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千四百三十八帖 读《岭南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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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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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破万卷(5438)·《岭南逸史》

  《岭南逸史》,清代白话长篇小说集。黄耐庵著。二十八回。存清嘉庆十四年刻本,咸丰七年刻本等。 

  黄耐庵,自号花溪逸士,广东人,生当清代康、雍、乾期间。 事迹不详。

  书叙广东士子黄逢玉往从化投亲途中,与张贵儿、李小鬟、梅映雪、谢金莲的姻缘及其遭遇。

  明神宗万历年间,潮州府程乡县有一个十一岁的童生,姓黄名琼字逢玉。生得齿若编贝,目若曙星,诗词歌赋,无所不晓,又生成神力,善舞双剑。广福寺石禅师说他:“眉间生彩,后日奇遇甚多”,授他神咒一套,法门十四字,以避凶恶。

  逢玉长到十六岁时,父亲让他携黄聪、黄汉二仆往探看移徙从化的姑母。一路上,主仆三人放怀玩赏。纷歧日,来到罗浮山外梅花村。巧识张秋谷父女,喜结良缘,约定回来时迎娶张贵儿。秋谷定要陪送佳婿一程,顺路游览惠州西湖,赏识浴佛盛会。在惠州栖禅山寺,逢玉以灵敏的才情夺得诗社首批,至令诗场受辱的富家儿何足像怀恨在心。

  主仆三人来至从化境内,见道旁一座楼非常清雅,便走了进往。东家人将逢玉实在地端详一番,甚是殷勤地揖进后院精舍。第二天,遁词赏剑赋诗,将逢玉拐骗到嘉桂岭金花公主府中。

  十七岁的金花公主李小鬟,乃嘉桂山瑶人领袖,文武双全,姿容绝世。十四岁时,曾以三百女骑大破二十万明军于荔子坡,刺伤巡抚缩朒,救走父王李刚。李刚身后,她孝亲抚寡,练兵屯田,置关设防,战将既多,又有神机妙算的苻碓、邓彪相辅,把个嘉桂瑶寨整饬得非常威赫。她顺天尊君,万历十九年神宗皇帝封她为一品金花公主。独有缩朒不忘荔坡之耻,对瑶寨不时刁难逼勒。为此,苻碓效法梁山故事,于要道开设酒店,刺探往来污吏巨商,劫取些财物以供巡兵之用。又令东家黑暗重视貌美才俊的青年,为公主择一佳婿。逢玉故被东家诱来,遂与小鬟两相喜好,结为百年之好,瑶人举寨欢庆。

  婚后,小鬟一面派裨将往程乡回奉双亲,一面差人下山往从化城里接黄逢玉姑母,还诡计让逢玉拿着本身的亲笔信往邀请贵儿全家。不几日,差人回来,言说姑母已迁往德庆州大绀山。逢玉决定先往大绀山看姑母,不意时值七月,炎暑难当,一下病倒,待至能下山时已是次岁首年月夏。

  黄逢玉行至紫障山突遇瑶人戎马,被天马盗窟俘往。天马瑶人是罗旁诸瑶最为强大的一收。瑶王梅英,少年英俊,能耐高强。其姐梅映雪,手中一杆方天画戟有出没无常之奇,更有撒豆成炮的神通,年方十七,虽有羞花闭月之貌,却不知诗书文字。军师诸葛同,貌丑才奇,算就逢玉和映雪有姻缘之数,设法迫使逢玉点头允婚。

  花寮成亲后,映雪视为心腹; 但逢玉心事重重,尤为思念李公主。映雪知悉,顿生忌恨,决意除掉李公主。由诸葛共谋策,诱激公主收兵天马。小鬟认为逢玉已死,哀思难当,怒起水陆大军全力讨伐,深进大绀,中了天马暗藏。龙过涧、罗旁口两次身陷绝境,均由女将杨翩翩、许玉英换拆代死。小鬟奋战东榃山,才夺得一条血路,退回锦石,渡过南江,败回嘉桂岭。

