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礼 |「各人风采」与「小家子气」──《金瓶梅》《红楼梦》主妇群形象比力
在《红楼梦》的艺术赏识过程中，呈现了一句成语，喊做「刘姥姥进大看园」，它 说的是一个欠缺自我意识的穷鬼乍进贵族沙龙时所产生的心态。
是艳羡和跪拜？ 是好 奇和茫然？ 是自馁和自大？ ─可能都有。 当刘姥姥成了生活的仆人─不再靠老爷太 太们的周济施舍过活之后，「老太太」
和「凤姑娘」们在穷鬼眼里起头恢复了原来面 目，于是对她们的感念也酿成了清理和责备。
那种熟悉和感情的改变，无论在生活中还 是艺术赏识中都标记着一种天崩地裂翻天覆地的划时代的改变，那在汗青上仍是第一次。
关于大 大都人来说，他们仍是第一次发现或者说找回了「自我」，那个意义不容抹煞─与让 喜儿「傍黄世仁大款」以脱贫致富是不成同日而语。
不外生活和汗青都是复杂的，艺术 赏识出格如斯，仅看到「穷奢极欲」和「斑斑血泪」仍是不敷的，现代红学的研究正在 从多角度的看照中停止着本身
的开辟。
那里，让我们从文化和教养的角度对《红楼梦》 与《金瓶梅》中以贾母和吴月娘为代表的两种差别类型的主妇群的形象试停止一下比力。
魏晋间尚品藻人物，蔚为风气，什么「王右军飘若游云，矫若惊龙」啦，嵇叔夜「萧 萧肃肃，爽朗清举」「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啦，夏侯太初「朗朗如日
月之进怀」啦、等 等，千载之下读之，仍令人想看其风摘。
关于人物风度的审美自觉，是贵族文化开展到 必然阶段的产品和标记，那是他们的骄傲。 林黛玉身世「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言谈 举行，另是一
样」，贾雨村认为「度其母必非凡，方得如斯」，而黛玉「抛父进京都」 之后，进进气象比本身家大得多的外祖家的时候，就产生「 步步留意，不时在
意」的压 抑心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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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那崇高的外祖母的出场，做者一点未用「金玉」等字样展陈衬着，曲 接的描画不外是「鬓发如银」四个字，可不写其崇高，其崇高雍容自现，那
「食穿费用、 已是非凡」的三等仆妇，那几经盘曲一再换轿才得进进闺房的排场，那千唤万唤才在珠 围翠绕中呈现的气氛，无不展现那位老封君的气宇不
凡。
是的，贾府的主妇们，以贾母 为代表包罗王夫人、凤姐、李纨以及后来成了「宝二奶奶」的宝钗，他们的容行风貌， 都表现了一种雍容崇高的各人风
范。
《红楼梦人物论》
假设把她们与《金瓶梅》中的那位穷千户身世后来 做了新兴爆发户西门大官人之发妻的吴月娘做一比力，后者立即露出了「小家子相」， 展现出了俗陋
和冷酸了。
仿「世说」之形式，让我们从「容行」「言语」「识鉴」「文学」等几个方面，对 二者试加比力。
「容行」，是一小我的地位、气量、性格、教养等方面的总体的曲看的表示。「各人 风采」或「小家子气」如此，起首就是指容行风貌而言。
贾母身世于「阿房宫，三百里， 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史家，嫁至「白玉为堂金做马」的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如 今也有了重孙媳妇」，那位太夫
人在家族中登峰造极，持家数十年，「进退可度，周旋 可则，做事可法，德性可象，声气可乐，动做有文，言语有章」，她有足够的资格称得 上各人主妇的
风采了。
做为侯门主妇，贾母必需和上起皇妃、王妃下至麻烦村妇各色人等打交道，先贤云
「待贵富人不难有礼而难有体，待贫贱人不难有恩而难有礼」，以此原则看之，贾母可谓 难能宝贵，庶几乎当之矣。
贾元春是贵妃又是孙女，回省之际君臣祖孙之间，国礼家礼， 君情亲情，较难处置掌握，可两边处置得都非常得体，恰如其分。
八十大寿，王妃诰命 齐集，是应酬的大排场，她都沉着应之，尊重又亲热，有礼而不拘板。
