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元月廿七日（農曆十二月十六日）
◎生來死往之疑
你們要學禪，很好。
禪，是一切佛法的根本。人家說我是禪宗，那才笑話呢！六合良心，當著菩
薩的面前講，我一宗都不宗。那我是幹什麼的？我是學佛的人。釋迦牟尼佛的經
典幾時給你說過宗派？這都是後人門戶之見，自生煩惱。這是個大問題。
在這七天當中，你們什麼功夫都不要用，過往學什麼办法也都不要管。現在
參個話頭試試看。你心中有一件沒有了的事，「生從那裏來？死向何處往？」這
個話頭也能够。話頭不要唸。好比我們唸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那是
唸，嘴裏唸。參話頭並不是喊你在心中唸。就是有一個問題在心中沒有解決，隨
時往找「誰是我本身？」「誰是我？」「我是誰？」這樣也能够。這兩個話頭隨
便你挑。回轉過來在心中看。我這個思惟一來，它是怎麼來的？哦！想食包子。
嗨！肚子餓了，找到了。肚子為什麼餓了？體力不克不及撑持。體力為什麼不克不及撑持
？打七打累了。為什麼要來打七呢？哦！上當了。為什麼要上當呢？哎！聽他們
說的嘛！為什麼聽人家說呢？因為要學佛嘛！為什麼要學佛？我想嘛！為什麼要
想呢？這樣一路逃問下往。所以实正學佛參話頭，是科學的，是懷疑的，以懷疑
求實證。並不是喊你自觉迷信。你說我曉得死掉以後有六道輪迴，我還說八道輪
迴呢！或許只要五道半呢！這是佛那麼說的，不錯啊！那是佛說的。你看到啦？
佛也要你成佛呀！你本身也要看到，要往實證。
你向那裏往？并且六道輪迴中間，你有掌握嗎？你說我今天到某人那裏往投
胎，找某人當媽媽，你有掌握嗎？或是你認為這個媽媽欠好，再找别的一個，像
住房子一樣，找個合適的，你做得到？所以囉！本身生命的來往都不晓得，這不
是問題嗎？這不是話頭嗎？話頭者，問題也。這是個大問題。怎麼往找呢？走！
走兩步再說。渐渐找！走！（行香）我在那裏呀？那個「实我」有沒有？這個是
假的啊！這個必然要死的。
啪！（香板震響聲）怎麼往找呢？簡單得很。先從心念往找。我們現在不是
在這裏打坐嗎？打也好打，坐也好坐。兩條腿略微難受一點，這兩個傢伙也好辦
，哄哄它就是了。它麻了，就起來走走。走累了，就停下來坐坐，那不是很好辦
？最難者就是心念無法平定，無法清淨。現在先不要管生與死，先管心念。思惟
、感覺怎麼起來？腿痛了，我曉得，怎麼曉得？并且念頭像流水一般的過往，過
往就過往了，留也留不住。觀察這個心念，不管善念、惡念，它都留不住。你看
看它的根源，這個念頭還沒有起來以前，那一段，那一段是什麼樣子？找找看。
或者是念頭過了以後那一段，看一看，是什麼樣子？先這樣辦。先把念頭的事倩
了一下，实找到了念頭的來源往處，然後本身也能夠做了念頭的主，不聽它騙了
。要不起妄心，就定住了。
渐渐來，第二步再找「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往？」就便利了。話是這麼講
，話是很簡單哦！現在你們試試看，先把本身的心念找出來。這不是喊你們用妄
想心唷！這可不是喊你把心守住不動，挠得緊緊的。不要像有些煉氣功的，把唤
吸在丹田守著，有些人做觀想啊！有些人念咒子，那都好辦。那都在专心嘛！我
們生下來一輩子都在那裏妄专心，专心慣了，蠻好辦。現在反其道而行，喊你不
要再专心。看看能起专心的「能」在什麼处所？你說「能」在電力公司，錯了。
先把心念觀照一下。這是上午第一枝香供養諸位的辦法。上座！
看看「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往？」為什麼佛要說「不生不滅」呢？
有一年打七，我喊各人參「釋迦為什麼拈花？迦葉為什麼浅笑？」我的孩子
也跟著往打七，他打坐就笑起來了。後來他告訴我：「迦葉尊者可能肚子餓了，
想食包子，看到包子來了，就露開牙齒一笑。」這麼說了以後，他又講：「這個
問題更難懂，不參了。乾脆，先來了存亡。」存亡若何了？了存亡並不是像一般
學佛修道的以為人生太苦，不來了，以為這樣就是了存亡。你有本领來嗎？你說
要生就生，要死就死，你做得到嗎？你說本身功夫做得很好，觀想有菩薩現前，
有光，任督二脈都打通了，八脈都動了，你動了有屁用！你說你氣脈打通了能够
不死，你試試看！你說本身觀想得好能够不死，你試試看！所以「生從何處來？
死向何處往？」的確是個大問題。本師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落发？就是要了這個生
死。他看到了人生「生老病死」四大過程，死了以後又到那裏往？就是要找這個
問題。要找這個問題，所以我們要打七，所以要你萬緣放下，事門來對付這個問
題。
南宋有位大慧宗杲禪師，對南宋影響十分大。他和岳飛也有間接的關係。秦
檜想害岳飛，就想非把這個僧人先弄掉不成。
唐宋時候的落发僧人不比現在哦！要考試的唷！一個人熟知了二部經典或一
部論，通過了考試，考取了，政府發一張文憑給你，這個文憑喊做「度牒」。拿
了度牒，再到廟子往落发。並不像現在要落发就落发。當然，有一度國家經費不
夠，兵戈打得太多，軍費用得太多，所以有一度出賣「度牒」。只要你拿几錢
