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6日,享誉世界的智利钢琴巨匠克劳迪奥·阿劳迎来了本身的75周岁生日,同样来自南美的阿根廷闻名钢琴家兼批示家丹尼尔·巴伦博伊姆在慕尼黑的报纸《AZ》上颁发的祝辞中写道:“克劳迪奥·阿劳最使我惊异的是,他把19和20世纪跟尾起来。他是19世纪音乐传统的最初一个尚存的环节,他的教师上溯至弗兰茨·李斯特。因而,主看的、炫技演出家的传统仍然活在他身上。另一方面,阿劳摘取了现代钢琴风气的更大长处:绝对忠于原做,演出者绝不超出于做曲者之上……那些因素,阿劳连系得比谁都好:他兼收并蓄了两个时代的更佳长处。”窃认为,在后世无数对阿劳钢琴艺术的评判、再评判甚至赞誉中,那段文字是最富于洞察力且进木三分的。回溯200多年现代钢琴艺术的汗青,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从贝多芬到车尔尼,再到李斯特及其关门门生马丁·克劳泽,最初即是克劳迪奥·阿劳。试问有谁能想到,那个伟大的师承谱系中的最初传人竟是一位来自南美安第斯山西麓的智利神童。是的,那个在音乐艺术史上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国家,降生了20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毫不夸饰地说,阿劳关于古典音乐的浩荡奉献和影响力,完全能够和智利诗人、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巴勃罗·聂鲁达在文学范畴的成就相媲美,两人配合定义了那个世界上最狭长国度的精神纬度。
克劳迪奥·阿劳
智利的莫扎特
1903年,阿劳出生在智利圣地亚哥南边一个喊奇廉的小处所,虽然身为牙医的父亲在他年仅1岁的时候就因车祸离世,但他的母亲——一位富有涵养的业余钢琴家——单独撑起了整个家庭,不只还清了父亲生前欠下的债务,还让年幼的阿劳承受了优良的音乐教导。阿劳在不到3岁的时候就显露出音乐神童的先天,当其他孩童都在玩耍游玩的时候,小阿劳却粘在母切身边,一再地让她弹奏巴赫,并自行学会了识谱和记谱,他将钢琴视为独一的伙伴,以致于只要在抚琴的时候才气食得下饭。其时,许多报酬了一睹那位钢琴神童的风摘,纷繁涌进了阿劳的家中。在亲眼目击了小阿劳的“神迹”之后,智利音乐评论家安东尼奥·奥雷戈·巴罗斯感应大为震动,并写下了《智利的莫扎特》(后来收录在《阿劳谈艺录》一书中),此中的一些句子至今读来仍然令人赞颂:
他在各方面都是孩子,以至在抚琴时,都令人觉得钢琴不外是儿童的玩具。……穿一身白衣服坐在钢琴旁,头发蓬松,眼睛盯着曲谱,他在我看来好像童年莫扎特再世。最使我食惊的倒不是他的吹奏,而是他的艺术曲觉,那孩子竟能完全沉浸沉浸在贝多芬的深厚和声中,爱贝多芬胜过一切。我认可,那颗小小心灵尚不克不及探知那些和声中蕴蓄的人类的伟大激情和悲忿,但是他能揣测,能感触感染和领略,他有那洞察艺术灵感深处的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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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如莫扎特,他在德国慕尼黑举行第一次音乐吹奏会的年龄是6岁,而我们那位“智利的莫扎特”5岁时就在圣地亚哥上演了人生第一次独奏会。据阿劳回忆,节目单包罗了莫扎特、贝多芬和舒曼的乐曲。1908年9月22日,奇廉《贸易报》撰文称:“5岁的克劳迪奥·阿劳完美地吹奏了斯特里阿博格的《路易十三曲调》。听寡欣喜若狂,掌声不停,他只好回到台上,和他母亲卢克里奇亚·阿劳夫人合演了一曲四手联弹。那孩子引起音乐界的热切期看,他因音乐而生,为音乐而生。假设他对艺术的热爱耐久不懈,日后定能成为音乐奇才。”随后的三年里,阿劳两次为智利总统佩德罗·蒙特吹奏,智利政府于1911年决定选送阿劳前去德国柏林留学,那成为了他一生灿烂吹奏生活生计的起点。