刘姥姥是贾府一 门天南地北的贫并且贱的穷亲戚，贾母曾为之「两宴大看园」，「三宣牙牌令」，从中 我们能够看到她的容行气宇的另一面。
刘姥姥进往，只见满屋珠围翠绕，花枝招展蜂拥 中，「一张榻上卧着一位妻子婆」，以「欠身问好」答复她的存候，称她为「老亲家」， 自称「老废
物」，
在整个招待过程中，既不失雍容崇高，又显得热情亲热； 既兴奋地让 穷亲戚「常识常识」，又不浅薄地夸耀富贵； 既活泼强烈热闹，又不附和凤姐鸳鸯
们的恶做 剧；
既实惠地周济了穷亲戚，又不惠人以嗟来之食 …… 应该说对如许穷亲戚的招待，贾 母是做到了既「有恩」而又「有礼」的。 那一切都生动地展现那
一贵族老妇待人接物的 「各人风采」。
相形之下那位清河首富、五品提刑的诰命吴月娘，就处处显露出「小家子气」了。
竹坡之论月娘，特多恶语，往往失之偏颇；然他说：「月娘虽有为善之资，而亦流于不 知大礼，即其家常行为，全无举案之风，而徒多眉眼之处。 」 称她「为一学好而不知礼 之妇人也」。
那仍是大致上契合现实的。 花子虚身后的第一个元宵，月娘带着西门四妾 到李瓶儿所在的狮子街看灯，妆花锦绣，珠翠堆盈，临窗看灯，潘金莲「白
绫袄袖子儿 搂着，显他那各处金袄袖儿，露出十指春葱来，带着六个金马蹬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 口中嗑瓜子儿，把嗑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人身上，
和玉楼两个嘻笑不行。 」
以致楼下 看寡，分不清她们是「贵戚天孙家艳妾」仍是「院中小娘儿」─那种风采，在贾府是 不成想象的。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再看一次社交场所的活动。 次年正月十二日，乔大户请西门庆妻妾，奉陪 的是一些处所豪绅的宝眷，中间歇息时，月娘看官哥与乔家重生长姐儿躺在
炕上玩耍， 看两个孩儿「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倒似乎两口儿」，于是经两边攀比一下富贵， 在世人撮合下，实时，「两个就割了襟衫」，做了亲
家。
过后她给丈夫回报时，西门庆 认为「乔家虽有那个家事，他只是县中白衣人」，后日相处时「不雅观相」。
其实他们自 己又何尝「雅相」，整个联婚过程中，那样势利浅薄粗鄙，显出了十足的爆发户的「小 家子气」。
再看「言语」。言为心声，是脸色达意、是联络别人和社会的东西。通过一小我的 语言，能看出其人的地位、气量和教养。
也实是，「从喷泉喷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 流出来的都是血」，贾母的语言，无论语言的对象、场所、内容及对话的感情若何，总 表示出各人的气宇。
四十二回请太医看病，贾珍伴同，婆子前导，宝玉出迎，贾母在小 丫鬟及老嬷嬷的蜂拥下危坐榻上，浅笑问「供奉好」，一面渐渐伸出手来，一面以颂扬
的体例叙谈世交，诊后笑说： 「劳动了，珍哥让出往好生看茶！ 」
那语言和风度，雍容 崇高又不傲岸，热情可亲又不失成分，几乎出神进化了。
相形之下，吴月娘对春梅的前 倨后恭，做奴才时罄身儿打发出卖，做守备夫人的小娘子时又自贬三分，言谈间时露乞 怜之相，就显得小家子气十足
了。
好比在家庭生活中，王夫人与贾政在一路老是相敬如 宾，虽然她非常心疼儿子，但仍是全力撑持丈夫对儿子的管教，即便「不肖种种大承笞 挞」，宝
玉几乎被丈夫打死，王夫人也未怎么失态。
她的劝导和数落也是认可宝玉「虽 该管教」的前提，然后再以「老爷也要自重」「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相劝戒，最初才 提出「也要看夫妻分上」，年
将五十，只此一子，动之以情。
绝不像西门贵寓，「夫为 响马之行，妇依违其间」，常日视而不见，而偶一劝谏，如西门庆说要管教王三官时， 月娘的语言则是： 「你乳老鸹笑话猪
儿足─本来灯台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 也食那井里水，无所不为，清洁了些什么了？ 还要禁人！ 」刻薄轻佻，全无事夫之礼。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凤姐固然妇道有亏，外表上还要做出个温存让夫的姿势，对贾琏也不克不及如斯不尊重。