來，隨便發張度牒給你。然後，你兵役也逃掉了，這樣多好。政贵寓了正軌的時
候。落发就須要考試。大僧人，叢林的方丈也不破例。那時候的方丈，還是政府
懇請來的，像請大學校長一樣的請過來。
（編者附記：晚唐時，一度敕僧尼試經欠亨者，迫令還俗，李章武主試僧時
，一僧自說事修禪觀多年，不克不及通經，李就放他自便，准許還山修行，並
且贈詩說：「南宗尚許通便利，何處心中更念經。好往苾芻雲水畔，何山
松竹不青青。」）
大慧杲就是個大僧人。秦檜关键他來打擊岳飛。你看看禪宗語錄裏的大慧杲
語錄中，足够流露了忠貞愛國之情，以及愛國家、愛民族、愛人類的思惟。秦檜
就把他加上功名，貶到廣州充軍。大慧杲就翩然穿上犯人的衣服走了，到廣州往
。這一走啊！僧人、尼姑、居士等一萬多人跟著他，送師父到廣州。這一下把秦
檜嚇壞了，這個老僧人一走，竟然有一萬多人連家都不要，跟著他走。誰來供給
他們食呢？嘿！不晓得從那裏來了一個胖僧人，归正食飯的時候，各人都有得食
，不管有几人，到時間就有飯食。據說這個胖僧人是彌勒菩薩的化身。
這位熟知儒、釋、道三教的大禪師說：「落发人修道随便，在家人修道難。
」為什麼說落发人修道随便？落发人外面沒有魔障，沒有妻子兒子，什麼都不要
負擔，一心做功夫，所以随便。在家人開眼閉眼都是冤家冤鬼，好不随便啊！所
以他說落发人做功夫是靠裏面打出來的，随便是随便，力量太弱了。在家人是靠
外面打進來的，這個力量就大了，雖然是辛勤，但是打胜利了，根底就穩了。這
些話可不是我說的哦！是這位大慧杲禪師說的。所以，你們幾位在家的居士，今
天到山上參加打七，必然要萬緣放下。前人有兩句話「田園身後事，老婆面前冤
。」田園身後事，你的功名事業財產，死後的工作，為什麼替別人弄呢？目前的
妻子兒女都是冤家、冤鬼。現在好了，在這七天裏，逃開了這些冤鬼，跑到這裏
來，跟在和上後面享一點福。田園身後事，老婆面前冤。有些年輕的，還沒有找
到冤家，還想得很呢！不要慌！那一天冤家碰着你，你跑都跑不掉。現在趕緊趁
沒有冤家的時候，好好用點功，將來和冤家打交道，還有點本领。相反的，以女
性來說，那就是「夫子面前冤」，那不是孔夫子哦！走，放下面前冤吧！
啪！（香板）什麼「田園身後事，老婆面前冤」？說得太遠了。田園身後事
，這句話還馬馬虎虎，暫時保留。老婆面前冤，可要改了。怎麼改呢？感情放不
下的人，就是「感情面前冤」，名利心放不下的人，就是「名利面前冤」。哼！
面前冤家多得很呢！滿眼都是，都是纏著你的。管你學什麼宗，就看你能不克不及把
這些冤家擺下來。你說我出了家了，沒有老婆兒女，也沒有什麼感情。嘿！有一
個東西，「煩惱面前冤」，心裏頭悶悶的，總是不太温馨。這就喊煩惱。煩惱並
非只是痛苦，心裏總是有點事，不曉得為什麼，莫明其妙。或者是悶悶不樂，或
者是情緒不適，這喊「情緒面前冤」。要把這些擺下，才喊落发，才喊學道。哎
！說多了，我一個包子抵不住事的。上座！
鏗！鏗！鏗！（引磬聲）什麼都欠好，唯有這個磬聲最可愛。引磬一敲，就
可下座。諸位菩薩啊！這一堂只坐二非常鐘，多佔廉价！否则，我看蓮花一瓣一
瓣要掉下來，蓮花寶座要垮下來了，所以，趕緊敲磬。你看！兩條腿都拿它沒辦
法。此時最可愛者，其唯引磬之聲乎。
（行香）「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往？」前人說：「來時歡喜往時悲」。孩
子生下來，一家人高高興興，當然歡喜。到死的時候，統統哭了。「來時歡喜往
時悲，空向人間走一回。」沒有悟道以前，沒有參破存亡之疑以前，都是「空向
人間走一回」。我們這一次打七。從臺北像發了瘋似的：鬧了一兩個月，東搞西
搞。到了這裏很高興，和上還放鞭炮歡迎你們。假设，七全国來，毫無成就下山
，那就「來時歡喜往時悲，空走佛光山一回。」所以，要好好用功，隨時隨地照
顧本身的念頭。
先不了存亡吧！先了心。先把本身的心念了了，擴而充之，就能够了存亡。
存亡一了，擴而充之，就能够了宇宙的生命。就晓得這個宇宙是怎麼開始，就知
道這個生命怎樣起來的。那你才实正認識這是什麼東西。什麼唯心唯物，都是狗
屁！講它是物，早就錯了。講它是心，不是思惟妄图之心。你說我學宗教哲學，
這個理論我懂。那有個屁用?! 你受了本身的騙，你曉得那個理論靠得住？那個理
論是從你的妄图來，你的妄图自己就是問題，你本身自己都做不了主。所以，佛
法、禪宗反面你談理論，要你實證。身心皆空，你空一下看看！兩隻腿熬不住的
時候，你說四大皆空嘛！嘿！有兩大不空，左腿右腿不空。怎麼「四大皆空」啊
?! 別說理随便修證難。不是開打趣的。所以，現鄙人号令啦！從這一刻開始，大
家禁绝說話。食飯的時候，也禁绝交談。除了辦事人員不在此限。其他的人禁绝
說話，那有那麼多的閒話？講了一輩子閒話，這幾天還要講閒話？沒有什麼好交
談的，就當做本身已經死往了。禁绝說話哦！誰犯了這個清規的話，誰也不來管
你，本身治理本身，本身到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尊前跪著。本身治理本身哦！
走！（行香）
「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往？」你說你懂了，那是你亂想的，本身以為懂了
