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逾十载,陈丹青谈艺术、城市与当代文化(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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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逾十载,陈丹青谈艺术、城市与现代文化

  陈丹青 木叶

  刊于《文景》2012年5月号

  关于中国书画

  木叶:看过先生的硬笔字,隽秀。《荒废集》、《退步集》等书名都是本身所题。不太讲起与书法的渊源,我们就先从练字的履历讲起好吗?

  陈丹青:我哪里谈得上会书法,更不知“书法的渊源”。小学时临过几页王羲之的《圣教序》,还有苏东坡,尔后只是偶尔写写。我没有国画画案,没有文房四宝,我不谈书法的,那是太深的学问,太多人谈过了。

  木叶:在描述一位美女时说到眉眼鼻梁笔笔中锋,像王羲之的字。比力赏识的书法家是何时何人?

  陈丹青:古典中国的好书法,都爱看。各有各的好,更好当然是魏晋和唐宋。非分特别偏心王羲之《十七帖》,颜实卿《祭侄文稿》。汉简也欢喜,出格那些军令的残片。

  木叶:《回国十年》中“画”了唐太宗、张旭和八大山人等人的字,那种快感是如何的?

  陈丹青:那类书画静物总被曲解,认为我在画山川,写书法。绝对不是的。那是油画,东西满是西式的:我用排刷式的油画笔在麻布面上描画线条和书法,当然,很有快感,但那是油画的快感,和中国画和书法一点不相关。

  木叶:《艺术与国籍》一文中称安迪?沃霍尔,利昂?戈卢布,菲里普?加斯东……都是本身的“英雄”。那么,国画中,哪些是你的英雄?

  陈丹青:凡是画史有声誉的中国画家,都是我的“英雄”。顾恺之、武宗元、郭忠恕、钱选、董其昌、文伯仁……太多了。

  木叶:说到中国更好的人体画,认为是秘戏图,而秘戏图男女又不是西方的所谓“赤身”。能够择要讲讲个中启事吗?秘戏图关于当下的很多人几乎是一个“传说”。

  陈丹青:迄今为行,中国还禁绝出书老祖宗的秘戏图画,国度博物馆恐怕也没几件像样的秘戏图画——或者实是躲着,不愿说,也未便展吧——明清时代最精巧的秘戏图卷子几乎都在欧美日本或港台地域,近年略有回流,现身拍卖行,但不克不及印在图册中。

  我不晓得秘戏图画的“传说”还要传多久。

  古典秘戏图画描画肉体与姿势,其意不在人体,而在房事,与西方专画人体的整套美学不克不及并论。中国古典绘画有一难解,即对动物的身体与美感,竭尽全力,纤毫毕现,切确而逼真,宋代的禽鸟虫鱼,画得太好了,可是漫长几千年,中国画家未如希腊罗马人那样专注于人的身体的崇敬、看察与描画,秘戏图画里的男士,惟阳具画得实确,其余部门,敷衍了事……怎会如斯呢,我常识太少,无能解答。但勾线白描的女人体,另有一种好,其实性感而淫美,只是很难确分是画性感仍是画中人道感——你要晓得,毛笔蘸着墨,画到宣纸上,触纸之际,无比性感,流转行笔,更是极尽淫荡。

  所以中国人画国画,至今画不厌,那是人与东西的无边性事啊。

  木叶:《石库门弄堂里的欧洲艺术》一文提到“连环画巨匠贺友曲”时说,“我不断认为四九年后中国最了不得的绘画既不是国画,也不是油画,而是连环画”。因为大姨卖过小人书,所以我自幼看过几百种连环画,先生有兴致细谈一下连环画的特殊价值吗?

  陈丹青:六十年来的国画,不及前人,油画不及洋人。连环画虽属欧美日本的插图类和卡通类,却因解放后重视绘画的普及和鼓吹,50到80年代非分特别重视连环画,人才辈出,把连环画当做严厉艺术,付与独幅画的热情,天然养成了好几代连环画各人。

  连环画在中国,根植于明清昌隆的版画图文书,持续的论述体例,则远溯魏晋唐宋的长卷画,并与中国民间的平话传统相唤应。80年代末,电视剧越来越昌隆,90年代域外卡通多量进进,市民阶层和青少年读者遂疏远了前现代社会的美术读物,眼睛与心思,渐渐转向电视机、电脑和卡通杂志了。而持续剧的昌隆,与连环画类似,无非是有故事,接着讲,招人不断看下往,历来为老苍生喜闻乐见。我是连环画、持续剧,都喜好看的,只要弄得好。

  木叶:《闲谈普拉多美术馆珍躲展来华》:“可是当我看多了宋元的原典,我就觉适当代国画几乎都是卡通或漫画。”国画的式微(不知确否)是不是和西画的冲击有关?换言之,国画可能渐渐好起来吗?

