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胭脂》偶尔巧合,寓意深邃,一只绣花鞋引发的“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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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胭脂》是一篇很出色的公案型小说,其次要情节为:少女胭脂爱上了年轻秀才鄂秋隼,王氏自荐为媒,此事被王氏相好宿介得知。宿介久慕胭脂美貌,于深夜冒充鄂秋隼潜入胭脂屋内,欲行非礼,遭胭脂力拒。宿介夺得胭脂绣鞋后无意中将绣鞋失落于王氏门外。恶棍毛大拾得绣鞋,并偷听到宿介与王氏谈话。数日后毛大夜入胭脂家,误入其父房内,屠杀中将其杀死。胭脂向官府密告鄂秋隼,鄂秋隼私刑逼供。吴南岱复审,将宿介拘审。宿介上书申冤,施愚山末设妙策迫使实正的凶手毛大招认功行,施公令鄂秋隼迎娶胭脂为妻。

"公案”小说,指宋元以来描写封建仕宦关于刑事诉讼案件的审讯查询拜访与处置的小说,如宋话本《错斩崔宁》,明代小说《陈御史巧勘金钗钿》、《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等均属之,类似今天的法造文学。公案小说情节较为复杂盘曲,人物形象比力生动,它往往通过描写审案过程赞颂英明耿直、公平无私、秉公办案、能弄清冤情,明断长短是曲的清官,同时揭露攻讦那些昏庸糊涂、贪赃枉法、委屈好人,偏护坏蛋的昏官酷吏,表示人们的仁慈愿望和惩恶扬善的道德不雅念,依靠做家开通政治抱负,有必然社会意义。

《聊斋志异》中的《冤狱》、《太原狱》、《于中丞》《胭脂》等都属于此类做品。

《胭脂》围绕胭脂的亲事引起的一系列风波开展情节,向读者娓娓诉说一件杀人案的前因后果及审理颠末,把案情、审理、判语、结论及附录艺术地交融在一路,用偶尔巧合手法编织戏剧脾气节,塑造胭脂等人物形象,使做品既富有浓重的生活气息,又蕴含深入的社会意义。

社会生活自己异常丰硕,多姿多彩,幻化无限,偶尔性事务时有发作,机缘巧合屡见不鲜:诸如人有离合悲欢,月有阴晴圆缺偏是狭路相逢,常是绝处逢生;屋漏更遭连夜雨,行船恰遇顶头风: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时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文学创做是社会生活的反映,社会生活为做家供给永不干涸的创做源泉。

蒲松龄从偶尔性的生活事务中遭到启发,把生活中不容易发作到一路的工作,巧妙地把它们凑到一路,编织成一个又一个巧合情节,使之鬼斧神工,妙趣横生。蒲松龄在《胭脂》里运用偶尔巧合,但又不是为所欲为,故弄玄虚,而是写得入情入理,在偶尔巧合背后蕴含着一定性,使人读了觉着实在可信,契合生活逻辑。

蒲松龄在创做《胭脂》时,擅长在极其通俗普通的生活中提炼出出人意表的偶尔脾气节,运用巧合手法,使生活中的矛盾得到集中,引发出悬念脾气节,使故事令人着迷。

《胭脂》故事发端于“才姿惠丽”的胭脂,她已到告终婚年龄而尚未婚配,一天,送女友王氏出门时,偶尔碰见“神姿甚都”的鄂生,顿生恋慕之情。她的心事被轻佻放纵、善谑的王氏窥破,便把玩簸弄她说,愿意帮手寄语鄂生托媒求婚。情窦初开的胭脂信认为实。可是,几天过去了,杳无消息,以致胭脂相思成病。王氏得知,再戏以先令鄂生“夜来一聚”,由此惹出许多费事来。