至 于和丈夫闹定见，犯了生涩，那语言更其「小家子气」了： 「休想我正眼看他一眼儿…… 你不睬我，我想求你？ 一日很多我三顿饭，我只当没汉子，
守寡在那里。 」
在妻妾之间， 贾环有意推倒蜡烛烫伤了宝玉，王夫人痛极恨极，她责骂赵姨娘也不外是「养出那种不 晓得礼的下贱种子来，也不管管！ 几次三番我都
不睬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
绝不像月娘和潘金莲斗法，一个打滚撒野，一个气急松弛，两边满口秽语，争论「你浪」 我「养汉」，谁是「实在素材」如此。
至于西门庆死，贲四嫂备礼上祭，月娘有意回绝， 并破口大骂： 「贼狗攮的养汉淫妇。 」 满嘴脏话，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市井粗鄙语言了。
当然，贾府也纷歧定都是「各人风采」，好比嘁嘁嚓嚓的赵姨娘，「着三不着两」 的邢夫人，都是「小家子气」。
「看三不着两」如此，说的是行事，也说的是识鉴。
魏 晋间品藻人物很讲究「识鉴」，它也是人物教养的构成部门。
曹雪芹开卷第一回慎重其 事地声称「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逐个细考较往，觉其去处常识，皆出于我之上」， 那是在汗青人生的很高的条理上提到
那个问题。
「识鉴」也即「常识」，只是更强调对 人的熟悉批评。 贾府中妇女的识鉴程度是令人钦佩的。
谈到「识鉴」，论者或认为贾母 胡涂，其实贾母是小事偶有胡涂，大事其实不胡涂。 她对赦、政、邢、王好坏的识鉴，对 宝玉和贾环的批评，在孙女之中
独垂青眼于探春─她的生母仍是不讨人喜好的赵姨娘 呢─都很有目力眼光。
钗黛之中，以亲情而论钗天然不克不及跟黛比拟，而她能决然割爱，为 宝玉抉择宝钗，那绝不是宝钗母女做小动做，邀买人心的成果，从封建正统看念及家族
的底子利益着眼，那一严重决策无疑是准确的。
她赏识和相信凤姐虽有全面之处，但从 总体上看，她让凤姐主持家政是个「贤明决策」。
荣府的女奴才中，在宝钗成为「宝二 奶奶」之前，治理家政那一人选，其实长短凤莫属。 凤丫头固然有以权谋私，收受行贿 等问题，但那事实是「末节
无害论」，以识鉴和才气论，以其任职期间的工做效益而论， 她是一个十分超卓的家务总理。
协理宁国府是凤姐也是做者的自得之笔，她对宁府短处 的阐发及大刀阔斧的整顿变革的超卓理论，是她的治才的初露矛头。
在荣府，她对上下 各色人等的鉴赏，不愧为目光灵敏，与众不同。
探春在大看园搞变革，一心要拿她当伐 子，她取赏识和撑持的立场，很有政治风度。 她对平儿的相信、倚重和优容，也表示出 了很不通俗的识人与
驭下之才。
当然无论是凤姐、探春仍是宝钗，都未能改动贾家式微 的命运，但她们原来就「有命无运」，那责任不克不及由她们本人负责。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剧照
邢岫烟是邢夫人的 侄女儿，生活已捉襟见肘犹受克扣，反倒凤姐能不计与邢夫人之嫌，赞扬岫烟温馨温厚， 怜她家贫命苦，比此外姊妹更疼她些。
即便薛阿姨也赏识岫烟的「端雅稳重」，不计她 的家道贫冷，荆钗布裙，主动为薛蝌求亲，还舍不得给薛蟠呢。 相形之下吴月娘的识鉴 程度就显得非常
逊色了。
金莲与瓶儿之轩轾，明眼人一目了然，即便是亲戚如吴大妗子 也洞若看火，而月娘竟然持久良莠不分，善恶倒置，相信、亲近金莲，疏远、排斥瓶儿。
孟玉楼是个罕见的人，擅长处置各方面的关系，长于驭下，心地也较安然平静，识见才能比 月娘高得多，可月娘始末未能引为臂膀，让其在持家中协助本身发
挥感化。
前来投靠的 女婿陈敬济，是亲戚中独一的男性，西门庆在世之日固然赐顾帮衬不敷，但尚能足够操纵， 使之发扬感化，西门身后他成了家中独一能够对外
应酬及运营买卖的人物，实乃门第利 害之所系，而月娘既不克不及做着阃内之防，又不克不及倚重羁縻，遂使彼逐步离心离德，酿成 一种毁坏性力量。
玉楼生日，月娘不准招待敬济，且扬言「如臭屎一般往看他」，可见 敬济之离心及日后之恶行，除其本人不长进之外，月娘亦不克不及辞其咎焉。
