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鲸刀》
第一章 觅职洛阳
柳小刀乃京西北路汝州叶县人氏,该县盛产盐,货输九州,因而富饶,然柳小刀祖上皆非盐夫,数代耕种,故家贫,乃称富地贫民。因家贫,无余钱读书,加之柳小刀亦愚笨,欠亨经史,见字则欲眠,便在十五岁时由老父送至了嵩山上的嵩山派,欲习武于少时,而谋生于长大。
柳小刀拜入嵩山派门下,每年交与嵩山派五贯铜钱,练武学拳,连吃带住,一年四时都在嵩山派里,唯年节时候,可归家团聚十日。如斯恍然五年过去,柳小刀今已二十年纪,在嵩山派中学了一套嵩山刀法,一套嵩山剑法,一套嵩山拳法,因年幼贪玩,皆未精通,然对于常人,自是绰绰有余。
学成之后,他自觉年少力勇,可有做为,便不肯留在嵩山派里任职,决心要到江湖武林闯荡一番,又想着父母供养不容易,若此时白手微名而归,父母虽不嫌弃,邻里乡亲却必以口舌来扰,不如先赚些银两,改日再锦衣还家,也免受别人斜目嘲笑,且己年已二十,该思尽孝,岂能再受父母养育。
恰是仲秋时候,柳小刀思定事后,便下嵩山,曲朝西京洛阳而来。
洛阳城外,有许多农夫将自家屋子扫出一两间,租与远来客住,虽只容得一床,且瓦漏窗旧,然究竟结果租金廉价,此日下毕竟贫民最多,是以那些农夫生意却是兴隆,有的收入多了,攒足了银子,本身竟去洛阳城里买了房,换下麻衣,抛了锄镰,将城外屋舍一并租出,每月收的租子,足够生计,于是全日游手好闲,赌博听戏为务,仿佛一番乡绅富贵的容貌。柳小刀便在城外租了那么一间屋子,夜里栖身,白天就在城中四处玩耍赏景,睹奇迹新,品味小吃,走街串巷,也兼着寻找差事,如斯三日,不知觉竟将囊中铜板花去大半,那才实正焦急,硬充起脸皮,把须得武夫的处所都问遍了,仍无人肯要,又数日下来,他即是满怀的壮志,也早消磨了个清洁。
那一日午时方过,柳小刀买了几个馒头果腹,便又在街上寻觅起来,正走着,忽听得背后一人喊道:「小刀,前头是小刀么?」
柳小刀回首去看,乃一须眉着黑衣,提铁刀,快步走来,便忙去迎住,做礼道:「墨白师兄,怎么你也在洛阳城里。」此人姓张,名墨白,与他是同门兄弟、一师之徒,好读书、懒习武,比他早一年学成,二人在山上时,不外泛泛之交,此时山下相见,却无端亲近许多。
张墨白道:「小刀,一年未见,你也学艺满了,怎么未留在山上,下山来闯了?」
柳小刀道:「我在山上呆了五年,早也厌了,若再教我留着,非憋出病来不成,仍是下山来的好,也有自在,墨白师兄你不是也下山了么。」
张墨白叹道:「我下山是为了赶考去的,总有一日我要靠读书讨个官做,远了那些刀枪棍棒。昔时初下山时,我也与你一般设法,后来才醒得,其实仍是山上好,自在哪里有那么容易,自在可累人呢。」叹罢,忙道:「先不多说那些,我与你有幸于洛阳相会,也是天缘。速随我去寻个酒馆坐下,咱师兄弟二人,慢吃慢喝渐渐说。」
柳小刀听罢,急推辞道:「没必要没必要,我已是吃过了,不敢劳烦师兄破耗。」
张墨白道:「吃了就再吃些,我也算你半个哥哥,你那做弟弟的与我客气什么。」说着,便曲将柳小刀拉入路旁酒馆去,点了一壶酒,一碟醋花生,一碟猪头肉,两碗白饭,张墨白道:「小刀,你师兄我尚未富贵,只请的起你吃些小菜,没什么大鱼大肉,你可万万莫要嫌弃。」
柳小刀忙道:「不敢不敢,那比起山上来,已是好太多了。」
说着话,张墨白为柳小刀斟一杯酒,方推过去,柳小刀就拦道:「墨白师兄,我不会饮酒,仍是免了它罢。」
张墨白叫道:「下山来闯,情面往来,哪里有不喝酒的,你不愿喝酒,在那洛阳怎么混的下去?速速喝了,我那可是指点你呢。」
柳小刀传闻,亦觉有理,便接过酒来咂了一口,未多时面红耳热,张墨白见之,才笑道:「你那酒量,仍是得练呢。」言讫,自家亦饮一口,又道:「对了,现在墨掌门若何了?」
柳小刀答道:「也同往常一样,大都不在山上,每月就回来一两次,山上事务,仍是诸位长老主持。」
张墨白问道:「那师父呢,身子还好么?」
柳小刀答道:「身子倒硬朗,只是或许老了,对于新来的师弟,远不比昔时对我们手狠。」
张墨白笑道:「我估量是他身手退了,打不外现在那班小孩子,故才温顺了些。话说,现在你来洛阳,是寻事做,是访亲朋,仍是来寻小恋人的?」
柳小刀闻之,端酒饮了一口,才叹道:「师兄你就莫嘲我了,我连姑娘的手也不曾碰过,哪里来的小恋人。我不肯留在嵩山派,跟师父似的,活也活在嵩山,老也老在嵩山,我亦没什么大理想,有个差事,够娶妻生子,奉养父母足矣,可当下两手空空,有何胆量回叶县去,总要到大处所闯一闯,归去与村夫说了才有脸面,然在那洛阳城里寻了好几日差事,也无一个肯要我的,弄得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好不狼狈也。」
张墨白思量了一阵,才道:「你那设法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你是娶丑妻娶美妻,生平子生贵子了。我当下,在洛阳的黎府做护院,你瞧那衣裳和刀,上头都有个黎字,即是他们发与我的,薪水虽不甚多,每月一笔钱,但好在供吃供住,都是净挣的,刨去花销,也能存些。若你无事可做,且不嫌我那差事丢人,我倒能做个举荐,亦使你入黎府做护院去。只是你方下山,没什么干事经历,他们定不愿发你太多薪水,等你做上些日子,见你勤快,才会给你涨,你怕钱少么?」
