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陆羽《茶经》开篇一句: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做为北方人,对南方总有一些期许。例如习认为常的吃茶品茗,看叶片沉浮伸展,想象其在树上时的容貌,如何的一棵树,履历了春夏秋冬,被摘摘烘焙做成茶。有了如何的缘分,才会在秋天晴空或雪后阴雨,成为我杯中之茗?
《茶经》中有记载,“茶生思州、播州、费州、夷州……往往得之,其味极佳。”古代的思州、播州、费州、夷州,指今贵州遵义、铜仁等地,并将播州(今遵义)、思州(今黔东南、黔南一带)列为全国六大茶区之一。本来,贵州是世界茶树原产地中心;本来,遵义是古老的茶区,也是最适宜茶树生长的地域之一。
我至今没往过贵州,对贵州的概念是黔之驴、夜郎国和黄果树瀑布,天然也没有往过遵义,只晓得四渡赤水、遵义会议、茅台酒……但有一种缘分,就是逾越千山万水而来。
往年盛夏,一家报社举办“觅访百年红色精神重走红色革命地标”活动,启动仪式设在兴县蔡家崖晋绥边区革命原址。报到那天,我到兴县已是月明星稀。次日早起,带了行李下楼,想在周边转转再往食早餐。
宾馆对面有一长亭,霞光满天,亭中坐一人,见我四下张看,便招手问“早”,随即喊出我的名字。好不骇怪,在如斯偏僻之地竟有人熟悉?走上前坐下,确定没见过。转念一想,恍然大白,次序册上有个名字似曾了解。来自南国贵州遵义的他,名字与我有兄妹之缘。
余下的路程,比他人多了一份亲近。碛口古镇、贾家庄、汾酒博物馆、毛主席东渡黄河纪念碑广场……在熙攘热闹的人群中,莫名,就觉得他自带光线,是那种委婉沉静的存在。不张扬,如平静独立的一棵树。相处几日,能觉得别人淡如茶,温润如玉。
到汾阳杏花村酒都参看时,听人说,他其实不饮酒。南方有嘉木,遵义产好茶。我猜,他是喜好吃茶品茗的。与酒相较,茶是简单的,源于一片树叶,末于一杯佳茗。
活动完毕后,分批安放送机,竟来不及告别。
人生之缘深缘浅,如茶色之浓淡,口感有别,然各有滋味。偶尔,我会发几张图或问候一句,他有时也会发图,回复一两句:所谓“静美”。
人与人之间,每一场相遇都有它的意义。我与他的相遇,意义在于,贵州不再是远不成及的高原大山,遵义也不但是决定中国革命转折的红色之城,赤水河不只承载着出奇兵的丰功伟绩,还有别具风情的民族文化,而茅台酒也不再是闻香十里的豪华品……相处之道,在于天然。不强求、不锐意,天真烂漫,发乎心里。
近来,我的小说出书,发了一则动静给他。过几日,他发来一段读后感:读到了“在”的荒谬、“烦”的尖砺,收获了“美”与“善”的新定义、新关系,沉坠且超拔……本来,他网上买了本往读了,痴钝的我,竟没有送他一本。
书是人类伶俐的抒发凝聚,茶则是精神世界的逃求寄放。有本写茶文化的长篇小说《南方有嘉木》,曾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此中涉及到与茶有关的种种人和事……如有时机,我想找来读读,对茶、对嘉木,或有纷歧样的领会和感悟。
有人说,水乃茶之母。许次纾《茶疏》: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成与论茶也。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非常之水,茶也非常矣;八分之水,试非常之茶,茶只八分耳。沏茶讲究用水、茶器、水温、情况、心境等,而水尤为重要。即使一般无二的茶,因水、对饮之人、季节气候、情况心绪等差别,泡出的茶,味道也会有区别吧。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古山西就是茶叶集散地,是万里茶路的重要直达站。明清晋商将南方的茶叶运到世界各地,将南方之嘉木酿成重要的国际商业商品。北方少茶,但不影响茶成为北方人斯须不成离的日常食物。
万物皆有灵。嘉木者,美妙树木之意。张衡《西京赋》:嘉木树庭,芳草如积。《集异记·于凝》:时孟夏,麦野韶润,缓辔而行,远见道左,嘉木美荫,因就焉。
何为美妙?他说,可能,也许,在似乎通俗之中打捞出来的一丝缕心绪、一星点闪念,或一颦一笑,或一片秋叶、一棵春草……
南国有嘉木,我亦知其美妙,常常吃茶品茗品茗,必以浅笑待之。
□周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