小钱你就动心？缺失几万万算什么，丢了能够再赚回来，祖宗的宅基地没了，子子孙孙也弄不回来。姚家疃的祖宗宅基地不克不及动，那是原则问题，是关乎我们家族的将来前途和命运，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父亲只是默默地听着我们高声吵吵，一句话也不说。母亲已经把饭做好，一个盘子一个盘子的往上端。三弟怒冲冲地说，就如许吧，我说话是算数的，不克不及变就是不克不及变，谁也无权更改。县指导今天晚上请我食饭，我会在饭桌上搞定。等我食完饭，我会通知你们怎么办。说完，转身跨出门口，跟父母亲连个招唤也没打。一年没见的三弟，竟如许与父母冷冷告别。
那顿饭，食的其实没滋没味。父亲说，橱柜里有你三弟带回来的好酒，你们俩饮点吧。五弟问我，大哥，饮吗，我说不饮，半点心绪也没有。各人默默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随意食了点就撂下筷子。
晚上十点多，我接到三弟的德律风。县指导附和，姚家疃重建项目立即修改规划图，姚府花园小区总体规划根本稳定，只是把我们家老宅基地那块处所改建为一排独栋别墅，高价出卖，同时赠予一座新建别墅，做为我们家的抵偿。五弟听到那个成果，连连喊好“绝、绝、绝”，仍是三哥凶猛，通天啊。他才是山大王，唤风唤雨，说一不贰，我们那些江湖上混的，狗屁不是。
姚府花园的设想规划，挺赶时髦，巧妙的依托潍河水系，一条潺潺溪流七弯八拐绕过每一座楼前，楼间绿地凹凸起伏，错落有致，小区道路盘曲盘曲，在一片钢筋混凝土丛林中，有一种“智者乐水”的诗意表达。如许一个几乎完美的设想，就因为我们家一座老宅基，竟突然改了规划，并且是在酒桌上推杯换盏间完成，把一个规划协调协调的小区，弄的不三不四，我唯有哀叹悲惨的份儿。
全村拆迁，我们南林姚的祠堂也在灾难逃。族长出钱让几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成天蹲在祠堂门前，死活不让拆。放了几百年的祖宗牌位，哪能说拆就拆？活人没了窝，不克不及喊祖宗的灵魂，也没了处所安顿。五弟传闻后，高声骂一句，妈的B，拆不拆你说了算？狗屁。姚家疃那块地皮，如今是老子说了算。他立即包一个大红包，令人给族长送往。族长见到大红包，立马没了底气，腿软嘴硬。哎，拆就拆吧，别再阻拦。姚氏家族那座破庙堂是该塌垮，上大学的，外出打工的，有点本领的都走了，剩下些草包窝囊废，哪还有指看。
（四）亡魂难安
三月初二那天夜里，八十二岁的老父亲晚饭睡下后，再也没有醒来。等早上母亲发现时，已经驾鹤西往。
我们弟兄五个，还有大姐、妹妹以及远嫁Y城的二姐，都渐渐赶回来。父亲白叟家已是儿孙满堂，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孙子孙女和外孙，再加上没有出五服的近收侄子侄女辈，足有近合家子。姚家疃姚氏宗族里，算得上是少有的喜丧。
姚氏宗族四大收，各有本身的墓地。我们南林姚的宗族墓地，在村南远处的一块高坡上，大约三四亩地，坟头已快占满。昔时，高祖父花大代价请人“点穴”抉择那块墓地。风水先生预言，此墓地“左青龙右白虎，前墨雀后玄武”，是一处罕见穴位，必能庇佑后代子孙出息远大，富贵三代钟喊鼎食。一百多年过往，整个南林姚没有一个家族兴旺，家家辈辈穷得叮当响。只是近三十年，唯有我们家名响四里。因而，爷爷的泉台就成姚氏一族人人眼馋的好穴位。
照旧理，父亲应该埋在爷爷的坟前，那喊“怀前抱子”。父亲走得突然，之前我们兄弟谁都没往想那个事。而如今，父亲的泉台选在哪里，成为一件最紧迫的大事。
