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梅龙镇》:“中国民间所需要之戏剧必须从中国习惯下所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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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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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做者:慕秋

 《梅龙镇》为田桂凤自得之做(亦做《美龙镇》,未知孰是),细腻活泼周全,足为一代圭臬,自田氏长眠,废跷风起,斯曲虽不广陵散,然伶人每好随流俗攀附,舍守以徇,固多先例也,且货利之场,专为沉没人材之所,不合污同流,无所习染,其欲引身价博声名难莫大矣,因其间有裁减者,然非其本志若是也,亦有以废跷为功德者,盖其自恃声色曼妙动听,以此将一概花旦活头,皆废跷图省力,兹不知已少小巧之致,而因之失往之许多小身材,出格为内行所不取,关于戏词方面,更多灾以吻合者,若本文所谈之《梅龙镇》内之“扭扭捏捏”句,试想大脚片岂有此状。

 桂凤后小翠花能继武之,颦笑啼怒皆酷肖桐秋,而近时髦北跷称卓绝者,亦惟翠花一人罢了,此剧之姣媚委婉,绮语缠绵,如读唐人小品诗词,固一时无与伦比,而其精巧处,桐秋后无第二人也。

筱翠花之《梅龙镇》

 畹华早年在旧京,时演堂会戏,常和余叔岩同演是剧,然而不使寸子,末嫌其非复旧看,曩年慧生来沪,大东书局之《戏剧月刊》有慧生号,内刊九畹室主所撰之《荀慧生旧剧看》一文,曾及《梅龙镇》,倍誉扬之,谓为畹华、翠花不及也,以余视之,殊觉室主之言过厚于慧生,而太薄小翠花矣,慧生戏路以闺门、刀马更佳,效法瑶卿兼师三宝,取精拮华,颇能得天然之妙趣,《穆天王》《天门阵》《樊江关》,身材脚步曲逃瑶卿,而于打趣之戏则逊翠花一筹,盖花深得师承(小翠花为田桐秋进室门生),演此剧有逼真阿堵之妙,且慧生尚南跷,实末尽袅娜娉婷临风不由之致也(四五年来未见翠花贴此戏,殊不解何故)。

 确实此剧之风流宕佚,生角尤难在落落大方,处处当顾及帝王微行身份,断不成率意佻达,行腔宜如行云流水,切忌呆板,旦角亦然,设动做过于近妖媚,便涉淫亵,能恰如其分其实匪易,唱念亦应委婉顺畅,方是小家碧玉之凤姐身份。

梅兰芳之《梅龙镇》

脚本之责备

 第一场引子及定场白分二派:

 (生上引子)龙游芳草地,凤绕牡丹池,(定场白)大明一统镇山河,闻得大同景致多,不御龙车与凤辇,私离宫阙酒家过。

 (生上引子)离金阙,暗躲珠宝,游全国查访名贤,(定场白)大明一统锦山河,龙车凤辇难快活,孤王离了燕京地,闻得大同景致多。

 皮黄脚本,昔梨园行以口相授,讹者甚多,各家词异甚有极欠亨者,上所二述派,前者之引子简单不胜,且近乎欠亨,更难合于微服私行之帝王口吻,自以后者为佳,兼语气殊得委婉不露,盖旧剧之组织,在昆剧传奇之场法,第一场出配角时,此配角必立着打引子,坐后念诗,然后报名藉履历,再叙关于此剧或本场之事略,最末收煞一句如“伺侯了”,以递过别人出场,或“起喊板”,固按地位而定也,此类体裁,已成为一种固定场法,自引子至起喊板一段文字剧本,编者大都名之为“代叙体”,纯为使人了然起见而为之代叙者也,惟往往有不妥出诸剧中人之口者,故凡代叙体念唱时,应面向外而平曲,如专对看客说话也,然而引子定场诗及说白等,虽同包罗在代叙体内,既有名称故,亦当略示其区别者,若引子之构成,总为全剧事迹之大意,或本人出身情性之可能等等,文句方面,则是虚空覆盖,最忌留陈迹,能附此前提者,斯为贵,定场诗似略同之,然而没必要若引子必然需要委婉平坦曲叙之夠矣,归纳综合言之,实为脚本之纲要携领,说白则为填补平场或以前之事不敷处,使看寡益复了然剧情,而感触感染举趣矣,《梅龙镇》一剧,事实本于《游龙传》旧小说中(本领同,惟《游龙传》中李凤姐做李亚仙),按明史本记,载武宗因江右宁王宸濠有反意,托名南巡,亲身幸江南诸省,以查询拜访宁王逆迹,冀以泯其反侧之心,所以有巡幸江南之举,稗官则借此标题问题搜集种种轶事,以编成小说部,以故予所举引子,以后者为佳,亦即本乎此也。确其实晚近零乱剧坛中,稍能符合旧剧组织之层次,且文句通畅,委婉兼深者当以此首屈一指,至于定场诗,前后二者,无甚区别,后者略比力清顺。

 (生白)孤大明正德天子,是孤来到《梅龙镇》上,住在李龙店中,那李龙言道,要茶要酒,将木马一响,天然有人送来,独坐店房,好不闷煞人也!(喊板唱)