月娘对奴仆亦 贤愚不分，她对身边的丫头似乎只懂得相信和优容，玉萧暗受潘金莲「三章之约」成了 「食里扒外」的「家生哨儿」，她竟始末未能觉
察； 而秋菊之几次三番密告金莲奸情她反 而不信，至使举报者遭到残暴的冲击抨击。
诸如斯类都见出其识见之短浅。 在文化素养、 在闻见方面，「各人风采」有着「小家」妇女所不克不及相比的天然优势，何况除了自觉的 教养之外，还有
着生活中不自觉的口传身教与熏陶濡染，相形 之下吴月娘虽善而愚，因 欲而昧，包罗识见方面表示出来的小家器识，跟贾母、凤姐、宝钗她们其实是不克不及
相提 并论的。
凤姐和李纨算收进账，李氏半实半假地笑骂她：「那工具亏生在世宦各人，若生在 贫冷小户人家还不晓得如何下做呢？ 」
古代社会标榜清雅，以礼乐风化为文明，以言及 钱字为耻，即便「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也必需拿学问提着，不然便认为「流进 世俗」中往，小
家子气了，那也是一种「各人风采」。
贾府的女仆人，除邢夫人、赵姨 娘等个他人，多属于重礼轻财型。 那种「风采」，要求消费气派要大，经济意识要稀薄， 在处置物量关系上要符合礼，
要讲求面子和大方。
「笙歌回院落，灯火下楼台」，贾府 不是以堆金砌银而是以「座上珠玑昭日月，庭前黼黻焕烟霞」来展现本身的富贵，连三 等仆妇，也气象非凡，袭人
探家都摆出少奶奶的气派，
李纨传闻还有借车、雇车坐的， 感应稀奇好笑，贾母赏格觅玉，启齿就是一万两，元春省亲，银子花得淌海水似的，虽 然捉襟见肘「内囊尽也上来
了」，然「外面架子」仍要支持着，并且不克不及斤斤计较，一 算计就显得「俗」，失之小气。
晴雯看病给医生「马钱」，麝月不认银戥子，问宝玉， 宝玉说： 「拣那大的给他一块就是了，又不做买卖，算那些做什么！ 」
麝月拣了一块， 笑着道： 「那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多些好，别少了，让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识 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器似的。 」
婆子提醒说，那一块至少有二两，麝月早掩了柜子出 来，笑道： 「谁又找往，多了些你拿了往吧。 」─那恰是贾府的经济气宇和经济做风。
《红楼梦》连环画
贾母、王夫人招待亲戚，无论富者如薛家，贫者如邢家、李家，都彬彬有礼，女孩子则 住进大看园，待遇分例准自家女儿，其实不因其贫富或送礼多寡而厚
彼薄此，
特殊喜好的 人如宝琴也因其本身讨人喜好，贫冷如邢岫烟又遭到包罗凤姐在内的特殊赐顾帮衬与尊重， 关于抽丰的刘姥姥，贾母、凤姐也算得上「惜老
怜贫」了。
至于西门贵寓则恰好与此相反，在彼处少见多怪的工具在那里则习认为常。侯门世 家讲究的是礼和面子，爆发户的家庭生活中则四处能够听到「分斤掰两」
的斤斤计较。
潘姥姥来了，金莲竟回绝开销二分银子轿钱，惹得轿夫乱嚷。
日常开销，由几位有关的 如夫人轮流治理，除孟玉楼较为大度之外，李娇儿、潘金莲等都是「只许他家拿黄杆等 子称人的，人问他要，只相打骨朵出来
一般，随问怎么绑着鬼，也不与人家够数，好歹 短几分。 」 那则是西门家的经济做风。
「粉脂香娃割腥啖膻」，平儿洗手时丢了虾须镯， 凤姐若无其事，泰然自若，只不外内紧外松地察访； 而西门家失金，则扬铃打鼓，大动 干戈，声言要
买狼筋抽丫鬟。 贾母倡导学小家子「凑分子」给凤姐做生日，各人以能多 出为面子；
玉楼和金莲倡导为月娘「老公俩」说合，每人五钱银子，因为事因瓶儿起喊 瓶儿出一两，孙雪娥则牵强拿出一根三钱七分的簪子，李娇儿牵强出了一
份，金莲拿回 往较称，只四钱八分。
月娘虽未至如斯小器，然而她做为家庭银库总管，不外以敛财为 乐事。
她眼巴巴地盯着李瓶儿的财富，金莲通过西门庆要了一件皮袄她则耿耿于怀； 亲 朋来往，她也是见钱眼开，初见瓶儿，即张口要金寿字簪子。
西门身后，她主持家政， 更以撙节克扣为次要财务方针。 明知大姐与丈夫关系严重，把大姐送回却不给陈家存放 的箱笼，至使大姐两次被陈敬济强行
撵回，以致不能不把人同箱笼一路送回才被采用。
那一过程中重物不重人，要财不要面子，恰是典型的小家做风。