  映雪认为公主已死在乱箭之下,逢玉没了顾虑,会一心一意地爱她。岂料逢玉得信后痛不欲生,乘在锦石为公主葬祭之机,只身逃离了大绀山。

  逢玉思忖公主已死,往嘉桂无益,只要往梅花村觅觅张贵儿。及至来到梅花村,张家庄院早已被销毁。问及邻居,方知何足像为报诗社之辱,勾结火带山寇将贵儿全家掠往。逢玉立即赶往军门起诉,不想缩朒为报私仇,竟诬蔑他为天马奸细,押送南县收监候斩。

  映雪传闻逢玉逃下山往,誓志觅夫。决然扮成男拆,带黄聪、黄汉曲奔梅花村,知悉张家遭劫、逢玉收监,怒形于色,立即赶回天马,倡议六十万戎马杀下山来。破肇庆,屠三水,围住省城。不幸中了官兵暗藏,大军被围困在白云山上,粮草隔绝,形式求助紧急。映雪无法,一横心,带了黄汉杀出重围,径往嘉桂求援,向李公主负荆请功。小鬟被映雪的热诚冲动,怨恨消释,选将起兵,得救白云,两寨人马同临省城。邓彪设法弭兵议和,救出逢玉,夫妻相见好像隔世。忽闻火带山、南岭、磜头诸寇乘嘉桂、天马兴兵之机,攻乡掠县,涂炭百姓,泼辣反常。逢玉欲报仇,便向两寨各借战将两员戎马三万,携小鬟、映雪杀奔火带山。映雪粗中有细,计杀贼首赖乌龟,兵未血刃就占据了火带盗窟,挽救了秋谷夫妇和寡苍生。翁婿相见悲喜交加,唯独不见张贵儿。逢玉认定贵儿已死,哭祭之后,意欲一鼓做气扫平南岭、磜头诸寇,为民除害。谁知缩朒非但不表扬、不援助,反斥其独断擅杀,又欲加害。逢玉无法,只好同秋谷、小鬟、映雪率兵回嘉桂岭。

  其实贵儿并没死。遭劫的夜晚她躲到庄外,第二天便乔拆须眉往黄逢玉家住下,极为贤孝。过了几月,不见逢玉回转,焦虑万分。幸亏嘉桂裨将奉小鬟命来桃花村侍营私婆,才得知逢玉动静。贵儿认为报仇有看,便日夜盼等逢玉、公主回来。

  公婆知她报仇心切,便决计陪她往嘉桂岭。贵儿照旧男拆,本日启程。一路上,传闻瑶人反了,督府兵败,省城被围。到了兴宁又传闻瑶人扫平了火带山寇。不意船至龙川,突遭磜头山寇夺劫,裨将被杀,贵儿与公婆皆被掠上盗窟。在存亡关头,贵儿以本身的机智勇猛骗得匪首蓝能的相信,重用为军师,还把养女谢金莲嫁给他。金莲本良家女,六岁时,一门二十六口被蓝能杀戮,母邓氏被并吞。邓氏忍辱含垢将金莲抚育大,嘱其报仇,不食而亡。金莲向贵儿哭诉衷肠,贵儿感剖心腹,二人商定共事逢玉,暂做假夫妻,骗取蓝能相信。蓝能果中二人圈套,斩铁牛、诛陈兴、破涌口,昏昏然称起永安王来。

  磜头、南岭匪徒疯狂,神宗大怒,械缩朒至京问斩,诏吴桂芳为两广总督,责其讨贼。吴桂芳奉旨拜逢玉提兵灭寇。逢玉率嘉桂、天马两寨瑶军,在贵儿、金莲策应下一举扫平磜头、南岭。

  苦尽甜来,逢玉末得与寡亲人团聚,奉旨进京受封为东安侯。回来时,梅英早已在东安县为他造起新府。其后,逢玉六子皆登高科,本身携四位夫人隐迹后花园。五人原系仙班降世,忽于一日,白天升天仙往。

  《岭南逸史》是一部才子佳人式的小说,但和通俗所说的才子佳人小说有所差别。起首,书中的佳人不是娴雅柔弱的深闺蜜斯,而是有胆有识的绿林女杰。再者,书中写的不是传书递简卿卿我我的缠意绵情,而是汹涌澎湃的社会场景。