。那是你的妄图。不是的。妄图也放不下，兩條腿也降伏不了，你看！看你有多
大本领，連本身都對付不了。當然是有原因的啦！原因渐渐再告訴你。
禁绝說話，並不難。當年我上峨嵋山閉關，我寫封信給我的伴侣，我說禁語
，準備三年不說話。結果，我那個伴侣回我 ，那才妙呢！他說恭喜恭喜，
期看你能做到「心聲」都不響了。本身內心都不說話了。嘿！這就是禪宗的棒子
，他寫這 就打我一棒。嘴巴不說話随便，本身心裏還在那裏說話。本身還
找兩三個人說話。有時本身還跟本身談起戀愛來呢！本身想著本身，别的還想個
對象，兩個人怎麼談，又想到對象怎麼笑。「萬法本閒，唯人自鬧。」啊！這是
佛經上的話，怎麼樣往體會「萬法本閒，唯人自鬧。」呢？我現在把我那個伴侣
送我的棒子再送給你。若做到「心聲」都寧靜了，那就差不多了，有然期看了。
結果，兩三年不說話，我閉關出來一開口講話，沒有聲音，啞了。糟了，這
下我完蛋了，變成啞巴了，只嘴巴動，講不出聲音。後來我才曉得，原來是聲帶
不消的關係。也就算了，不睬它，渐渐又恢復感化了。現在，聲音還大得很呢！
别的有一度，我討厭本身那麼喜歡讀書搞文字，我就把書本丟了，文字也不消，
把每個字每句話，以及佛經上的每句話，都忘得乾乾淨淨。硬是把它丟掉。丟了
三四年以後，結果，拿起筆來寫信，都是別字。我說完了，這不是又要从头讀書
。我才懶得管。要用就用，要放下就放下。一提起來，什麼都在。「何期自性本
自具足」，能空便空、能有就有，那才是本领，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我這些都
不是理論唷！都是經驗中體驗來的。空話白講沒有用。也不是吹給你們聽唷！這
是告訴你們這些經驗哦！
良多老伴侣都說我書讀得良多，什麼都會搞。我经常告訴年輕同學，我說我
是最懶、最不讀書、最調皮的一個人。但是，為什麼我懂比你們多？我的書不是
讀來的。只要你懂了這個心地法門，那些沒有看過的書，我只要拿來一翻，唔！
我似乎看過的，前後一翻，這本書就看過往了。出格是古書，只要書名一看，似
曾相識，翻兩頁一看，不錯，我曉得啦！所以，這個心地法門，有如斯大的妙用
。只要你实能夠放得下，萬法俱在。所以，佛不是吹法螺，經云：「佛能通一切智
，徹萬法源。」你說他怎麼會的？只要大白了這個東西就會了。你不要以為讀書
就會了，不要說讀一輩子，讀萬輩子，你試試看?! 「佛能通一切智，徹萬法源。
」走哦！（行香）
啪！（香板）「萬法本閒，唯人自鬧。」上座！
我替你們祈禱祈禱，阿彌陀佛啊！幫幫忙啊！他們的腿啊！
叩──！叩──！叩──！（木魚聲，開始上座。）
鏗──！鏗──！鏗──！（引磬聲，下座行香。）
啪！（香板）靜默許久。動也是定，靜也是定。要體會這個事理。你看！阿
彌陀佛的塑像，很少坐著的，都是站著的。站也在定中。在定中，化身百千萬億
；在定中，起般若伶俐心光，普度眾生。阿彌陀佛的像都是站著的，永遠站著。
你看！我們對面的這一位白叟家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他也是站著的。可能也站
了好幾年了吧 ?! 也沒有人給他敲引磬。所以，站看也在定，只不過換個姿勢罢了
。千萬不要下了座一走路，憶 ?! 心裏也走起來了，那還玩個屁！那不是空走佛光
山一回了嗎？動也定，靜也定，坐也定，等一下食過午飯睡午覺，睡也定！
這個上午過往了，告訴你──還沒有開始呢！上午只是逗著各人玩玩。上午
啊！列位剛剛到山上來──心都還沒有收攏來，有些人身到山上來了，心還在山
下呢！有些人身在山上，心早就跑到山下往了！所以，心都還沒有撿回來呢！等
到午飯給你們食飽了──覺也睡夠了，下战书可有苦頭食啦！準備哦！等一下飯食
飽哦！覺睡好哦！下战书渐渐開始上路了。并且我們的七天很可憐，只要六天半─
─那半天就要趕回家往了，空向人間走一回往了。現在已經往了半天，剩下只要
六天，連夜裏都算上往，只要六天了。好好用功哦！現在離食飯時間還有二非常
鐘，本身自在活動，但是，禁绝說話。下往歇息！
◎好個謎語
上午等於我們這次打七的預備工做。可是，上午玩一下，下战书睡過午睡起來
一看，還坐得蠻像樣，蒙殿裏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加庇，都坐得不錯，好！有
辦法！
上午所做的，是先糾正你們的外表字文上的話。外表──坐相、坐姿。外表
有什麼重要呢？很重要。「行端表正」這是千字文上的話。外表端规矩正，就影
響內心，身心內外互相影響。這也是道家密宗所謂氣脈的關係，氣脈也是外表。
不要把氣脈當成佛法，當成道。不要搞錯了。可是，「行端表正」不克不及說沒有關
係，大有關係。所以，上午是做這種事。後來，你們不是要學禪嗎？聽到禪，就
想到「參話頭」。這是毫不相关的事。禪並不完满是參話頭，但是，也不離參話
頭。參話頭也不見得就是禪。已經給了列位一個很大的話頭。假设实的參通了，
不成個佛菩薩，也成個阿羅漢。恐怕不随便參通。什麼話頭？「生從何處來？死
向何處往？」
什麼喊「參話頭」？大慧杲禪師的語錄，講參話頭講得最清晰。能够參看指
月錄第四冊，他說「不消搏量，不消註解，不消要得分曉，不消向開口處承當，
不消向舉手處做事理，不消墮在空寂處，不消將心等悟，不消向宗師說處領略，