柳小刀听罢,正身危坐,抱拳行礼,大谢道:「墨白师兄,若你肯助我谋事,小刀感激涕零,大恩大德此生不忘。我初入江湖,不敢心存奢望,但得一职蔽身,已是幸运之至矣。」
张墨白忙按下他手,佯骂道:「你那是何必,我乃你同门师兄,援手助力,份内事耳,莫要如斯见外。只是虽说我可与你举荐,可黎府的护院已满人了,未必肯再要,你能谋得此差事否,还得看造化若何。」
柳小刀闻之,又愁虑起来,张墨白见,忙宽慰道:「小刀你莫要忧愁,天既生人,势必养人,不会教你无路可走的。」
柳小刀道:「只怕是那洛阳城太大,容不下我。」
张墨白道:「此言差矣,那世上,处所越大,容的人就越多,有容乃大么,小处所容不了巨富,小处所的贫民,也要比大处所的稍充裕些,所谓大处所,大城市,即是任尓富贵贫贱、美丑残全,俱可存活。」说着话,碟中花生已尽,酒壶亦空,张墨白便道:「走罢,我领你去黎府,见见我那老迈,若他肯收你,那事就成了。」说罢,唤小二道:「伴计,结账了。」
柳小刀忙道:「师兄,我来付账。」急掏包囊,方拿出钱来,张墨白早付罢了,笑道:「等你头个月的薪水发了,再请我喝几杯酒不迟。」二人便出了酒店,往城北走,未有几步,转入一处小街,又从小街转入一条侧道,行了半刻,刚才来至一处府院,红匾书「黎府」二字。一对铜狮镇在外边,各有三个家丁立铜狮旁,正在无聊,再往里,则有三级台阶,台阶上,是四个护院守住铜门,穿戴装扮,怀中铁刀,皆与张墨白不异,此时正不寒而栗地闲谈着。
张墨白见之,疾轻走上去,喝骂道:「做什么呢,给你们月钱,不是叫你们来说闲话的!若再遭我看着一次,立时教你们滚开。」
四人一听,忙站规矩,转头来看,见是张墨白,又松弛下来,齐回骂道:「你个混蛋,不看你的书去,来吓我们几个做甚。」
张墨白笑道:「我来吓你们,是叫你们长个心,若是姓黎的来了,看你们还能潇洒否。我问你们,韩老迈呢,我有事寻他。」
四人道:「韩老迈与沈班头听书去了,仍是旁边陌头那家茶馆,你去那里寻罢。」
张墨白道:「他两个也不敢跑远了,那我先去,你们忙着罢。」便又下台阶来,领柳小刀走了。
二人且走,柳小刀便道:「墨白师兄,那黎府,看府门,倒还无我们叶县那些盐商的宅院大,实是个富贵人家么?」
张墨白道:「你晓得什么,你那叶县地价几何?那洛阳地价又几何?将叶县那些殷商的宅院卖了,连那黎府的一间正堂都买不下。洛阳一通俗人家,但有几间房屋,卖了往穷随处去,扭身就是那地富豪,不外如斯做的人也少,究竟结果生在洛阳,西京富贵地,谁又肯狠心分开呢,即是赖,也要在那里赖到气绝亡命的。」
二人未行几步,话仍在口,出了侧道方一转,便至一「欣荣茶馆」,入将去,上头是个瘦老头子,在说前朝旧事,听客几乎坐满了,目不斜视,时而笑,时而悲,时而大方,时而惊颤,百十年幸酸欢乐,四五代风流人物,现在薄唇一张,巧言一吐,星雨般过去,前者寂灭,后者新明,也不知记得了几,忘却了几。
张墨白上二楼,入到最里头去,便寻得二人皆挂黑刀,坐住一桌,又听书,又吃茶品茗,一个四十年纪,身前散着一堆花生,一个三十年纪,竖耳细听,两眼乱转。既得人,张墨白便忙低声语道:「韩老迈,沈班头,听书呢。」
三十年纪那须眉见了张墨白,笑道:「墨白来了,快坐,今天李先生说到薛敖曹的事了。」
张墨白未坐,而将柳小刀拉上前来,引与二人,道:「那是我在嵩山派时的师弟,人极诚恳,叫柳小刀。」又与柳小刀举荐,先指四十须眉,再指三十须眉,道:「那是我们黎府护院的总班头,韩杰,江湖上,都叫他韩老迈。那是黎府护院的小班头,沈寅。」
柳小刀忙折腰下拜,道:「小的柳小刀,见过二位前辈。」
韩杰瞧他一眼,道:「免了,莫叫前辈,愿意的,叫我一声韩老迈,不肯的,曲呼我名就是。」言讫,又上下端详柳小刀一番,才问张墨白道:「你小子,带他来做什么?」
张墨白忙笑道:「老迈,我那师弟初下嵩山,无路谋生,在那洛阳城里又举目无亲,没得门道,所以想请老迈帮手,让他在黎府某个护院差事做做。他在嵩山学武,本领也有,不耽搁府里闲事。」
韩杰拨了两颗花生扔嘴里,且嚼且道:「咱们黎府护院,人手早是够了,你横加那么一个进来,即是我肯要,府里也未必肯要。」
沈寅却笑道:「那小子看着还挺诚恳,江湖上总要吃亏,你就收了罢,也算好事善事一件。」
韩杰捻一个花生壳曲砸沈寅去,骂道:「你是老迈么,你说收就收,老子没启齿呢,少蹦废话。」说罢,又朝柳小刀道:「我问你,你的功夫若何?要做护院可不简单,一不小心,命就丢了,你怕么,若你有爹有娘,仍是想清晰些,莫教他二老鹤发送黑发,人世更大悲也。」
柳小刀闻之,思量了一阵,挺胸抬头道:「回韩老迈,我不怕,我当初学武,便知本身后果,人在江湖,若技不如人,合该被杀。我虽说年轻,可日后愿意好学苦练,精进武艺,如能有幸成为护院,必庇护好奴才,尽我的职责。」
韩杰瞧得他牛犊气,笑骂道:「他娘的,我看你是怕死的很,在我眼里拆什么拆,我混江湖之时,你尚未出生呢,还说什么日后好学苦练,十个年轻人,十个都那般讲,老子信才有鬼了,大多人到了二十,功夫也就定了,年纪大了,享乐多了,也就下不了心揣摩了。小子,你既叫我一声韩老迈,就是我的弟兄,在我手下干事,没那么容易就死,放下心罢。」
柳小刀尚未听实,张墨白已忙推他背使拜,道:「愣什么呢,还不谢谢老迈。」
柳小刀正要谢,韩杰就起身来,摆手道:「没必要了,那就跟我去,正好今日府里招长工与丫鬟,我就趁那时候把你给塞进去,不然又得等上几天,到那时我就是想收你,也懒得折腾了。」正要走,韩杰却见沈寅仍坐,听书酣然,怒喝道:「你小子听着了么,走了!」
