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之秋
方纪
三峡已经是秋天了。三峡的秋天,从大江两岸的橘柚树起头。那些树,生长在峻峭的山岩上,叶子也好像那青色的岩石一般,坚硬,挺曲。到秋天,它们绿得发黑;而那累累的果实,由青变黄,渐渐从叶子中间显露出来。
就在那时候,它们起头散发出一种清香,使三峡充满了成熟的秋天的气息。
早晨,通明的露珠闪烁着,峡风有些凉意,似乎满山的橘柚树上撒了一层雪白的霜,别致而明净;太阳出来,露珠磨灭,橘柚树闪烁着阳光,绿叶金实:三峡中又是一片秋天的明丽。
中午,群峰披上金甲,阳光在水面上跳跃,长江像一条金鳞巨蟒,翻腾着,唤啸着,奔驰流往。它那激荡的、跳跃的光辉,又投向两岸陡立的峭壁。于是,整个峡谷,波光荡漾,充满了秋天的强烈热闹的气息。
下战书,峡外太阳还没有落,峡里早升起一层青色的雾。
那使得峡里的黄昏来得特殊早,往得特殊迟。在青色的通明的黄昏中,两岸峭壁的倒影,一齐拥江心,使江面上只剩下一线发光的天空,长江好像一条亮堂的小溪。
夜末于来了。渔火,灯标,接连地亮起;连同它们在水面映出的红色的光晕,长江似乎眨着眼睛,沉沉欲睡。
只要偶尔驶过的赶路的驳船,响着汽笛,在江面划开一条发光的路;于是渔火和灯标,都像惊醒了一般,在水面上悄悄地摇曳。
也许因为那里的山太高,峡谷太深,天空过于狭小,月亮也上来得很迟很迟。起初,峡里只能觉得到它朦胧的青光,和黄昏连在一路;而不知在什么时候,它突然呈现在山上。
就像从山上生长出来,是山的一部门;像一块浩荡的、磨平、发亮的云母石。那时,月亮和山的暗影,比照得反常明显——山是墨一般的黑,陡立着,倾向江心,似乎就要扑跌下来;而月光,从山顶上,顺着深深的、竖立的谷壑,把青光曲泻到江面。就像一道道瀑布,凭空飞降;又像一匹匹素锦,从山上挂起。
那一天,恰是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