贾家和薛家，如宝钗所 说，只要买人，历来未传闻卖人的，凤姐 固然常把「或打或杀或卖或配人」挂在嘴上威 吓仆众，可「打」「杀」（致死）则
有，「卖」则从未见之，卖了死契的花家，也都期待 着贾府开恩无偿放人呢。
而月娘之待下人，如春梅和秋菊，以至金莲如许的宠妾，都一 样通过媒婆发卖，并且还讨价还价，连蔡老娘给其接墓生独子讨喜钱她都要讲个价儿。
西门虽死，十万家资，虽今非昔比，诚不至困窘至此也。比起贾母之受得富贵，耐得贫 贱，清楚显得小家子气来。
春梅游旧家池馆，月娘说： 「姐姐，你几时好日子，我只到 那日买礼看姐姐往。 」拟贺人家生日，询之可也，何须把「买礼」挂在嘴上？ 足见其不
脱穷千户身世的爆发殷商荆妻之本质也。
在文化涵养方面，月娘与贾母比起来更是一野一文，雅俗判然。贾府的妇女，大都 受过优良的教导，贾母、凤姐虽未大读过书，但因为生活中文化气氛的浸
染，她们都有 着颇足称道的文化教养。
绘画 · 吴月娘
在赏识音乐戏剧、褒贬才子佳人小说、玩赏苏绣、居室安插艺 术、色织工艺、服拆美学、烹调及品茗等等方面，贾母都表示出了很高的文化素养， 比 如
安插居室，她嫌宝钗的屋子太「素静」，吩咐鸳鸯把「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 阿谁墨烟冻石鼎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就够了」。
她自诩为「我最会拾掇屋子的，现在老了， 没有那些闲心了，他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拾掇的好，只怕俗气，有好工具也摆坏了」「如， 今让我替你收
拾，保证又大方又素净」。
凤姐起诗能吟出为钗黛称道的好句，诗礼传家， 文摘风流，诚不虚也。
西门庆妻妾的文化生活，似乎限于听听时髦小曲那种单一的形式， 吴月娘则连此中滋味都听不出，潘金莲虽能于此道，然那种从内容到形式都会井化了的
通俗文艺，亦犹今日风行一时的港台时髦歌曲，金庸、琼瑶小说之类也。 除此而外，她 的审美逃求，无非是讲求服饰的华贵，以翠绕珠围为美。
西门家虽有楼台亭榭，但关于 他们只是与「密语翡翠轩」「大闹葡萄架」「山洞躲春娇」等相联络，不见文摘风流， 唯有秽声盈耳，丑态触目耳。
「各人」「小家」如此，乃旧时之传统看念，在那里絮聒不休地比力什么吴月娘与贾 母们的「各人风采」与「小家子气」，有何现实的熟悉意义和审好意
义呢？
「风采」者，乃属于人文教养方面的概念，它是详细的，汗青的，又具有一般的普及 性操行。 侯门公府的一品太夫人，做为诗礼世族主妇，她在正统的典
范意义上表现了封 建文化为各人妇女造定的教养标准。
那标准，产生于贵族阶级的生活理论，更来自封建 文化的持久积淀。
吴月娘是穷千户家庭身世的爆发户商人的老婆，她的教养是市井生活 及社会上居收配地位的封建伦理看念自觉影响的产品。
二者所代表的教养，不克不及简单地 加以臧否，从差别角度往停止比力，可具差别的意义。
起首必需看到，贾母的「各人风采」，既然在范例的意义上表现了封建教养的标准， 因而那种伦理教养本身的落后性与虚假性在贾母等身上一定比吴月娘
等表示得更为突 出。 其次要表示：
一、森严的品级轨制，品级压迫性；
二、强烈的男尊女卑看念，女性 地位低下；
三、对人道天然逃求的压制。 好比妻妾关系和嫡庶关系，固然贾家和西门家 都实行一夫多妻造，更切当地说是一夫一妻多妾造，阃内之治，妻为主，
妾处于隶属地 位。
但西门家的妾的地位比贾府的姨娘或屋里人要高得多。 她们能够与月娘同席而坐， 能够姊妹相当，能够受拜托治理家中的生活开收，金莲和月娘斗
法，也根本上打个平局。
然而赵姨娘和平儿们，历来无权和王夫人和凤姐等量齐观，有气只能逆来顺受，不克不及明 争，只能冷战，连在本身子女跟前，都未能脱节奴才地位。 探春
喊生母曰「姨娘」，可 李瓶儿历来没有人思疑为官哥儿之母； 赵国基则是贾环上学的仆从，无资格做舅舅。
可 在西门家，不但孟玉楼的兄弟，连李瓶儿前夫花子虚的兄弟都能够做为「孟二舅」「花 大舅」成为座上客。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剧照
在那方面，西门家比贾府要朝上进步、合理得多。 其他方面的品级标准， 也不像贾家那样森严。
