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评论]金庸小说的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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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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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飞孤别传

   《飞孤别传》写于一九六○、六一年间,原在《武侠与汗青》小说杂志连载,每期刊载

  八千字。

   在报上连载的小说,每段约一千字至一千四百字。《飞狐别传》则是每八千字成一个段

  落,所以写做的体例略有差别。我每十天写一段,一个彻夜写完,一般是三更十二点钟开

  始,到第二天早晨七八点钟工做完毕。做为一部长篇小说,每八千字成一段落的节拍是绝对

  欠好的。此次所做的修改,次要是将节拍调整得顺畅一些,消往此中没必要要的段落陈迹。

  《飞狐别传》是《雪山飞狐》的“前传”,论述胡斐过往的事迹。然而那是两部小说,互相

  有联络,却并非全然的同一。在《飞狐别传》中,胡斐不行一次和苗人凤相会,胡斐有过

  此外意中人。那些情节,没有在修改《雪山飞狐》时强求协调。

   那部小说的文字风气,比力远离中国旧小说的传统,如今并没有改回来,但有两种情形

  是改了的:第一,对话中删除了含有现代气息的字眼和看念,人物的心里语言也是如斯。

   第二,改写了太新文艺腔的、类似外国语文法的句子。

   《雪山飞狐》的实正配角,其实是胡一刀。胡斐的性格在《雪山飞狐》中非常薄弱,到

  了本书中才渐渐成形。我诡计在本书中写一个急人之难、抱不平的侠士。武侠小说中实正

  写侠士的其实其实不良多,大大都配角的所做所为,次要是武而不是侠。

   孟子说:“富贵不克不及淫,贫贱不克不及移,威武不克不及屈,此之谓大丈夫。”武侠人物对富贵

  贫贱其实不放在心上,愈加不平于威武,那大丈夫的三条原则,他们都不难做到。在本书之

  中,我想给胡斐增加一些要求,要他“不为美色所动,不为哀恳所动,不为体面所动”。英

  雄难受美人关,像袁紫衣那样美貌的姑娘,又为胡斐所倾慕,正在两情相洽之际而软语央

  求,不应承她是很难的。英雄豪杰老是食软不食硬,凤天南赠予金银华屋,胡斐自不重视,

  但那般诚心诚心的服输求情,要再不饶他就更难了。江湖上最讲究体面和义气,周铁鹪等人

  如许给足了胡斐体面,低声下气的求他揭开了对凤天南的过节,胡斐仍是不允。不给人体面

  恐怕是英雄豪杰最难做到的事。胡斐所以如斯,只不外为了锺阿四一家四口,而他跟锺阿四

  素昧生平,没一点交情。

   目标是写如许一个性格,不外没能写得有深度。只是在我所写的那许多男性人物中,胡

  斐、乔峰、杨过、郭靖、令狐冲那几个是我比力特殊喜好的。

   武侠小说中,背面人物被正面人物杀死,凡是的处置体例是认为“该死”,不再多加理

  会。本书中写商老太那小我物,诡计表达:背面人物被杀,他的亲人却不认为他该死,仍然

  崇敬他,深深地爱他,至老不减,至死稳定,对他的灭亡永久感应哀痛,对害死他的人永久

  强烈憎恶。

   一九七五年一月

  2.连城诀

  儿童时候,我浙江海宁老家有个长工,名喊和生。他是残废的,是个驼子,然而只驼了

  右边的一半,形相特殊显得离奇。虽说是长工,但其实不做什么粗重工做,只是扫地、抹尘,

  以及接送孩子们上私塾。我哥哥的同窗们见到了他就鼓掌唱歌:“和生和生半爿驼,喊他三

  声要发怒,再喊三声翻跟斗,翻转来象只瘫淘箩”。“瘫淘箩”是我故土土话,指破了的淘

  米竹箩。

   那时候我老是拉着和生的手,喊那些大同窗不要唱,有一次还为此哭了起来,所以和生

  历来待我特殊好。下雪、下雨的日子,他老是抱了我上学,因为他的背脊驼了一半,不克不及背

  负。那时候他年纪已很老了,我爸爸、妈妈喊他不要抱,免得两小我都摔跤,但他必然要

  抱。

   有一次,他病得很凶猛,我到他的斗室里往瞧他,拿些点心给他食。他跟我说了他的身

  世。

   他是江苏丹阳人,家里开一家小豆腐店,父母替他跟邻人一个美貌的姑娘对了亲。家里

  积存了几年,就要给他完婚了。那年十二月,一家财主喊他往磨做年糕的米粉。那家财主又

  开当展,又开酱园,家里有座大花园。磨豆腐和磨米粉,工做是差不多的。财主家过年要磨

  好几石糯米,磨粉的时间在财主家后厅上做。那种磨粉的事我见得多了,只磨得几天,磨子

  旁地下的青砖上就有一圈淡淡的脚印,那是推磨的人踏出来的。江南遍地的风俗都差不多,

  所以他一说我就懂了。

   只为要赶时候,磨米粉的时间往往要做到晚上十点、十一点钟。此日他收了工,已经很

  晚了,正要回家,财主家里许多人喊了起来:“有贼!”有人喊他到花园往帮同捉贼。他一

  奔进花园,就给人几棍子打垮,说他是“贼骨头”,好几小我用棍子打得他皮开肉绽,还打

  断了几根肋骨,他的半边驼就是如许形成的。他头上食了几棍,昏晕了过往,醒转来时,身

  边有许多金银首饰,说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又有人在他竹箩的米粉底下搜出了一些金银和

