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和金庸全集
文/虫子
(一)陪通俗小说家一路生长
关于修改旧做,历来有两种判然不同的看点,一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不悔少做”,即算是最稚嫩最不成熟的文字,也仍保留原貌,至少从中能够看出生长的脚步;二是近来所读的亭林先生的“年愈老而愈悔昔做”(大意,应不是原话),跟着阅历和学识的增长,对世事的观点已然发作改变,重读以前的“妄言”天然心有羞愧,修改的欲看也就愈加强烈。
无意对那两种看点做出评判,但毫无疑问,金庸先生属于后者,他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本身的小说。做家修改本身的小说其实不少见,曹公就曾“披览十载,增删五次”,金庸先生的三次,比起曹公的五次,仍是稍有不如的。
关键在于修改的原因。
金庸先生曾经不行一次的说过,当初那种天天连载的体例存在固有的短处,产生良多问题,因而要修改。从外表上看,那是对做品的负责。但更深一层看,金庸先生和曹公的修改并没有二致,都是为了让小说愈加完美和耐读,换言之,修改是奔着“典范”往的。可那也恰好阐明,第一版的金庸武侠仍是与“典范”大有间隔的。
金庸先生早年进修新闻、法令和英语,立志做一名外交官,可惜仕途不顺,报国无门。那个阶段的金庸固然痴迷武侠,想象力和编织故事的才能想来也已很了不得,但他事实是无心于此(武侠)的。其后投身武侠,撰写《书剑恩怨录》,也几有些跟风的嫌疑,未必是实正看到了武侠的宏伟前途。他本身曾说,写一部小说的时候,底子不晓得下一部会写什么情节。那是情节上的立异和朝上进步。事实上立异和朝上进步的何行是情节?从小说的思惟上,《书剑》推崇正统的反清复明,可到了《鹿鼎记》,那已经是被挖苦的对象;从对传统的“侠”的认知上,创造了郭靖式儒侠,最末却一步步演化为反侠;从小说的技法上,后期比前期好,长篇比短篇好;等等。1955年,起头书写童贞做《书剑恩怨录》的金庸,可曾想过他会到达他二十年后的境域?
至少在小说的写做上,1955年的金庸固然拥有令人艳羡的先天,但也只是刚刚起步,是的,仅此罢了。
中国小说成熟于唐代的传奇小说,所谓“传奇”,是要求故工作节的离奇虚幻,那是小说传播的第一要素。因而中国的小说家出格是通俗小说家,起首是超卓的故事家,而在通俗文学的贸易化和市场化之后,那些做家更是情不自禁、力有未逮,他们所能做的,是设法设法地吸引更多的读者。那些做家包罗金庸在内,不成承认都有一些讲故事的先天,但仅仅是一个讲故事的先天,和写出好小说的间隔,仍是不成以道里计。金庸的二十年武侠写做路,与其说是一个展现的过程,还不如说是一个生长的过程更为切当。
一个更为明显的“生长”的例子是古龙先生:早期做品的惨绝人寰,《大旗英雄传》、《绝代双骄》的模仿金庸,《风云第一刀》的开天辟地,《楚留香》等侦查推理系列的最末定型,还有不断到死前都念念不忘的“超新武侠”。
看他们的做品的过程,也即是陪着他们一路生长的过程。而当那种现象延续到今天,更有愈演愈烈之势,看今天的起点中文网,做者的均匀年龄必定不会超越30岁,而绝大大都的做者竟还都是小伴侣。我其实不反对他们写小说,我也不会随意覆灭任哪一个小做者或许尚未发掘的先天,但我相信,陪着他们生长所需要的时间将会更长。当然,更担忧的是先天若无修为支持,便比如运用武功时全无内功,能力天然大打折扣。读《蜀山剑侠传》,固然晓得那其实算不上什么好小说,却仍不时骇怪于做者的文化功底和思维形式;读梁羽生的武侠,能够磨练些诗词鉴赏程度;读古龙先生的小说,至少还能和做者比比智商。