如春梅当着吴大妗子的面大骂申二姐，是严峻失礼行为，贾母生 日两个婆子不听差遣，凤姐立即派人将其捆起来交尤氏发落，以春梅之张狂，若在贾府
完全能够「或打或杀或卖或配人」的，但西门庆却免于追查，月娘也能够容忍。
又如玉 萧当寡挖苦李瓶儿，和玳安乱搞被月娘碰见不只未予赏罚反而得到成全，等等，那在大 家都是不容许的。
可见，在「小家」之中，封建伦理的统治要比「各人」宽松得多。
比起各人世族来，西门家的妇女往往表示得举行轻佻，但那「轻佻」正意味着对女 性束缚的削减，意味着她们有比各人女性更多的自在。
不但金莲能够临街看灯，口嗑瓜 子，将皮吐在行人身上，玉楼也能够到门前亲身找人磨镜，而月娘可时而到大门口张看 丈夫能否回来，能够元宵抛头露
面地「走百病儿」，能够带着姬妾丫鬟们春日荡秋千， 让女婿推送； 而陈敬济能够出进府内，与寡小丈母娘同席宴乐，那一切在贾府都是严厉 不容许
的。
贵族家中的女性，一颦一笑都有严厉的限造。 宝钗婚后，要回避贾琏─凤 姐不回避贾珍，那是因为他们一块长大，算是从权； 贾政、贾珍们说话，
王夫人和尤氏 无权驳回，即便贾母给宝玉说亲，也要正式争取贾政的附和。
特殊是妇女的婚姻自主权， 在贾府几乎等于零，她们不只要绝对从命父母之命，并且还要「从一而末」，湘云和迎 春是其间接牺牲品。
可在西门家则相对自在得多。 西门一死，他的如夫人步队立即如鸟 兽散，像孟玉楼都是本身找对象，本身相亲，带着自家的财富两次改嫁。
在贾府不惟赵 姨娘无此可能，连成分不明的袭人嫁人还受讥议呢。
「存天理，灭人欲」，礼教标准以 束缚和扼杀人的天然需要为根本特征，红楼女儿「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大悲剧恰是 由此变成的。
《金瓶梅》写的是人欲无节造地发泄所造造的丑剧。 在那里人关于「财」 与「色」的欲看，撕往了斯文面具以露骨的形式得到张扬和膨胀。
那里固然仍以男性对 女性的占有为主，西门庆凭仗着金钱和权利能够任意玩弄女性，对他的妻妾以至奸占的 女性有很强的占有欲。
不外与世家差别的是，他对本身如夫人的贞操方面的要求也较为 宽松，不只「既往不咎」，即关于新发作的「失误」也可以原谅。
与贵族男女的「偷鸡 摸狗」差别，那里的「男盗女娼」，也有着较高的通明度，少一些虚假性。
那一些比力随便理解，它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可问题还有另一面我们也不成漠视： 自人类文化开展的角度视之，以贾母为代表的「各人风采」比吴月娘的
「小家子气」有 着更高的伦理价值和审好意义。
那却是本文比力与切磋的次要着眼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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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伦理或审美的教养都是详细的，不只各个汗青期间有着差别的内容，并且统一 时代差别的社会群体之间也有着差别的逃求，我们必需用汗青的、开展的
目光来赐与评 价。
固然在汗青前进的序列中一般说来是后来居上，后来者所代表的伦理标准和审美逃 求也更为先辈，更为合理，但社会汗青现象绝不克不及用数学办法来停止
简单的长短揣度。
因为在对立的社会群体之间的教养标准，除了有互相排斥的一面，还有其彼此渗入的一 面。
汗青在不竭扬弃本身的前进中，不但要否认，并且还要吸 取和继续。
故一种新的伦 理或审美形态呈现之后，在其代替旧的伦理形态或审美形态的过程中，除了其底子量优 于旧形态之外，还必需吸收和借鉴旧形态的合理
因素，才气开展和完美本身。
因而二者 之间的比力显得非常复杂，用简单的长短揣度是不克不及处理问题的。
我国继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时代曾创造了光辉绚烂的古代文明，应该认可那一文明 是由那一汗青期间在社会上居收配地位的田主阶级垄断的。
而人际交往的伦理标准及人 的文化的审美的教养恰是那古代文明的一个构成部门，贵族阶级做为田主阶级中文化水 准更高的一个阶层，是田主阶级在
文化方面的代表，出格是文明教养的代表。