  铜钱,于是将他送进知县衙门。贼赃俱在,他也分辩不来,给打了几十板,收进了监牢。

   原来就算是做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功名,但他给关了两年多才放出来。在那段期间

  中,他父亲、母亲都气死了,他的未婚妻给财主少爷娶了往做继室。

   他从牢里出来之后,晓得那一切都是那财主少爷谗谄。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他取出不断

  躲在身边的尖刀,在那财主少爷身上刺了几刀。他也不逃走,任由差役捉了往。那财主少爷

  只是受了重伤,却没有死。但财主家不竭行贿县官、师爷和狱卒,想将他在狱中害死,以免

  他出来后再觅仇。

   他说:“实是菩萨保佑,不到一年,老爷来做丹阳县正堂,他白叟家救了我命。”

   他说的老爷,是我祖父。

   我祖父文清公(他原来是“美”字辈,但进学和应考时都用“文清”的名字),字沧

  珊,故土的长者们称他为“沧珊先生”。他于光绪乙酉年中举,丙戍年中进士,随即派往丹

  阳做知县,做知县有功效,加了同知衔。不久就发作了闻名的“丹阳教案”。

   邓之诚先生的“中华二千年史”卷五中提到了那件事:

   “天津公约许外人布道,于是教徒之脚印遍中国。败类进教,辄恃外报酬护符,不受官

  吏钤束。人民既愤教士之骄横,又怪其动作诡秘,揣度附会,争端遂起。教民或有死伤,外

  籍教士即遁词要挟,讹诈巨款,以至回功仕宦,胁清廷治以重功,封疆大吏,亦须撤职永不

  叙用。内政由人干预,国已不国矣。教案以万万计,兹举其大者:

   “……丹阳教案。光绪十七年八月……刘坤一、顽强奏,今年……江苏之丹阳、金匮、

  无锡、阳湖、江阴、如皋各属教堂,接踵被焚毁,派员前去查办……苏属案,系由丹阳起首

  惹事,将该县查文清鉴别参革……“(光绪东华录卷一O五)