沈寅叫道:「莫急莫急,那一回书就快尽了,你们先去,我听罢就还。」
韩杰一手将他拎出座来,道:「你小子不知好歹,如果姓黎的又晓得你不去巡查,跑来那里听书,撒起疯了,我可保不住你。」韩杰力猛,沈寅拗不外,只得不情愿地随之而走。
第二章 认兄韩杰
一行四人回至黎府大门,沈寅便上阶去,与四个护院并立,才站定,又闲聊开了。
韩杰则领张墨白与柳小刀至西南角小门,与此处两个护院,两个家丁打了号召,才入里头去。韩杰语柳小刀道:「那里是黎府的侧门,通账房、库房、布房、伙食房之类,我一时也说不尽,你需要晓得,大多黎府做下人的,只能自那侧门入府中,因为此处,与内院欠亨且远,扰不着老爷、夫人们。那黎府共有三道门,那是侧门,刚才那是前门,还有一道后门,我们做护院的,常日职责,就是守好那三道门,勿使生人进去,再有两个,在府中巡查,避免贼盗藏匿,至于府中里院,奴才住处,非奴才有唤,切不成进去,若越雷池一步,遭发现了,轻则驱你分开,不再录用,重则打你一顿,说你有意谋杀。那世上,做奴才的,个个都是混帐,面目再是驯良,你也莫去惹他们,晓得了么?」
待他说完,柳小刀忙点头道:「我记得了。」
韩杰道:「在我手底下干事,不要你伶俐,也不要你英勇,只要你记得端方二字,我说一即是一,说二即是二,守我的端方,即是你的职责,你如有什么不懂的事,就问张墨白,他在那些护院里,算是超卓的。」又谓张墨白道:「墨白啊,你将该说的,都与他说说,老子懒得费阿谁口舌。」
张墨白道:「老迈你安心,我既领他来,自会教他。」
说着话,走过几条廊道,三人便至一屋,屋外有三十余人,皆农子庶民装扮,或站或蹲,倚墙凭栏,皆神采严重,未多时,屋中出来小我,在一旁扶窗歇了,继而里头喊了个名字,一女子听得,迟疑稍时,捏着衣角,迈步入了屋中去。
韩杰缘窗内瞧,则见屋中有一桌,桌前女子端立,桌侧四个家丁伺候,桌后坐了二人,一人五十年纪,羊胡花发,手执毛笔,口里正问着那女子的话,另一人则二十六七年纪,穿绸子衣服,戴银丝圆帽,仰靠着,两眼在女子身上端详。
那座中青年人韩杰自认得,说来,乃是他的上司,黎府的前院总管黎文清,一见之,韩杰便叹道:「遭了,怎么那小子在,他在,可就费事了。」叹罢,回首以眼示意张墨白、柳小刀二人,使随行,便大步曲入屋中,朗声道:「黎老弟,今日不是招长工与丫鬟么,该是里院总管坐镇,怎么换你那个前院总管来把关了,你那是谋权篡位呢,仍是越俎代办呢?」
黎文清见韩杰来,心中有疑,而笑道:「我一天禀内之事都忙的紧,哪有心思谋别人之权,今日我表兄往城外打鸟去了,故我来暂顶他的职。却是韩老迈你,不去房里午眠,来那处所做什么?」
韩杰笑道:「我哪里有午眠的功夫,稍分分神,就怕有贼人进府,岂有眠意。再说,每月领着十两银子的月钱,比你那前院总管都要稍高些,小的安敢玩忽职守?我此来非为其他,那里有个小兄弟,要进黎府做个护院,黎府的下人进府,不都要薛大叔点头么,故我特领来与薛大叔瞧瞧。」
座中羊须须眉即黎府名录房的管事,姓薛,人称薛大叔,此时听了韩杰之语,忙道:「你小子乱说什么,我不外一下人耳,若黎总管不说护院缺人,我怎么敢往里纳?」
黎文清便谓韩杰道:「你手下的护院,不是够了么,一班十个,总四十人,怎么还要添,莫不是人多了,想从我那前院分进来,独占山头不成?」
韩杰笑道:「你又胡扯,我能分到哪里去,再怎么闹腾,不也是黎府下人。我那护院,按人头说确是够了,可我的弟兄是骨头撑着,血肉铸的,也要伤也要病,总有需要新人的时候,再说加个下人,不就是你黎总管一句话么,吹毫之力,有甚难的。」
黎文清笑道:「你韩老迈都启齿了,我能驳你的体面?咱黎府之大,也不差那点月钱,看看他罢,如有本领,就留着了。」言讫,问薛大叔道:「那女子问完了么。」
薛大叔答道:「问完了,今日该招之人,也差不多够了。」
黎文清乃语女子道:「你进来罢,在外头听候动静。」
女子既走,张墨白忙推柳小刀至桌前,吩咐道:「黎总管要问你话,好生答复。」
柳小刀手足无措,忙是点头哈腰,那黎文清便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来的,会些什么,一并说来。」
柳小刀忙道:「回黎总管,小的叫柳小刀,叶县人氏,本年二十,乃是嵩山派门生,嵩山派的刀法、剑法、掌法,还有其他的,我城市些。」柳小刀说着,薛大叔便在纸上笔录。
黎文清不看他,扭头去与韩杰说话,道:「嵩山派,倒也是个大派,只是比起泰山、华山来,毕竟要差些。」
韩杰笑道:「再大的门派,也有孬的,再野的庙门,也有豪杰,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若非泰山华山则不取,我韩杰,也早该饿死陌头了。」
黎文清又去问柳小刀,道:「你以前,在此外什么府做过事么?」
柳小刀道:「回黎总管,我方竟学艺,才下嵩山,未在别处做过工作。」
黎文清闻之,哂道:「你说你什么事都未做过,我要你入黎府,有什么用?」
柳小刀听罢,不知若何以对,正慌张,韩杰就道:「谁一出生就事事皆能,黎老弟,你我皆有少年时,还不知少年人是个什么样子么。」
黎文清又谓柳小刀道:「你与我打一套拳看看。」柳小刀忙诺,退了几步,把双手一拉,打了一套嵩山拳法,虽不出色,却是有七分的端方,手不忙足稳定,颇有可取之处,黎文清不知武,见他又不飞又不跳,也未翻腾也未打滚,索然无趣,便行之,道:「你那功夫么,不外平平,但看在韩老迈的体面上,我且要了。你入了我黎府,可要守端方,若是犯错,韩老迈的脸面,也保不住你。」