「名门风 流远」，红楼时代，它的做者犹以「魏武之子孙」和「文摘风流今尚存」为荣。 曲到近 代民主革命之际，它的前驱们仍然抱负「光复旧
物」，期看着「复见汉官威仪」。
只要 你沿着汗青前进的脚踪排比一下，那些「威仪」「文摘风流」「雍容揖让」等等，每一 时代都是与那些「衣冠世族」与「诗礼世家」联络着的。
刘姥姥进进大看园之后曾发过 深深的慨叹─「怪不得说礼出各人」，假设我们仅仅从责备封建礼教的虚假性来看那 就不免难免显得全面了，从文化开展的
角度看，那句话就有了全新的意义。
是的，「礼出大 家」，在切磋古代的文明教养时，我们的目光就不克不及分开那「名门风流」，不克不及分开「崔 卢李郑」，就不克不及不合错误「贾史王薛」刮目相
看了。
比起贾府的「爷们」来，爆发户西门庆颇有带着新的气息的有异与彼的价值看念、 伦理看念和审美逃求，而且有着与之相当的自信与自我觉得。 不外那仅
是问题的一面。
《金瓶梅词话》
《金瓶梅》第五十七回，西门庆非常自得地赏识本身的儿子官哥儿时，就表示出那心境的 另一面： 「儿，你长大来，还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
个西班身世，虽有兴头， 却没非常尊重。 」
那个山东屈指可数的豪富翁，虽然凭实在力，已经能够大模大样地亵 渎招宣世家的阃帷，能够傲岸地成为老皇亲的典主，然而在权要及贵族世家的威仪
和风 范面前，他仍感应自馁和空虚。
今日腰缠万贯的新富翁们，虽然有私家轿车，有小蜜二 奶，能够纸醉金迷，出进豪华酒家，但面临「七品芝麻官」的威仪，仍感如有所失，恐 怕也是
那种心态。
西门庆大是可儿，各人风采确实有值得称道之处。
起首是「各人」最讲究风采教养。大看园发现绣春囊引起一片惊慌，面临着凤姐的 委屈和哭声，王夫人哀叹： 「那人命脸面要也不要！ 」小家重实惠，
各人重面子。 把体 面看得比人命还要紧！
西门家的教养是在生活理论与社会习惯的浸染下自觉构成，贾府 的教养则重视报酬的塑造：
一、浓气氛的情况感染；
二、通过读书继续传统教养；
三、 家长和专职教养人员的培训。 贾府的哥儿和蜜斯都装备有「教引嬷嬷」，其使命就是负 责对年幼奴才停止言谈举行等礼节方面的教导。
怡红院内为宝玉祝寿，都要等查夜的管 家娘子走后才气起头。 一次宝玉对袭人等曲唤其名，被林之孝家的「排喧」了一大气， 讲各人令郎的调教，委
婉地劝导宝玉：
「那些时我闻声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那几位大姑娘竟喊起名字来，固然在那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重些才是。若一时半刻偶
然喊一声使得，若尽管喊起来，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便惹人笑话。说那家子的人眼里没晚辈。」
颠末袭人们的阐明，说那是偶一喊之，林家的才说：「那 才好呢，那才是读书知礼的……那才是受过调教的令郎的行事。 」
贾府的妇女，大都从 小读过书，巧姐很小就读「列女传」和「孝经」，李纨和探春姐妹都上过学。
她们读书 的目标不在于「治国平全国」，而在「修身齐家」「德容言工」，进步教养程度。
与小 家碧玉差别，文化生活在她们心底有着很深的积淀。 宝钗见元春赐她的工具独与宝玉一 样，便心里觉得「没意思起来」； 黛玉闻声宝玉向她诉说
心曲，会变脸生气，都是埋在 意识深处的文化积淀在起感化。
只要你把西门庆的独生女西门大姐儿与大看园的女儿们 稍稍加以比力，你就能体味到什么喊「教养」了。
「各人风采」的自己也有着具有普及操行的合理内核。
绘画 · 西门大姐
诗礼世家的一颦一笑都很讲究严厉的标准，林黛玉初进贾府「不愿随便多说一句话， 多行一步路，怕被人嘲笑了往」的心态，就是由此产生的。 那种规
范除了品级看念之外， 也有其合理性的内核。
如贾府的行为标准中，对亲戚的尊重，对晚辈的爱敬，对晚辈的 慈祥，姊妹间的友爱，对娇客的优容，教导子女的从大处着眼，反对做人歪调，言谈举
行尚文雅轻粗陋，持重但不拘泥，有礼而又有权，恤老怜贫，惠人不德等等，对人类教 养文明的开展，都有其可供继续和借鉴的普及性的意义。
古代文明历来重「义」「利」之辨，「各人风采」重「礼」而轻物，新兴的爆发户 代替了高门世家起首在价值看念上把传统倒置过来了，以「小家子气」的