   我祖父被参革之前,曾有一番交涉。上司喊他将为首烧教堂的两人斩首示寡,以便向外

  国教士交代。但我祖父同情烧教堂的人民,通知为首的两人逃走,回报上司:此事是由外国

  教士逼迫良民而引起公愤,数百人一涌而上,焚毁教堂,并没有为首之人。跟着他就去官,朝

  廷定了“撤职”处分。

   我祖父尔后便在故土闲居,读书做诗自娱,也做了良多公益事业。他编了一部“海宁查

  氏诗钞”,有数百卷之多,但雕版未落成就往世了(那些雕版放了两间屋子,后来都成为我

  们从兄弟的玩具)。出丧之时,丹阳推了十几位绅士来吊祭。其时领头烧教堂的两人一路哭

  拜而来。据我伯父、父亲们的说法,那两人走一里路,磕一个头,从丹阳曲磕到我故土。对

  那个说法,如今我不大相信了,小时候天然信之不疑。不外那两小我非常感恩,最初几里路

  磕头而来当然是很可能的。

   前些时候到台湾,见到了我表哥蒋复聪先生。他是故宫博物院院长,此前和我二伯父在

  北京大学是同班同窗。他跟我说了些我祖父的事,言下很是颂扬。那都是我原来不晓得的。

   和生说,我祖父接任做丹阳知县后,就重审狱中每一个囚犯,得知了和生的委屈。可是

  他刺人行凶,确是事实,也未便擅放。我祖父去官回家时,痛快静静将他带了来,就养在我

  家里。

   和生曲到抗战时才病死。他的事迹,我爸爸、妈妈历来不跟人说。和生跟我说的时候,

  认为他那次的病不会好了,也没吩咐我不成说出来。

   那件事不断躲在我心里。“连城诀”是在那件实事上开展出来的,纪念在我幼小时对我

  很亲热的一个白叟。和生到底姓什么,我始末不晓得,和生也不是他的实名。他当然不会武

  功。我只记得他经常一两天不说一句话。我爸爸妈妈对他很客气,历来不差他做什么事。

   那部小说写于一九六三年,那时“明报”和新加坡“南洋商报”合办一本随报附送的

  “东南亚周刊”,那篇小说是为那周刊而写的,书名原来喊做“素心剑”。

   一九七七·四

  3.天龙八部

  在改写修订《天龙八部》时,心中不时浮起陈世骧先生亲热而雍容的面孔,记着他手持

  烟斗侃侃而谈学问的神志。中国人写做册本,并没有将一本书献给某位师友的习惯,但我热

  切的要在《跋文》中加上一句:“此书献给我所亲爱的一位伴侣——陈世骧先生。”只可惜

  他已不在世上。但愿他在天之灵晓得我那番小小心意。

   我和陈先生只见过两次面,够不上说有深挚交情。他曾写过两封信给我,对《天龙八

  部》写了良多令我实正感应羞愧的话。以他的学问涵养和学术地位,如许的称誉其实是过分

  份了。或许是出于他对中国传统形式小说的偏心,或许因为我们对人世的观点有某种配合之

  处,但他所做的评判,无论若何是超越了我所应得的。我的感恩和喜悦,除了得到如许一位

  闻名文学责备家的承认、因之增加了自信心之外,更因为他指出,武侠小说其实不地道是娱乐性

  的无聊做品,此中也能够抒写世间的悲欢,能表达较深的人生境域。

   其时我曾想,未来《天龙八部》出单行本,必然要请陈先生写一篇序。如今却只能将陈

  先生的两封信附在书后,以纪念那位伴侣。当然,读者们城市领会,那同时是在展现一位名

  家的好评。任何写做的人,都等待他的做品能得到好评。假设读者看了不感应赏识,做者的

  工做酿成毫无意义。有人读我的小说而欢喜,在我当然是非常兴奋的事。

   陈先生的信中有一句话:“犹在觅四大恶人之圣诞片,未见。”那是有个小故事的,陈

  先生告诉我,夏济安先生也喜好我的武侠小说。有一次他在书展中见到一张圣诞卡,上面绘

  着四小我,夏先生觉得神气边幅很像《天龙八部》中所写的“四大恶人”,就买了来,写上

  我的名字,写了几句赞扬的话,想寄给我。但我们从未见过面,他托陈先生转寄。陈先生随

  手放在杂物之中,后来就找不到了。夏济安先生曾在文章中几次提到我的武侠小说,颇有溢

  美之辞。我和他的缘份更浅,始末没能见到他一面,连那张圣诞卡也充公到。我阅读《夏济

  安日志》等做品之时,经常可惜,如许一位至性至情的才士,毕竟是缘悭一面。

   《天龙八部》于一九六三年起头在《明报》及新加坡《南洋商报》同时连载,前后写了

  四年,中间在离港外游期间,曾请倪匡兄代写了四万多字。倪匡兄代写那一段是一个独立的

  故事,和全书并没有需要联络,此次改写批改,征得倪匡兄的附和而删往了。所以要请他代

  写,是为了报上连载未便持久断稿。但出书单行本,没有理由将他人的做品持久据为己有。

  在那里附带阐明,并对倪匡兄昔时代笔的美意表达谢意。曾学柏梁台体而写了四十句古体

  诗,做为《倚天屠龙记》的回目,在本书则学填了五首词做回目。做诗填词我是完全不会

  的,但中国传统小说而没有诗词,毕竟不像样。那些回目标诗词只是粉饰罢了,艺术价值相

  等于封面上的题签——初学者全无功力的习做。

   一九七八·十·

  4.射雕英雄传

  《射雕英雄传》做于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五九年,在《香港商报》连载。回想十多年前