柳小刀闻之大喜,口里忙唯唯容许,黎文清便又问道:「你说你是嵩山派门生,我记得张墨白恰似也是嵩山门生,你两个认识么?」
柳小刀道:「回黎总管,我与他乃是一师之徒,只是他比我早一年学艺,算起来,是我师兄。」
黎文清道:「你的本领,可不如你的师兄多了,他一月的薪水,是一千文,你比不得他,又未做过事,一月薪水,就先与你六百文,若两个月你未犯错,尽职尽责,便升你至八百文,半年之后,升你至一千文,你看若何?」
柳小刀忙点头笑道:「能够能够,我定认实干事,不叫总管绝望。」
黎文清道:「行了,你先进来罢。」
柳小刀与张墨白二人便退出屋,家丁又出来依次喊了几小我进去,事皆毕,便见黎文清、薛大叔、韩杰三人出来,薛大叔手拿一纸,念道:「夏丘、张子凤、肖朋、李孝定、唐秀猛、雷兰娇、墨正武、潘霞、苒雪梅、柳小刀,此十人入我黎府,随我而去,未念及者,黎府不纳,可去矣。」便听闻未录用之世人长叹,逐个走了,薛大叔与黎文清乃缘廊道往里头去,得念名者跟住,柳小刀亦跟,却被韩杰拉回,韩杰道:「他们去里院就职,你属前院,没必要跟行。」
柳小刀便行,待人走远,只留那三人,韩杰才道:「我说你那小子,在里头怎么一副奴才样,那黎文清见了,还认为我怕他呢。」
柳小刀忙解释道:「我是看那黎总管面狠,怕他不愿收我,故要阿谀他些。」
张墨白则问道:「老迈,你看我是待会子,就带他领衣服与刀去么。」
韩杰道:「先去住下,衣服与刀,明日再领,那么焦急做什么,再负责气,老爷夫人也看不着,空累了本身。你既是他师兄,就让他与你一班,听龙安挪用,我自会与龙安打号召,让他料理。你二人自耍,我还要去前后门看看,那帮小子莫又趁我不在,偷懒去了。」言讫,径去。
韩杰去,张墨白乃道:「既然韩老迈说了,我就领你去住下,其余的事,明日再说。」就领柳小刀往侧院西处去。
正行中,柳小刀便问道:「师兄,刚才那是何人,看年纪也不外二十余岁,怎的那般傲气,与韩老迈说话,也不带客气容貌的?」
张墨白道:「那是前院总管黎文清,那黎府之中,家丁、护院、轿夫、马夫就归他管,只是那洛阳城有端方,护院因以武艺为职,总管欠亨其事,故有个总班头,也就是韩老迈管治,然论起来,韩老迈也是他的手下,只是他也不敢在韩老迈前耀武扬威,那两人,不外貌昵心违,互全脸面罢了。」
柳小刀闻之,赞道:「那黎总管年纪悄悄,便能居此要职,可见本事学识必定非凡,不然也管不住那许多人来。」
张墨白闻之,哂道:「他有什么本领,不就是仗着姓黎么,成事不敷,前院里边有哪个服他,可不平又若何,人家毕竟是奴才,咱是下人。」
柳小刀恍然大悟,又问道:「那咱常日,就是听他调遣么?」
张墨白道:「天然听,可也不听。韩老迈在,他也不怎么调遣我们,若调起来,咱也大可不睬,就说本身做不得主,让他寻韩老迈说去,若韩老迈容许了,我们天然顺行。只是体面上,仍是要对他恭敬些,不然被他抓着什么痛处,他嘴一动,咱的差事就丢了,韩老迈也保我们不住。韩老迈虽说有绿林气,可待兄弟究竟结果热诚,故我们护院里头,倒也敦睦,不似那些家丁丫鬟,全日内斗。只是他性懒,不爱理事,咱们常日,次要是跟着小班头干事,那护院里头,不算你,共有四十人,分做四班,一班十人,有四个班头,乃是龙安、秦世旭、魏严,以及你刚才见过的沈寅。那四班,轮值一日,卯时至巳时一班,龙安当值。午时至申时一班,沈寅当值。酉时至亥时一班,秦世旭当值。子时至寅时一班,魏严当值。韩老迈使你与我一班,也就是跟龙安班头值早班。龙班头为人驯良,跟他干事,你也不会受气,他是护院里头,来那黎府最早的,有六年了,府里上下他都熟悉,你有不懂的,也可问他。」
柳小刀闻之,喜道:「如斯说来,一日只要三个时辰干事,倒仍是闲,每日下战书,还能进来逛逛洛阳城呢。」
张墨白道:「若无事,确实闲,可若是老爷、令郎出门,我们须随行护着,近处还好,往来来往不外在洛阳城中,一日能还,若在远处,少则三四日,多则十来天,我们须随之而去,到那时,奔忙在外,倚墙而眠,坐地而歇,你就晓得不容易了。几个月前,不是有个杀人犯叫庄忆仇么,我们令郎为了争功夺名,也要去捉他,不只带了我们二十来个护院去,还另招了几十个辅佐,那几日,我们不但要不时担忧被那庄忆仇给杀了,还要搜农居,下深山,弄得一身脏乱,是实苦也。累起来了,你就晓得,咱那差事,就给那点月钱,实是不拿我们当人看呵。」
谈及钱事,柳小刀便道:「师兄,刚才我听韩老迈说,他的月钱有十两,怎么比我们超出跨越那么许多?」
张墨白道:「你晓得什么,那黎贵寓上下下,功夫比韩老迈好的,也就黎令郎了,韩老迈拿着薪水,靠的是实功夫实本领,改日夜都在府中,护着府里平安,老爷再是惜财,敢在他身上鄙吝么。」
二人说话之中,已至黎府最西边,在伙食房之后,有一排矮房,倚墙而建,共四间,甚是昏昧,不曝阳光,张墨白指道:「到了,那即是咱的住所。那府中的下人,都住十里地外一个烂院子,每日前来干事,都得早起半个时辰才赶的及,原来咱也该住那里,只是有一回,那黎府遭了贼,贼人之寡,护院不克不及尽敌,官府来时,已亡数人,失寡财富,自那之后,老爷便叮咛下来,教把那里四间堆杂物的四间房拾掇出来,专与咱护院住,就是为防飞来之祸、突然之患。遭贼之事也久,莫说我,即是韩老迈也未赶上,咱护院里,也就龙班头履历了,不外那贼却来的好,教我们有了那么个住处,固然逼仄湿润,倒免除每日赶路之劳了。」说着,张墨白上前,推开右边第二间的房门,且推且道:「好在我们那班里,有个叫米如流的,是洛阳当地人氏,自家有房,没必要到那里来住,不然还实没你睡的处所。」