不消掉在無事甲裡。」禁绝你用思惟，為什麼禁绝用思惟？你用中國哲學西洋哲
學的理論來做註解，沒有用的，跟存亡不相关，所以禁绝思量。禁绝忖度，就是
不克不及夠猜猜看。不克不及用前人語句佛經來下註解。哦！生是這個樣子，死是那個樣
子，這個哲學是怎麼講的，宗教又是怎麼講的，莊子是怎麼講的。結果，搞了半
天都不相关。也不要在心裏頭唸，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往？生從……，這是幹
什麼的?! 這不是參話頭，變成了你心裡在唱歌。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
往？這是唱歌。唱了半天，有屁用?! 參話頭就是心裏有這麼一件事，一件沒有了
的事擺在心上。
实破了存亡的疑團，什麼戒呀！定呀！慧呀！什麼九次序递次定呀！什麼十地菩
薩的功夫，一路都到達了。成了佛，也不過是了存亡。談何随便啊！一個凡夫眾
生就想達到佛境地，就想了存亡?! 但是，此事非了不成，不了的話，「來時歡喜
往時悲，空向人間走一回。」
現在，話頭已經給了各人，但是，怎麼上路呢？問題來了，這又是一個話頭
。話頭裏鑽出一個話頭。我現在坐在這裏欠好，心裏又亂，腿又痛，怎麼辦？你
說怎麼辦？從何說起呢？我想想看！先走吧！走！
◎莫明其妙的禪
啪！（靜默）
對，耸然不動。
──（靜默）
這就是禪宗嗎？「開口便錯，動念即乖。」一說了這八個字，已經不是禪。
只要這一香板，其他都不說，蠻好！轉頭一看黑板，更不是禪，那是黑板。
先跟你們聲明，先訂好契約。不要七天過了，下了山以後：「哎唷！我在佛
光山跟南某人學禪宗唷！」千萬不成以那麼講，我也沒有講禪宗，你們不要以為
這就是禪宗。那是糟践前人，同時也丟了你們本身的臉。若拿实的禪宗法門來，
就沒有辦法打這個七了。所以，唐代招賢景岑禪師說：我接引後生（沒有悟道的
人），從來不消禪宗。「我若舉揚宗教，法堂裡草深一丈」。為什麼說門前草深
一丈？因為用禪宗的办法來教化人，不要說人不敢來，連鬼都不敢上門。沒有人
食得消，沒有那麼高的般若伶俐的人能够上得了門。所以祖師說我這裏都是用方
便法門啊！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中間想辦法。同我們這次打七一樣。
那麼，什麼喊做「打七」呢？為什麼加上一個虛字「打」呢？就是要你把自
己的煩惱、妄图、雜念打死。「狂性自歇，歇即菩提。」這是楞嚴經上的話。只
要你把妄心打死了，实心就顯露了。天性的清明天然在前。這不是禪唷！但是跟
禪有絕對的關係。
那麼，什麼是实正的禪？你看那個傅大士，中國文化史上，也是中國禪宗史
上的偉大人物之一。他是在家人，沒有落发。你說他沒有落发，他比落发人還厲
害，戒定慧一切奉行。梁武帝時代的人，據說是彌勒菩薩的化身。所謂大士，就
是菩薩，中文喊做大士。梁武帝請他講金剛經，皇帝坐鄙人面聽，他上往了以後
，就把戒尺「啪！」往桌上一拍，下座。一部「金剛經」講完了。梁武帝也是精
通佛法的唷！當然，他這個花樣也只能對梁武帝玩，只能對里手玩。所以，什麼
是禪？禪宗之禪，以無門為法門。可是，实的很難嗎？纷歧定。也不克不及說我們這
裏沒有禪味，是有那個味。
什麼味呢？有一點我告訴你們。我隨時都在改，對象差别，時間差别，地點
差别，非改不成。但是，大原則不睬。過往的禪堂，你坐在那裏幾十年，也沒有
一個老僧人像我這樣婆婆媽媽的语重心长的，隨時給你講，隨時管著你，隨時給
你纠正。你坐死了，他都不管你。所以，我看到那些老參們老油條，坐了幾十年
，一點屁用都沒有。我看了蠻可憐。假设，实正的叢林禪宗，实正發心求學的人
，和实正發心慈善布施（法布施）的人，配上這種隨時隨地都在提醒的办法，我
想一塊石頭都能够磨成發光的伶俐。可惜，當年的禪宗，那麼一個偉大的教导場
所，那麼一個偉大的教导办法，就是沒有那麼一個人。可見全国事「魔從心造？
妖由人與。」都靠一個「人」。所以，像唐代禪宗昌盛的時候，馬祖的大门生─
─黃檗禪師就講「大唐國裏無禪師」，人家說：「師父啊！良多人都在那裏蓋廟
子造禪堂，都有幾千人學，那些不是禪師嗎？」他就笑了：「不道無禪，只是無
師。」豈只禪宗如斯，世間法的一切文化，一切教导都是如斯。教导法再好，人
不會活用，就變成死東西，死東西就是沒有用的東西。
這些話為什麼講在前面呢？嘿！你們七天搞下來，半吊子還談不上呢！半吊
子還有九分之一。連半吊子都不夠，然後，還說我跟南某人打過七的呢！還學過
禪呢！然後往「饞」（諧音）人家往了。那不是害死人嗎？害死了，你們不要緊
，我的功過可大了，這麼一「誤」就三千里，那实是「誤」了，言字旁一個口天
吳。所以，先把這些話講在前面。渐渐來一點禪看看，還早，還有五、六天。上
座！
◎頓漸之道
我們剛才說不談禪：那我們是幹什麼呢？學佛。禪宗也不過是學佛。淨土宗
、密宗都在學彿。三躲十二部大小乘經教歸納起來，有兩條路，就是「頓悟」與
「漸修」。禪宗過往是標榜「頓悟」。頓悟談何随便，所以六祖說：「我此法門
，乃接引上上根人。」上等根器還不算，要上上根器，最上等伶俐的人。言下頓
悟，一句話就頓悟了。别的一條路是「漸修」，渐渐來，一步一步來。有些人問