  《香港商报》副刊编纂李沙威兄对那篇小说的敬服和鼓舞的殷殷情意,而他今日已不在人

  世,不克不及让我将那修订本的第一册书亲手送给他,再想到他那亲热的笑脸和微带口食的谈

  吐,心头甚感辛酸。

   《射雕》中的人物个性单纯,郭靖诚朴厚重、黄蓉机智狡狯,读者随便印象深入。那是

  中国传统小说和戏剧的特征,但难免欠缺人物心里世界的复杂性。可能因为人物性格单纯而

  情节热闹,所以《射雕》比力得到欢送,曾拍过粤语片子,在泰国上演过潮州剧的连台本

  戏,目前香港在拍电视片集;曾译成了暹罗文、越南文、马来文(印尼);别人冒名演衍的

  小说如《江南七侠》、《九指神丐》等等品种也颇很多。但我本身,却觉得我后期的某几部

  小说似乎写得比《射雕》有了些朝上进步。

   写《射雕》时,我正在长城片子公司做编剧和导演,那段期间中所读的书次要是西洋的

  戏剧和戏剧理论,所以小说中有些情节的处置,不知不觉间是戏剧体的,出格是牛家村密屋

  疗伤那一大段,完满是舞台剧的排场和人物调度。那个事实经刘绍铭兄提出,我本身才发觉

  到,写做之时却完全不是有意的。其时只想,那种办法小说里似乎没有人用过,却没有想到

  戏剧中不知已有几人用过了。

   修订时曾做了很多改动。删往了一些与故事某人物并没有需要联络的情节,如小红鸟、蛙

  蛤大战、铁掌帮行凶等等,除往了秦南琴那小我物,将她与穆念慈合而为一。也加上一些新

  的情节,如收场时张十五平话、曲灵风盗画、黄蓉迫人抬轿与长岭遇雨、黄裳撰做《九阴实

  经》的颠末等等。我国传统小说发源于平话,以平话做为引子,以示有良心源之意。成吉思

  汗的事迹,次要取材于一部十分希罕的书。那部书原来面目标奇异,远胜《九阴实经》,书

  名《忙豁仑纽察脱必赤颜》,一共九个汉字。全书共十二卷,正集十卷,续集二卷。十二卷

  中,从头到尾完满是那些叽哩咕噜的汉字,你与我每个字都识得,但一句也读不懂,当实是

  “有字天书”。那部书全世界有许许多多学者穷一生之力研究攻读,颁发了无数论文、专

  书、音释,出书了专为那部书而编的字典,每个汉字怪文的词语,都可在字典中查到原义。

  任何一个研究过往八百年中世界史的学者,非读此书不成。

   本来此书是以汉字写蒙古话,写成于一二四○年七月。

   “忙豁仑”就是“蒙古”,“纽察”在蒙古话中是“奥秘”,“脱必赤颜”是“总

  籍”,九个汉字联在一路,就是《蒙古秘史》。此书最后极可能就是用汉文注音间接写的,

  因为那时蒙前人还没有文字。那部书是蒙古皇室的奥秘典籍,绝不过传,保留在元朝皇宫之

  中。元朝亡后,给明朝的皇帝得了往,于明洪武十五年译成汉文,将叽哩咕噜的汉字注音怪

  文译为有意义的汉文,书名《元朝秘史》,译者不明,极可能是其时在明朝任翰林的两个外

  国人,翰林院侍讲火原洁、修撰马懿亦黑。怪文本(汉字蒙语)与可读本(汉文译本)都收

  在明成祖时所编的《永乐大典》中,由此而传播下来。明清两代中版本繁多,大都删往了怪

  文原文不刊。

   《元朝秘史》的第一行,仍是写着原书书名的怪文“忙豁仑纽察脱必赤颜”。起初治元

  史的学者如李文田等不知那九字怪文是甚么意思,都认为是原做者的姓名。欧阳锋不懂《九

  阴实经》中的怪文“哈虎文钵英,唤吐克尔”等等,那也难怪了。

   后来叶德辉所刊印的“怪文本”传播到了外国,列国汉学家热心研究,此中以法国人伯

  希和、德国人海涅士、苏联人郭增、日本人那河通世等努力最勤。

   我所参考的《蒙古秘史》,是外蒙古学者策·达木丁苏隆先将汉字怪文本复原为蒙古古

  语(原书是十三世纪时的蒙古语,与现代蒙语不不异),再译成现代蒙语,中国的蒙文学者

  谢再善据以译成现代汉语。

   《秘史》是原始素材,有若干批改本传播到西方,再由此而开展成许多著做,此中最重

  要的是波斯人拉施特所著的《黄金史》。西方学者在见到中国的《元朝秘史》之前,关于蒙

  古史的著做都根据《黄金史》。批改本中删往事迹甚多,如也速该夺人之妻而生成吉思汗、

  也速该被人毒死、成吉思汗曾被仇敌囚虏、成吉思汗的老婆蒲儿帖被仇敌夺往而生长子术

  赤、成吉思汗曾射死其异母弟别克帖儿等,都是说起来对成吉思汗不大荣耀的事。

   《九阴实经》中那段怪文的想象从甚么处所得到启发,读者们天然晓得了。

   蒙前人统治全中国八十九年,统治中国北部则超越一百年,但因文化低落,对中国人的

  生活没有遗留严重影响。蒙前人少少与汉人通婚,所以也没有被汉人同化。据李思纯在《元

  史学》中说,蒙古语对汉语的影响,可考者只要一个“歹”字,歹是欠好的意思,歹人、歹

  事、好歹的“歹”,是从蒙古语学来的。撰写以汗青做布景的小说,不成能如许一字一语都

  考证清晰,郭啸天、杨铁心等从未与蒙前人接触,对话中原来不应呈现“歹”字,但我也不

  往有意制止。我所设法制止的,只是一般太现代化的词语,如“根究”、“动机”、“问

  题”、“影响”、“目标”、“普遍”等等。“所以”用“因而”或“是以”取代,“普

  通”用“通俗”取代,“速度”用“快慢”取代,“如今”用“现今”、“现下”、“目

  下”、“面前”、“此刻”、“方今”取代等等。

   第四集的插图(大陆版未收一编注)有一幅是大理国画师张胜温所绘的佛像,此图有明

  朝翰林学士宋濂的一段题跋,此中说:

   “右梵像一卷,大理国画师张胜温之所貌,其左题云‘为利贞皇帝白票信画’,后有释

  妙光记,文称盛德五年庚子正月十一日,凡其施色涂金皆极精致,而所书之字亦不恶云。大

  理本汉~G榆、唐南诏之地,诸蛮据而有之,初号大蒙,次更大礼,然后改以今名者,则石

  晋时段思平也。至宋季微弱,委政高祥、高和兄弟。元宪宗帅师灭其国而郡县之。其所谓庚

  子,该宋理宗嘉熙四年,而利贞者,即段氏之诸孙也。”此中所考证的年代弄错了。宋濂认

  为画中的“庚子”是宋理宗嘉熙四年(一二四○年),其实他算迟了六十年,应当是宋孝宗

  淳熙七年庚子(逐个八○年)。原因在于宋濂没有详尽查过大理国的汗青,不晓得大理国盛

  德五年庚子是逐个八○年,而不是六十年之后的庚子。另有一个证据,画上题明为利贞皇帝

  画,利贞皇帝就是一灯巨匠段智兴(一灯巨匠的法名和故事是我诬捏的),他在位时共有利

  贞、盛德、嘉会、元亨、不变、亨时(据罗振王《重校订纪元编》。《南诏别史》中无“亨

  时”年号)六个年号。宋濂所说的庚子年(宋理宗嘉熙四年),在大理国是孝义帝段祥兴

  (段智兴的孙子)在位,那是道隆二年。

   此图现躲台北故宫博物馆,该馆出书物中的阐明根据宋濂的考证而写,未来似可纠正。

   宋濂是明初有大名的学者,墨元璋的皇太子的教师,号称明朝开国文臣之首。但明人治

  学粗疏,宋濂奉皇帝之命主持修《元史》,六个月就编好了,第二年皇帝得到新的材料,命

  他续修,又只六个月就敷衍了事的完成,所以《元史》是中国野史中量素最差者之一。比之

  《明史》从康熙十七年修到乾隆四年,历六十年而始成书,轻率与严谨相往极远,无怪后人

  要另做《新元史》取代。单是从宋濂题画、随手一挥便相差六十年一事,他可想得到《元

  史》中的错误百出。但宋濂为人奸佞有气节,决不拍墨元璋的马屁,做人的操行是很高的。

   一九七五年十二月

  5.鹿鼎记

  《鹿鼎记》于一九六九年十月廿四日起头在《明报》连载,到一九七二年九月廿三日刊

  完。一共连载了两年另十一个月。我撰写连载的习惯历来是天天写一续,次日刊出,所以那

  部小说也是持续写了两年另十一个月。假设没有特殊不测(生射中永久有特殊的不测),那

  是我最初的一部武侠小说。然而《鹿鼎记》已经不太像武侠小说,毋宁说是汗青小说。那部

  小说在报上刊载时,不竭有读者写信来问:“《鹿鼎记》是不是他人代写的?”因为他们发

  觉,那与我过往的做品有很大差别。其实那当然完满是我本身写的。很感激读者们对我的宠

  爱和放纵,当他们不喜好我某一部做品或某一个段落时,就判定:“那是他人代写的。”将

  好评保留给我本身,将不满推给某一位心目中的“代笔人”。

   《鹿鼎记》和我以前的武侠小说完全差别,那是有意的。一个做者不该当老是反复本身

  的风气与形式,要尽可能的测验考试一些新的创造。

   有些读者不满《鹿鼎记》,为了配角韦小宝的道德,与一般的价值看念过分违背。武侠

  小说的读者习惯于将本身代进书中的英雄,然而韦小宝是不克不及代进的。在那方面,褫夺了某

  些读者的若干乐趣,我感应抱愧。

   但小说的配角纷歧定是“好人”。小说的次要使命之一是创造人物;好人、坏人、出缺

  点的好人、有长处的坏人等等,都能够写。在康熙时代的中国,有韦小宝那样的人物并非

  不成能的事。做者写一小我物,意图其实不必然是必定如许的典型。哈姆莱特优柔寡断,罗亭

  能说不克不及行,《红字》中的牧师与人通奸,安娜卡列尼娜变节丈夫,做者只是描写有那样的

  人物,并非鼓舞读者模仿他们的行为。《水浒》的读者更好不要像李逵那样,赌输了就夺

  钱,也不要像宋江那样,将不竭讹诈的情妇一刀杀了。林黛玉显然不是现代妇女读者模仿的

  对象。韦小宝与之发作性关系的女性,并没有贾宝玉那么多,至少,韦小宝不像贾宝玉那样

  搞同性恋,既有秦钟,又有蒋玉函。鲁迅写阿Q,并非宣扬精神成功。

   小说中的人物假设非常完美,不免难免是不实在的。小说反映社会,现实社会中并没有绝对

  完美的人。小说并非道德教科书。不外读我小说的人有良多是少年少女,那么应当向那些

  无邪的小伴侣们提醒一句:韦小宝重视义气,那是好的道德,至于其余的各类行为,万万不

  要照学。

   我写的武侠小说长篇共十二部,短篇三部。曾用书名首字的十四个字做了一副对联: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最初一个不重要的短篇《越女剑》没有包罗在内。

  最早的《书剑恩怨录》起头写于一九五五年,最初的《越女剑》做于一九七○年一月。十五

  部长短小说写了十五年。修订的工做起头于一九七○年三号,到一九八○年年中完毕,一些

  是十年。当然,那中间还做了其他许多事,次要是办《明报》和写《明报》的社评。

   碰着初会的读者时,最经常碰着的一个问题是:“你最喜好本身哪一部小说?”那个问

  题很难回答,所以经常不答。单就“本身喜好”而论,我比力喜好豪情较强烈的几部:《神

  雕侠侣》、《倚天屠龙记》、《飞狐别传》、《笑傲江湖》。又常有人问:“你认为本身哪

  一部小说更好?”那是问身手与价值。我相信本身在写做过程中有所朝上进步:长篇比中篇短篇

  好些,后期的比前期的好些。不外许多读者其实不附和。我很喜好他们的不附和。

   一九八一·六·二二·

  6.笑傲江湖

  伶俐才智之士,勇武有力之人,极大大都是积极朝上进步的。道德原则把他们划分为两类

  :勤奋目标是为大大都人谋福利的,是好人;只着眼于本身的权利名位、物量欲看,而损

  害旁人的,是坏人。好人或坏人的大小,以其嘉惠或损害的人数和水平而定。政治上大多

  数期间中是坏人当权,于是不竭有人想取而代之;有人想停止变革;另有一种人对变革不

  存期看,也不想和当权派随波逐流,他们的抉择是退出斗争漩涡,独善其身。所以一贯有

  当权派、造反派、变革派,以及蓬菖人。中国的传统看念,是鼓舞人“学而优则仕”,学孔

  子那样“知其不成而为之”,但对蓬菖人也有极高的评判,认为他们清高。蓬菖人对社会并没有

  积极奉献,然而他们的行为和争权夺利之徒判然不同,供给了另一种规范。中国人在道德

  上对人要求很宽,只消不是损害旁人,就算是好人了。《论语》记载了许多隐者,晨门、

  楚狂接舆、长沮、桀溺、荷丈人、伯夷、叔齐、虞仲、夷逸、墨张、柳下惠、少连等等,

  孔子对他们都很尊崇,固然,其实不附和他们的做风。

   孔子对隐者分为三类:像伯夷、叔齐那样,不舍弃本身意志,不牺牲本身威严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像柳下惠、少连那样,意志和威严有所牺牲,但言行合情合理