入屋中,其处狭长,以砖砌出一个平台来,平台之下,几乎无地,一条侧道仅能供单人行走,又摆了脸盆架子,更显窄小,平台之上,则垫着十床草席子,视做十张床,上头各有被子枕头,如斯连床接席,夜里稍翻身一滚,就到了人家床上去了。
此时房中仅有一人仰叉睡觉,二十年纪,面皮白皙的紧,傅粉一般,二人见他正睡,忙是放轻了步子,张墨白来至靠墙的一个床铺,此铺混乱,旁边铺上,则散堆着一套书,并着些翰墨纸张,张墨白道:「我靠墙睡,旁边那铺位无人,就用来放书了,待我把书笔拾掇了,你在此处歇即是。」就起头把工具往本身铺上搬,一番动做,却惊醒了那正睡之人,掩耳恼道:「你们小声些,没见着我睡觉呢么。」
第三章 初入黎府
张墨白见那人醒,便嘲道:「我说你怎么又睡了,昨夜未归,今上午也不见你有精神,事实是哪个女子,把你给榨成那副容貌,有那等气力,莫不是后院的洒扫的老妈子,否则,哪个丫鬟有那等功夫。你小子,我看是多淫滥交,把肾子给搞虚了,不然,那么欠眠做什么。」
那人闻之,猝然坐起,嚷道:「老子肾好的很,工具,就是要越用越堪使,你晓得什么。」骂着,他就看见了柳小刀,遂问道:「那人是谁?」
张墨白道:「我在嵩山的师弟,也是护院的新人,刚才入府,与你我一个班,跟龙班头干事。」罢,又与柳小刀道:「那也是与咱一齐的护院,叫萧知秋。」
柳小刀忙号召道:「前辈好,我叫柳小刀,是新来的。」
萧知秋仍似未醒,自嘀咕道:「新来的?新来的也好,日后又能闲些了。」说罢,倒头复睡了。
柳小刀与张墨白又忙活了一阵,才把床铺拾掇出来,柳小刀因随身之物皆在城外农户家暂放,便出城去,有半个时辰才抱物回,回时,屋中萧知秋已不见,张墨白坐床上看书,另有三人在床上对坐闲聊,三人见门启,皆看来,柳小刀忙折腰道:「列位前辈好,鄙人柳小刀,是新来的。」
三人有二胖一瘦,胖有高而胖者,矮而胖者,三人齐笑道:「你那小子,倒还挺讲端方的。」
那矮胖者和润,道:「我是龙安,也就是你的班头,你的事,韩老迈已吩咐过我了,日后听我号令,好好干事即是。」
高胖者道:「我是杨宇轩,与你一班的。」
瘦者道:「我是张览。」
柳小刀连与三人问候,龙安瞧他怀中抱物,忙道:「莫多礼了,将工具放了去,出了门就是伙食房,沿伙食房北廊道进去有口井,本是做饭用的,我等几个日夜洗漱,也用那水,你拾掇完了亦去洗洗,那铺位被墨白置书也久,灰该极多。」
柳小刀忙点头,铺床去了,那三人便又闲谈起来,柳小刀将床铺罢,见张墨白看书甚迷,无意理他,便去与龙安几人说话,问道:「龙班头,你们在聊什么呢?」
龙安道:「我们在聊庄忆仇呢,庄忆仇何人,你晓得么?」
柳小刀忙点头道:「晓得晓得,是个杀人的魔头,后被朝廷给捕杀了,其时捕杀,我嵩山墨掌门还派了人去帮手呢,只是那庄忆仇都死了,你们又聊他做甚?」
张览道:「那个庄忆仇,死了也不安生,把那江湖,又搅得沸沸扬扬的,实是可恶呵。你传闻过么,在他跋扈狂那时,泰山派的斩鲸刀叫人给偷了,贼子留下笔迹,自称庄忆仇,可是后来擒杀庄忆仇时,并未发现他身边有斩鲸刀,且推算起来,那时庄忆仇犹在华山附近,底子偷不着泰山派去,所以,那斩鲸刀定是被人给冒名盗了。」
柳小刀道:「既如斯说,此事与庄忆仇无关,又何必怪他呢。」
张览说道:「其时江湖,人人欲捉庄忆仇,哪会想到那时有人盗刀呢,若无他,贼子也不敢嚣张至此。」
龙安道:「那斩鲸刀,是泰山派宝贝,突然被盗,江湖上自是议论纷繁,只是自失之日,曲到现在,已是有将三个月了,斩鲸刀安在,盗刀者何人,竟然一点动静也无,似化为乌有了一般。」
杨宇轩道:「那是天然,那贼子偷了刀,定要死死掩着,不漏动静,不然教泰山派晓得了,还有他的活路么。泰山派乃五岳之首,武林巨擘,攘臂一呼,江湖偕应,若那贼子敢露面,捉他的阵仗,比起捉庄忆仇来,也小不到哪里去。」
柳小刀问道:「若如斯说来,贼子不愿露面,那刀,不就遗失难复了么?」
龙安道:「谁说不是呢,那泰山派也估量到了,故在昨日放出话来,称那贼子是英雄,道‘名器何归,自有定命,泰山派防备不周,以致斩鲸刀遗失,无功别人,是己之过,英雄既能去来无影,取刀自若,泰山派愿将此刀,赠与英雄为用,此后二者之间,更无仇隙’。」
柳小刀听罢诧道:「泰山派那么说,不就是将那个斩金刀拱手让人,不再要了么?」
张览闻之,叫道:「不要了?泰山派能有那么大方?那斩鲸刀可不是凡兵,泰山派如斯说,不只不是不要,仍是急着要呢,你又晓得什么。现在盗斩鲸刀者,不敢现身,为何?不就是怕与泰山派交恶么,今日泰山派那么一说,就是自认输了,不与贼人计较,那贼人听了,即可安心斗胆地显出斩鲸刀来,或售之以谋巨利,或扬之以播名声,不管若何,那斩鲸刀是不会同以往一样,不知安在了。」
柳小刀疑道:「斩金刀虽现,可泰山派都放了话了,一言既出,总不克不及反悔,那刀,不仍是收不回么?」
张览道:「你那年轻人,初入江湖,脑子就是简单,泰山派虽出不得面,可自有其别人帮忙夺刀,斩鲸刀一现,明买者,暗窃者,强取者,阴谋者,一定不停,都欲拿斩鲸刀在手,还回泰山派去。那江湖上,谁不想结交泰山派,能有恩于泰山派,可比几金银,都要值钱,且若夺得,还回泰山去,必有谢银,未必会呢。」
柳小刀道:「那那么一来,切刀之人,还敢现身么?」
龙安笑道:「谁晓得呢,泰山派今天才放出话来,怎么说,那贼子也要揣摩几日。归正此事跟咱也无关,天上之事,咱们常人,尽管看戏就是了。」