我什麼是頓悟？我說很簡單，你大便急了，找不到廁所，蹩得一身冷汗。然後，
突然找到了廁所，一上往，「咚」一下，呵！好暢快！我不是亂說唷！最土俗的
話比擬更高的事理。我不是開打趣。在萬佛殿裏這樣開打趣不得了，我也沒有那
麼大的膽子。說文雅一點，頓悟就像鋸木頭一樣。這塊木頭拿鋸子來渐渐鋸，鋸
到最後，「喀噠」一下，那喊頓悟。但是，你要晓得，那塊木頭「喀噠」斷了之
前，須要渐渐鋸下來的唷！沒有漸修，那來的頓悟？有了頓悟，還要漸修。所以
，不要妄图，亂說頓悟，那麼簡單?! 每一個佛，每一個菩薩，每一個祖師，每一
個大禪師都食過苦頭來的，你說六祖呢？六祖也是食過苦頭來的呀！他在街上聽
到人家念「金剛經」，突然有所領悟，那時候還沒有徹悟。後來到了黃梅，見到
五祖。五祖一看，這個人「好」！好東西！馬上讓他做苦工，熬煎他，喊他往做
最苦的苦工──舂米。舂了三年米，然後頓悟了。悟了以後，還要跑到獵人隊中
漸修，沒沒無聞度過十二年。然後，再出來弘揚佛法。那麼簡單?! 不漸修，行嗎
各人學佛，半天功夫也沒有做。就想成佛了。你看！上山來打七，只搞了半
天，就已經我的媽呀！連這一點苦都食不下來，還想頓悟?! 但是，這一點已經了
不起了。現在，我想的辦法，讓你們這樣搞，等於人家下了五年六年的功夫了。
哦！那不是吹的唷，但是，你們也不要高興，那是我幫忙你得來的。
好啦！不多囉唆！講一點漸修的哦！學佛嘛！跟著佛學沒有錯。根據佛法來
哦！我也不懂佛法的，我是那個冒充的喊苦的人，記住哦！我就是那個傢伙。七
天以內，故做威風狀，在這裏罵人，兇得不得了的樣子。七天以後，你還是你，
我還是我。你喊什麼名字，我都忘掉了。
◎一道痕跡
佛經上有四句話：「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先走幾
圈，看了這四句話，再跟你說。走！
（啪！）什麼是諸行？行並不是我們在這裏走路，在這裏轉就喊行。心理上
的思惟、外在的行為，物質世界的一切環境，一切關係，家庭兒女人生，都謂之
「行」。行者動也。一切都在動態中。宇宙萬有的現象，包罗我們的身心，隨時
都在動態之中，都在變動中，沒有不變的事。這一切「行」無常，不克不及永恆。這
不永恆的都是生滅狀態，一路一落，一生一滅。就像我們的思惟、念頭，前一個
思惟過往了，挠不住。「事如春夢了無痕」，過往了，像水上的花紋一樣，再也
挠不回來。上午的時間過往了，挠不回來；上午的思惟過往了也挠不回來。世界
上的人死了又生，生了又死，那麼多死死生生，都是生滅。花開花落，太陽下往
了，月亮出來了，都在生滅中。所以，先體會內心的生滅，你的思惟、念頭一個
一個連續不斷的來，也連續不斷的滅。心念不斷的生生滅滅，你做不了它的主。
它呢?! 也做不了你的主。它生起之後，又跑了，它也沒奈你何。觀心，觀察本身
的心念。初步要做到，前一個念頭過往了，讓它過往。後一個念頭還沒有來，你
不要往想它，它就不來了嘛！它來了，你就讓它過往，前面的念頭過往了，已經
過往了，後面的念還沒有來，中間這一段，能夠连结乾淨、清淨、安詳、寂滅。
說起來随便唷！做起功夫，體會一下看看。幾十年來，你做到了就有點眉目了。
寂滅是什麼？寂滅就是涅槃。就是小登科囉！證到前念已滅，後念未生，中間一
段空。金剛經不是說「過往心不成得，現在心不成得，未來心不成得。」把這三
個階段的心中切斷，寂滅現前。到了這個時候差不多了，寂滅為樂。世界上的快
樂，享受、幸福都是相對的，都是生滅法，都是靠不住的。只要寂滅境域才是樂
。連「樂」都沒有，有個「樂」又是苦。
你看！在這樣苦難的眾生世界中，我們竟然跑到這裏來，兩腿一盤「寂滅為
樂」。這個代價、福氣太大啦！出格我們離開了世俗家庭，跑到這裏來，若找不
回來本身這個東西，那实是「空向人間走一回」哦！這是初步的漸修。
◎晓得做不到
那麼你說事理我懂了，但是做不到「寂滅為樂」呀！所以只好練 打坐囉！
練 修定了。那麼，怎麼辦呢？先不要緊張，我不断喊你們放鬆啊！放鬆啊！身
體放鬆，頭腦放鬆，心理放鬆。沒有事，在這裏歇息。放鬆以後，渐渐調整本身
的唤吸。不要做氣功哦！身體一放鬆了，唤吸天然就調好了。渐渐的心平氣和了
。不管身體，那裏氣動了?! 那裏脹啦！頭昏腦脹呀！都不要管。你曉得是四大皆
空嘛！我們的身體給我們的累贅太大了，它總是給你找麻煩，一身都是病，一身
都是業，不要理它。你若跟著它，這裏動動、那裏搖搖。你那個心已經跟著動了
，跟著生滅了。不往理它，然後，安詳，觀心，觀這個念頭。不是在那裏想，不
往製造念頭，也不肃清念頭。看著念頭來來往往，不要往理它，也不往掃除，讓
它「一任自來還自往」，你仍然看著它，這就是心經上所說的「觀安适菩薩」。
渐渐功夫做深了，「觀安适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
厄。」按照這個觀照的办法往修行，渐渐功夫深了，伶俐開發的時候，突然像天
亮一樣，電燈開了一樣，就照到身心內外一片空靈。其中無苦亦無樂，度一切苦
厄。這是觀照法門，無論禪宗、淨土、密宗、露台、華嚴，任何宗派，不走此路
，永遠欠亨。走啊！
◎江水悠悠
（啪！）不要低頭，跟在打坐的時候一樣。所謂下座，只是變更一個姿態而
已。心境要一模一樣。剛才告訴各人，都從漸修而到頓悟。「諸行無常，是生滅