   (“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罢了矣”);

   像虞仲、夷逸那样,则是逃世隐居,放纵婉言,不做坏事,不参与政治

   (“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

   孔子对他们评判都很好,显然认为隐者也有积极的一面。

   参与政治活动,意志和威严不能不有所舍弃,那是迫不得已的。柳下惠做法官,曾被

  三次罢官,人家劝他出国。柳下惠对峙正义,答复说:“曲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

  道而事人,何必往父母之邦?”

   (《论语》)。

   关键是在“事人”。为了群众利益而从政,非事人不成;对峙原则而为公家办事,不

  以功名富贵为念,固然不能不从命上级号令,但也能够说是“蓬菖人”——至于一般意义的

  蓬菖人,根本要求是求个性的解放自在而没必要事人。我写武侠小说是想写人道,就像大大都

  小说一样。那部小说通过书中一些人物,诡计刻划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及

  现象。暗射性的小说并没有多大意义,政治情状很快就会改动,只要刻划人道,才有较持久

  的价值。悍然不顾的攫取权利,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根本情状,过往几千年是如许,今

  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如许。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群、左冷禅那些人,在我想象时次要

  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物。林平之、向问天、方证巨匠、冲虑道人、定闲师太、莫大

  先生、余沧海等人也是政治人物。那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朝代中都有,可能在此外

  国度中也都有。“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标语,在六十年代时就写在书中了。任我行因

  掌握大权而堕落,那是人道的普及现象。那些都不是书成后的增添或改做。

   《笑傲江湖》在《明报》连载之时,西贡的中文报、越文报和法文报有二十一家同时

  连载。南越国会中争论之时,常有议员责备对方是“岳不群”(伪君子)或“左冷禅”