那个开头是靠一个又一个偶尔性的细节串起来的。假设那天胭脂不送客出门,或者不是送轻佻善谑的王氏出门;假设那天鄂生未曾路过卞家,胭脂不曾碰见,那么什么事也不会发作了。可是事有恰巧,鄂生那天刚好路过卞家,又偏偏让胭脂碰见,偏偏又是王氏在场,所以才有王氏的戏言“托媒”、“夜来一聚”,从而引出宿介冒名幽会,丧失绣鞋,毛大拾去,诡计骗奸胭脂,却误入翁舍,杀人逃跑等一系列巧合情事发作,一个巧合毗连一个巧合,使你琳琅满目,读来兴味欣然。

蒲松龄高明之处在于,他所利用的偶尔巧合情节,都以生活的一定性为根底,并留意从人物性格和情况动身,使它们摆设得合情合理,人物形象明显,情节实在可信。

因为王氏是胭脂闺中密友,为人轻佻放纵,操行不端,所以才一戏再戏胭脂,才有向情夫宿介“述女言为笑”,引出操行不端的宿介心生邪念,冒充鄂生以骗胭脂,行奸未遂,便强行“捉足解绣履”等情事发作。因为胭脂热诚单纯,温顺正派,急于择偶,但缺乏世故,所以才会以王氏戏言为实,一再被骗受骗。她虽思念鄂生,但其实不轻佻,当宿介冒名鄂生扣窗求见时,能责以大义,拒之门外,申明本身逃求的是百年婚姻,不是一夕欢会,“若言私合,不敢从命”。但她过于诚恳,没有人生经历,经不起宿介的苦苦恳求,仍是上当开了门。

合理宿介欲行不轨时,他对宿介的那段呵斥,婉拒非礼,描画出她惊慌不安、起伏不定的心绪。思惟上认定来人如斯粗暴,实为恶少,“必非鄂郎”。在她想象里,鄂郎应当是为人温驯,会吝惜人的温婉少年。所以发出“若复尔尔,便当鸣呼”的警告。因为宿介尚未出错到恶棍地痞的地步,恐“假迹败事,不再复强”,从而使胭脂发作错觉,误认为他实是鄂生,便剖明“君如负心,但有一死”的心志,构成她后来在公堂上矢口不移鄂生是杀父凶手的根据。

宿介强脱胭脂绣鞋而去,岂知偏偏在王氏门外丧失,又刚巧被诡计前来捉奸胁迫王氏的恶棍毛大拾去,从而推进案情盘曲开展,在那里,做者仍然不忘写出偶尔巧合背后的一定,因为有宿介与王氏的私通,所以才会有绣鞋遗失于王氏门外;正因为王氏生活做风不正派,所以毛大才对她屡次撩拨,才“思掩执以胁之”(想伺机捉奸以此胁迫她),在她门外拾得绣鞋,偷听到胭脂泌秘,才会有无懒毛大跳墙入室,图谋不轨,误入翁舍,夺刀杀人,遗下绣鞋,造造无头血案逸去,从而使胭脂误认为是鄂生杀父,告之官府,使故事转入对案件的审理的描叙,引出新的人物和新的情节。

案件审理过程虽无偶尔巧合因素,但情节仍然盘曲多变.却是因为前面一系列戏剧性偶尔巧合,增加了案情的复杂性,形成了权要主义和主不雅主义的判官在断案时一再失误,变成案中有案,一冤刚平,一冤又起,初审时,邑宰见胭脂矢口不移鄂生行凶,鄂生又为人谨讷,“上堂不知置词,惟有战傈”,便不停止查询拜访研究而搞逼供信,错判鄂存亡刑,使无辜者含冤待毙,实帮凶犯逍遥法外。

邑宰只看表象,不深切查清隐情,仓皇定案,表示了他的昏庸无能、草营人命、不负责任的思惟性格,知府吴南岱,查出鄂生委屈,为之平反,找出破案的关键人物王氏,揪出有连累的宿介,破案有新的停顿,但昊鄙薄宿介无行,便主不雅武断论定宿介杀人,判以死刑。吴南岱看出鄂生之冤,判断地纠正,显得伶俐干练。但他查询拜访得不敷详尽深切.过于自满和主不雅武断,所以又造造出新的错案,使情节再生曲折。

