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东看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立即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安然。
岑参(717—770)原籍南阳,移居江陵(今湖北荆沙)。天宝三年进士,授右内率府兵曹从军。后赴安西高仙芝幕掌书记,复赴北庭封常清幕任职。肃宗朝拜右补阙,贬虢州长史。代宗朝进蜀,两任嘉州(今四川乐山)刺史。罢官后旅居成都。其诗以边塞诗著称,体格奇警,意气豪放,情辞大方,声名远播异域,是“边塞诗派”的代表之一,与高适并称“高岑”。有《岑嘉州集》,《全唐诗》存其诗十九卷。
此诗大约做于天宝八年(749?),那年岑参第一次参军西征,他告别了栖身在长安的老婆,纵马踏上了漫漫的征途,充当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幕府书记,西出阳关,奔赴安西。他的边塞诗大都是昂扬乐看的,表示出唐军昂扬的士气和震动大地的声威。但那首却用另一种手法来表示旅居边塞的怀乡之情——
“回首东看,故园已在漫漫千里之外;两袖已沾满眼泪,但脸上仍然泪痕不干。途中与君立即相逢,想写封家书却没有纸笔;唯有托你捎个口信,回家帮我报个安然……”
诗人前两句写途中感触感染:“故园东看”是“东看故园”的倒拆,以共同诗歌的声韵;“龙钟”指流泪。诗人辞家远征,回首东看故土,自觉长路漫漫,平沙莽莽,离家已越来越远。因而被驰念家乡的情感所冲动,两个袖口抖索地擦着那流不干的眼泪。“东看”点明家园的位置,也阐明本身在走马西行;“路漫漫”三字,阐明离家之远,给人以茫茫然的觉得。思乡之泪,龙钟交横,涕泗滂沱,那当然有点夸饰,但“夸而有节,饰而不诬”(《文心雕龙·夸饰》篇),仍不失为实在,以至能够说是更形象地表示了思乡的实情实感。
后两句写思乡的情状:诗人在赴安西的途中,碰着做为进京使者的故人,相互都鞍马倥偬,交臂而过,一个陆续西行,一个东回长安,而本身的老婆也正在长安,正好托故人带封安然家信回往,可偏偏又没有纸笔,只要托故人带个口信回往报安然。“逢”字点出了标题问题,“立即”凸起了匆促。“立即相逢”的情节表示出了军旅生活的特色,描画出相互行色渐渐的情景。因无纸笔而“凭语报安”的细节,既合情合理,又给人以别致之感。诗人固然处置得很简单,收束得清洁敏捷,但简洁之中寄寓着诗人的一片密意,寄至味于稀薄,含义隽永。天然、合情合理,又别开生面,诗人摄取的生活镜头,有深挚的边塞生活气息。
全诗用赋法,不事雕琢,恰似信手拈来,随口而出,但所叙的事实又深入地表示了边塞征人的怀乡情感。虽然是朴实的素描,也同样能深深地使人冲动。那恰是此诗的高明之处,诗人擅长把许多人心头所想、口里要说的话,用艺术手法加以提炼和归纳综合,从而使之具有了典型的意义。
明代文学家钟惺评此诗:“只是实”;与他共选《诗回》的谭元春曰:“人人有此事,历来未曾写出,后人蹈袭不得。所以可久”(《唐诗回》卷十三);清人刘熙载评曰“能于易处见工,便觉亲热有味。”(《艺概·诗概》)沈德潜评曰:“人人胸臆中语,却成绝唱。”(《唐诗别裁集》卷十九)……历代诗家对那首诗的评判之高,可想而知矣。宋代大诗人陆游曾赞扬岑参曰:“认为太白、子美后一人罢了!”以此诗看之,当不算过誉之辞也。
其实,岑参写过良多意气昂扬、豪放雄壮的诗句:“功名只应立即取,实正英雄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也知塞垣苦,岂为老婆谋。”(《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侧身佐戎幕,敛任事边境。……近来能走马,不弱幽并儿。”(《北庭西郊候封医生受降回军献上》)……之所以那首《逢进京使》的调子相比照较消沉,可能是因为诗人确实离家太久而思乡情切,又是在“立即相逢”的匆促情形之下,所以,实在的心声脱口而出。没有了朝廷命官的架子,没有了立功立业的豪情,没有了为盛世唱赞歌的意识,而只要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和悬念。有时候,关于一个孤旅天边的人来说,有什么能比故土家园更实在、更令人怀想的呢?诗人对故园的那份逼真的思念,那番率实的表达,不恰是我们慨叹系之的原因吗?
余试以诗解之曰:
东看故园路漫漫,双袖龙钟泪潸潸。
立即相逢思切切,凭君传语情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