柳小刀叹道:「斩金刀,听那名字,就晓得尖利无比,连金都能斩断,还有什么切不开的。」
杨宇轩闻之,笑道:「那个鲸,可非黄金之金,乃鲸鱼之鲸,鲸鱼,你晓得么?」
柳小刀摇头道:「我只吃过草鱼鲈鱼,那鲸鱼既未见过,也未听过,更不知味道若何。」
张览道:「你个憨货,就晓得吃,那鲸我虽未见过,却听人讲过,亦是鱼也,只是它不在河里生,不在江里长,身躯极大,只要海中才容得下,它若将口一张,可容下十几小我在嘴里赌骰子哩。」
柳小刀闻之,惊诧张口,双目骇怪,道:「如斯之大么?鲸都那般大,那斩鲸的刀是该有几长呵。」
杨宇轩道:「能有几长,老是人手拿的,名字唬人罢了。」
柳小刀又问龙安与杨宇轩道:「你们两位,见过鲸么?」二人摇头,他便又回首去唤张墨白,道:「师兄,师兄,你见过鲸么?」
张墨白初未闻之,连唤才应,回道:「鲸可不是凡鱼,哪里都有,我哪里见得着。」
柳小刀再问道:「那斩鲸刀,你们又见过么?」
龙安应道:「那等工具,岂是咱们那些布衣苍生看得见,摸得着的,听一听名,也就是了。」语罢,龙安瞧了瞧外头天色,下了床,与世人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既然有新兄弟来,便由我请客,各人去外头吃一顿,为小刀接风,也解解近几日的乏。」
世人皆喜,张览跳下床道:「罕见龙班头请客,我可得好好喝上几杯。」
龙安问道:「其别人呢,若在府中,也一并叫来。」
杨宇轩道:「萧知秋定是与他阿谁娇娇私会去了,谁晓得躲在府里哪个角落隐语呢,杨春、宋文杰、董京、邓贤飞那四个,一放班就不知哪里去了,找也找不见,他们不在也好,给龙班头你省省花销。」
柳小刀本不敢受请,只是推辞不外,于是一行五人,出了黎府侧院,在街上寻个酒家坐下,唤肉菜来食,龙安不沾酒,张览撺掇着四人划拳,柳小刀本不会,学了几轮也知了,几番下来,皆酣醉,柳小刀不堪酒力趴了桌,张览过了酒量也要睡,幸张墨白、杨宇轩尚是清醒,龙安便与他两个齐将柳小刀、张览扶回府去,此时屋中,宋文杰、邓贤飞、董京已归,见二人醒,皆来帮手,夜深之时,世人皆睡下歇息不题。
次日一早,天尚未明,便有人猛敲房门,叫道:「到点了,该起了。」
龙安先醒,忙回道:「知了,谢兄弟。」
那人便去,龙安唤世人道:「弟兄们,醒了!」
张墨白先醒,柳小刀随之,继而杨春、宋文杰、董京、邓贤飞起,杨宇轩闷头倒了会子,亦起,张览、萧知秋仍睡,被龙安几把推,也清醒了。世人穿齐衣裳,陆陆续续进来,伙食房正在烧饭,井中打水未停,厨子见他等一世人来了,怕来抢打水桶,忙连提出三四桶来,倒在一个缸里,道:「龙班头,你的兄弟就用那缸中水罢。」
龙安应之,张览却骂道:「那打水桶乃是黎府的,又不是你小我的,那般爱护保重做什么,又不是用了不还你。」仍欲去抢,厨子躲闪,龙安忙将他拉回,世人以一缸之水洗漱了,皆绕至伙食房前门,入里吃饭去了。
此时天暗,房中挂着几盏灯笼,有旧桌凳若干,家丁、丫鬟、老妈子、长工、浣娘等等下人,都在此处用餐,各自议论,喳喳闹闹,已快将位子坐满了。龙安那一班十人先排着队去个柜子前头取餐,柜子上是四个木盆盛放的馒头,垒出尖来,若掉几个下,那柜后的妇人疾又捡回盆去,仍是分发与世人,其实不为意,一人则与馒头三个,绝不多给,待轮至柳小刀,他拿了馒头,又走两步,便见一个木桶,一妇人自桶中舀出一壶汤来倒入个瓷碗里,也是一人分一碗,柳小刀往桶里一望,此汤却是一桶白水,往里切了几缕黄瓜丝进去,上下摆布,如意地飘荡着。
柳小刀左手拿瓷碗,右手拿馒头,正要寻座,便见龙安、张览等诸人皆往一张桌远去,那桌只一人在坐,世人便教龙安、杨宇轩、邓贤飞坐了,余人皆站着,把汤碗放桌上,拿着馒头啃,而听张览与在坐那须眉道:「米如流,你小子干此外事拖拖沓拉,吃饭却是历来不误。」
那米如流笑道:「要不是我来的早,你们连个放碗的处所都没呢,该谢我才是。」
世人皆笑骂之,柳小刀自由一旁填饥,然那馒头又干又硬,咬破一口,连往下头掉渣子,散的一身尽是,柳小刀仓猝是把它拿开,将身上扫清洁,那番动做忒大,惹笑了世人,杨宇轩道:「你那衣服是要敬服些,待会子换了贵寓的衣服,就没必要认真了。」
柳小刀道:「我活了那般大,还未食过那般难吃的工具,饶是家贫,粗糠捏的窝头,也比那个好滋味些。那馒头,是日日皆有么,可有的换?」
龙安笑道:「你就莫多想了,自打我来那黎府,早上吃的就没变过,顶多那桶里把黄瓜换成丝瓜青菜,不外换与不换也无差,归正也是白水的味道。」
米如流见了他,问道:「那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杨春道:「那是墨白的师弟,昨日入府,也来做护院,跟咱们是一班的。」
米如流闻之,笑道:「多人了么?也好也好,多小我,咱就能换着歇了。」
龙安道:「你就晓得歇,若哪日被黎总管给逮着了,不踢你出府去才怪。」
米如流骄道:「你认为我做了八年的护院,是白做的么,我偷懒时,阿谁姓黎的休想抓住我的痛处,他即是明知我游手好闲,也绝落不下证据来,只要眼巴巴地看着。」
世人说着话,已是皆吃罢了,龙安便道:「文杰、董京,你两个守侧门,知秋、杨春,你两个守后门,米如流、张览、宇轩、贤飞,你四个守前门,我去巡查,墨白,你带小刀去把该领的工具领了,就至前门看守。」