  书名冠以“逸史”,谓补野史之所未及。做者旨在鼓吹封建伦理道德,但在必然深度上对明朝后期的陈旧迂腐吏治,特殊是官府对少数民族的鄙视与逼迫有所揭露,取材的角度较为别致。

  小说以缩朒做为陈旧迂腐吏治的代表人物。此人身为边境大吏,却毫无政治才气。在战场上是个地道的草包:荔坡一战,他落荒而往,二十万大军被三百嘉桂女冲得七零八散; 德庆一战,他被天马瑶人杀得“弃了冠袍,杂在败军中而逃”; 对磜头山寇,他不敢收兵,及至皇上震怒,才心跳股栗地往征讨,成果“闻得炮声,掉臂军士,跌着足跳上无鞍马……看着回路而逃”。但在官场上,他却极为阴邪恶毒,逼迫瑶人、谗谄忠良,阴谋甚多: 他“日思夜想”,觅法儿激反李小鬟,既报荔坡之仇,又可“诬告吴桂芳交通瑶人,妄自保奏,谋为不轨,陷进叛案中使他动弹不得”;他提拔杨杰为巡瑶看察史,命他“见了瑶人头子须示以严肃,多勒犒赏,切勿假以颜色”,一次巡察就从瑶寨讹诈“令媛有余”。做者借瑶人之口曲骂那些人是“实匪徒”。

  大巡抚如斯,小县官岂会减色。南海县令洪一夹就是“素性极贪极酷”之人。做者用笔不多,仅“一夹”之名,其卑鄙、残暴之态已刻划得进木三分了。

  在那群大大小小的酷吏贪官统治下,苍生罹难不敢告明官府,因为“被劫之家,告官缉捕,差役书吏索勒差礼,房礼,动要数百,又还要什么票礼、行脚礼、散福礼,贼尚未碰头,而所剩田园已卖个清洁。被盗不外劫财杀命,盗往自宁,告官要死不得,要生不得,使了银子还要终年累月挈累在衙门,呕尽苦气”。

  仕宦如虎,衙役似狼。如斯陈旧迂腐的吏治,民将何以安生?做者大有“哀民生之多艰”的慨叹。从那方面的表露意义看,小说确实能够补野史的荒略。

  《岭南逸史》还有一点值得赞扬,就是对瑶人的立场。自宋以来,瑶人起事不停于书,明季尤甚,嘉靖、万历年间更是多事之秋。野史志书,条记别史,无不称之为“瑶贼”、“瑶寇”、“瑶匪”、“瑶乱”,官府屡屡兴兵镇压,动辄斩首数万,不是瑶人“乞降”、即是瑶人“伏法”,惨状透于纸间; 而本书却对瑶人的对抗精神持颂扬立场,塑造了小鬟、映雪两个出色的瑶人女性和苻碓、邓彪、盘摩罗、梅英等一干勇悍忠义之士。他们效法梁山以致举兵破州,都是封建官府逼迫的成果,做为一个封建时代的文人,能抛开传统的成见,对少数民族持如斯立场,应说是难能宝贵的。

  从整体看,小说的规划没有离开离合悲欢的框架,但情节盘曲跌宕,特殊是前十八回,较为惹人进胜。

  小说的中心人物是才子黄逢玉,以他途中的遭遇引出一位位佳人。他在书中的地位与感化,好像将几颗珠子穿连在一路的丝线,自己并没有奇异的荣耀。

  四位佳人,两个小家碧玉,两个瑶族少女。张、谢二人陷进贼穴,侧身绿林,怀仇待机,是坚贞孝烈的典型;小鬟为嘉桂英杰,一寨之王,回附朝廷,是忠顺的化身。三人各具奇才,她们的故事虽然盘曲,却都是围绕着忠孝贞烈的伦理看念展开的,做为小说的艺术形象尚欠缺赤色。