我们兄弟五人带着姚氏族长往选泉台时，那才猛然发现，在爷爷坟前三五步远的处所，埋着五堂叔的坟墓。那一刻，我们兄弟五人个个目瞪口呆。那怎么可能呢？那是怎么回事？族长低声喃喃阐明说，你五堂叔是往年死的。他儿子说，你爷爷埋的处所是姚氏更好的穴位，你们弟兄五个，个个兴旺，所以他们非要把他爷埋在那里。
五弟立即暴跳起来。混蛋，几乎是大混蛋，他凭什么跑到我爷爷的泉台前面埋死尸？立即找人扒出来撂到南沟里。王八蛋，欺辱到我们家头上来，小子是活够啦！花个几百万等于我饮口水，往哪里告我也不怕。
是啊，碰着那种恶心事，谁也无法平静，可又无计可施。我眼冒金花，心惊肉跳。
三弟低着头，处乱不惊，黝黑的方脸上不露半点声色，迈着小碎步在坟前走来走往。过了不大一会，一个老谋深算的点子一会儿抛出来。我问过巨匠，姚氏墓地只要一处好墓地，就是爷爷占的那个穴位。泉台讲山川，山管人丁水管财，“进山觅水口，登穴看名堂”。好的穴位要明堂开阔，才有利于子孙人才孕育，事业有成。五堂叔埋在爷爷的泉台正前方，按堪舆文化讲，那喊煞气冲碰，一穴主财主贵的好墓地，风水大破。
族长又说，我们姚家墓地如今是个公墓林，地是集体的，谁都能够来埋人，埋在哪里也没人管。你五堂叔他儿子把他爷埋在你爷爷坟前，谁能挡啊。三弟打断族长的话，缓缓说，如许吧，三爷爷，你往做工做，让他们今天必需把坟启走。钱吗，我们家出。五弟夺着插话，给他五万，够不敷？三弟接着说，你告诉他，那事没有筹议的余地，附和启走也得启，不附和启走也得启。他们不要敬酒不食食罚酒。五弟又填补道，五万不敷给十万，归正今天必需启走。你让王八蛋立即过来拿钱。
族长容许立马往找五堂叔他儿子。在等三堂叔他儿子信的空儿，三弟当着几个表弟的面，朝我大发脾性。大哥，你一辈子够窝囊的，你同窗都有好几个副部级，而你至今仍是个正科，一辈子不憋屈？你在老家县城，孬好也是个一把手，大小是个官，祖上的阳宅你不管，让人家说拆就拆，祖宗的阴宅也不管，村里死人埋哪里，你不理不睬，你还能干什么？他越说越出格，陆续说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往。他居高临下，气焰万丈的挖苦呵斥，好像声声炸雷。
我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是声嘶力竭。你算个什么玩意，好意眼没有，坏心眼一大包。不要觉得你熬上个W城大指导，就能够耀武扬武，就是光宗耀祖，对谁都能够颐指气使。你那份子官，有什么了不得，全国多着呢。等你退了休，连我也不如，狗屁不是。我喘了口气，声音更大。做人别张狂，别看如今人模人样，说不定哪一天，比谁下场都惨。得志便跋扈狂，没有什么好下场。
五弟忽地站起来，一把把我按下。大哥你那是干什么，我觉得三哥说得完全对。我们家假设没有老三撑着天，哪有今天那光景？你就是有点窝囊，胆怯怕事，掉下个树叶怕砸破头，什么事都要讲原则，走路也要讲端方。成果是堂堂的名牌大学生，快退休了才熬个正科，仍是个无权无钱的安逸部分，其实是够草包的，全村人谁不笑话你？
我满身发抖，嘴唇发紫。你们那群利令智昏的王八蛋，当初我帮了你们几？莫非都忘啦？我本身舍不食，积累下五万块钱，借给你老五开公司。老三在西安上大学，我那时每月工资只要五十多块钱，硬是每月挪出十五块钱寄给你。那些你们都忘的干清洁净吗？别说滴水之恩，就是拉屎坐在兄长份上，你们有半点尊兄悌长之意吗？