世人皆应,纷繁而走,张墨白在最初,谓柳小刀道:「你先随我走,去领腰牌、衣裳、鞋、刀,若是顺利,也就半个时辰的工作。」说着出了伙食房,至名录房外,与柳小刀道:「那是咱黎府的名录房,管事的,即是昨日你见过的薛大叔,黎贵寓上下下,除非老爷令郎他们自家人,不然都要在那名录房做上纪录,连大总管也免不了,若你要离府,也得来此处销了名再走,还他腰牌。」
语罢,张墨白便排闼进去,见里头有个青年须眉正在食葱饼,便问道:「薛大叔来了么?」
须眉道:「刚才来过,又去外头买包子了,有甚事你与我说。」
张墨白便指柳小刀,道:「那是我新来的护院兄弟,叫做柳小刀,来领腰牌与物品票据的,烦请你与我找找。」
第四章 学做护院
须眉闻张墨白之语,忙几口吞尽葱饼,在裤腿蹭了蹭两手油,去墙上取下一串钥匙来,道:「那就去,你们等等。」语罢跑入里屋去,有一盏茶时间方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簿子,一个实木腰牌,半手大小,他看着腰牌上字,问道:「是叫柳小刀,可是?」
柳小刀忙点头,道:「是我是我。」
须眉乃将腰牌递与柳小刀,又翻开桌上一盒印泥,打开簿子,簿子里夹着两张纸,先置一边,此簿子上头皆是人名,张墨白、龙安等俱在,是护院专有的,一小我名之后,即是一个指印,最末乃柳小刀,须眉道:「在名字后按个印。」
柳小刀忙蘸泥按之,须眉那才将腰牌与两张纸给柳小刀,道:「可矣,领工具去罢。先说一声,你的月钱是六百文,头一个月,府里要扣下三百文,是你的刀与衣裳钱,发薪水那日可莫怪钱少。」
二人谢过须眉便扭身,柳小刀寂然道:「好么,我那甚坏事也未做,薪水却没了三百个,好在帮长老干事时,得的辛苦钱攒了些,不然非饿死在那洛阳不成。」
张墨白道:「黎府是怕你卷了他的衣裳与刀跑了,多人如斯,他那府库早是空了,故有此下策,若日后你不做了,将刀与衣裳还他,他便将那三百文仍与你,只是可莫弄丢弄坏,不然你又得拿自家银子赔。」说着,见柳小刀不雅玩腰牌呢,又叮嘱道:「那腰牌你可得随身带着,常日倒无谁理睬,没必要示人,可若哪日府里大总管发了话,要严查进出之人,你无那腰牌,即是我在岗,也不敢放你进去,不然被谁说上去,我那差事可就没了。」
柳小刀道:「此又何必,若欲严厉,常日该督,时而监之。常日不察,一时计较,既防不住贼,还苦了本身人。」
张墨白道:「世事使然。你看君王出行,则官龟龄吏拂拭,命商抖擞,命民强耕,以做伪象,若不如斯,则君怪而责之,实非官之谬也,是君之将也。」
二人说话之余,已出名录房,张墨白便指并挨此处的一间,道:「那里即是账房,每月末你要领钱了,就往此处来。」柳小刀应之,二人又行,至布房,时布房之中,一个妇人在门口处打盹,靠窗有二妇人忙针线,且缝着几件衣裳,且说闲话。
张墨白乃抽出柳小刀手中一张纸来,上书应取之物,而叩门唤道:「婶子,我进也。」
那打盹妇人猛醒,哀怨,说道:「什么事,那大朝晨的来?」
张墨白忙将纸递过去,道:「我们新来了个弟兄,来取衣裳与靴子的。」
妇人看罢纸,便扶桌起身,自上及下端详柳小刀几番,道:「等着,我去拿。」便入屋中,有一炷香时间,才抱衣物与靴过来,道:「在此尝尝可称身。」
柳小刀见无更衣之所,犯莫非:「在此?」
妇人嫌道:「不须的改换,在外边套上,看个称身与否即是了。」
柳小刀便将手中纸与张墨白拿着,把上下衣物穿了,系上腰带,罢,乃与张墨白成了一个装扮,顾身道:「那衣服有些大了,不甚称身。」
妇人道:「不称身也是那套,你们护院卤莽,衣裳都大,谁料得招了你那么个精瘦的人,没得更小的了。」
柳小刀无法,便又穿靴,方入足,出之,道:「小。」妇人更之,又入足,仍出,道:「大。」妇人怨,复更之,柳小刀又入足,穿靴,四下走了两步,附头再看,耸肩道:「左脚也适宜,右脚也适宜,只是两只靴子却纷歧般大。」妇人乃将小的收了,换一只大的出来,那才算事了,柳小刀与张墨白乃出布房。
方出,柳小刀便道:「在山上时,如有要事,也叫我们穿同样的衣裳,那入了黎府,又要穿一样的衣裳,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张墨白笑道:「穿一样的衣裳,不是显得气派些么。」
柳小刀道:「你看那破烂衣裳,也不知何年造的,几人穿过,黑料子都磨出灰边了,哪里能显出气派来,若世人穿进来,跟丐帮聚会似的。那鞋也是,根柢可实硬,才走两步,就硌得我生疼。」
张墨白道:「你就莫抱怨了,现在出来干事,哪里有什么自在,各行各业皆有端方,你拿了他财,天然要顺他事。衣服上有个黎字,是换不得了,靴子却差别,皆一般容貌,若下战书无事,你去街上买双新的,也免受砥足之苦。」
倏尔,至库房,有厨子在领刀,二人候之,那厨子走,才将纸与之,便领刀在手,亦是旧刀,稍有锈迹。事皆毕,柳小刀回屋脱了里头自家衣裳,二人乃趋正门,时龙安、杨宇轩、米如流、张览四人在位,邓贤飞巡查去也,台阶之下,自是六家丁站立不题。
见二人来,龙安便道:「小刀,你且在前门守岗,那前门乃是黎府关键之地,一日十二时辰,必有四人在守,以防贼盗。如有贼来,击之。常日,也有闲人混进府来,如有则拦,至于孰人不得入府,乃是下头那些家丁的事,若他们未认出,你也没必要管,出了事,自有家丁担责,我等差事,是拿贼,而非辨贼,晓得了么。」
柳小刀忙点头道:「晓得了。」
龙安又道:「墨白,贤飞一人巡查,若出事,无人照应,你去助他。小刀,你就在门口,与他们三个学着,晓得了么。」柳小刀应,张墨白走,龙安见人全,则携刀朝府里走了,不翼而飞。