  (诡计成立霸权者)。

   可能因为其时南越政局动乱,一般人对政治斗争特殊感应兴致。令狐冲是生成的“隐

  士”,对权利没有兴致。盈盈也是“蓬菖人”,她对江湖豪士有生杀大权,却宁可在洛阳隐

  居陋巷,琴箫自娱。她生射中只重视小我的自在,个性的伸展。唯一重要的只是恋爱。那

  个姑娘十分含羞腼腆,但在恋爱中,她是主动者。令狐冲当情意紧缠在岳灵珊身上之时,

  是不得自在的。只要到了青纱帐外的大路上,他和盈盈同处大车之中,对岳灵珊的痴情末

  于消逝了,他才得到心灵上的解脱。本书完毕时,盈盈伸手扣住令狐冲的手腕,叹道:“

  想不到我任盈盈竟也末身和一只大马猴锁在一路,再也不分隔了。”盈盈的恋爱得到圆满

  ,她是心称心足的,令狐冲的自在却又被锁住了。或许,只要在仪琳的全面恋爱之中,他

  的个性才少少遭到拘谨。人生在世,足够圆满的自在底子是不克不及的。解脱一切欲看而得以

  大彻大悟,不是常人之所能。那些热衷于权利的人,遭到心中权利欲的驱使,情不自禁,

  往做许许多多违犯本身良心的事,其实都是很同情的。

   在中国的传统艺术中,不管诗词、散文、戏曲、绘画,逃求个性解放历来是最凸起的

  主题。时代越骚动,人民生活越痛苦,那主题越是凸起。“人在江湖,情不自禁”,要退

  隐也不是随便的事。刘正风逃求艺术上的自在,重视莫逆于心的友谊,想金盆洗手;梅庄

  四友盼看在孤山隐姓埋名,享受琴棋书画的乐趣;他们都无法做到,卒以身殉,因为权利

  斗争不准可。关于郭靖那样捐躯赴难,知其不成而为之的大侠,在道德受骗有更大的必定

  。令狐冲不是大侠,是陶潜那样逃求自在和个性解放的蓬菖人。风清扬是心灰意懒、羞愧懊

  丧而退隐。令狐冲却是生成的不受羁勒。在黑木崖上,不管是杨莲亭或任我行掌握大权,

  旁人随意笑一笑城市引来杀身之祸,傲岸愈加不成。“笑傲江湖”的自在安适,是令狐冲

  那类人物所逃求的目标。因为想写的是一些普及性格,是生活中的常见现象,所以本书没

  有汗青布景,那表达,类似的情景能够发作在任何朝代。

   一九八○·五·

  7.书剑恩怨录

  《书剑恩怨录》是我所写的第一部小说。从一九五五年到如今,整整二十年了。我是浙

  江海宁人。乾隆皇帝的传说,从小就在故土听到了的。小时候做孺子军,曾在海宁乾隆皇帝

  所造的石塘边露营,三更里瞧着滚滚怒潮汹涌而来。因而第一部小说写了我印象最深入的故

  事,那是很天然的。但陈家洛那人物是我的诬捏。香香公主也不是传说中或汗青上的香妃。

  香香公主比香妃美得多了。本书中所附的香妃插图,只是让读者们看到,乾隆有如许的一个

  嫔妃。海宁在清朝时属杭州府,是个海滨小县,只以海潮出名。近代的闻名人物有王国维、

  蒋百里、徐志摩等,他们的性格中都有一些忧郁色彩和悲剧意味,也都带着几分不达时宜的

  执拗。陈家洛身上,或许也有一点那几小我的影子。但海宁不出武人,即便是军事学家蒋百

  里,也只会讲武,不大会动武。汗青学家孟森做过考据,认为乾隆是海宁陈家后人的传说靠

  不住,香妃为皇太后害死的传说也是假的。汗青学家当然不喜好传说,但写小说的人喜好。

   乾隆修建海宁海塘,全力以赴,曲到大功乐成,那件事有厚惠于民。我在书中将他写得

  很不胜,有时觉得有些抱愧。他的诗做得欠好,原来也没多大相关,只是我小时候在海宁、

  杭州,四处见到他御造诗的石刻,心中其实很有恶感,如今展阅名画的复印,仍然四处见到

  他的题字,不挖苦他一番,闷气难伸。除了小学时写过描红格子之外,我历来没练过字,封

  面上所写的书名和签名,不值书法家一哂。对诗词也是一无所知,曲到比来修改本书,才翻

  阅王力先生的《汉语诗律学》一书而初识平平仄仄。拟乾隆的诗也就罢了,拟陈家洛与余鱼

  同的诗就稚嫩得很。陈家洛在初做中本是解元,但想解元的诗不成能如斯拙劣,因而修订时

  削足适履,革往了他的解元头衔。余鱼同虽只秀才,他的诗也不应是如许的初学水平。不外

  他绰号“金笛秀才”,他的功名,就略加通融,不予清除了。本书的回目也做得欠好。本书

  初版中的回目,平仄完全不叶,如今也不外略有改进罢了。

   本书最后在报上连载,后来出书单行本,如今修改校订后重印,几乎每一句句子都曾改

  过。以至第三次校样仍是给改得一塌胡涂。对负责校对的蔡炎培兄、明报出书部排字工头陈

  栋兄及列位工友,常有既感且愧之念。

   《金庸做品集》全数估量出四十册摆布。每一册中都附印彩色插图,期看让读者们(尤

  其是身在外国的读者)多接触一些中国的文物和艺术做品。假设觉得小说自己太无聊,那就

  看看图片吧,书后那枚“金庸做品集”的印章是金石家易越石先生所做,谨志谢意。

   《做品集》的出书筹谋与印刷,承沈宝新兄、陈华生兄两位协助良多,实深感恩。

   1975年5月

  8.神雕侠侣

  《神雕侠侣》的第一段于一九五九年蒲月二十日在《明报》创刊号上颁发。那部小说约

  刊载了三年,也就是写了三年。那三年是《明报》最后兴办的最艰辛阶段。重行修改的时

  候,几乎在每一段的故事之中,都想到了昔时和几位同事配合辛勤的情景。

   “神雕”诡计通过杨过那个角色,抒写世间礼制风俗对人心灵和行为的拘谨。礼制风俗

  都是暂时性的,但当其存在之时,却有浩荡的社会力量。师生不克不及成婚的看念,在现代人心

  目中当然底子不存在,然而在郭靖、杨过时代却是不移至理。然则我们今日认为不移至理的

  许许多多端方风俗,数百年后是不是也大有可能被人认为毫无意义呢?

