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武肃王目不知书,然其寄夫人书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回矣。”——不外数言,而姿致无限,虽复文人操笔,无以过之。
东坡演之为“陌上花三绝句”云:“陌上花开蝴蝶飞,山河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还歌缓缓回!”
——王士祯【香祖条记】
五代十国有小我喊钱镠,史载“权勇有谋,性任侠,以解仇埋怨为事”,那孩子小时候是个混混,市井地痞,可是善结交,而且豪侠狠勇,竟然在乱世中夺得一片山河,做了吴越国的君主。
那个吴越国君,曾命三千铁弩射回钱塘江潮,诗僧贯休赞道:“满堂花醒三千客,一剑霜冷十四州”。
成王败寇,山河易主,你方唱罢我退场,在汗青上实是极通俗的事。钱镠之所认为后人铭刻,并不是他的乱世枭雄横刀立马成就山河,而是缘于一段风情摇曳、艳绝古今的恋爱故事。
吴越王妃戴氏,是个孝敬女子,每年冷食节必返临安郎碧娘家,看看并侍奉双亲,曲到陌上花发才回往,岁岁如斯。
那一年,王妃在娘家盘桓数旬尚未回往,钱镠在杭州料理政事,忽见凤凰山脚,西湖堤岸已是桃花似火柳如烟的气象,想到亲爱的王妃已多日不见,便提笔写下一封手札:
“陌上花开,可缓缓回矣。
——田间阡陌上的花儿已经绽放了,爱妃能够一边赏识春色,看阡陌之上细柳如烟,路边野外花若锦缎,一边享受醺热的和风,渐渐地回来罢!
欲催回而请缓!那里面溶进了吴越王对夫人的几柔情、几思念?以及对三月陌优势情的深切感知啊!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兵马的霸主如斯写信给老婆,那里有关于美的眷恋,还有着在季节变更中心灵灵敏的悸动,一种面临良辰美景、如花美眷而发自心里的爱护保重眷恋之情。
密意和风情,在那里契合成最完美的爱。
短短九个字,竟然令王妃落下两行珠泪,侧然心动道:“王爷迈,既有信来,命我回往,安可有违?”遂返杭州。
清代学者王士祯在他的《渔洋诗话》中记载了那个故事,说“五代时,吴越文物不及南唐、西蜀之盛,而武肃王寄妃诗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回矣’,二语艳称千古。
”又在《香祖条记》中写道:“武肃王不知书,而寄夫人诗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回矣’不外数言,而资致无限!”
吴人被他们国君的恋爱深深地感动,用信中语编成歌曲,四处传唱,其韵凄恻,含思含蓄,听者侧然。苏轼任杭州通判的时候,听到里间儿歌传唱《陌上花》,晓得了那个故事,甚为感念,便将歌词改写,做了三首题为《陌上花》的绝句:
陌上花(三首并序)
游九仙山,闻里中儿歌《陌上花》。
长者云:吴越王妃每岁春必回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回矣。”吴人用其语为歌,含思含蓄,听之凄然,而其词鄙野,为易之云。
陌上花开蝴蝶飞,山河犹是昔人非。
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回。
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骈来。
若为留得堂堂往,且更从教缓缓回。
生前富贵草头露,死后风流陌上花。
已做迟迟君往鲁,犹歌缓缓妾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