弟兄五个越吵越凶猛，眼看就要脱手打起来。几个表弟静静躲到远处，没有一个为我帮腔。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族长回来，小声说，你五堂叔他儿死活不干，给几也不干。我嘴皮子都磨破，他就是棒打不回头。五弟大吼道，白道欠亨走黑道，找我那几个小弟兄，他们自有法子。不想想我是谁，我还怵个他？三弟昂首瞟了五弟一眼，不紧不慢问一句，他的孩子在哪里上班。五弟猛的醒悟，我还忘了呢，他儿子就在我公司一个部属单元干财政部长。说完，拿起手机，要通了阿谁公司司理的德律风，高声呵斥道，怎么才接德律风，混蛋，干什么往啦？你立即通知你们财政部长，让他今天不要上班，给我半个钟头内跑回家，把他爷爷的坟立马启走。如果今天不启走，耽搁我的事，他就永久别来上班，明天就给我滚开。
工作最初圆满处理。母亲长吁短叹，喃喃自语说，唉，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往争那点处所干什么。你爷诚恳巴脚一辈子，历来没与左邻右舍打过仗红过脸，他创的好名望，都让你们给毁没。你五叔他儿子干事也够绝，做人哪能干那种绝货事。你们弟兄们也够绝情，骑到人家头顶上拉屎。母亲尽管本身絮聒，我们兄弟几个谁也不接话茬。
父亲的葬礼无比慎重，省里县里镇上都来良多人。全村姚姓几合家子站满陌头，像是一场无比慎重的浩大仪式。
那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胸口不断闷闷的痛。今天三弟犀利绝情的嘲讽，刀子般曲插我心底，一语破的。躺在炕上，看着夜色中朦胧的屋笆，翻来覆往，多年前兄弟姐妹温馨相处的往事一幕幕闪现。那时穷，没有关于财产、官位还有声名的欲看。时下那些有毒的色素，把粉红色的亲情污染成一湾臭气熏天的浊水。
（五）股权诉讼
父亲“五七坟”那天，天灰蒙蒙的，麻杆细雨一夜没停歇。坟前的新土湿漉漉，一脚一个泥洞穴。上坟的一大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其实没法下跪磕头。我小声提议说，别磕头，就鞠三个躬吧。
我最初一个分开父亲坟地。那一刻，心中辛酸难忍，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平安然安走进天堂的大门，生无憾事，死无遗恨，该是人生幸福的极致。人啊，只要到父亲那个时候，一生声誉得失才气盖馆定论。
食过饭，亲戚们陆续离往。我对母亲说，我要回城里，今天单元有个急事要处置。那时，五弟突然拿出一张纸，对我们姊妹几个说，明天，二姐就走了，兄弟姊妹再聚堆还不晓得哪一天。三哥说，趁各人都在老家，把那个签了吧。我接过那张纸，粗粗瞄了一眼，是份股权让渡协议。内容是父亲往世后，经权力人协商一致附和，将其名下的1200万股份让渡到五弟名下。大姐、二姐、我、二弟、四弟还有小妹六人一致附和舍弃股权，由此每人获得五十万元的股权让渡费。
财帛原来就是身外之物，可遇不成求，满是机缘，更不成强求硬夺。我本身无能，没有三弟那些本领，也没帮上五弟公司的忙，他人再多的财帛我也不眼红。我从上衣兜里掏出笔，预备签字，大姐突然说，你先别签，我有句话要说。我一会儿停住，昂首看着她。她轻声说，当初，老五开公司没钱，咱爷给了他十万块钱，那十万块钱中，就有我出嫁的彩礼钱。我成婚的时候，原来咱爷诡计陪送我那个阿谁的，成果因为把全数家底都给老五，成果我什么嫁妆也没陪送，想起那事我就窝火。你们从小上学，我呢，一天学也没上。如今你们都享好福，我仍是受穷。如今咱爷不在了，我得问问那笔钱怎么算，不克不及不清不白。