 本剧为时下最时髦之戏,其所认为人称赏者,全恃文句之佳,然文句之对白,最易漠视,不特看寡,即台上演者亦往往而然,故不管看剧演剧,设不在微处咀嚼体谅,总觉索然无味,若此段之文句,显然正德已碰见李龙,而不写李龙吿诉正德店中另有其妹,仅曰要酒要茶将木马一响,天然有人送来,所认为下文张本,则波涛盘曲自惹人进胜,而尤妙在无一不在情理之中,近日新戏脚本,自谓出于名人手笔,语句雅训,自是过之,至于迥环生动如斯其比者,因犹求之而未得也。

 (生唱平板)有孤王打坐在梅龙镇,想起朝中大工作,将玉玺交与了龙国太,朝中大事交与寡公卿,孤忙将木马一声响,唤来递茶送酒人,啊送酒人(拍木马介)

 此场以言剧情,有此段似较明显,就文句而论,则为二黄剧指示地点法,表达正德如今梅龙镇上李龙店内也,文字虽粗,却颇有感化,无可非议也,至“打坐在”“想起了”等,已成为皮黄剧习用语,只求无大错,没必要舍本求末,问其通与欠亨,“孤忙将”忙将二字嫌欠安,能易以“孤那里”则天然多矣,末句“唤出递茶送酒人”,或做“看看来的是何人”,唱来无大区别,词意仍以“唤出递茶送酒人”为佳。

 (旦内白)来了(小锣夺头上)(唱二黄平板)自幼儿生长在梅龙镇,兄妹二人度工夫,我哥哥也曾是对我论,他言前厅有一位军人,将茶盘放在桌儿上(一小锣)(生笑介)(旦白)呀啐(唱)凤姐回转绣房门,啊绣房门(旦做身材拾巾介白)啐(小锣夺头旦下)(生笑介)

章遏云之《梅龙镇》

 旦角之平板通俗所唱皆准之,亦有将次句“兄妹二人”改为“兄妹卖酒”,则指明本剧重要之旨,确有点金之妙,复有改“我哥哥事曾是对我论”,为“我哥哥巡更往查户”,粗视之似嫌画蛇添足,然予意设非以此句阐明,于事实上有抵触,盖李龙店内兄妹二人,可知日常平凡李龙当无遽离店务之理,此句亦不成少也,惟巡更不妥在日中,予意依畹华本略事改易,则“我哥哥衔命往巡户”,似较通畅矣。

 (生唱平板)好花儿出在僻村落,无有贤人献与寡人,孤忙将木马二声响(旦上接唱)后面来了卖酒人。(一小锣)

 旧剧类多一种所谓“腹语体”,若本节之首二句,以事实证之,不外剧中仆人翁一种欲发泄之感情,固纯系腹中脑际之知觉,乃必欲明言之,更显而易见,是旧剧之稚嫩,曰否则,此旧剧之长处也。盖非若是,实难以补脸色之不敷,而其腹中辗转反侧之意想,亦无由想见之,而且免得场上之萧瑟,而其另一方面,则仍顾到帝王之身份,亦可谓所认为欲倾写专造时代帝王之权势巨子淫靡而设此也,吾人固无庸认可其说话,只当做一种示意法可矣,则其现实上予吾人之便当,及其搀扶帮助剧本力量,正复很多,实为列国戏剧所未有之特征,岂容漠视之。

 大凡此类示意法,在演剧上,同场之角色,亦当做不闻,而性量差别于背供,细味:

 (生白)酒保酒保,(旦白)酒保无有倒有个酒大姐在此,(生白)哦呵呀,(一小锣)那丫头自称大姐,本当喊她一声,怕她消受不起,也罢,以酒为名,喊她一声酒大姐,啊酒大姐,(旦白)军爷讲些什么,(生白)刚才有瘦长大汉他是何人,(旦白)他是我家哥哥,(生白)他喊什么名字,(旦白)他喊李龙。

 一出《梅龙镇》,从此看往,老是别有六合,正德明明晓得无有酒保,而偏说酒保,乃欲引出酒大姐一段文字,于正德身份上亦风流蕴藉,有旨有趋,全不落旧套,确能压到古今,做者非大雅指导、斫轮老手,其谁能之,惜吾人未能知之。“酒保无有,倒有个酒大姐在此”一句,多么旖旎,且先透凤姐之活泼,委婉,为后来讨封伏脉,多么力量,而其仅为欲使看者知女仆人翁之芳名,先有此一节盘曲之文字,且毫未越剧情,焉不令人喊绝,又此段文字初视与首二段已有反复之嫌,而含蓄道来,一些不见其有丝毫可厌,始见其是绝妙笔法也,旧剧之文法,多有唱白反复之处,而佳者非不嫌其反复,以此且往往得一段反常精致之白口,此亦异数也。

