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1975年生，原名李永毅，现重庆大学传授
雪下雪的时候，北极熊和企鹅在想些什么 它们碰头会说些什么 会不会象我们一样，仿效前人的做法 写一首关于雪的同题诗 以至期近将握手的一霎时兴尽而返 我们住在地球上生齿最多的国度 拥挤的大学宿舍里，很难想象 它们的领地有多大，它们的缄默有多深 我们只能缩着脖子竖着衣领 踩着略微泥泞的校园和街道 去附近的一家餐馆庆贺企鹅和北极熊 在雪中了解七千六百五十万周年 蜜斯从白熊冰柜里取出啤酒 我们从书包里掏出企鹅版小说 电视上美的空调的三只熊正在跳舞 有两只好象是企鹅变的 我们围着热腾腾的酸菜鱼汤 讨论它们鸠拙的友情 下雪的时候，人们都很高兴很友爱 骑自行车和扫马路的人除外 1999．12．16．
临时泊车车厢里的民工枕着行李袋，在被过往的人 频频打断的梦中，把带着汗渍的钱 递给落雪的屋檐劣等候的妻儿 那是一月的深夜，头顶的日光灯晃眼 我疲倦地把头倚着车窗，望向窗外。 月亮已经落下，看不到一颗星星 以至没有些微的灯火搅碎那原始的荒凉。 黑魆魆的山影在广阔深挚的暗中中 几乎失去了轮廓，只要铁轨旁的野草 被火车长长的孤单照亮。 时间堆积在虫豸看不见的斑纹里 我们莫明其妙地在此驻留 似乎一生的奔忙突然到了尽头 但你觉得不到卸下生活的轻松 你不会去想茅舍、篱笆、犬吠和隐居。 我们已经忘却很久了，忘却了 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群山之间 栖息着几野兔的氏族、飞鸟的部落 它们象我们一样仰赖雨水的滋润 每天都为了觅食和繁衍付出艰苦。 那里的空气象一只粗拙的手 它把你的脸擦得微微发疼 你闭上眼睛和耳朵，只剩下痛觉 向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敞开 你听见了适才不断没听见的水声 二十三分钟之后，手表醒了 火车载着灯光徐徐启动。 有人在玻璃后面望你，更多的人 陷入了梦中。你一面呼吸着目生的恐惧 一面目送他们把所有的暗中留给你。
我单独在月球上飘荡如鬼魂1 没有风 没有雨 没有雾 没有梦想 没有意义 没有形而上 月球 刚强的月球 若是我选择 若是我必需选择 ——像哲学家那样—— 一个精神家园 一个表象的墓地 我就选择你的正面 赤裸裸的阳光 让我苍白的思惟无处躲藏 若是我选择 若是我必需选择 ——像所有水仙花诗人那样—— 一处放逐地 一处语言的乌托邦 我就选择你的后背 绝对的暗中 绝对的冰凉 远离人类诗意的仰望 月球 缄默的新娘 若是我选择你 选择没有遮掩的洞房 月亮就会死去 那悬挂了几千年的 会说话会写诗会抚摸伤口的 月亮 2 他们早已忘记 你与汗青无关 你与战争无关 你与思惟无关 你与语言无关 他们从未想过 人类眼中的世界 不是猫类眼中的世界 不是你眼中的世界 他们的梦话和探险 他们的构造与解构 从未越过他们头颅的边沿 而你回绝头颅 回绝想象的囚禁 回绝定律的陈说 回绝理念 回绝感情 回绝人类 虚幻的征服 3 我必需学会与你相处 学会人类三言两语之外的 实在和虚无 我必需学会 在没有水的处所 承受干涸 在没有声音的处所 承受沉寂 承受你的重力 承受你的构成 