学使施愚山看出宿介也是冤枉,乃深究细察,掌握线索,不搞逼供信,而是据理揣测,连系攻心,巧审毛大,挖出实凶,彻底纠正冤假错案,显示出他精明干练,敬服人才,老谋深算的性格特征,那个案件其实不很复杂,但做者却把它写得跌岩起伏,令人着迷。

除了善用偶尔巧合之外,还得力于他把“绣鞋”做为整个艺术构想中一个重要环节,做为一个不成贫乏的小道具贯串始末,绣鞋在小说里成了各类矛盾关系的会聚所在。它聚集了各类矛盾抵触和人物关系,做品中所反映的矛盾抵触各方面的人物、事务、排场都同绣鞋发作联络,绣鞋成了联缀小说各部门之间的纽带,从而使整个做品的构造紧凑而严密。

那只绣鞋是被胭脂强行脱去做为信物的,宿介弄丢了才引出毛高文案:又因为毛大把绣鞋遗落在杀人现场,起了嫁祸于人的效果,又因绣鞋是被冒充鄂生的宿介脱去的,胭脂在夜间辨不清实假,不断误以宿介为鄂生,所以在公堂上对峙认定鄂生杀人而昏庸的邑宰没有查清“绣鞋”去向,便主不雅臆断,形成冤案,吴南岱在审理中,轻忽宿介“自失履后,未敢复往”的申述,不在绣鞋的去向上详查,以致再造冤案,学使施愚山认定查明绣鞋落入谁手是破案关键,便沿绣鞋去向停止清查,末于破案。

以“绣鞋”做为情节构想的贯穿线,把所有的人物、事务串在一路.不只使情节盘曲,并且构造严谨,使案情与审理过程两大部门慎密联合,天衣无缝。

《醒世恒言》中的《陆五汉硬留合色鞋》的情节与《胭脂》附近似:它写女仆人公潘寿儿与张荩一见钟情,抛给张一只绣鞋,后绣花鞋落入恶徒陆五汉之手,陆以之为信物冒充张荩,骗奸潘寿儿达半年之久。后潘之父母疑女儿有私,便互换住室,陆不知情,误入潘父母住室,杀伤了人命。经官审定为张荩杀人,错判张死刑。张感应此中一定有诈,便找潘寿儿查清原委,颠末上诉复查,才得以平反。

比拟较《合色鞋》只一人蒙冤,一人断案,一经复审随即纠正,眉目少,情节单一平曲,贫乏波涛,人物无明显个性,内容表示为一般的惩恶扬善主题,无甚深意。《胭脂》却是一人犯案,二人蒙冤,先后由三人审理,眉目纷繁,人物浩瀚,矛盾扑朔迷离,情节夭矫多变、案中有案,冤外有冤,实是左旋右转,迂回盘曲,形成山重水复的奇迹,寓意深邃。

《胭脂》原文:

东昌卞氏,业牛医者,有女小字胭脂,才姿惠丽。父宝爱之,欲占凤于清门,而世族鄙其寒贱,不屑订盟,所以及笄未字。对户龚姓之妻王氏,佻脱善谑,女闺中谈友也。一日送至门,见一少年过,白服裙帽,神姿甚都。女意动,秋波萦转之。少年俯首趋去。去既远,女犹凝眺。王窥其意,戏谓曰:“以娘子才貌,得配若人,庶可无憾。”女晕红上颊,脉脉不做一语。王问:“识得此郎否?”女曰:“不识。”曰:“此南巷鄂秀才秋隼,故孝廉之子。妾向与同里,故识之,世间须眉无其温婉。近以妻服未阕,故衣素。娘子若有意,当寄语使委冰焉。”女无语,王笑而去。