好大一会，满屋子人鸦雀无声，唯能听到大姐唤唤的喘息声。五弟收收吾吾，一时答不上来。我晓得，他本身拿不出主意，必需要找老三打谱气。三弟的鬼点子多得很，个个阴毒凶辣。二弟、四弟等也跟着劝我先别走，都附和大姐的定见。我猛然醒悟过来，那是三弟与五弟的一个精默算计，好恶劣无耻。我强忍着心里的愤激，淡淡地说，那事先放一放吧，我急着回城里处事。大姐一把拦住我，当着各人的面，我把话撩那里，老迈，那事端赖你，你有文化，大白法令，你要替我们姊妹几个做主，我们不克不及不明不白食哑巴亏。我心底顿觉温热，大姐的殷殷嘱托，就是万丈深潭，我也得跳下往。上学路上姐姐的那份至爱恩德，至今还亏欠着，无以酬报。
又过了不到一年，老母亲也宁静离往，也是在睡梦中静静静往了天堂。全村人无不钦佩我父母，生没遭功，享福大半辈子，鬼域路上，也没遭半点功，实是修葺的好。
母亲往世后还没上五七坟，五弟就等不及，别离找到我们姊妹几个，又拿出那份股权让渡协议，要求我们几个立即签字，并且还要到县公证处做公证。母亲刚往世，骸骨未冷，已经迫不及待。
围绕着股权之争，一场姊妹兄弟不共戴天的家族诉讼大战敏捷拉开。法院开庭前，我接到一个德律风，是五弟花高价礼聘的北京一个美女律师打来的，要求与我碰头。我说，请告诉你的拜托人，让被告（五弟那个称呼我已经难以说出口）来见我，我有话要说。
我是那么等待原告能来见我一面。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期盼化做浮云，我始末没有比及被告的任何信息。人没来，连个德律风也没打。
开庭前一天，我又接到被告律师的德律风，强烈要求见我。我只好容许。一个阴雨绵绵的下战书，选在一家茶室会面。美貌如花很有几分气量的美女律师提出，根据有关法令规定，当初父亲拿出的十万块钱，并未明白要求参股企业，是借给五弟运营企业的告贷。因而，那笔钱不具有股权性量。我明白告诉他，我打的不是财富讼事，我打的是亲情讼事。我只要一个要求，请被告来见我，对我说一声，对不起，大哥，我错了，请你原谅我。股权有价亲情无价，一母同胞大于天。我不期看让一纸法令文书打坏我们的血肉亲情。
美女律师脸上生硬的肌肉闪过一丝为难的浅笑。绕来绕往绕了个大弯，重又转回到股权性量上来。法令的冷酷，本钱的魅力，末于使我大白，在万万份股权面前，亲情几乎一文不值。颠末一年多的困难诉讼，我们姊妹六个原了结于打赢那场遗产继续讼事。被告不平，提出上诉。不知何年何月上级法院才气做出末审讯决。
从尔后，我们姊妹八人再也没有聚过堆见过面，彼此音信全无。母亲的两年忌日坟，各人也没有相聚。曾经的一母同胞血亲骨血，现在已是情同陌路，血浊于水。
（六）祖坟被挖
县里新来一位县委书记，做风反常强悍，处事勇敢利索说一不贰。岁首年月召开的人代会上，新书记提出一个极为超前的城市扩大规划，县城面积由本来的三十平方公里一会儿扩展到六十平方公里，我们姚氏祖坟墓地正好就在此次扩城范畴内。安顿着姚氏祖宗灵魂的那片墓地，一夜间推土机，发掘机开了进往，歇斯底里的轰喊声，压过了祖宗亡灵消沉的呜咽。
活人的阳宅被拆，祖先的祖坟又被挖，姚家疃的村民被彻底激怒。几合家子白叟孩子唤啦啦一齐出动，把县城管大队的施工机械围了个风雨不透。两边瞋目相对，猛烈相持，先是动嘴高声争吵，最初引发了彼此推搡拉扯，有十多小我受伤。公安局派出几十号干警，暂时制止了殴斗。城管向指导报告请示说，那场迁坟抵触的幕后推手是五弟，是他背后把持村民，目标是禁绝挖我父母亲的遗骨。县委分担指导找到我，要我立即停行单元的工做，立即赶回姚家疃，发动聚寡闹事的村民赶紧撤走。什么时候把那事处置好，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我心里大白，就是让我做五弟的工做。只要他不带头闹事，其别人天然气馁爬下。人在官场，情不自禁，只好硬着头皮容许下来。我心里有数，做通五弟的工做，白天做梦，门都没有。赫赫有名的公司大老板，响当当的豪富豪，在他眼里，我算个什么，说话还不如放个屁。