 (生白)你呢?(旦白)我么没有名字的,(生白)哎人生在世那有没有名字的事理(此处有在“哎”下加“国度且丰年号”一句自亦可取)(旦白)名字倒有,说出来怕军爷(最忌误做“君爷”,坊间本固有见之)喊喊哇,(生白)为君(君音同军)的不喊就是,(旦白)如斯我姓李呀,(生白)我晓得你姓李,你喊什么名字,(旦白)我喊李凤呀,(生白)好一个李凤姐(此处李凤呀四字念有工尺)(一小锣)(旦白)拿来,(生白)拿什么来,(旦白)拿名字来还我,(生白)话出如风怎能还你,(旦白)军爷刚才你说不喊如何喊起来了,(生白)下次不喊就是,(旦白)下次不成。

 此段盖口旦角念时应顿挫有致,则余音嫋嫋不停如缕,犹能陪衬脚本之佳妙,尝忆曩日畹华屐苏联,苏联剧院指导梅雅霍尔德,为世界伟大戏剧理论家之一,渠对兰芳之艺术,极为赞誉,渠看梅氏演出后,曾对人云,“余将重编余之《智识即痛苦》一剧,此中即能够见到余之所学于梅氏者,梅氏之表示动做,及色线之运用,对余不啻辟一新路子也”,又云“余早已声言中国戏剧,为全世界更高与最为开展者,以至超越吾人想像之外”,其推崇可谓备至矣,然而渠固完全不曾见到吾国旧剧之大部分之特长于列国戏剧者,脚本即其一端,欧人赏鉴我国之《汾河湾》一剧,即已明矣,然而不知超出跨越于《汾河湾》一剧,正不知有若干矣,本文之《梅龙镇》其一也,试读上面一段白口,固无逊于《汾河湾》,而表露专造时代之暗中,实已把握而上之。

梅兰芳在俄国表演《汾河湾》

 (生白)啊大姐,梅龙镇上就是如许的酒饭不成,(旦白)有三等酒饭,(生白)那三等,(旦白)上中下三等,(生白)上等的呢,(旦白)来往官员所用,(生白)中等的呢,(旦白)买卖客商所用,(生白)那劣等的呢,(旦白)那劣等的么(一小锣)不说也罢,(生白)为何不说,(旦白)说出来怕军爷你着恼,(生白)为君的不恼就是,(旦白)军爷不恼,(生白)不恼哇,(旦白)那劣等的酒饭,就是你们食粮当军之人所用,(生背介白)哦呵呀(一小锣)食粮当军的人,有如许苦处,也罢,待孤回朝发饷银十万,犒赏全军,啊大姐,把上等的酒饭摆上一席。

 此一节亦为《梅龙镇》之大旨也,细心领略,莫负做者一片苦心,冲场一段对白可感可兴,偶尔机锋有深意在,前段生平板写正德是天然整洁之文,此段则说尽当军的人生活,定是好文章,此段旦之说白温存娇憨,设色点染,恰与凤姐相当。

 (旦白)军爷要食上等的酒么,(生白)恰是,(旦白)打个哑谜你可晓得,(生白)略知一二,(旦白)坐船,(生白)船钱,(旦白)歇店,(生白)店钱,(旦白)食酒呢,(生白)酒后哇,(旦白)啐(一小锣)酒钱都不会说,说什么酒后,(生白)听你之言,敢是要钱哪,(旦白)我到不要钱,(生白)阿谁要钱,(旦白)我家哥哥回来,问我要钱,(生白)要钱就好说话了,将帘卷起,(旦白)是(卷帘介)费却几说话,却本来是要酒钱。

 文章用异样变法,此与问姓名一段,天然看待,要钱一段,原为主题,而其上半写出军人生活之牢骚,一变反成陪笔矣,“要钱就好说话了”一句,转至轻薄笔法,乃尔引出下文。

 (生唱平板)在身傍取出了一锭银,赋予大姐算酒钱,(生白)拿往(一小锣)(旦白)放在桌上,(生白)桌儿是滑的,银子是光的,滚在地下,那还了得,(旦白)滚在地下,有我来检,(生白)为君的怕呀,(旦白)怕什么,(生白)我怕闪了大姐的腰哇,(旦白)闪了我的腰与你什么相关,(生白)为君的心疼哪,(旦白)我本身不心疼,到要你来心疼,(生白)好不识抬举,拿往,(旦白)军爷敢是舍不得,(生白)我倒舍得,只怕大姐你舍不得。

 (旦背介白)哎呀且住,(一小锣)看那军爷有些不诚恳,待我来哄他一哄,啊军爷进得店来,可曾看见一幅古画,(生白)为君的更爱古画,古画在那里,(旦白)在那里,(生回头介白)在那里,(旦取银介白)在那里(一小锣)(生白)倒被那丫头骗了往了。

 余常对人谓,假尔旧剧之体例能同于传奇,有起伏转打,俱独辟境域,突如而来,倏然而往,令看者不克不及预拟其场面,斯宝贵,而凡场面可拟者,即厌套也,《梅龙镇》一剧,其殆近之,虽非突如而来倏然往,然其说白信手拈来,不露餖飣堆砌之痕,化腐为新,易板为活,设科打诨俱有别趣,通俗而不愿伤雅,颇得乐天之旨,其间虽不克不及附合起伏转折,但俱独辟境域,不袭人牙后一字,且脱往悲欢离合之热径,诚宝贵于他剧矣,试读此段正德与凤姐之文。