承受你没有眼睛的凝视 承受你没有表达的 恋爱 4 你不再阴晴圆缺 不再为了人类 照射他们的墓地和天井 你不再温顺 不再凄凉 不再纯洁 但你照旧凝视 凝视我们的栖息地 凝视恐龙和厥类动物 迷惘过的废墟 凝视那些脸 在情不自禁的海水中 血腥地浮起 5 还有良多颗星将要降生 还有良多颗星将要消亡 还有良多尘埃逃避坠入中心的命运 还有良多光将要继续流离 电子云忽明忽暗 量子海潮起潮落 没有天主和人的宇宙 时间不会是一条河 6 月球 皮肤粗拙的月球 从未传闻过广寒宫和阿忒弥斯的月球 我们要为相互守身如玉 若是我不幸被他们的千里镜俘获 我会回绝说出你的宝藏 我会说我是外星人 偶尔来到你的身旁 我会带着他们 去征服银河外的殖民地 去拓展人类的贪心和虚妄 但我死也不会认可 你就是他们通缉的月亮 我早就晓得 咱们的蜜月不会悠久 1999．10．29．
宋徽宗1 御书房里 你苦苦揣测 一幅工笔的花鸟 燕山之巅 正静静停着 一只适意的大雕 2 春天的汴河岸边 熙攘的市集 无忧的车马之上 宋代文明飘如纸鸢 芳香的酒 光洁的瓷器 花瓣坠满多水的诗集 文人的灵魂随佳人荡着秋千 笙歌在北里瓦肆之间 众多 谦虚的做坊里 泥活字一任工匠拆了又卸 对峙崇高的缄默 3 官靴阵中 一枚玲珑的球 凌空飞起 扑向 黄河对岸的夕照 又肃然折回 宫墙之内 侍卫欢呼 两三只蟋蟀 正疑惑地自草丛间 探首窃看 4 庞大的火球 从北方天空吼叫而来 绕空空的殿堂 逃逐着你 拥被而起 还好 窗外仍是那轮 幻化出千种柔婉的 中原的月 5 翰墨纸砚刚刚摆好 刀枪剑戟 便亮堂堂地照见 你苍白的脸 马蹄已然 踏断汴河 敌阵如蝗 喧涌如波 6 聚于波上的 是你 和漂泊江湖的曲谱 辘辘囚车向北 渤海涛声 在东 秦岭寒气 在西 荒天芜地之间 你被碾成 瘦金体一样的 车迹 1995
古寺古寺中无人，我们 径自坐下，密林深处 梅花鹿暗暗闪过 我们没必要理睬，那份空寂 那手中渐起的雾 我们望佛，尘灰中 如一冷漠的故人 谁来烧香，谁来扫除禅房 我们来时，已读过太多 面庞的迷阵 伞和木屐，及伞梦见的雨天 都在青苔上小睡 油灯下，松风敲门 窗外，蝙蝠低飞 谈什么彼岸与彼岸 供盏上的生果都回家了 只要我们泛舟 驶向素莲深处的水波 1991
剑侠1 或许你是一把伞 在桃李世人间扭转 喜欢在剑光忽逝时 谢一片云 谢凝眸的山 2 人面从古琴中升起 一笑也只是秋风 酒杯如斯象往事的摇篮 泉水如斯象千年的脚印 到处相别，便到处相逢 3 楼台惊惧，小街呼痛 饮酒饮酒，醒也是醒 照旧迫不得已似曾了解 恩怨早已在死后坠落 却总挽不住更多的月影 4 寺院里，常有刀兵声 穿过佛的面前 心灵为何末归无法清净 钟声叩问，你为何 冷冷相看？ 5 只要还有一盏灯燃着 便不至于抱石而哭 江上的歌声太短太长 也不外是，花于栏外飘 鱼在水中舞 6 寡树轻响，会有人 牵两袖轻巧而来 一吻如剑刺入肌肤 月光深处，游着 无涯的爱 7 飞过红墙，飞过破屋 都是远方，都是故土 所有的伤口呼吸泪与花露 多希望本身跌碎的生命 成为太阳微弱的回响 199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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