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柏粮粮食储蓄有限公司鸟瞰图。 栗剑兵摄
尚金锁（右）在查看小麦量量。 黄 涛摄
河北柏粮粮食储蓄有限公司，是享誉全国的国有大粮库。
仓库里，溢满醇厚的麦香。几十万吨小麦，静静地贮躲在那里。
一位年过七旬的白叟，那里走走，那里看看，摸摸又闻闻……他喊尚金锁。
一
1951年10月，尚金锁出生在河北省柏乡县的一个偏远农村。兄妹八人，他排行第七。因为饥荒，家里不时断粮，常以野菜树叶为食。
关于饥饿，尚金锁有着铭肌镂骨的感触感染。小时候经常饥肠辘辘的他，后来个头刚刚到达1.6米。
似乎是命运的安放，1974年，尚金锁被调到公社粮库当暂时工。因为他初中结业，喜好数理化，便被安放做管帐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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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粮库始建于1963年，占地4亩，仓容不敷百万斤，是河北省下层粮库中很小的一个。
因为设备差、手艺弱，粮库经常发作虫咬鼠盗等储粮不平安现象。见此情景，尚金锁主动请缨，担任粮食保管员。
“当保管？又累又脏。管帐多好啊，又笨重又安逸。”人们都笑他傻。
尚金锁憨憨一笑，也不狡辩。
从此，23岁的尚金锁，起头了粮食保管员的生活生计。
粮食保管，任务如山。
那份工做虽不起眼，但尚金锁充满了干劲儿。一上岗，他就把仓库表里扫除得干清洁净，虫咬鼠盗明显削减。昔时，他就戴上了大红花。
虫害是粮食的更大仇敌，也是所有保管员的更大敌手。
其时各地粮库，大都是年纪较大的保管员负责仓储保管，而尚金锁是保管员中最年轻的。
他虚心向教师傅进修。一些常规治虫手艺确实有效，但他发现：有些虫子明明已经杀死，过一段时间却又活蹦乱跳。那是为什么呢？尚金锁决定一探事实。
但凡粮库中能找到的虫子，他都搜集起来。玉米象、赤拟谷盗、杂拟谷盗、锯谷盗、大谷盗、麦蛾、印度谷蛾……他选出了27种，别离养在大大小小100多个瓶子里。每个瓶子都贴上标签，认真看察其生活习气和繁育过程。
虫子在什么情况下能够生长，需要什么样的温度、湿度前提……
养虫子看似简单，却是一门深邃学问。为了掌握那门学问，领会虫子的习气，尚金锁天天和虫子待在一路，能够说是陪着虫子一路食饭，一路睡觉。
虫子产卵了，一个个针尖大小，阳光下圆润充沛、五颜六色。幼虫破卵而出了，一个个龙精虎猛……
整整3年，尚金锁摸清了各类害虫在差别情况下的生活习气、繁育过程、耐药性和危害法例，掌握了少用药或不消药的科学根据，并研造出3种低药手艺。
国度规定，每立方米粮食的磷化铝杀虫药剂用量为6—9克。而尚金锁，只用1—2克，且杀虫效果更好。
害虫颠末卵、幼虫、蛹、成虫4个生命阶段，一般需要45天。尚金锁根据成虫、幼虫抗药力差的特征，利用磷化氢缓释手艺，把药物投放到扎有针孔的塑料袋里，让药效迟缓释放，药效期可长达60天。如斯，一次用药就能彻底杀死各期害虫，粮食即可终年保鲜。
国度规定，小麦贮存期一般为3—5年。常规杀虫一年熏蒸一次，而摘用缓释法，整个贮存周期只需熏蒸一次。
用药再少，不如无药。