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那麼，你說：你這個老傢伙！我問你，我生滅滅不
了，怎麼辦？內心生生滅滅的念頭死不了，怎麼辦？你看！禪宗的臨濟祖師要走
的時候，门徒們說：「師父啊！你總要留點話給我們呀！」他拿起筆來就寫了：
沿流不行問若何？实照無邊說似他。
離相離名人不稟，吹毛用了急須磨。
你說他說些什麼？頓悟漸修都告訴你了。「沿流不行問若何？」我們的思惟念頭
妄图，生生滅滅，從無始以來到現在：浪花滾滾，像流水一樣，永遠斷不了。沿
流不行，沿的什麼流？沿的三界人欲之流，眾生欲看之流，業力之流。沿流不行
，停不了，不克不及切斷，不克不及得定。問若何？怎麼辦呀?! 重视第二句唷：「实照無
邊說似他」，那個「实照」？什麼「实照」？重视啊！不要重视我哦！重视你們
本身的心裏。其實啊！我今天都講了，都告訴你們了，什麼是「实照」？你們體
會哦！我們的妄念來來往往，生生滅滅。但是，你晓得哇！晓得有個生滅心，知
道有妄念往來。那個「能」晓得它生滅，「能」晓得它煩惱的，他自己並不煩惱
，對不對？他也不在生滅中，這個念頭來了他也晓得，那個念頭往了他也晓得，
「那個東西」！重视！那個東西是會照的。譬如你是學密宗的人，起了良多妄念
往觀想，觀想者，借用妄念也。那個能晓得本身在觀想，那個能晓得本身觀想不
胜利的「那個東西」是什麼？譬如你是念阿彌陀佛的人，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本身儘管在念阿彌陀佛。同時又曉得本身在念阿彌陀佛，那個能曉得本身在念的
是什麼？那個就是淨土，不垢不淨，那個就是「实照」。嘿！都告訴你了。我學
了這幾十年佛，就是這無本领，都露給你了。实露給你啦?! 露給你就沒有了，就
打不下七了。這個实照的境域是無量無邊無際的呀！但是，你不要以為那個就是
「道」。不過，也差不多了。所以喊「实照無邊說似他」。你認清晰了那個東西
，也就差不多了，勉強說有點像他了。「沿流不行問若何？实照無邊說似他。」
那麼，实如本體事实是怎麼樣呢？「離相離名人不稟」啊！他是沒有境域、
沒有形相的。你如有了什麼境域，什麼樣子，錯了！所以金剛經上說：「凡所有
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一切境域都不是，離相。離名，什
麼名？你喊他是道，喊他是聖，喊他是实如，喊他是心，喊他是菠菜，哦！般（
音撥）若，講錯了，喊他是般若，都不對。這些都是假名。「離相離名人不稟」
，一般人本來都有如來天性，本身認不到。不稟者，本身搞不清晰。「吹毛用了
急須磨」，告訴你用功的办法。什麼是吹毛？又不是吹風機，吹什麼毛？古代的
寶劍，最鋒利的喊做「吹毛之劍」，那寶劍拿起來不要動，拔了一根頭髮毫毛下
來，放在刀口上，「噓」這麼一吹，就斷了，鋒利到這個水平，所以喊「吹毛之
劍」。如斯鋒利的寶劍，用了之後，還須趕緊磨利擦淨。不怕你能幹，不怕你會
用功，不要認為本身很高明，隨便踩著妄心亂轉。不成以呀！即便如吹毛之劍一
樣，每次用了之後，不要以為本身是利劍，還要趕緊磨銳利啊！「吹毛用了急須
磨」。換句話說，「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隨時隨地都要重视。
他把佛法的「體」「相」「用」都說完了。然後，把筆一丟，走了，涅槃往
了。這就喊存亡來往自在。上午提到大慧杲禪師。大慧杲禪師要涅槃的時候，兩
腿一盤，告訴门生說：「我要走啦！」门徒們跪下來哭：「師父啊！你留個偈子
給我們，古來的大師們要走的時候，都留了偈子，你沒有寫偈子。」他已經死了
，门生們一哭一喊，這下子把他從死中又氣活了。把眼睛瞪開：「沒有偈子就不
能死啊?! 拿筆來。」他就寫了首偈子，把筆一丟，又走了。你看他存亡操之在我
。滿清进關的時候，好幾個學禪的知識分子不愿投降。結果，關在牢裏。滿州人
勸他投降，他不投降。有一位他曉得明天要砍頭了，今天晚上在牢裏，兩腿一盤
，對不起！我先走一步了，涅槃往了。這些例子多得很。所以，能夠存亡一如者
，能够為聖賢，能够為仙佛，能够為忠臣，能够為孝子，能够為大丈夫。能够出
世，能够进世。能夠這樣，才不會「空向人間走一回」唷！
現在，天氣轉涼，你們趕快往加衣服。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
鏗！鏗！鏗！（行香）
走不動的出來，在旁邊站著：沒有什麼好充英雄好漢的。走快！大步地走快
！兩手甩開！將來不打七，你們本身用功，就是這樣。快！快！跑步！跑不動的
出來，跑快！快！
（啪！）──。
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打掉了吧！
不要往找一個空，不要往找一個清淨走。
（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剛才給你們好好體會這一香板。打七，這是我的打法。現在老啦！心腸軟啦
！我二十六、七歲時就取代老師執行，老師坐在那裏不動，都是我的事。那時侯
，心狠手辣，嘿！什麼妄念，什麼命根，都給你打斷。那些办法都想絕了。現在