 (旦唱平板)李凤姐接过了一锭银,问声军爷几小我,(生接唱)为君的一人一骑马,(旦接唱)一人用不了许多银(一小锣)(旦白)军爷银子太多了,(生白)人的饭食,马的草料,(旦白)还多,(生白)送与大姐买花儿戴,(旦白)多谢军爷,军爷请哪,(生白)到那里,(旦白)请到客堂,(生白)到你们卧房,走吓走吓,(旦白)哎客堂吓(小开门)(生白)大姐那是阿谁的卧房,(旦白)那是我家哥哥的卧房,(生白)那里呢,(旦白)那是我的卧房,(生白)我正要到你的卧房走走,(旦白)军爷你可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哪,(生白)那丫头也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哪,哈哈。

 那段唱虽只寥寥三四句,然而生之接唱一句,如旦之接唱一句,最要重视到,就是尺寸,且以前都是大段说白,能唱的紧凑顺畅,也好提起一部分不欢送此类戏座客之精神,那一段说白是紧接前段,为戏凤姐笔法之又一开展,饰凤姐者,须神采兼到,绝不容有一丝之漠视,而此种对话,演剧者亦宜分清晰,应有如其时实状,戏剧虽意在看客听清看明,然欲使其出神进化,自非身进其境不成。所以对话之说唱,剧中人之面常正向剧中人,而掉臂看客,盖主其间接也,或有时因使看客了然,而唱中或白中约略一二兼顾看客,此亦情理中事,反能使其实声与光之及于看客,此假定其为旧剧艺术便当之活用法,然虽不克不及以此之故,频频向看客兼及,此点更应体味之,实予所见诸于艺员票友者甚伙,其意殆欲博掌声于人也,与女优之飞眼流波,不在艺术境内,当不管及,又旦所白“男女授受不亲”一句,宜说十分调皮,则不至于与下段递烛台戏玩处等抵触。

周剑云、梁赛珍之《梅龙镇》

 (生唱平板)孤龙行虎步客堂进(一小锣)(生白)那梅龙镇好紧的门户吓,(旦白)啊,(生白)大姐你好紧哪,哈哈哈(一小锣)

 统读全剧,固未尝有如斯段之“大姐你好紧哪”粗鄙之文字,尤不类帝王口吻,戏剧既许为改进社会东西,若本剧虽不敷以言,能有改社会之处,然几能启迪一些人汗青看念,而其表露专造时代之暗中处,予亦已言之矣,且凤姐为一无邪未凿娇憨可人之好女子,岂宜飨之以此类语气乎,而于饰生角者,即素称脸色圣子,亦难以演唱,演之则亦免不得受人轻亲。愚意此处有待于诸剧学家纠正,且以后之脚本,更不准此类字面发见。

 (旦白)啐(唱)凤姐带上了两扇门,啊两扇门(一摆酒介)(拉八或柳摇金)(白)呀(喊板唱)李凤姐把酒来摆定,请出了军爷饮杯巡(一小锣)(白)军爷请出来用酒,军爷请出来用酒哇(一小锣)哎呀呀你看那小我刚才喊他进往,他不进往,现在喊他出来,他到不出来了,为了他一桌酒,臜了我一两只手,待我打水洗手便了(小开门)(旦洗手介,生上抱旦,旦脱节介)(一小锣)(生白)那梅龙镇上好高的房子哦(此处有工尺念)(旦白)房子房子,打你一盘子,(生白)怎么骂起来了,(旦白)你进得我们店来,上也瞧瞧,下也瞧瞧,想我们女人家,有什么都雅,(生白)大姐长得都雅,为君的爱看哪,(旦白)军爷爱看,你就看上几看。

 (生白)大姐大方了,我到要认真看看,(看介)好(旦白)好(旦白)再看看,(生白)好哇,我就再看看,(看介)好,好好,(旦白)再看看,(生白)看够了,(旦白)我要不看你是我们店里的客官,我就要骂你,(生白)哦要骂我哇,(旦白)不单骂你,还要打你,(生白)为君的出生避世以来,不曾有人打过,大姐爱打,你就打上几下,(旦白)如斯我就打(一小锣)哎呀呀不打了,(生白)如何又不打了,(旦白)我怕军爷着恼,(生白)为君的不恼就是,(旦白)军爷不恼我就打(一小锣)打(一小锣)打(一小锣)啐(小锣夺头下)(生笑介)

 旧时说白,据云师受,行做三分,优人退场,自增七分,设科之嬉笑怒骂,如白描人物,须眉毕现,惹人进胜者,全借乎此,迄自科班成立,此辈童伶固未有若许之才能,传授者乃集寡家之说白,而为之口授,若本剧之构造如斯其佳,而做者则不克不及考,予意或摘自处所剧,而几经老伶表演,则成典型,白口之能逼真,而文句多俚俗处,可领悟之,又据云引子做“离金阙,暗躲珠宝,游全国,查访民贤”为宫本,通本做“龙游芳草池,凤绕牡丹池”,则必以通本为过无委婉,而为宫中人所改隙,决非宫中孤本可判定也,予又有证明其为处所剧者,俗伶所唱“上头也是龙,下头也是龙”之句,本秦腔也,而江湖班所演唱白行为粗俗可厌,亦一若秦腔(秦腔《戏凤》情节,与京戏无大出进,惟起首上李凤姐,拭桌摆酒,做表之间难免“贫”“厌”二字,盖秦腔非此不敷以动听视听),以此予常疑京剧《戏凤》一出,或脱胎于自秦腔,演者不外按旧剧绳墨而出之,固未尝有体例其人,仅由其天然之构成耳。