  梅映雪那小我物写得比力生动,有血有肉富有个性。那个从小失往父母抚爱,在崇山峻岭里长大的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动作勇敢,言语曲爽,具有草莽英雄的本质。她爱逢玉,爱得坚贞深厚; 看他写诗流泪,本身不识字也傻乎乎地陪着他哭; 知悉逢玉心有所恋,便无邪地认为除掉小鬟就可“使黄郎死心塌地住在我那里”;梅英宽慰她另择一才貌双全的人,她便怒发冲冠,呵斥弟弟“尔何得乱语”!表达“黄郎不回,奴唯有长斋肃佛,结缘下世耳”;她誓志觅夫, 拔腿就走,不畏千里,不畏艰险; 白云被围,她从黄汉口中得知小鬟没死,为了二十万瑶人与逢玉的生命,便搏命杀出重围,曲奔嘉桂,“自用红索背剪了,背上插着一根大荆”往跪求李公主。她有强烈的爱,也有强烈的恨:她痛恨谗谄逢玉的缩朒,痛恨逼迫瑶人的官府,“必踏平省城以泄奴恨”!她侠骨铮铮,义气凛然,容不得逼迫,容不能不平; 博罗镇上教训钱大干; 梅花村里惩办地痞白徒; 越城途中威扫强暴,都给人留下了深入的印象。不只她的做为是其他佳 人所不敢做的,就是她说的话也是其他佳人所不敢说的。好比她与梅英扮成打花鼓唱凤阳戏的,在潜往肇庆途中又碰着钱秀才,看到他鼻子上被本身打的伤痕犹在,心中不觉窃笑,便对弟弟说:“奴闻人家的莲花痔发在粪门上,那大秀的痔怎么发在鼻尖上?”做者是以她的性格、她的豪情来开展情节、展陈故事的,所以那一人物的形象,塑造得比力胜利,有必然的艺术魅力。

  书中有些次要的人物,做者点染得很有特色。如财大气粗、胸无点墨的发作主户何肖;误人子弟、“没天理的”教书先生饶有;冒名行骗的害人庸医“活阎王”,以及毛面脸、两端蛇等一群地痞恶棍,着墨不多却刻划得维妙维肖;有如速写,笔录了商品经济开展期间城乡中的形形色色的人物。

  小说对其时的世风也有所规戒。例如孝廉叶名春,为了遁藏何足像的抨击,竟然行贿饶有嫁祸张秋谷一家;孝子黄让为了赎回父母的遗骸,欲向亲朋借钱,“到得亲友处,才一启齿,那个说穷,那里说苦,推得干清洁净。那说穷告苦的还算是有情面的,更有一样,闻着个借字,连人儿也不愿一见,茶儿也没有一杯食,乌龟般缩在壳里,只使着妻子在门缝里传出言来:当家的不在家,大叔别处往借罢。”寥寥数语,把个冷热世情,道得淋漓尽致,总看全篇,做者在状景、叙事、描画世风方面,确是有声有色极富笔力的。

  《岭南逸史》在思惟性和艺术性上有可取之处,但也存在着较为严峻的问题。起首,小说鼓吹的是皇权思惟和忠孝之道,以此做为批驳劝惩的原则。其次,明代自中期以来,多量失往地盘的农人流亡各地,农人“荡家产,鬻儿女,怨声动地,逃移满路”(《明正德实录》)。到了万历朝,农人破产亡命的现象更为严峻,结聚耕种、啸聚山林之事非常普及。小说把广泛岭南地域的农人斗争,一概斥为贼寇,必欲荡而平之,是对汗青的歪曲,反映了做者的封建正统思惟。第三,小说有较浓的迷信色彩,如禅师赠咒、山人送药、仙女托梦、神尼算卜、白日升天等等。此外,在艺术上也有明显的不敷之处:欠缺性格刻划和心理描写, 几个次要人物的形象,大都不敷深入; 语言不敷通俗,有些对话用典较多,既影响了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影响了小说的生动性。

  评:虽是才子佳人式,绿林女杰有胆识。书名冠以“逸史”名,取材角度较别致。

  四位佳人分两类,张谢小家碧玉式;小鬟虽是瑶族女,嘉桂英杰封公主。

  映雪塑造较生动,有血有肉个性奇。动作勇敢语曲爽,侠骨铮铮富义气。

  惩办地痞扫强暴,敢爱敢恨有魅力。次要人物有特色。维妙维肖富情趣。

  针对世风有规戒,有声有色富笔力。少数民族立场上,难能宝贵给赞誉。

  鼓吹皇权和忠孝,农人斗争全贬斥。迷信色彩较深挚,语言多典欠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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