   道德标准、行为原则、风俗习惯等等社会的行为形式,经常跟着时代而改动,然而人的

  性格和豪情,变更却非常迟缓。三千年前《诗经》中的欢悦、悲悼、驰念、悲苦,与今日人

  们的豪情仍是并没有严重别离。我小我始末觉得,在小说中,人的性格和豪情,比社会意义具

  有更大的重要性。郭靖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那句话在今日仍有严重的积极意义。

  但我坚信未来国度的边界必然会消亡,那时候“爱国”、“抗敌”等等看念就没有多大意义

  了。然而父母子女兄弟间的亲情、纯实的友谊、恋爱、正义感、仁善、勇于助人、为社会献

  身等等豪情与道德,相信此后仍是持久的为人们所赞誉,那似乎不是任何政治理论、经济造

  度、社会变革、宗教崇奉等所能取代的。

   武侠小说的故事难免有过火的离奇和巧合。我不断期看做到,武功能够事实上不成能,

  人的性格总应当是可能的。杨过和小龙女一离一合,其事甚奇,似乎回于天意和巧合,其实

  却须回因于两人自己的性格。两人若非钟情如斯之深,决不会逐个跃进谷中;小龙女若非天

  性恬澹,决难在谷底长时独居;杨过如不是生具至性,也定然不会十六年如一日,至死不

  悔。当然,假使谷底并不是水潭而系山石,则两人跃下后肝脑涂地,末于仍是同穴而葬。世事

  遇合幻化,穷通成败,虽有关机缘气运,自有幸与不幸之别,但回根结底,老是由各人原来

  性格而定。

   神雕那种怪鸟,现实世界中是没有的。非洲马达加斯加岛有一种“象鸟”(Aepyo

  rnistitan),身高十英尺余,体重一千余磅,是世上更大的鸟类,在公元一六六

  ○年前后绝种。象鸟腿极粗,身体太重,不克不及飞翔。象鸟蛋比鸵鸟蛋大六倍。我在纽约博物

  馆中见过象鸟蛋的化石,比一张小茶几的几面还大些。但那种鸟类相信智力必然甚低。

   《神雕侠侣》修订本的改动其实不很大,次要是修补了原做中的一些破绽。

   一九七六年蒲月

  9.侠客行

  因为两小我边幅类似,因而引起种种误用会,那种古老的传奇故事,决不克不及成为小说的

  坚实构造。固然莎士比亚也曾一再利用孪生兄弟、孪生姊妹的题材,但那些做品都不是他最

  好的戏剧。在‘侠客行’那部小说中,我所想写的,次要是石清夫妇怜爱儿子的豪情,所以

  石破天和石中玉边幅类似,并非重心之所在。

   一九七五年冬天,在‘明报月刊’十周年的纪念稿‘明月十年共此时’中,我曾引过石

  清在庙中向佛像祷祝的一段话。此番重校旧稿,眼泪又滴湿了那段文字。

   各类牵强附会的正文,往往会损害原做者的本意,反而形成严峻障碍。‘侠客行’写于

  十二年前,于此意有所发扬。近来多读佛经,于此更深有所感。大乘般若经以及龙树的中看

  之学,都死力破斥烦琐的名相戏论,认为各类常识观点,枉然令修学者心中产生虚妄念头,

  有碍见道,因而强调‘无着’、‘无住’、‘无做’、‘无愿’。邪见当然不成有,正见亦

  不成有。‘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法尚应舍,何况不法”,“如来所说

  法,皆不成取,不成说,不法、非不法”,皆是此义。写‘侠客行’时,于佛经全无熟悉之

  可言,‘金刚经’也是在往年十一月间才起头诵读全经,对般若学和中看的修学,更是本年

  春夏间之事。其中人缘,殊不成解。

  10.倚天屠龙记

  《倚天屠龙记》是“射雕”三部曲的第三部。那三部书的男配角性格完全差别。郭靖诚

  朴量实,杨过密意狂放,张无忌的个性却比力复杂,也是比力柔弱。他较少英雄气焰,个性

  中当然颇有长处,缺点也良多,或许,和我们通俗人愈加类似些。杨过是绝对主动性的。郭

  靖在大关节上独霸得很定,小事要黄蓉来鞭策一下。张无忌的一生却老是遭到他人的影响,

  被情况所收配,无法解脱束缚。在恋爱上,杨过对小龙女至死靡他,视社会标准如无物;郭

  靖在黄蓉与华筝公主之间扭捏,地道是出于道德价值,在恋爱上绝不犹疑。张无忌却始末挈

  泥带水,关于周芷若、赵敏、殷离、小昭那四个姑娘,似乎他对赵敏爱得最深,最初对周芷

  若也那般说了,但在他心里深处,到底爱哪一个姑娘愈加多些?恐怕他本身也不晓得。做者

  也不晓得,既然他的个性已写成了如许子,一切开展全得凭他的性格而定,做者也无法干涉

  了。像张无忌如许的人,任他武功再高,毕竟是不克不及做政治上的大指导。当然,他本身底子

  不想做,就算牵强做了,最初也肯定失败。中国三千年的政治史,早就将结论明白地摆在那

  里。中国胜利的政治指导,第一个前提是“忍”,包罗胁制本身之忍、容人之忍、以及对于

  政敌的残暴。第二个前提是“定夺明快”。第三是极强的权利欲。张无忌半个前提也没有。

  周芷若和赵敏却都有政治才气,因而那两个姑娘固然标致,却不成爱。我本身心中,更爱小

  昭。只可惜不克不及让她跟张无忌在一路,想起来经常有些难过。

   所以那部书中的恋爱故事是不大标致的,固然,现实性可能愈加强些。张无忌不是好领

  袖,但能够做我们的好伴侣。事实上,那部书感情的重点不在男女之间的恋爱,而是须眉与

  须眉间的情意,武当七侠兄弟般的豪情,张三丰对张翠山、谢逊对张无忌父子般的挚爱。然

  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哀思,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悲伤,书中写得太也浅薄

  了,实在人生中不是如许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大白。

  11.碧血剑

  《碧血剑》是我的第二部小说,做于一九五六年。

   《碧血剑》的实正配角其实是袁崇焕,其次是金蛇郎君,两个在书中没有正式出场的人

  物。袁承志的性格其实不明显。不外袁崇焕也没有写好,所以在一九七五年五六月间又写了一

  篇《袁崇焕评传》做为填补。

   《碧血剑》曾做了两次颇大修改,增加了五分之一摆布的篇幅。修订的心力,在那部书

  上付出最多。

   《袁崇焕评传》是我一个新的测验考试,目标是在注释中不间接引述他人的话而写汗青文

  字,同时本身其实不完全站在冷眼旁看的地位。那篇“评传”的次要创见,是认为崇祯所以杀

  袁崇焕,底子原因并非因为中了反间计,而是在于那两小我性格的抵触。那一点,前人从

  未指出过。

   那篇文字并没有多大学术上的价值,所参考的册本都是我手头所有的,数量非常有限。出

  自《太宗实录》、《崇祯长编》等书的若干材料都是间接引述,未能查对本来的出处,或许

  会有错误。那篇文字假设有甚么意义,恐怕是在于它的“可读性”。我以相当严重的勤奋,

  制止了一般汗青文字中的艰深晦涩。如今的面目,比之在《明报》上所颁发的初稿《广东英

  雄袁蛮子》,文字上要顺畅了些。

   一九七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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