 此段正德与凤姐之调笑,在旦白“再看看”,饰生角者往往皆有做“我落得再看看”一句,且以各处所音出之,闻苏白居最多,名角亦颇有犯此病者,出格是与坤伶同演,大好之剧目,而为此辈丧失尽矣,盖此辈捧之者称其脸色圣手,其本人亦自命非凡,以此演剧只一味胡来,只求火爆,博看寡掌声,许黑珍君往年时报剧刊,曾许此辈为地痞皇帝,可谓雅谑矣。确实凡剧扮装登台,应极守剧中之端方,老谭曰,吾唱戏时,不自知其为谭某某,第觉唱唱《空城计》,我即是诸葛亮,唱《李陵碑》,即是杨继业,唱《天堂州》,即是秦叔宝罢了,区区数语,摘骊得珠,故若以一完全之剧,偶插一句,若予所举于《梅龙镇》中者,而再以各处所音出之,虽脸色确能出神进化,亦将前功尽弃,设有一次,受看客之倒好,则岂行受辱罢了,伶工可失慎诸。

 (生唱平板)好一个伶俐李凤姐,他与为君嬉耍玩,孤忙将木马连声响,(旦唱接唱)想是茶凉酒又冷(一小锣)(生拍木马介白)酒保酒保,(旦白)军爷茶凉了么,(生白)不凉,(旦白)酒冷了,(生白)酒也不冷,(旦白)茶也不凉,酒也不冷,将我们桌儿敲敲打打,打坏了是要你赔的,(生白)慢说一张桌儿,就是小我儿,我也包得起,(旦白)你包那一个,(生白)哎,包那侗桌儿,(旦白)话要批注白些,啊,军爷喊我出来吩咐什么,(生白)大姐那酒是阿谁摆的,(旦白)是我摆的,可好,(生白)好到好,可惜贫乏两样,(旦白)那两样呢?

 本文至此,如已尽半出《梅龙镇》,而其每一段对唱对念,无不脉络连接,固未能少事改移,更不成削减一句或一段,盖皆有其意图也,非如近来新剧,东拽西牵,便凑一出,传说风闻畴前谱曲,必有旨趣,一首成一首之文章,一句成一句之文章,列之案头,歌之场上,可感可兴,令人击节叹赏,所谓歌而善也。又如昔云亭山人谱《桃花扇》,谓凡造曲,若牵强敷衍,全无意味,则唱者听者,皆苦事矣,愚曰,固然有好文章,有好脚本,然要非演者能体味,则虽如云亭山人之《桃花扇》,亦未能免俗矣。

赵培鑫、戎伯铭之《梅龙镇》

 皮黄剧自梅兰芳创古拆新戏后,风气为之一变,南方之欧阳予倩有《西施灭吴》《宝蟾送酒》《晴雯补裘》《馒头庵》,赵醒梅之《骊姬害申生》,赵君玉之《黛玉焚稿》,王灵珠之《白牡丹》,及北方之程尚荀等等新剧,一时哄传之下,都谓文雅华贵,以愚视之,仅不外冲动国人审美看念罢了,未见以播扬旧剧之艺术也,或谓脚本为旧剧之命脉,盖文艺为永久的艺术,而腔调不外一时之存在,昆曲至今虽已成广陵散,然其流风余韵,历久不衰者,盖人虽亡,而文尚在,其曲辞之精妙,主意之纯正,固昭昭在人耳目,使演者有兴感之趣,发怀古之情。名旦之脚本,出自名家手笔,词采绮绮可诵,以此则复兴旧剧,庶几赖之,然而否则,盖此类新剧,喜则动辄一段“南梆子”,哀则来一节“反二黄”,或通场皆白口,夹以几句摇板,此犹其小病,其最通俗而更大之疵病,则为不知戏剧之音节,及自然身材,尤喜用昆曲,故老于顾曲者,谈及则骂,然今遍多此类之人,愚只目之为文字,而不认为剧本,至彼名流风流,自命高洁,与伶人相为标榜者,则更非愚所取矣,以此愚有以明证示诸君子者,一部《西厢记》,文句之精妙,用字之雅,不成谓非千古绝唱,然犹有人谓其不谐音节,不克不及合进吹唱,故昆曲之《西厢》,并不是原文,而为重编者,原文之《西厢》,只可做为好文章读,而不成为剧本唱也,则近之名旦脚本,其不谐音节,而文字况百倍不如《西厢记》乎。