数日无耗,女疑王氏未往,又疑宦裔不愿俯拾。邑邑盘桓,渐废饮食;萦念颇苦,寝疾惙顿。王氏适来省视,研诘病由。女曰:“自亦不知。但尔日别后,渐觉不快,延命假息,朝暮人也。”王小语曰:“我家须眉负贩未归,尚无人致声鄂郎。芳体违和,莫非为此?”女赪颜好久。王戏曰:“果为此,病已至是,尚何顾忌?先令其夜来一聚,彼岂不愿可?”女叹气曰:“事至此,已不克不及羞。若渠不嫌寒贱,即遣冰来,病当愈;若私约,则断断不成!”王颔之而去。

王幼时与邻生宿介通,既嫁,宿侦夫他出,辄寻旧好。是夜宿适来,因述女言为笑,戏嘱请安鄂生。宿久知女美,闻之窃喜其有机可乘。欲与妇谋,又恐其妒,乃假无心之词,问女家闺闼甚悉。次夜逾垣入,中转女所,以指叩窗。女问:“谁何?”答曰:“鄂生。”女曰:“妾所以念君者,为百年,不为一夕。郎果宠姬,但当速遣冰人;若言私合,不敢从命。”宿姑诺之,苦求一握玉腕为信。女不忍过拒,力疾启扉。宿遽入,抱求欢。女无力撑拒,仆地上,气息不续。宿急曳之。

女曰:“何来恶少,必非鄂郎;果是鄂郎,其人温驯,知妾病由,当相怜恤,何遂狞恶若此!若复尔尔,便当鸣呼,操行吃亏,两无所益!”宿恐假迹败事,不敢复强,但请后会。女以亲迎为期。宿认为远,又请。女厌纠缠,约待康复。宿求信物,女不准;宿捉足解绣履而出。女呼之返,曰:“身已许君,复何吝惜?但恐‘画虎成狗’,致贻污谤。今亵物已入君手,料不成反。君如负心,但有一死!”宿既出,又投宿王所。既卧,心不忘履,阴揣衣袂,竟已乌有。急起篝灯,振衣冥索。诘王,不该。疑其藏匿,妇故笑以疑之。宿不克不及隐,实以情告。言已遍烛门外,竟不成得。懊恨归寝,犹意深夜无人,遗落当犹在途也。早起寻,亦复杳然。

先是巷中有毛大者,游手无籍。尝挑王氏不得,知宿与洽,思掩执以胁之。是夜过其门,推之未扃,潜入。方至窗下,踏一物,耎若絮绵,拾视,则巾裹女舄。伏听之,闻宿自述甚悉,喜极,抽身而出。逾数夕,越墙入女家,门户不悉,误诣翁舍。翁窥窗见须眉,察其音迹,知为女来。大怒,操刀曲出。毛大骇,反走。方欲攀垣,而卞逃已近,急无所逃,反身夺刃;媪起大呼,毛不得脱,因而杀翁。女稍痊,闻喧始起。共烛之,翁脑裂不克不及言,俄顷已绝。于墙下得绣履,媪视之,胭脂物也。逼女,女哭而实告之;不忍贻累王氏,言鄂生之自至罢了。天明讼于邑。

官拘鄂。鄂为人谨讷,年十九岁,见人羞怯如孺子。被执骇绝。上堂不克不及置词,惟有战栗。宰益信其情实,横加梏械。生不胜痛苦,遂诬服。及解郡,敲扑如邑。生冤气填塞,每欲与女面量;及相见,女辄诟詈,遂结舌不克不及自伸,由是论死。经数官复讯无异。