  陈丹青:我不会说国画油画能否“可能渐渐好起来”,或者渐渐坏下往。眼下中国有太多国画家油画家,整体水准不管,总看见若干有才调的后生冒出来,画得蛮有意思,蛮都雅。至于现代国画为什么有卡通病,那是另一话题。像卡通,也并不是欠好,在好画手那里,就能出新意。

  木叶:先生重视“原典”,我倒想晓得,关于当下的国画乱象,呈现像董其昌(或齐白石)那样的宗师随便吗?

  陈丹青:话不克不及那么说。董其昌时代不会出今天的艾未未或蔡国强,齐白石时代,也不会出刘小东。而齐白石的意趣,不会呈现在董其昌的晚明期间,董其昌的笔路,也不会呈现在他所钦慕的五代或北宋。

  我重视原典,部门原因是我们活在印刷品时代,你品董其昌,更好看原典,那种淡墨,那种微妙的敷彩,惟原典才气看得实。再者,原典的神情永久无法复造的。今日看看原典的机运,比以往多得太多了,但我也没见几个画家会往死心塌地仔认真细地看,各人的心思,似乎都在此外什么工作上。

  木叶:“非要说‘世界程度’,我认为音乐是西方的伟大,因为有和声,因为‘高尚’;绘画呢,仍是中国山川画伟大。……”不外,有伴侣说起(近百年的)国画时几乎有一种原功般的不自信。对类似的人,能够说些什么呢?

  陈丹青:那也仍是要看原典。我对中国艺术也有过“原功般的不自信”,千万料不到,一看纽约收躲的大量中国画,不治而愈了。我出国的期间,中国几乎看不到什么好国画。近年国度起头重视原典的展现,固然好工具有限,到底是原典。我认为年轻国画家有期看,就是原典比力看得多了,手眼就纷歧样,揣度也纷歧样,晓得什么是好工具,什么是实境域了。

  关于油画、现代艺术

  木叶:据说先生的油画记忆能够逃溯到小学,有着如何的机缘呢?上海那个城市也是你的一个“油画启蒙者”?

  陈丹青:民国时代顶要紧的油画家,都在上海,都往上海跑。到我学画的年代,虽是一片萧条,可是上代的传人仍是在。人在,那是差别的,中国其他省份和城市,学油画的小孩哪里见得到一位譬如颜文樑的门生,一位林风眠的学生。

  木叶:往美国时“玩不起潇洒”“事事须为谋生”,“市场又曾烦扰我,使我一时无所适从……”那么,初到美国时的烦扰与谋生可否稍做描述?

  陈丹青:就是每画一幅画,难免心想能不克不及卖掉,开个展览,总会留意画下能否贴了小红点,画廊里卖了的画,右下方就会贴个小红点的。

  那是大无趣。出国前,文革中,我们画画当然期看选上全国美展之类,但我的脾性是选不上拉倒,每次落第,默然几分钟,我就忘记了。可是你在纽约画画卖不掉,怎么活呢?

  所以我曾经勇猛到八年(1988年-1996年)不找画廊,本身设法赚点小钱,也不愿就着市场的意思画油画——1996年有家画廊找我了,每月付钱,每年交画,由我随意画什么,卖不出往,照样付钱,我就应承了,曲到新世纪回国。我很谢谢画廊老板的好意。

  木叶:换言之,往美国,在多大水平上改动了先生的绘画形态和人生轨迹?

  陈丹青:没什么改动,仍是老脾性,画得也传统。所谓人生轨迹,天然改动了,更能扛得住,更不愿随大流。美国艺术家像我如许的傻逼多得是,走本身的路,底子没人说:他们都是我的楷模——即是没楷模,我也脾性难改吧。

  木叶:先生经常援引毕加索、杜尚或沃霍尔等人的言论,不外本身“不弄前卫艺术”。何以起初就有如许的志趣,到了美国眼界大开后照旧秉承古典的风气?