《阿劳谈艺录》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那位来自南美的钢琴天才在柏林碰着了李斯特的关门门生——马丁·克劳泽。事实上,那位李斯特和卡尔·赖内克的门生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阿劳,并对他母亲说:“我要那孩子成为我的杰做。”要晓得,克劳泽曾聆听过李斯特、勃拉姆斯、克拉拉·舒曼、布索尼以及索菲·门特的吹奏,他常讲李斯特若何弹奏合成和弦、若何弹颤音……克劳泽的每句话都富于启发性,并鼓舞学生培育提拔本身的看点,顺着本身的路子往前走。同样重要的是,克劳泽一再强调抚琴之人应该有全面的文化根底,除了音乐,他还传授艺术、文学和歌剧,那对阿劳的音乐生活生计同样影响深远,令其受益末生。据阿劳回忆,在成为克劳泽进室门生不久后,克氏在一张写给德国版肖邦曲集主编赫曼·舒尔茨的明信片上写道:“据我看,阿劳是李斯特之后最伟大的钢琴天才。”
1914年,年仅11岁的阿劳在欧洲音乐重镇柏林举办首场吹奏会,并霸占了李斯特全数12首超技操练曲和勃拉姆斯的帕格尼尼变奏曲,前者是公认音乐史上最难吹奏的钢琴做品之一;紧接着,他在12岁与闻名批示家尼基什及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协做吹奏李斯特《降E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一时名望大噪。可惜的是,在阿劳风华正茂地开启小我钢琴吹奏生活生计之际,他的恩师克劳泽于1918年往世,是年阿劳只要15岁。尔后,阿劳再也找不到如克劳泽那般对做品研究精深、音乐吹奏艺术精湛,同时又能在文化艺术范畴甚至小我生活等方方面面赐与批示的巨匠级导师,他只能顶着神童和天才的光环独安适异域异乡摸索前行,一个艺术家在生长过程中所要履历和遭遇的种种困难困苦将期待着他往霸占与征服。汗青上,无数的神童和天才在那一过程中因种种原因葬送了本身的事业,目光如电的少年阿劳就像觅觅灵魂的尤利西斯,决然决然地朝着一看无际的大海进发,往觅觅音乐艺术的末极奥义,并最末从一名钢琴神童生长为一个实正的艺术家。
觅觅灵魂的尤利西斯
恩师克劳泽的死关于阿劳是一个浩荡的冲击,晚年承受访谈时,阿劳慨叹地说道:“我觉得世界末日到了。我觉得本身被放弃,不克不及再陆续抚琴了。”同时,他还需要跟家中的密斯们斗争,晚辈们都觉得一个15岁的少年不成能自学成才,让他往跟施纳贝尔或者其他什么人陆续进修,但阿劳全数回绝了。他要把克劳泽赐与他的一切渐渐消化,以便日后更好地自学。然而,残暴的现实却是,克劳泽的死不只让阿劳在心理上濒于失看,也让他蒸蒸日上的吹奏事业陷进停滞——之前大部门的表演都是克劳泽通过他的关系安放的,尔后德国市场对阿劳关上了大门,只要一些小国度如挪威、芬兰、保加利亚、南斯拉夫请他往表演,但收进很少。在掌声和鲜花中长大的钢琴神童起头品尝到生活的艰苦,那是上苍赐与阿劳的伟大一课——只要迈过那个坎,才气成为实正的艺术家。
就像拉赫玛尼诺夫在精神瓦解之际承受了心理治疗师尼古拉·达尔的表示疗法后实现凤凰涅槃一般,阿劳在21岁的人生低谷期碰着了人生中的第二位贵人——心理阐发医生胡伯特·亚伯拉罕松。和热爱音乐的达尔千篇一律,亚伯拉罕松同样对音乐有着极大的热情,他深知阿劳的音乐天才,自始至末没有收取过一分钱,而是像他的恩师克劳泽一样,他要阿劳“成为他病例的杰做”。此中,若何准确地看待和处置焦虑成了阿劳事业转折点的关键,亚伯拉罕松让他渐渐地领略到,焦虑是不成制止的,也是无处不在的,要在一个几千人的场子中不迟不疾地吹奏,就必需学会与焦虑共处。就像李斯特的b小调奏喊曲从一个浩荡的焦虑起头,最初走向圆满的飞腾,一个成熟的艺术家必需给焦虑以出路。渐渐地,焦虑不再是阿劳吹奏中的障碍,而成为其创做过程的一部门。