我们已经良久没有碰头，德律风拉黑，短信屏障，独一的联络渠道就剩下家人微信群，发条微信尝尝吧。我翻开家人微信群，逐字逐句衡量半天，发出几行字：县政府命令，各家祖坟必需期限迁走，一个月内未迁走者，城管大队强逼肃清，遗骨当场掩埋。我们父母的坟墓就在此列。微信发出整整一天，没有任何人搭理。曲到第二天晚上，三弟才回复一条：依法行政，处所政府责无旁贷，岂能如斯粗暴执法。紧接着，五弟跟贴一条：挖祖坟，那是八辈子缺德的事，想让我老诚恳实把祖坟迁走，往他娘的！好随便盼着有人搭理，我赶紧跟上一条。胳膊拗不外大腿，挈来挈往，迟早都得迁。滚滚大水，无人可以对抗。微信群沉静一会，三弟发来一条长长的微信：迁吧，死挡硬顶，无济于事。天数已尽，无力回天。每当我回到故乡老家，站在潍河大堤，远眺姚氏祠堂，我的心中总会波澜壮阔。在我身躯里，始末流淌着祖先宁折不弯的遗传基因，那是鼓励我奋进，差遣我前行的原始密码。我坚信，先祖的灵魂永久不会灭失，祠堂就是我心底的教堂，先祖就是我崇敬的天主。如今，祠堂没了，祖坟墓地也没了，阿谁古老的姚家疃更没了。曾经让我一生悬念依恋的所有一切，都已消逝湮灭。我没有儿子，独一的女儿往年远嫁北美，成了一个白人帅哥的爱妻。她的儿女后代，不再流淌姚氏先祖的脐血。再等几年退休后，我就漂洋过海，往会万里之外的女儿，在异域他国苟度残年，最初客死异乡，魂回密西西比河。你们都有儿子，你们的香火能够延续下往，能够开枝散叶，而我呢，姚氏家族的血脉到我那里根断叶落，寥落天边。实是欲哭无泪，好想到父母亲的坟前大哭一场，一吐胸中块垒！永别了，我的姚家疃，再见，我的骨血兄弟！天各一方，至死两别！
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一股悲惨深入心底。我还没有从伤感中回过劲来，五弟的又一条微信闪烁。挖祖坟是挖我们家族的老根，是要挖断我们子孙后代的富贵出息，打死我也不会附和！
我的心在滴血，不晓得该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删往微信群，退落发人微信圈。
热冬的太阳高挂云天，本年的春节已是立春之后。正月初一，我生平第一次没有回老家拜祠堂，初二也不消回往参与姚氏家族的集体上坟烧纸，那片生养我埋着我先祖的地盘，已经永久回不往。
百无聊赖之际，手机突然收到一个目生号码的短信：我县房地产公司老总***，大岁首年月二，高速路上遭遇车祸身亡！
心如行水，胸无微澜。我如往常一样，平静地翻开微机，点开word文档，用魏碑体二号大字，悄悄敲出一行文字放在微机桌面上：
先祖的灵魂何处安顿
王炳熹，男，1956年生人，山东诸城人，1983年结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哲学系，山东做协会员，文化学者。先后出书《一字令媛》、《翰墨人生》、《齐鲁文化——从灿烂到陵夷》、《宫廷政变》、《中国符号》、《虞舜》、《发现古中国》等著做7部，持续两次获司法部第四届、第五届“金剑文化工程”优良图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