尚金锁灵敏地意识到，确保粮食物行平安，需要愈加科学、无害的手段。
为了全面掌握科学保粮法例，尚金锁设想了一套大型综合尝试计划：三温（粮温、仓温、气温）三湿（粮湿、仓湿、气湿）改变尝试。他要弄清一年中每月天天的天气改变与虫、霉、鼠、雀危害粮食的关系，从中找出法例，拿出防治办法。
看测数据：凌晨2点、早晨8点、下战书2点、晚上8点，那是固按时间。对峙了整整6年，他没有落下一次笔录。
6年，尚金锁没有在家里住过一天，没有回家过过一个春节。
6年，尚金锁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天天凌晨2点，他人睡得正香，他却在屏息凝思地看察根究。
6年，2192个日夜，8768次看测。尚金锁总共笔录了6.9万个数据，把粮库6年来的大气温度、湿度，气候风速、雨晴，差别类型仓库的粮温、仓温、气温、粮湿、仓湿、气湿，差别季节虫、霉、鼠、雀等给粮食形成危害的各类改变法例，全数统计了出来。
尚金锁把那些数据用坐标形式绘造成图，标明一年傍边各个时节保粮的办法与重点，曲看了然，浅近易懂。为了便于操做，他还写出1万多字的阐明书。
那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粮食保管一年早晓得示企图”，长3.1米、高1.26米，显示了平安储粮的十大法例，为尚金锁以后的科学保粮理论奠基了理论根底，供给了准确的数字根据。
中国粮油学会专家认为，“粮食保管一年早晓得示企图”对科学保粮具有极强的批示性和适用价值，填补了国内空白。
二
继续6年的“粮食保管一年早晓得”试验末于完毕了。那一年，尚金锁早早地就和老婆约好，在家里过春节。
老婆和两个孩子反常兴奋，6年来，末于能够过个团聚年了。
可是，大年二十七，尚金锁托人捎信：“单元有事，春节不回家了。”
本来，粮库呈现费事：一个仓库贮存的15万公斤玉米呈现结露现象。结露，即笼盖的塑料薄膜内呈现密密麻麻的小冰点。
粮库主任大惊失色：国度规定13个水分为平安范畴，他们收买时已经严厉掌握，怎么还会呈现那种情状？
粮库主任告急请示上级指导和专家，决定根据传统老例，立即倒仓，即做降温处置，并把粮食全数翻晾，另处进库！
那是一个大动做。
尚金锁定见缓一缓。头一天晚上，他一夜未眠，在看察，在根究。结露，是因为外界冷空气侵略粮仓，粮堆遇冷构成温差而致。假设给粮堆摘取压盖保温办法来缩小温差，是不是可以处理问题？他决心试一试。
尚金锁说，你们回往过年，我盯着，假设情状欠好，我立即陈述。
根据气流平衡原理，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对粮食增温。他把库存的麻袋、棉门帘、破棉被通盘加盖到粮面，足足10厘米厚。
公然，春节事后，结露渐渐消逝，一切回回一般。
尚金锁，在粮库渡过了第七个春节，为国度保住了15万公斤玉米。
1987年，暂时工尚金锁被破格提拔为粮库主任。
1993年，尚金锁所在的粮库被国度粮食储蓄局确定为国度粮食储蓄库。
身份在变，但他摸索粮食储躲手艺的初心稳定。
老苍生粮食丰收后，因为没有科学储粮手艺，辛辛辛勤打下的粮食极易发作虫咬、鼠盗、霉烂变量现象。那是农家的缺失，更是国度的缺失。
尚金锁花了一年半的笨时间，研究设想出合适农家的热沙压顶、草木灰压顶等8种储粮手艺。