 再就事实言之,旧剧本之复兴,新剧就此吿休,固然如梅兰芳等,尚未老往,但是其舞台上一日不演其新剧,则一日衰颓,兰芳得声名尚在,是旧戏之功耳,试看欧阳予倩、赵醒梅、赵君玉辈可知,则旧剧本之有价值,其能颠扑不破,实使一辈文学家所不及料者,故尤不能不提出而鼓吹不妥之处,为纠正之,然而国人有绝大陋习,即畏难不负责任是也,无论何事,不察其理之当否,能成与不克不及成,苟见其难,即相诿而不敢行,改进剧本之事固难,然亦非绝不克不及行之事,苟得剧学精深文笔可看,复负人有伶界重看者,出而负其责,旧剧中之立意可取者,删改存之,其荒唐者毁弃之,果能如斯,则旧剧之足跟,能够基定矣,吾意其间固不胜枚举,何不响应之,此愚写《梅龙镇》一文之大旨也。

 (生白)青梅结着白萝卜,红粉佳人白了头,(旦白)军爷爱食那红白萝卜么,待我取来(一小锣)(生白)转来,不是阿谁红白萝卜吓,(旦白)是什么,(生白)是那穿红着绿与大姐一样的人儿吓,(旦白)呀啐,先前到有,(生白)现在呢,(旦白)现在被官府禁了,慢说无有,纵然还有,那夜静更深,喊我们女孩儿家那里往觅,何方往找哇?(一小锣)

(生白)是吓,那夜静更深,喊你们女孩儿家,那里往找哇,啊大姐,我与你筹议筹议,(旦白)筹议什么,(生白)就烦大姐斟上一杯,(旦白)我们尽管卖酒,不会斟酒的,(生白)斟上的好哇,(旦白)不斟,(生白)你斟是不斟,(旦白)不斟不斟,(生白)好,拿银子来还我,(旦白)待我取来(一小锣)(生白)慢着慢着,酒席被我食残了,你家哥哥回来,问你要钱看你有何言答对,(旦白)那个(一小锣)(背介)待我哄他一哄,啊军爷,你们那里鼠儿是什么颜色的。

 旦角说白中“先前到有”一句,一逗凤姐之身份,可见畴前凤姐店中,是做过那卖买的,于是凤姐落了正德的圈套,“现在了”一段,多么得神,“我们尽管卖酒,不会斟酒的”是半推半就的笔法,写凤姐做得好假惺惺,“那个待我来哄他一哄,啊军爷,你们那里鼠儿是什么颜色的”那一小段说白,未能唤应前文,且相同于骗银一段,又不及骗银文笔之切合正德身份。

马连良、李玉茹之《梅龙镇》

 在畴前,中国旧剧在列国戏剧界,毫无位置,其间或以我国无戏剧也,曾几何时,梅兰芳出国,彼邦人士印像存矣,但是事实方言与习惯之难合成,所以毁誉交半,其所以哄动者,都欲睹东方艺术而来,而雄而雌者,尤为一般猎奇者所引为异事,愚固无庸为韪言之,然而待梅氏离美国之后,彼邦之大戏剧家,对中国之戏剧,加以剖视,研究其组织之成份,一方面则摘用脚本,如《汾河湾》译名曰《一只鞋》,《春香闹学》曰《一个顽皮的小学生》,其稚嫩得可一笑,愚亦不认为一经外人摘用过之脚本,视为囤积居奇,但是能够堵住一般自命前进者之嘴,愚敢言此辈,愈说得嘴响者,其不克不及为国为家,不竭言也,盖其不克不及用深切之目光,及缜密之脑力往看察,必曰陈旧陈旧迂腐,岂中国五千年文化汗青所构成之戏剧,尚不敷供此辈一生之研究乎,可为中国戏剧前途展看一叹,亦足见吾国无论那一处,专务空言者伙,就实事者渺,以此旧剧开展,势难乐看。

 但是事实予吾人所看到的,往岁梅氏履苏联,言论之佳,超越赴美之时,其间虽多仍不大白其长处安在,然无足怪之,盖仅此有限时日,以言习惯之隔阂,一时自难于领会,然大部分公众,已能略知组织,其专心较吾国报酬何如也,而彼邦戏剧指导雅霍尔德之一篇论文,焉不使一般死力倡议欧西舞台剧者,认为异数,好笑有一般人还尽管随此辈盲从着,一若非此不敷以言思惟前进,我固知此一般人不知“戏”之一字若何阐明,尤未知“戏剧”为何物也,再深切告诉此辈,如今所出演模仿欧西之舞台剧,几曾附合中国民间所需要之戏剧,中国民间所需要之戏剧,必需从中国习惯下所构成,虽于发扬一种抱负,处理人生之难问,转移误谬之思潮,亦必需于国人之个性习惯不异,则适宜之音乐剧本,与演者之精神,一致表示于舞台之上,庶几言发扬戏剧之本能,简言之,以浅近之文字,发扬斑斓之抱负,无论其为歌曲,为科白,均须白话,省往骈俪之文句为宜,盖求人之易于领解,为效速也,惟格局做法,必需认定(所得旧剧之规则,文句应有实境,至少亦须像《梅龙镇》一般生动),死力趋重于国防、事理、情面,更为不成缺之要则,确实国人太少国度思惟,当局者,恒以此项为急,而其对戏剧,不敷倡议,是失策也。

 而旧剧之仅赖吾少数人之秃笔,决亦不生任何效劳,此点论功,我到要先提梅兰芳二番出国之效劳,固然不克不及只此一点,便能收功,应属于多方面的,不外仍是梅氏略有些做为,二番出国,不啻为旧剧打上二针强心针,至于所以致此一蹶不振者,愚不克不及不责怪欧阳予倩之骚扰,我看到《菊部丛谈》中欧阳予倩一篇评论,我几乎要当他是一个外行,可见一般喜好戏剧者,都受彼之混蒙,愚殊深可惜之,愚爱旧剧深,而关于要讲的,无纷歧吐为快,那一段文字,本应该别的找标题问题的,但是一时标题问题又难找到,免不得凑在那儿,读者得不以我离标题问题太远吗?