而金庸更宝贵的是,他固然也是在生长,可是每一步却都走得特殊踏实有力。一二版之间的实正区别,不在人物性格、故工作节甚至小说思惟,而是小说构造和文字功底。第一版逃求素材世界的大乘,做为出来卖的小说,已经无可挑剔;第二版逃求技法世界的大乘,自也就具备了喊板过往典范小说的本钱。能够说金庸是罕见的,那种罕见,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如许一个喧哗急躁的社会,再也没有曹公那样自娱自乐的做者,大大都的做家们都将本身的生长公诸于寡。
但那也事实只是另一种形式和过程,世间哪有绝对不成的事。
看《书剑恩怨录》,更好是看第一版,因为如许就能大白,金庸先生的起点事实是不是本身想象的那般高。
(二)童贞做
金庸先生和池田高文在《根究一个世纪的灿烂》中讲到,一个做家的童贞做,几乎包罗他所有的工具。以金庸做品而言,那句话确然无虚。
起首是人物上,金庸做品更具震动力的人物——萧峰,和书剑的文泰来,其实有太多的类似,一样的豪宕好酒、一样的气焰威猛、一样的令人心敬,以至连他们的另一半,也是惊人的类似。而谭公谭婆、赵钱孙,仿佛是天山双鹰、袁士霄的翻版,只不外前者在后者根底上更细化的点了然情侣间容让的重要性。当然,还有一小我——石清,和书剑的配角陈家洛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金庸那一次改变了角度,陈家洛承受不了才气胜己的霍青桐,令人鄙视,而同样处境下的石清,却令人同情,二人天然是系出同源。
其次是小说的主题思惟上,一整套金庸武侠,从反清复明起始,到反清复明完毕,转了一大圈子,最末仍是回到最后的话题。金庸先生初写书剑的时候,可能还底子意识不到“反清复明”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那无意中的初度摸索,早就已经必定了金庸先生所能画的阿谁圆圈的面积。
金庸先生固然不断苛求不再反复本身,但有些深进骨髓的工具,恐怕是连他本身也难以察觉的。
好比关于恋爱的抉择,徐天宏喜好周绮当然不假,但考虑亲事的时候,“想起周绮拯救之恩”,方“慨然允了”。其后的每一部小说中,男仆人公城市有那句心理活动:“她待我如斯之好,我该若何酬报?”那种带有报恩式的恋爱,是金庸先生最为喜好的,也是放之全集而皆准的恋爱。可是,现实中的大大都恋爱,第一反响便只是为了报恩么?
所以一个做家的童贞做,是他尽情地扩大本身的时刻,那个时刻无需顾忌,也许些微一次的犯规刚才是实正向前一步。而所谓站在前人的肩上,原来就意味着敢踩前人。
没有人是神。金庸也不是。
(三)传承和襟怀
第一次读《书剑》,还不晓得金庸先生是谁,那时觉得那书很都雅,有些“古书”的气量,以至觉得和《三侠五义》很像。后来固然晓得了一切,却更勇敢的认为,《书剑》上承《水浒》和《三侠》。
天然是因为群侠的风气。《书剑》的配角与其说是陈家洛,还不如说是红花群雄,事实陈家洛的文字最多不外百分之四十。那一点和《水浒》和《三侠》其实像极,而此中的段式构造尤为明显。当然,那也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传承。
但我更赏识的,是如许一种襟怀:一种宽大六合、泛爱全国的气度。书剑中陈家洛的性格其实不凸起,以至处于弱势地位,那是和金庸的“关心”分之不开的。金庸的第一部小说,便关心的是大大都人,而不单单只是一个配角。那固然培养了陈家洛的毫无荣耀,可是,它明示出了做者一种博大的襟怀,恰是有如许的襟怀,才会有以后天龙、笑傲、鹿鼎等一应俱全、无微不至的旷世小说。
童贞做便只关心一个配角的做家,必定是小家子气的。一生也不外是女人式写做。
写到最初,突然觉得金庸先生也有些“不悔少做”的意思,事实他并没有因为最末的看点而鼎力大举改动《书剑》,或许生活原来就有良多种吧。而回到开篇,想起亭林先生的《日知录》,那是他晚年每日都阅读修改的,盼愿将一生最末的感悟在身后留给世人,联想到金庸先生的《中华通史》,莫非先生也有此意?
2006-5-25凌晨4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