后委济南府复审。时吴公南岱守济南,一见鄂生,疑其不类杀人者,阴使人沉着私问之,俾尽得其词。公以是益知鄂生冤。筹思数日始鞫之。先问胭脂:“订约后有知者否?”曰:“无之。”“遇鄂生时别有人否?”亦曰:“无之。”乃唤生上,温语慰问。生曰:“曾过其门,但见旧邻妇王氏统一少女出,某即趋避,过此并没有一言。”吴公叱女曰:“适言侧无别人,何以有邻妇也?”欲刑之。女惧曰:“虽有王氏,与彼实无关涉。”公罢量,命拘王氏。拘到,禁不与女通,立即出审,便问王:“杀人者谁?”王曰:“不知。”公诈之曰:“胭脂供杀卞某汝悉知之,何得不招?”妇呼曰:“冤哉!淫婢自思须眉,我虽有媒合之言,特戏之耳。彼自引奸夫入院,我何知焉!”公细诘之,始述其前后相戏之词。公呼女上,怒曰:“汝言彼不知情,今何以自供撮合哉?”女流涕曰:“本身不肖,致父惨死,讼结不知何年,又累别人,诚不忍耳。”

公问王氏:“既戏后,曾语何人?”王供:“无之。”公怒曰:“夫妻在床应无不言者,何得云无?”王曰:“丈夫久客未归。”公曰:“固然,凡戏人者,皆笑人之愚,以炫己之慧,更不向一人言,将谁欺?”命梏十指。妇不得已,实供:“曾与宿言。”公于是释鄂拘宿。宿至,自供:“不知。”公曰:“宿妓者必非良士!”严械之。宿供曰:“赚女是实。自失履后,未敢复往,杀人实不知情。”公曰:“逾墙者何所不至!”又械之。宿不任凌藉,遂亦诬承。招成报上,咸称吴公之神。铁案如山,宿遂延颈以待秋决矣。然宿虽纵容无行,实亦东国名流。闻学使施公愚山贤达称最,且又怜才恤士,宿因以一词控其冤枉,语言怆恻。公乃讨其招供,频频凝神之,拍案曰:“此生冤也!”遂请于院、司,移案再鞫。问宿生:“鞋遗何所?”供曰:“忘之。但叩妇门时,犹在袖中。”转诘王氏:“宿介之外,奸夫有几?”供言:“无有。”公曰:“淫妇岂得专私一人?”又供曰:“身与宿介稚齿交合,故未能谢绝;后非无见挑者,身实未敢相从。”因使指其挑者,供云:“同里毛大,屡挑屡拒之矣。”公曰:“何忽贞白如斯?”命搒之。妇顿首出血,力辨无有,乃释之。又诘:“汝夫远出,宁无有托故而来者?”曰:“有之。某甲、某乙,皆以借贷捐赠,曾一二次入小人家。”

盖甲、乙皆巷中游荡之子,有心于妇而未发者也。公悉籍其名,并拘之。既齐,公赴城隍庙,使尽伏案前。讯曰:“曩梦神告,杀人者不出汝等四五人中。今对神明,不得有妄言。如肯自首,尚可原宥;虚者,廉得无赦!”同声言无杀人之事。公以三木置地,将并夹之。括发裸身,齐鸣冤苦。公命释之,谓曰:“既不自招,当使鬼神指之。”使人以毡褥悉障殿窗,令无少隙;袒诸囚背,驱入黑暗,始授盆水,逐个命自盥讫;系诸壁下,戒令“面壁勿动,杀人者当有神书其背”。少间,唤出验视,指毛曰:“此实杀人贼也!”盖公先使人以灰涂壁,又以烟煤濯其手:杀人者恐神来书,故匿背于壁而有灰色;临出以手护背,而有烟色也。公固疑是毛,至此益信。施以毒刑,尽吐其实。判曰:

“宿介:蹈盆成括杀身之道,成登徒子好色之名。只缘青梅竹马,遂野鹜如家鸡之恋;为因一言有漏,致得陇兴望蜀之心。将仲子而逾园墙,便如鸟堕;冒刘郎而至洞口,竟赚门开。感帨惊尨,鼠有皮胡若此?攀花折树,士无行其谓何!幸而听病燕之娇啼,犹为玉惜;怜弱柳之枯槁,未似莺狂。而释幺凤于罗中,另有文人之意;乃劫香盟于袜底,宁非恶棍之尤:蝴蝶过墙,隔窗有耳;莲花瓣卸,堕地无踪。假中之假以生,冤外之冤谁信?天降祸起,酷械至于垂亡;自做孽盈,断头几于不续。彼逾墙钻隙,固有玷夫儒冠;而僵李代桃,诚难消其冤气。是宜稍宽笞扑,折其已受之惨;姑降青衣,开彼改过之路。

若毛大者:刁猾无籍,市井凶徒。被邻女之投梭,淫心不死;伺狂童之入巷,贼智忽生。开户迎风,喜得履张生之迹;求浆值酒,妄思偷韩掾之香。何意魄夺自天,魂摄于鬼。浪乘槎木,曲入广寒之宫;径泛渔舟,错认桃源之路。遂使情火息焰,欲海生波。刀横曲前,投鼠无他顾之意;寇穷安往,急兔起反噬之心。越壁入人家,行期张有冠而李借;夺兵遗绣履,遂教鱼脱网而鸿罹。风流道乃生此恶魔,温顺乡何有此鬼蜮哉!即断领袖,以快人心。

胭脂;身犹未字,岁已及笄。以月殿之仙人,自应有郎似玉;原霓裳之旧队,何愁贮屋无金?而乃感关雎而念好逑,竟绕春婆之梦;怨摽梅而思吉士,遂离倩女之魂。为因一线缠萦,以致群魔交至。争妇女之颜色,恐失‘胭脂’;惹鸷鸟之纷飞,并托‘秋隼’。莲钩摘去,难保一瓣之香;铁限敲来,几破连城之玉。嵌红豆于骰子,相思骨竟做厉阶;丧乔木于斧斤,可憎才实成祸水!葳蕤自守,幸白璧之无瑕;缧绁苦争,喜锦衾之可覆。嘉其入门之拒,犹洁白之恋人;遂其掷果之心,亦风流之雅事。仰彼邑令,做尔冰人。”案既结,遐迩传颂焉。

自吴公鞫后,女始知鄂生冤。堂下相遇,靦然含涕,似有惋惜之词,而未可言也。生感其眷恋之情,恋慕殊切;而又念其身世寒微,日登公堂,为千人所窥指,恐娶之为人姗笑,日夜萦回,无以自主。判牒既下,意始安帖。邑宰为之委禽,送宣扬焉。

异史氏曰:“甚哉!听讼之不成以失慎也!纵能知李代为冤,谁复思桃僵亦屈?然事虽含糊,必有其间,要非审思研察,不克不及得也。呜呼!人皆服愚人之折狱明,而不知良工之用心苦矣。世之居民上者,棋局消日,绸被放衙,下情民艰,更不愿一劳方寸。至煽动衙开,巍然坐堂上,彼哓哓者曲以枷锁靖之,何怪覆盆之下多沉冤哉!”

愚山先生吾师也。方见知时,余犹孺子。窃见其奖进士子,拳拳如恐不尽;小有冤抑,必勉强呵护之,曾不愿做威学校,以媚官僚。实宣圣之护法,不行一代宗匠,衡文无屈士已也。而求贤若渴,尤非后世学使虚应故事者所及。尝有名流入场,做“宝藏兴焉”文,误记“水下”;录毕然后悟之,料无不黜之理。因做词文后云:“宝藏在山间,误认却在水边。山头盖起水晶殿。瑚长峰尖,珠结树颠。那一回崖中跌死撑船汉!告苍天:留点蒂儿,好与友朋看。”先生阅而和之曰:“宝藏将山夸,突然见在水涯。樵夫漫说渔翁话。标题问题虽差,文字却佳,怎肯放在别人下。尝见他,登高怕险;那曾见,会水淹杀?”此亦大雅之一斑,怜才之一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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