皮耶罗·纳塔利诺《伟大钢琴家系列:阿劳》
在亚伯拉罕松继续不竭地搀扶帮助下,阿劳末于从神童阶段脱颖而出。有一个目标阐明改日臻成熟,那就是社交。到1930年代,那个不解世故的“局外人”起头沉湎于柏林的夜生活,猎奇而不倦地逐个品尝。就如许,曾经的钢琴神童再度起飞了。1935年,阿劳在柏林举办了12场音乐会吹奏巴赫的全套键盘做品,获得极大胜利。之后第二年,他又举办了莫扎特的全套钢琴做品音乐会,紧随其后的还有舒伯特和韦伯的做品系列音乐会。1938年,阿劳在墨西哥城举办了贝多芬全套钢琴协奏曲和奏喊曲的系列音乐会,那是他第一次全身投进地把本身与贝多芬密切地联络在一路。之后的半个多世纪中,“阿劳的贝多芬”将逐步成为现代钢琴艺术中的一个专有名词。
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欧洲、北美、南美等地的频繁表演让阿劳逐步享誉世界,他也因而成为了智利的民族英雄。1940年,圣地亚哥以他的名字定名一条街。1944年,在全国播送的庆祝仪式上,智利政府授予阿劳一枚金量奖章,“表扬他为国争光”。1959年,他出生的那条街也改用他的名字。当然,那种外在的荣誉是与他本身对钢琴吹奏艺术的深入理解和不竭精进相辅相成的,当你看到《阿劳谈艺录》中他关于钢琴艺术洞若看火般的妙语解颐时,实的能从中捕获到马丁·克劳泽的影子:
当你弹连奏八度时,你不只把外声部的音毗连起来,内声部的音也用大拇指蒲伏爬行而毗连起来。……
事实上,19世纪音乐中,所有的分句都跟唤吸动做有关。……
你适才提到的贝多芬G大调协奏曲的第一乐章是个很好的例子。即便在左手的琶音中,你也必需弹出意义和气氛来。……
在我看来,(贝多芬《葬礼停止奏喊曲》Op.26)整个末乐章的思惟是das Keimen der jungen Natur(大天然重生的萌芽)——身后,生命之流从头起头。因而,速度应尽可能地慢。如许,葬礼停止曲和末乐章之间的关系才有意义。
在那趟觅觅灵魂的漫长路程中,阿劳逐步与贝多芬从相知到相契再到相映。两次世界大展期间,他别离在墨西哥城和南美洲举办过全套贝多芬奏喊曲独奏会。1952年,他又在英国播送电台表演全套贝多芬奏喊曲,接着就是在纽约市政厅举行的全套奏喊曲独奏会(1953-1954),以及50年代为EMI公司灌录的贝多芬奏喊曲全集。50年代后期以及整个60年代,阿劳与贝多芬越来越难以分隔——每次表演的节目单上至少有两首贝多芬的奏喊曲。所有那一切,都为他晚年攀登贝多芬奏喊曲(被誉为钢琴文献的《新约圣经》)那座人类音乐顶峰做了最坚实的展垫。与那些早年光景而晚景萧瑟的艺术家截然相反,晚年阿劳越来越臻于“人书俱老”的化境,钢琴艺术的“阿劳时代”即将到来。
庾信文章老更成
做为李斯特的徒孙,早年的阿劳享有炫技巨匠(virtuoso)的称号,吹奏速度偏快,并且身手凌厉,但中年以后他吹奏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深图远虑,气焰宽宏,充满气焰。许多评论家觉得在他最亲近的母亲往世之后,阿劳的整个风气变得内省并且愈加小我化,在阿劳的唱片灌音中能够见证他风气的改变。令人骇怪的是,晚年的阿劳并没有因为身体的衰朽而削减工做量。相反,似乎上苍冥冥之中指引他完成音乐的任务一般,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根究、吹奏和音乐事业中,他向着钢琴艺术的极境不竭进发。在阿劳迈进八十岁之际,他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音乐家之一,在1982-1983年的音乐季中,国际上大部门的媒体把那称做“阿劳的年代”,以示对他的敬重与荣耀。