不克不及這樣做啦！時代也差别啦！這裏处所小，也跑不動。否则，跑得你兩條腿都
抬不動，一香板拍下往，人都倒下往。這種事我都幹，也只要我敢幹，出了人命
怎麼辦？那個時候，看你還有妄图沒有？所以啊！妄念煩惱多了，太温馨啦！「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福報太好，就是善的業報大了。
◎白衣觀音的磨刀石
剛才講了臨濟祖師的偈子，「吹毛用了急須磨」。你說怎麼磨呢？要交個磨
刀石給你們呀！否则到那裏往磨呢？找磨刀石啊？我也沒有。有一位老闆有，向
他借一下。誰呀？站在上面的穿白衣服的觀世音菩薩，他有磨刀石，回他借。
楞嚴經上，觀世音菩薩向釋迦牟尼佛報告，報告修行的办法和經過。觀世音
菩薩講了，他說我是用觀音法門。怎麼喊觀音？就是觀一切聲音。怎麼觀呢？現
在我給你指出來哦！你看！你站在這裏，心裏不動，動與不動都不管。外面掃地
的聲音、飛機的聲音、汽車的聲音、一切聲音、我講話的聲音，你都聽到了，都
瞭解。但是，和你毫不相关，聽過往就算了嘛！「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觀世音，觀世間一切音。這是外觀。渐渐觀。你看了更清淨吧?! 所以，前人修道
要在水邊林下，那流水下來，溪流之聲「潺──」「潺──」。流水變成了幫助
修道的东西。没必要重视往聽，聲音天然就進來了。心境「肃然不動」。在竹林裏
，松樹下，風一吹過，「灑──」。好幽靜，使你心中什麼都沒有了。觀海潮音
，觀松風水月之音，一切音聲都幫助你修道。這是外觀。渐渐！渐渐！渐渐！你
也不要往理它，天然聽著等於不聽，見山不是山，聽聲不是聲。聲聲进耳，聲聲
不相关。然後，渐渐感覺到這個念頭就是聲。聽！聽！聽！聽！唤吸也是聲，身
體上的不温馨也是聲。温馨與不温馨都是聲，感覺也是聲，聲是動，動相。渐渐
！渐渐聽，聽！楞嚴經上觀世音菩薩告訴我們一個妙訣：「動靜二相，了然不生
。」聽到聲音，聲音是動相。沒有聲音的時候，你說你聽到沒有？聽到了，聽到
了靜相。靜也是相。動相不生，靜相也不生，才到達了觀世音菩薩的法門，才可
以進到這個殿裏來。
◎心外雨聲中
好哇！菩薩慈善，瓶子裏倒出水來了。外面鄙人雨，你聽聽看！不要重视往
聽，多清淨啊！一點一滴都在你的心頭流過往了。你看！菩薩多慈善，講到他，
他就幫忙了。聽到的聲音，是動相。聽不見的，你也聽到了，聽到了靜相。「動
靜二相，了然不生。」怎麼喊「了然」？動相來了，聽到了，晓得是聲音。靜相
來了，晓得是靜。多「了然」！不「了然」，你就是死人了，就變木頭了。還學
什麼佛？「了然不生」，不生什麼？不起妄念。動相來了，讓它來；往了，讓它
往。靜相來了，知是靜相，往了，讓它往。不著靜相，也不著動相。動靜二相都
是相對的兩邊。那個能晓得動相，能晓得靜相的東西，從生到死，從來沒有動過
，明了然了。動靜二相，了然不生。你聽聽看，親世音菩薩跟你說法，下大悲水
。──肃然不動。了然不生。趕緊上座，菩薩在幫忙。
◎雲散天青
你看！菩薩慈善已盡，你們體會不到，他也不下了。雨停了。
那裏往找清淨呢？清淨就在你那裏，當下便是。
剛才跟列位講過觀音进道之門。若是禪宗啊！才不跟你那麼講！這樣講太嚕
嗦！禪宗怎麼講？不講。
百丈禪師──中國释教史上的大革命家。今天之所以有释教，佛法能夠流傳
，就靠馬祖百丈師徒二人成立了叢林轨制，成立了禪堂，設立了百丈清規。百丈
會下有四五百人，有四五百人跟著他修道。那規矩嚴得很狠。他白叟家本身領頭
做工，「一日不做，一日不食。」什麼社會主義！什麼共產主義！狗屁的東西！
你看看叢林轨制，百丈清規，那实是了不得。個個都是自動自發，共有共享，同
甜苦，共患難。任何工作，都是百丈本身領頭。门生們看不下往，勸他白叟家不
要做，我們來做，他不。後來，门徒們把他的东西躲起來了，不讓他做工，不讓
他種田。他就一天不食飯。不要我做，我就不食。门徒們嚇死了，趕緊把东西拿
出來。他白叟家又跟著各人一路工做。「一日不做，一日不食。」我們在社會上
活了一輩子，貢獻了什麼給社會？光在那裏享受。然後，還有怨言。你看看百丈
禪師的精神！
有一天，百丈禪師命令：「出坡！」就是配合上山勞做，砍木頭或者是種地
。老僧人帶著各人一路到山坡種田。到了食飯的時間，廟子裏便打鼓。鼓聲一響
，各人收坡，回家食飯。結果，鼓一響的時候，有一位僧人，（當然，這個僧人
跟著百丈，不知在禪堂用功几年了。）這個僧人不等百丈「收坡」的号令，就
扛起鋤頭大笑地走回往了。那是犯戒的，不得了。老僧人看到了，他曉得了。這
個傢伙悟道了。他就告訴各人：「此是觀音进理之門。」這個傢伙做工，做悟了
。妙不妙？這就是禪宗。悟？悟個什麼東西？結果，老僧人回來啦！到了齋堂食
飯，一聲不響。飯食完了，老僧人下号令：「上堂！」很嚴重哦！大僧人上堂等
於皇帝上朝，擺起威儀來，幾百人一站，莊嚴肅穆。老僧人說話了，「中午不守
規矩，大笑跑回來的那個人出來！說說看，到底怎麼回事，這麼不規矩？」這個
小僧人說：「剛剛肚子餓，聽到鼓聲就回來食飯。」「好！」這就喊禪宗！到底
搞些什麼名堂？誰不晓得敲了食飯鼓，就要食飯了呢？怎麼會說他是悟了呢？還
說他是觀音进理之門。這是什麼事理？所以，你們要學禪，怎麼學啊?!