  陈丹青:就是走本身的路,脾性难改。我历来没有要弄“前卫艺术”的“志趣”,但他人弄,弄得好,我很高兴,喜好看看,弄得欠好,那是他人的事。中国人有个弊端:人家的事似乎是本身的,本身的事似乎是人家的。我那脾性没被传染,如斯罢了。

  但我从未承袭“古典的风气”,只是相对眼下各类新把戏,显得比力传统老套罢了。我们说起美术的词语,总回大而化之,“古典”、“现代”,都是被说坏的词:所谓古典油画在欧洲差别世纪,差别国度,称呼是纷歧样的。你到美术馆往看,只要意大利馆、尼德兰馆、西班牙馆,或者14世纪馆、晚期巴洛克馆等等区分,没一个馆名喊“古典馆”。

  木叶:艺术家都怕他人说本身模仿他人,而你高声称本身是“模仿家”。原谅我借用一个大词——影响的焦虑——在你的创做中“影响的焦虑”是不是有着差别的表现?

  陈丹青:我愿模仿他人——当然,我所喜好的人——其实是我“本身的事”,无关“他人”。影响的焦虑,很好啊,有谁不受人影响吗?我一天到晚在找“影响的焦虑”呢,可惜不太找得到,换句话说,并没有几小我实的对我构成影响——不是我骄傲,也不是我谦虚,而是,艺术很详细,影响也很详细。“影响的焦虑”是哲学词语,和画画写做受某人的影响,不是一回事。

  木叶:你说从《来自青岛的时髦帅哥》起头,“比力地画得狠了……久看典范的罪恶,是丧失胆气,我丧失很久了。”那个“狠”和“胆气”能够说得详尽些吗?后来在谈摹仿苏里柯夫《霸占雪城》时又提到青年时代“宝贵的蒙昧和胆气”,今天的“狠”更仰仗什么呢?

  陈丹青:初生牛犊不怕虎,抹了颜料涂开来,管他娘:那是一种狠。开眼了,懂事了,下笔可就温良恭俭让,失了胆气了。所谓胆气,一是靠天禀,一是靠体味,一是看形态。我有点天禀,体味也还多,但形态长久欠安——人在纽约前线,凶猛角色太多了,我认可本身不算什么,回到北京,晚生可畏,也是礼让而旁看之心,但如许对画画欠好。艺术家应该狂,应该自信,应该老子全国第一。

  近年我又来点胆气,是在岁数大了,手头不很紧了,其实没了顾忌,突然就像小时候一样,管他娘。当然,继续画着,总会手上渐渐放纵起来。

  木叶:本来认为《西躲组画》接续的是柯罗与米勒的传统,成果在美国,被一些躲家认做牛仔画一路。我的问题是,《西躲组画》在中美的差别承受情状,能否也可看做本身所谈过的“文化时差”?

  陈丹青:可能是吧,但也无所谓。时差就时差,我的办法很简单:再也不画西躲了。

  木叶:“单论写实人物油画,我不晓得刘小东能否在当今世界同类画家中找到敌手。他远远超越了弗洛伊德和艾瑞克?费雪”,实有那么乐看吗?

  陈丹青:弗洛伊德和费雪周旋的国度和文化,太成熟了,刘小东那二十年面临的国度和文化,正在胡乱改变,生动之极,他看到了,掌握了,画出来,自有一股子生气,那生气,西洋人,至少西洋人的绘画中,早已没有了,固然他们有他们的深度和强度,但艺术顶要紧仍是生气啊。

  木叶:从访谈和行文中发现,先生是把艾未未视为“北京版的沃霍尔”,认为他将纽约精神带回了北京。到底什么是纽约精神?在北京和在纽约的艺术家艾未未,有没有什么差别呢?

  陈丹青:纽约精神就是不买账,就是草泥马,北京的未未也是不买账,也是草泥马,我不会想象他与纽约期间有什么纷歧样——那就是纽约的伟大,它鼓舞你在任何处所,任何时候,做你本身,做个独行侠。

  木叶:14岁就在浩荡的铁板上画领毛泽东,40岁又画,那时喊“毛润之”了。我发现各人不太称之为政治波普。本身对那一系列的画做又有什么考量?