做为20世纪超等巨匠中吹奏范畴最广的一位,阿劳很好地把承受的德奥教导和拉丁元素连系在一路,从巴洛克到二十世纪的做品均有独到的建树,纯正严谨的古典风气与深入的豪情连系完美,并通过丰富的音色改变和灿烂的吹奏身手展示做曲家的音乐构想。在迈向他光辉晚境的征途上,阿劳不断在有意识地向内会聚和浓缩,他似乎渐渐领略了老子的“少则得,多则惑”。50年代时,他的节目单上还有阿尔贝尼兹、巴托克、德彪西、福雷、格拉纳多斯、普朗克和拉威尔等人的小品,到60和70年代,那些小品都不见了,或者说浓缩为完全版的《夜之鬼魂》、德彪西的前奏曲集或肖邦的全套前奏曲。最初,他的核心曲目凝聚到一个无比坚实的中心四周: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奏喊曲和协奏曲、舒曼的大套曲、肖邦的协奏曲和富于英雄气焰的独奏曲、李斯特的炫技做品以及舒伯特的晚期奏喊曲。在阿劳看来,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做品在某些时候需要用粗拙而生硬的声音,肖邦和舒伯特绝不是沙龙音乐家,前者具有深入的阳刚之美(而非人们凡是印象中病恹恹的形态),后者的晚期做品中表示出对人道无比深入的理解,李斯特因其炫技的特征被报酬地庸俗化,其实只要具备实正的创造性想象力,才气把他弹活。
笔者收躲的部门阿劳首版唱片
幸运的是,几乎所有那些晚年的艺术结晶都凝聚在Philips公司发行的一系列唱片中。60年代初,阿劳与荷兰唱片巨人Philips的签约标记着他音乐生活生计的最初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晚年的阿劳得以从头录造了他早期的大部门素材,几乎都是以更好的演绎来录造音乐,Philips的钢琴灌音手艺同样无与伦比。在此期间,他录造了全套的贝多芬奏喊曲和协奏曲、大量的舒曼和肖邦系列,以及莫扎特的做品,还有舒曼、格里格和柴可夫斯基的一流协奏曲。现在,大部门古典乐迷都对那些唱片了然于心,关于维也纳古典主义和早期浪漫主义巅峰期间的曲目,阿劳的名字几乎老是与他们联络在一路,此中他演绎的贝多芬32首钢琴奏喊曲、勃拉姆斯《钢琴协奏曲全集》、李斯特《b小调钢琴奏喊曲》和《超技操练曲》以及肖邦《夜曲全集》等,早已是全世界乐迷心中登峰造极的典范。逃根溯源,阿劳的伟大源于他在克劳泽和李斯特的音乐风气上的一脉相承,而且通过继续三代人间接逃溯到贝多芬本人的吹奏风气。就像他在其贝多芬奏喊曲全集的盒拆版随附的一篇富有启发性的短文中所说的那样:“对我来说,贝多芬老是代表着人的战斗精神。他的不懈斗争是对成功复兴和精神重生的总结,以一种与时代休戚相关的力量指引着我们和现代青年人。”
令人遗憾的是,阿劳的巴赫不断以来被人低估甚至漠视。其实,阿劳是钢琴吹奏全套巴赫键盘做品的前锋人物,并在上世纪30年代引发颤动。但是,后来他主动舍弃了用现代钢琴吹奏巴赫的做品,那一决定源于对大键琴吹奏家旺达·兰多夫斯卡的致敬和礼让。1942年所录造的《哥德堡变奏曲》本是阿劳的一大杰做,但为了给兰多夫斯卡的唱片让路(其时她一度陷进经济拮据的窘境),阿劳提出了推延发行的设法,那张唱片最末迟至1988年由RCA公司发行。让人欣慰的是,进进老年末年的阿劳从头涌起了用钢琴吹奏巴赫做品的热情,就像晚年贝多芬对巴赫音乐的不竭回溯和致敬。1991年,阿劳在奥天时的米尔茨楚施拉格灌音期间因突发急性肠梗阻逝世,其时他正在录造巴赫的键盘做品全集。所幸的是,他在临末前留下了四组《帕蒂塔》灌音,连同他在生命的最初光阴中演录的贝多芬、舒伯特和德彪西,由Philips公司以一套五张限量版“最初的灌音”(The Final Sessions)发行,成为那位李斯特的最初传人留给那个世界的贵重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