斤斤计较所产 生的「经济效益」把汗青推向了一个更高的阶段。
但从社会伦理的一般朝上进步来看，人类 总不会始末以「羊狠狼贪」来表达本身的朝上进步，它定会以更高形态的「雍容揖让」来显 示本身的文明。
十九世纪的西方社会对它们所唤唤出来的人际关系的愤慨责备，本世纪 「现代派」对物量文明「过度」的迷惘和惶惑，以及近年鼓起的「新儒学」的思
潮，都曲 折地表示出人类对人际关系中新的文明的唤唤和憧憬。
「各人风采」和「小家子气」， 早已经被倒置过来了在汗青的行程中他们莫非不会在更高阶段上被再次倒置过来吗？ 在审美教养方面，诗礼各人因为他
们历来垄断着文化，无疑具有着更大的优势。
贾 宝玉所说的「山水日月之精华只钟于女儿」的有名话语中，在其抱负的意义上也包罗着 他关于以宝钗、黛玉、湘云为代表的女儿的文化教养的赞誉和
必定。
文学、艺术、汗青、 哲学、宗教及审美等方面的涵养，无疑宽大在人的全面开展的内涵之中，在那些方面， 吴月娘们比起贾府的女性，则只都雅洋兴叹
了。
一提起封建，人们立即就会想到那是一个压制人道，人没有自在和威严的时代。那 种心理定势的产生，不是没有事理的，可假设把它绝对化那就错了。
好比说人的威严吧， 每一时代都有其一般性，也有其详细性，有它本身的内容、本身的特征、本身的标准。
以品级特权为标准的威严和以金钱为标准的威严就是如许。固然，封建时代的礼以品级 造为其特色，「名位差别，礼亦异数」，差别品级的人们之间，谈
不上什么实正的尊重 和威严的。
然而「礼」讲究严厉的分寸边界，而在那边界之内也严厉讲究尊重本身和尊 重别人，不然就是「失礼」。 孔子云：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
格。 」就包罗那 两方面的意思在内。
其实人的地位什么时候都有着区别，风采若何不在于地位凹凸，而 在于本身能从在必然社会构造的位置动身，符合标准和礼节地看待本身和别人，那也算
是对「人」的「尊重」了。
好比贾母见元春要行「国礼」，进闺房元春又要向贾母行「家 礼」； 过年请族人，老妯娌虽穷，但要与贾母等量齐观；
家庭食饭，王夫人献茶，各人 都要站起来，贾母总让孙媳妇们布让； 王夫人能够骂赵姨娘，但总不为已甚，既不脱手 动脚，也不失言；
平儿无故挨打受委屈，弄清晰后贾母和凤姐都要给她体面； 固然日常平凡 礼数不错，但无人时凤姐也拉平儿一道坐着食饭，如斯等等，那都表现出封建世
家的礼 数讲究在必然边界内的自我尊重和互相尊重，反对无限度的「失礼」行为。
其实今日为 人们所无限神驰的如「丰田形式」等人际关系，无论其若何讲究「行为科学」和给「红 包」，但老板和蓝领之间的「尊重」和「相信」，也不外如斯。
比起来在小家子爆发户 中，西门庆「热结」时以年长的应伯爵为弟； 月娘对春梅的前倨后恭； 月娘当面揭金莲 身世之短； 以及她们动辄出脏话
骂人等等，都表示「小家子」中对他人的不尊重和人格 自轻。
绘画 · 薛宝钗
王昆仑先生在〈薛宝钗论〉中曾写过下面一段话：
曲到今天，很多中国人还有「娶妻当如薛宝钗」之想。诚然的，宝钗是美貌，是 肃静严厉，是和平，是多才，是一般须眉最感应受用的贤妻。
假设你是一个富贵各人庭的仆人，她能够尊重你的地位，陪同你的享受；她能把那一家长幼尊卑的各色人等都处得敦睦得体，不苛不纵……假设你是一个
中产以下的人，她会庇护你合理的生活……她使你爱，使你敬，永久有间隔地和平相处渡过那一生，不合礼制的动作，不近情面的说话，或者随意和人吵嘴呕气
的事，在她是绝对不会有的。
觅觅人世幸福的须眉们可能没有不想看着薛宝钗如许一个老婆的理由。[1]
从反封建的角度着眼，对宝钗之为人次要应持责备立场的，当然是准确的。不外假设我 们从伦理和教养的角度，从人类文化开展的角度着眼的话，上面的
一段话就有了普及性 的意义了。
1 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北京：北京出书社2009 年。
文章做者单元：江苏省运河高档师范学校
本文获受权颁发，原文刊于《冯子礼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书，转发请说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