根据国度规定，粮食水分13%以下是平安粮，超越15%就随便霉烂变量，可农户晾晒未便，交来玉米的水分大多超越16%，更高到达23%。而玉米胚部大，水分大，唤吸兴旺，随便发霉。
鉴于那种情状，许多粮库拒收。但尚金锁深知农人辛勤，对峙敞开收买。此举，固然处理了农户卖粮难问题，却把山大的困难移进了本身家门。
若何处理高水分玉米贮存难题？
天然是通风、晾晒、烘干，但粮库人手有限、面积有限，并且晾晒、烘干成本不菲。
“金锁，20个水分的玉米，你也敢收！”上级指导严厉地责备他。
“我想办法。”
公然，尚金锁颠末5年试验，末于创造了一种最简单、最有效的贮存法。
他根据差别水分、差别贮存情况，将高水分玉米拆进一般麻袋后，间接进库，只是在码垛时摘取差别标包，且上下错落，留有通通风道。如许，不消晾晒，不消烘干，就能够到达天然降水、保鲜、保量的目标。
秋后收下玉米，立即是冬天，气候冷冷，坏不了；春气候温升高，可风多风大，通过风道，便会将水分根本吹干。
那就是闻名全国的“金钱孔”通风垛手艺。
别看那一手艺简单，可若何准确掌握，却有一套学问呢。有限的场地，巨量的麻袋，若何码垛？若何留孔？若何包管孔孔通透？皆有奥秘。
那一简单适用的手艺，与国际通用降水体例比拟，晾晒成本降低50%，烘干成本降低70%摆布。
2000年，“金钱孔”通风垛手艺被国度粮食部分正式定名为“高水分玉米天然通风降水手艺”，在全国妥帖。
30多年来，尚金锁先后完成16项科学创造，此中3项填补国内空白，4项填补省内空白。
三
大豆，古称菽，五谷之一。
跟着国民消费构造的改动，国内市场对大豆需求日盛。但是，大豆不容易保管，仓储温度超越25摄氏度就会颜色变红、产油率低、油量下降、卵白量量劣变、脂肪酸变量。
2009年，国度安放从东北跨省移库一批大豆，分配给尚金锁3万吨贮存使命。
地处华北平原南部的柏乡县，夏日气温一般在36摄氏度摆布，更高可达40摄氏度，并且历来没有大量贮存大豆的先例。
3万吨，可不是小数目！
面临那一特殊使命，尚金锁决然承受，并表达：不只要包管不劣变，还要连结别致！
粮食行业的标语是“宁流千滴汗，不坏一粒粮”，可尚金锁日常平凡的口头禅是“宁流千滴汗，保鲜粒粒粮”。存粮保粮，不克不及仅仅称心于不坏，让人食饱，还要保鲜，让人食得安康、食得平安。
可是，“保鲜粒粒粮”谈何随便！
尚金锁曾用棉被笼盖增温手艺，处理过玉米结露难题。其时，他就发现，被包裹的玉米，温度很低；只要仓库情况根本恒温，玉米内部温度也会根本恒定。那，其实就是过往老太太卖冰糕摘取的保温体例。
面临那批东北大豆，若何包管低温贮存？尚金锁频频试验，决定在传统办法长进一步提拔。
于是，他批量购置多量棉被，一块一块地缝成一体，构成一张张宽厚的“天衣”。
大豆进库后，履历冬季天然降温，在春季气温上升前用两层棉被和塑料薄膜压盖密封，渡过整个炎天和秋天；进进11月，再将棉被和塑料薄膜翻开，操纵本地冬季冷寒气候降温；次年春季回热前，再次压盖密封。如许，大豆便会在低温中持久保留。即便三伏天，温度也能连结在8—24摄氏度之间，平安度夏。
没有任何强逼造冷，没有任何外在办法，节能、环保、绿色。
颠末严厉检验，休眠3年5个月之后，那些大豆粒粒如新，不单没有走油，抽芽率还连结在95.5%以上。
那个数字，创造了东北大豆在华北地域贮存保鲜的新纪录！
一个老太太卖冰糕的土办法引发的灵感，让尚金锁霸占了大豆储躲难题。土办法，大打破！
四