再說個故事給你們聽，可別當故事聽唷！從前五台山有位禪宗大師──智通
，他的老師是歸宗。智通還在做學僧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在睡覺，睡著睡著，忽
然大喊：「我大悟了！我大悟了！」同學們看到他瘋瘋癲癲的樣子，都替他擔心
。第二天歸宗一上堂，已經晓得了這個动静，就喊：「今天晚上大悟的那個傢伙
在那裡？」智通往外一站。老師就問他：「你到底懂得了什麼？嚷著說悟了！悟
了！」嘿！嘿！你們猜，智通怎麼說？他說啊：「尼姑是女人做的。」「尼姑是
女人做的」，你們也晓得呀，你們怎麼不悟?!
還有一個禪師悟了，師父說：「你悟了？」「悟了。」悟個什麼事理？悟到
「鼻子本來是向下的」。誰不晓得鼻子是向下的？還倒轉過來長嗎？他說悟了。
這些話你們我們都會講。怎麼悟了？近年來良多人搞禪，公案拿出來講講，尼姑
是女人做的，這就是禪啊！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見你的鬼啊！還有外國人
寫的禪，青蛙「噗咚」一聲跳下水，六合一沙鷗，這是禪？見鬼呢！
你不要忘了，那個僧人在百丈會下，不知打坐坐了几年（漸修來的），忽
然聽到鼓聲「咚」一響。悟了。你們以為他們挖地做工，都在說笑話?! 哼！一面
挖地，一面做功夫，觀本身心地，或是參禪。他們是這樣子的。悟了以後回來，
以輕鬆诙谐的事理答覆師父，師父晓得，他也晓得。什麼是「肚子餓了食飯」？
「尼姑是女人做的」？「鼻孔本來是向下的」？──本來如斯。不是很大白嗎？
「萬法本閒，唯人自鬧。」拿佛經上這兩句話一註解，你就懂了。他就說了然「
萬法本閒，唯人自鬧。」我也講完了，你們也「誤」了?!
禪？現在那裏有禪?! 連腿都不會盤。坐著就喊哎唷！那麼簡單?! 嘴巴上玩弄
玩弄，就是禪?! 一般人老是來問我禪，膩透了！什麼禪呀禪的?! 有些人一問什麼
是禪？上館子往，就是「饞」。禪是要下過一番苦功來的。「不是一番冷徹骨，
那得梅花撲鼻香。」這是祖師們的話，這是禪。
有個比丘尼落发幾十年，後來悟了道，做了一首有名的偈子，成為中國文學
史上的名做。她悟了，做了一首偈子，她才不說「僧人是汉子做的」呢！她說：
竟日尋春不見春，草鞋踏破嶺頭雲。
歸來手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非常。
禪宗不立文字，但是，後來禪宗祖師們所留下的文字，在中國文學史上，实
是高尚偉大！中國的哲學思惟都在這些文學境域裏。不像西洋的哲學是單獨獨立
的。中國的大哲學家就是大文學家、大史學家、大政治家。出格是學禪的，與文
字結了不解之緣。你看那些大禪師，出言吐語，順口成章。你以為他是有意的呀
。悟了道的人，天然就是那麼幽丽。文字般若，原來如斯。
你們青年想弘揚佛法，那麼随便啊?! 哦！讀了一點現代的書，搞一點思惟，
亂七八糟的。古文都沒有弄通，所以古書也看不懂。中國文化的寶躲都在古書裏
，古書都是古文寫的。你連古文都看不懂，只覺得前人說的是狗屁。譬若有些人
看了外國人翻譯的東西，一看蠻懂，外國人只是懂得一點點外相，不要以為一經
過他們翻譯，你就懂了，那是你不懂古文。
你看這四句話，是哲學嗎？是文學嗎？是禪嗎？是什麼東西？什麼都是。「
竟日尋春不見春，草鞋踏破嶺頭雲。」你以為他還在一個字一個字用思惟渐渐把
它批改好，那是詩匠，他才不管你這樣好欠好，只是說出心中的話，天然就成了
那麼美的韻文。「歸來手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非常。」這不是跟那句話一樣？
本來就是道，你本身找不到。
◎进流忘所
今天告訴了列位觀音进道法門。觀音进道之門，好好體會。
學密宗的人，一天到晚「嗡隆」「嗡隆」，嗡隆了半天。不晓得在忙些什麼
玩意見？要你內觀其聲啊！心聲瑜伽，內觀其聲。把一切妄念念走以後，使念咒
之聲，也歸於靜相。在靜相中間，體會「圓滿次序递次」。你們在座的，學密宗的少
，就少講兩句。
學淨土的多吧！淨土念佛也是這個事理。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
無……。這是動相。不出聲的念，在心中念，也要「反聞聞自性，性成無上道。
」念佛，要反觀心聲。一句有聲佛號，心之動相也。念到無念清淨，這中句佛號
不念，妄念也不起，此乃靜相也。能晓得動靜二相者，那個有沒有相？有沒有聲
音？要你「反聞聞自性」。你懂了「那個」東西，「性成無上道」。這不是我說
的唷！是站在上面穿白衣服的那位老闆（觀世音菩薩）說的。「反聞聞自性，性
成無上道。」反照內心，反觀自心。能知動靜二相的，並不屬於動相或靜相，也
不為動相靜相所轉。那麼，這樣渐渐反聞聞自性──「进亡命所」，觀世音菩薩
說的。进流，进什麼流？進进法性之流。亡所，心中所起的妄念，所起的感化，
動靜二相都空了。所有的成佛修持办法，所有的佛經，所有的佛法都交代完了。
其奈本身不懂何！只曉得搏命印佛經，東分西分，分了半天，本身都搞不清晰。
走！
（※本文錄自《 禪錄影》，南懷瑾先生講述。）
◎南先生自況
以亦仙亦佛之才，處半人半鬼之世。
治不古不今之學，當談玄實用之間。
具俠義宿儒之行，进無賴學者之林。
挾王霸縱橫之術，居乞士隱淪之位。
譽之則尊如菩薩，毀之則貶為蟊賊。
書空咄咄悲人我，弭劫無方歎奈何。
风吹柳絮轻舞
微风习习
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