  陈丹青:为什么要人家称为政治波普呢?我对那套画没什么“考量”,那段时间,大画室没了,换成小画室,那就弄一批小尺寸,如斯罢了。

  木叶:《影像与城市》里说,“持久在纽约栖身的体味告诉我:不管哪一种绘画,都不再具有实正的创造力和影响力,绘画在当今时代的言说功用,微乎其微。”我想晓得,心目中绘画的“言说功用”详细包罗什么?

  陈丹青:在没有现代影像和电子媒体的时代,长达数千年,所有政权和宗教的媒体,就是绘画与雕琢。在古早期间的任何文明中,绘画不是艺术,而是通灵的,是实其实在的图腾和符号,皇家、贵族、臣民、乞丐,都跪拜绘画,敬畏绘画。你往欧洲所有教堂看看,往敦煌或者道教释教的寺院看看,就晓得绘画曾经多么重要。

  说句笑话,但是实事:文革初期我十四岁,在弄堂墙壁、在工场车间,在农村晒场,画了许多毛 像,天天一大早,居民、工人、农人、干部、老小妇孺,全都排着队,站好了,对着我画的毛 像鞠躬、宣示、唱赞歌。

  那不是我“心目中”的言说功用,而是实确的汗青。拿破仑一世二世,还靠无数绘画宣教政权的理念,歌功颂德,拿破仑三世后,早期现代媒体逐渐成立,那才渐渐使绘画成为今天的所谓纯艺术,开沙龙画展,给人赏识批评,不再是崇敬对象了。纯绘画如印象派,于是呈现。

  木叶:近来,媒体称尤伦斯夫妇要和中国说拜拜了(鼎力大举抛售和退出中国现代艺术),有人对中国现代艺术显出忧心,于此怎么看?

  陈丹青:尤仑斯是商人,商家开店关店,很一般。中国现代文化还没成熟到足以和欧美一流美术馆平行交换,尤仑斯一度热爱中国,率先做了那件事,很了不得,那些年如果没有798,798如果没有尤仑斯,北京的现代艺术可就逊色多了,条理也低得多。有那几年——虽说如今可能要歇——也很好啊。偌大的中国,假使尤仑斯一撤离就得集体忧心,岂不映证中国现代艺术的懦弱而夹生?

  但我没什么观点。不管进退好坏,工作总会发作。

  木叶:在世纪初,答复《艺术世界》读者问题时,说到“金茂大厦,那是世界范畴后现代建筑近年少有的杰做之一。”而今,看着陆家嘴的整体建筑景看温馨吗?对北京的建筑又怎么看,如鸟巢,如国度大剧院,如央视新大楼……

  陈丹青:我早说过类似的意思:当今单幢建筑,好例子多得是,如你以上例举。但整体景看四处难堪,没有一处景看能够称得上景看,只是堆砌和杂凑。

  木叶:几年前,油画《国粹研究院》以1200万元落槌;《牧羊人》以3200万元卖出……先生是看淡名利之人,就事论事,事实怎么对待拍卖呢?

  陈丹青:我不大白为什么艺术界总想解读拍卖?我也不大白为什么媒体总要画家谈拍卖?那是专业,是贸易行为,你等于要一个画家往谈数学或者地量学。

  但我不会昂头清高,决不谈买卖,将近三十年前我就在纽约靠一幅幅画卖了往,才气活下来。

  木叶:“归正,艺术家比如形形色色的娜拉。”那是《与陈丹青扳谈》里的话,似乎意犹未尽,愿闻其详。

  陈丹青:娜拉的角色介于依靠和独立之间。英语的“依靠”和“独立”,是一个词,只差个前缀——消费时代的艺术家,同时活在艺术家声称独立的时代。他自认为独立,也可能公然独立,但他必然有画廊,有买家,有经纪人,否则他靠什么独立呢?等他有钱了,有本身的公寓或画室,他就独立了,但他必然清晰:他依靠市场,离不开商人——当然,画商也依靠艺术家——我的意思是说,绝对独立的艺术家不存在。

  我给党画过画,给本钱家也画过画,我历来不会高声说:老子独立,不靠谁。娜拉出走,能够,鲁迅说了,她钱包里要有点预备,否则又会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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