几十年来，跟着多种储粮手艺特殊是玉米、大豆贮存手艺的逐个打破，尚金锁已成为闻名的“粮库保管员”。
但是，他的心底，还有一个隐约的遗憾。
那就是小麦保鲜手艺。
小麦，是中国人最重要的口粮，但极难贮存，不只随便发霉，并且害虫太多。自古以来，小麦贮存就是一个难题。鉴于此，国度规定，小麦贮存期在南方和北方别离为3年和5年，届时推陈储新。并且，传统贮存，皆需要药物熏蒸。如许，国度每年都要投进巨额的储躲和轮转费用。
尚金锁想，能否能够摸索一条少用药或不消药且保鲜时间更长的路子呢？
小麦是热的不良导体。只要合理操纵大天然付与的免费冷源，只要做好冬天蓄冷、春季保冷、夏秋稳冷的密闭隔热办法，且掌握缜密，即可使其持久处于冬眠形态。
实正抱负的小麦保鲜，是要使其始末连结一个有活力的安康形态，只是在“睡觉”，随时能够“唤醒”。
原理很简单，但理论太难，实现更难。粮堆内部，看似平静，也是一个小宇宙，有暴风暴雨，有电闪雷喊，必需要掌握。只要创造一个虫霉无法生长繁育的情况，才气实现抱负效果。
为此，尚金锁已经预备了20多年，他曾停止过各类试验：冷沙压顶、棉被压顶、试用各类保温素材……固然有效果，但投进太大，都不克不及妥帖。
再后来，他改动构想，不做加法，改用减法——不压盖任何保温素材。
颠末频频试验，末于找到了一个最简单适用的办法：仓库吊顶；仓墙加厚50—70厘米，外墙喷一层白色泡沫停止隔温，阳面25厘米，阴面20厘米；门窗严厉做好密闭隔热。
2020年，他正式向着那个难题冲锋。
那一年，他试验贮存1万吨，分两个仓库。
6月中下旬，小麦收获，净干处置后，按常规法式进库。进进冬天后，摘集大天然凉风。抉择最冷冷且枯燥的日子，机械通风两次，每次三五天，使仓库温度降到零下3至零下5摄氏度。然后，密闭隔热，严厉监控。
如许，第二年7、8月，即便外界高温接近40摄氏度，仓内温度更高也只要15摄氏度，粮堆内部更低温度仍连结在2摄氏度摆布。小麦终年冬眠，残存的害虫更是处于冷麻木形态，无法生长繁育。
整套治理，万千细节，滴水不漏，密不通风。
尚金锁期看，那项保鲜手艺胜利之后，中国粮仓里的小麦储躲轮换期从3—5年耽误为8—10年，并且不消任何药物。如许，每吨小麦的储躲和轮换费用可降低50%摆布。
两年过往了，1万吨小麦粒粒如新。
从各类数据来看，一切正在抵近抱负目标。一项全新的“小麦低温绿色保鲜贮存手艺”尝试，正在顺利停止！
五
全国有数千家粮食储蓄库。一座座浩荡的粮仓，像一个个浩荡的稳压器，在无形中不变着市场，不变着社会。
关于国表里粮食形势和粮食平安问题，尚金锁有颇多根究。
尚金锁持续多年提出增加处所粮食储蓄的定见。那一定见得到政府部分的高度重视。2014年，国务院决定增加处所粮食储蓄500亿斤，进一步确保国度粮食平安。
从2018年起头，他持续多年提交加快造定粮食平安保障法的定见，得到了全国人大常委会的重视。
尚金锁，是一个粮储科学家，是一名党员，是一名全国人大代表。他站在黄地盘上，把本身在下层的实在感触感染，陈述给国度。
确实，他的关于粮储和“三农”方面的多项定见，大多都被摘纳。
他始末抱有如许的自信心：仓廪实，全国安。守好粮仓，才气牢牢地端好中国饭碗。
造图：赵偲汝
《 人民日报 》（ 2022年12月19日 20 版）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