 (生白)天然是灰色的呀,(旦白)我们那里是白的,(生白)哦白的在那里,(旦指介白)在那里,(生回头介白)在那里,(旦斟酒介白)在那里(一小锣)(生白)那酒是阿谁斟的,(旦白)是我斟的可好吗,(生白)如许的斟法,慢说是一杯,十杯八杯不值一提(泼酒介)(一小锣)(旦白)要如何的斟法呢,(生旦)要大姐的手,斟上一杯酒,大姐的手递在为君的手,为君的手递在为君的口,食了那杯酒,打马就走。 

 词叠的句子,原来很难念,但是此一段生之说白,则又破例,不单随便念,并且十分合于声韵,所以愚认为本出佳妙之处,确为其他一出所不克不及及的,正德鼓如簧巧言,说得笙歌裙屐,煞有意思,假尔此处用庸伶来演,则俗态恶谑,又岂行风流做践,甚于吵架哉。

 (旦白)我手上有糖,(生白)无糖,(旦白)有蜜,(生白)无蜜,(旦白)无糖无蜜,为何要我来斟酒,(生白)花钱的老爷们,欢送那个调调儿,(旦白)我就得恼那个调调儿(一小锣)。

 读者能够看到那几句诡白中,写正德是正德,凤姐是凤姐,生白的“花钱的老爷们欢喜那调调儿”,可说堂堂之论,谁能置辨,文章不是厌套,而是成句,殊未知此言之出,群情已趋势凤姐,旦白“我就得恼那个调调儿”,九字次序井然,构出思前想后之凤姐心绪,虽仅不外此一句,已见包罗嬉笑怒骂,令人不知足之蹈手之舞矣。

荀慧生之《梅龙镇》

 (生白)你斟是不斟,(旦白)不斟不斟,(生白)好仍是拿银子来还我罢,(旦白)我就取来(一小锣)(生白)慢来,你晓得我那银子是那里来的,(旦白)莫非说是做匪徒夺来的不成,(生白)着啊(一小锣)我是掠夺皇宫来的,不犯事便罢,假使犯了事,我将你兄妹攀连在内,看你是怎生得了,银子不要,我往了(一小锣)(旦自)啊军爷回来筹议筹议吓,(生白)你与那筹议,(旦白)我心与口筹议,(生白)快往筹议,(旦白)哎呀且住(一小锣)(背介)想他那银子乃是掠夺皇宫来的,不犯事便罢,假使犯了事,将我兄妹攀连在内,那便如之奈何(一小锣)哎哥哥吓哥哥,今日也卖酒,明日也卖酒,那就是卖酒的下场头哇(斟酒介)

 斟酒是当垆女的本等,而凤姐独认为耻,品格清高,事实差别,偏遇着好主意好利口之正德,不由凤姐不斟,二次还银,正德都是顺口道来,为了斟一杯酒,皇帝倒做了匪徒,文笔之善谑与幻化,骂尽历古以来的天子,前段筹议,系正德求凤姐,此段筹议,则为凤姐求正德,此天然相持法也,以上几段文字,看来是凤姐做得好假惺惺,但是此末一节之背躬,则显见凤姐是为迫不得已情境,而此总括一收,已落凤姐小传,生机勃勃,一篇正面文字,却用侧笔收煞,俟次见述,多么深心,文章匠心精巧,巧夺天工矣。

 (旦唱平板)李凤姐斟上了酒一尊,喊声军爷饮杯巡,(生接唱)孤有心将他来戏耍,看他知情不知情(白)干(一小锣)(戏搔凤姐的手心)(旦白)干你娘的心肝(一小锣)(生白)怎么骂起来了哇,(旦白)你食酒便食酒,怎么将我的手心搔了一把,是何事理, (生白)哎为君的那几天曾赛马射箭,指甲养长了,碰了大姐一下,也是有的。

 生白“如何骂起人来了哇”,恰是道着世人都是别人短处,而不知本身的短处,正德把玩簸弄凤姐一段,妙造天然,生白“为君的那几日不曾赛马射箭,指甲养长了,碰了大姐一下也是有的”,说得实好适意,此一段愚仅将六字做为定评,即“俚而文,鄙而雅,”切贴与否,要询诸读者。

 (旦白)我们指甲也是长的,如何搔不着你呢,(生白)听大姐之言,是个贪小廉价的,来来来,为君生就一双粗手,大姐要搔,你就搔上几下,(旦白)军爷让我来搔,我就搔(一小锣)(生白)搔哇,(旦白)不搔了,(生白)如何不搔,(旦白)我还不曾搔你,你到先翘起来了,(生白)为君的不翘就是,(旦白)如斯我就搔(一小锣)搔(一小锣)搔(一小锣)(生笑介),(旦白)啐(小锣凤点头)。

 凤姐之事正德也,或曰以容悦也,愚曰否则,就脚本而言,除生之“好花儿”一身,足以描述凤姐之约略外,亦不克不及说是传对容貌之一种口吻,则可见正德之所好,无非凤姐之身形耳,“我到不曾搔你,你倒先翘起来了”一句,已够坐实愚言之不诬,我们且不说正德若何立场,看寡亦已早说“那般可喜娘罕曾见”了,而做者那种思惟亦够称奇异矣。

 (旦唱流水)月儿弯弯照全国,问声军爷你住那家,(生接唱)大姐没必要询问咱,为君的住在天底下,(旦白)住了(一小锣)一小我不住在天底下,还住在天上头不成,(生白)为君的住处不同凡响,(旦白)如何的差别,(生白)在北京城内,有个大圈圈,大圈圈里面一个小圈圈,小圈圈里面有个黄圈圈,我就住在那黄圈圈里面,(旦白)我认得你了。

 或谓此一段与上文未能唤吸相通,愚曰否则,以前是一种文法,所谓扑朔迷离,无中生有,于本出事实粗视之虽无关紧要,但所以衬着凤姐与正德之连系也,一方面能引起看寡情感,一方面构成剧本亦端的惟此是赖也,然亦未能长此以往,故在此段一落本领,旦首句吾人已可领略到其招客意味,则谓未能唤通前文一语,已迎刃而解矣,生白“大姐没必要询问咱,为君的住在天底下”,凤姐实变翠屏山的潘老迈了,“不说倒还大白,一说可更糊涂了,”故其再逼紧一问,语气更显得玩味。

 旦白我认得你了,我当凤姐实晓得了,一看下文,本来正德说的不差,凤姐是个爱小廉价的,可做一笑。

王允嘉、欧阳景初之《梅龙镇》

 (生白)你认得我是那一个吓,(旦白)你是我家哥哥(生夹白)嗳(旦接白)的大舅子吓,(生白)哎岂有此理,(旦唱快板)军爷做事理太差,不应调戏我们好人家,(生唱)好人家来好人家,不应头带海棠花,扭扭捏捏令人爱 , 风流就是那朵海棠花。

 《桃花扇》栖实一折评语,“千山万水,觉之又觉,及门天涯,遇而不遇,人生缘分,往往如斯”慨叹系之,而离者复合,令情面深一往,然亦已写尽离奇改变,文章之精巧,固非人力可造也,仿之《梅龙镇》一剧,连系不说,以性量之差别也,文词亦嫌不如,然说白则有辩心爱,若上一段与此一段,吓之也妙,骗之也妙,说之也妙,且收场以致剧末,无一处不是洒潇洒了,游刃有余,我所以独称《梅龙镇》一剧,不在《桃花扇》下也。

 本段正德口中戏语,为凤姐下注脚,且此一段,已见凤姐之粉饰,天然丰韵,亦文章之关捩也,固然凤姐仅不外插一朵海棠花,而正德已嫌之不是好人家的女儿,但不知如今之演麻烦而贞节之一脚,遍身绫罗,身形妖荡,又当若何说法也。或有向愚辨曰,正德所白,乃应有之辞,不便为之改隙,而服饰之华贵,又为一事,不妥以题之词,而加于题外之身,如发此言者,愚实羞与之说焉,盖未知渠已将“意在言外”当做若何阐明也,从此等微处咀嚼,可知一出《梅龙镇》之托端,决非一味打趣罢了。

 (旦唱)海棠花来海棠花,反被军爷取笑咱,忙将花儿踩了他,踏了他,从此后不带那朵海棠花(一小锣)(生唱)大姐做事理太差,不应踏碎海棠花,为君与你来拾起,我与你插(一小锣)插(一小锣)插上那朵海棠花(凤点头)(旦唱)凤姐一见心惊慌,急忘回转绣房中(抽头)(旦下)(生唱散板)任你走遍东瀛海,为君赶到水晶宫(抽头)(生下)

 老伶演此率戒跷,服拆尤纯朴,民国以来,悉反故辙,不单巳少小巧之致,试问此段旦角踏花时,以一不使寸子之大脚片行之,将演成若何情形,并不是认为老伶演过如斯,必然如斯,从现实讲,要知旧剧中一切砌末,都为节约费用,所以沿旧日砌末之规定,亦可见戏中彩物,所以之因陋就简,乃另一方面则尊重精神,不尚形似(所谓笼统),然在范畴以内,则仍行之,如火彩、跷工等,但本旧剧组织之次要原则下,所以仍含有笼统之意味,近若干年来,戏中精意渐失,伶界老成先辈,逐岁凋落,后起之徒,专务花妙,寝忘原来,看于近时伶人行头夸耀,不问扮何种人物,必绫罗里身,珠翠盈头,其趋向可见也,于此时也,旧剧已趋消亡之途,遑论一二火彩与踩跷也,而耗资于服饰费用,一若即为其艺事矣,不由一叹。

 (《戏剧旬刊》1937年26-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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