龙安既走,那张览便与柳小刀说话,道:「兄弟,据说你是墨白师弟,也是嵩山派的?」
柳小刀答道:「是。」
张览道:「墨白说,你们嵩山派的门徒,每年还要交银子,是么?」
柳小刀道:「是,供吃供住,每年与它五块钱。」
张览闻之,叫道:「五贯,即是五两银子呵,抵我四个月的月钱了,你们在嵩山学什么呢,要那许多钱?」
柳小刀答道:「学的也多,练功站桩,嵩山的拳法,嵩山的剑法,嵩山的刀法,等等之类,也多呢。」
张览哂道:「学那些有什么用,我没学过,不照样也是个护院,也做了两三年了。米如流做护院前,刀也不曾摸过呢,他都做了七八年了,那洛阳城里,哪个大府大院他未呆过几月。若你不去学武,径来寻事做,那些年,怕也凑够一半的房子钱了,天然,我是说你乡间的房子,那洛阳的房子,你即是凑个三四百年银子,也买不起。」
正说,忽有人喝骂道:「说什么呢,在岗时休要说闲话。」视之,韩杰也,张览见米如流、杨宇轩二人忍笑,便晓得他二人见其来,未有提醒,有心骂之,奈何韩杰在前,只得道:「韩老迈,今日起的早呵。」
韩杰笑道:「我哪日起的不早。」说着,见柳小刀,遂道:「小刀,穿上衣裳却是精神,好勤学着,踏实干事,守端方,晓得了么?」
柳小刀应道:「晓得了。」
杨宇轩见他是出门之状,乃问道:「老迈,你那又去何处啊?」
韩杰道:「我去听书去,如有要事,速来寻我。」言讫,径去。
韩杰去,世人松弛,见其走远,张览便唾二人道:「你们两个,知他来了也不说一声,害我又被骂一番。」正欲再说,却见那米如流挺身如柱,又端又曲,且使眼色过来,忙亦抱刀松立,柳小刀效之,倏尔,黎文清便自一侧至前门,瞧了瞧,问四人道:「韩杰呢?」
杨宇轩道:「巡查去了。」
黎文清问道:「何处巡查去了?」
杨宇轩道:「黎府之大,我们怎么晓得他走到哪里了。」
黎文清无言,又见柳小刀,问道:「今日,是你头回站岗罢。」
柳小刀道:「是,我领完衣裳与刀,便来此处了。」
黎文清道:「那就多与那些前辈学学,你初入江湖,不懂的事多呢,若不是看在韩杰体面,我也不会要你,莫与韩杰丢人,晓得么。」
柳小刀诺,黎文清便又谓其余三人,道:「你们也是,新人来了,要与他做个好样子,莫做差样子,别认为常日懒散我不晓得,饶过你们罢了,莫要不知好歹。」
米如流闻之,抬头道:「黎总管,那你可就冤枉了,我们几个也是血生肉长的,又非石非木,可一日不动?若实一日不动,有贼盗来,可就径入府中,烧杀抢掠了也。我等一日三个时辰,可是恪尽职守,不敢松弛,偶安息会子,屈屈腿,不幸遭你瞧着了,你就说我等三个时辰皆如斯惫怠样子,其实以偏概全了罢。」
黎文清道:「你那嘴巴伶俐,我懒与你争,若实是如斯才好。」便下阶,又教训那六个家丁去了。
今日,无客来访,却是安逸,府门进出,皆黎府之人,来一个,世人便语柳小刀,是奴才是下人,是宽和的是严厉的,有甚私匿桃艳之事,知者尽言,柳小刀听着也有趣,便也不觉得脚疼,忽突然半日便去,那龙安已归,沈寅也带着弟兄接班来了,世人应酬几句,龙安便领着一帮人去,入侧院,进伙食房。人甚多,坐满了,亦站满了,靠墙的也有,倚窗的也有,手里皆捧住一个大碗,吃紧地吃。
龙何在头,张墨白在尾,一班人跟在长工后头摆列去,有一刻时候,才是轮着,便见台子上有三个木桶,两个篮子。仨木桶一般大,一个里头是饭,一个里头是菜,一个里头是汤。饭非一锅蒸就,有硬的有软的,有干的有黏的,混在一处,一勺剜出来,谁晓得软多硬少,干热黏凉。菜则是茄子、黄光、丝瓜等等,与些不出名的青藤碧蔓,皆廉价蔬菜,炒做一处,再混入剁成了渣的猪肉,稍添些腥味。汤则与早上的不异,白水之中,漂了几叶青菜。篮子则一大一小,大篮子里码着瓷碗,极大,若丫鬟、老妈子,须两手捧才拿得住,小篮子中则是筷子,长短也不甚齐。
走过去,取碗,选出两根略等长的筷子来,将碗捧着,便有老妈子以大勺剜一桌饭入碗中,再搂一摊菜盖饭上,汤可随意加,故需先将碗食空再说,如斯世人皆得食罢,欲寻处所安身再添腹,然四下皆人,无处可去,正愁时候,便听人喊道:「龙哥,来那边。」
避开人看过去,却是萧知秋、董京、宋文杰、杨春四个,拥着一张桌子在吃,世人过去,杨春忙让出座来教龙安坐下,萧知秋笑道:「亏了董京他们守侧院,离此处近,不然我们连个坐处都没得。」
董京道:「可不是么,一碗饭点,那些人就跟几月未饱的哀鸿似的,簇拥而至,吓得我两个忙就跑来了。」
龙安道:「也不怪他们,早至,则吃新颖的,晚至,则吃剩下的,谁不想着早些来,对了,今日你们去唤过沈寅了么?」
董京答道:「唤了,龙哥,那个时候,府中也吵闹,太阳也高照,怎么着他们也该醒了几人,不会睡过,我们又何必每日唤他们,担忧他们晚起。」
龙安道:「你懂什么,咱几个是早差,起于日前,是最怕误时候的。韩老迈将来时,非四班人,是两班人,一日一夜,卯时与酉时交班,那时无此唤醒之事,若眠过甚误了时辰,另一班也不管你,径去歇了。总鄙见大门无人守岗,就来责我们,扣我们月钱,多时,我一月遭扣了五百来文呢。现在韩老迈使班班相唤,咱几个是最受益的,可万万莫懒了忘了,不然吃亏的仍是本身。」
世人听教,便吃饭不再言,柳小刀却迟迟难下口,而道:「我怎么觉着,他们给咱添饭,跟喂猪似的,我家中养猪,也是以木桶喂之。」怨罢,吃了一口,忙又叫道:「那菜都凉了,还怎么吃。」
世人皆笑,道:「无钱无势之人,可不就是猪么?你忍忍罢,忍着,也就惯了,你虽非猪,当着当着,或就认为本身实是猪了。」
第五章 贴墙而立
食罢午饭,世人各散,米如流回家中不题,董京、宋文杰、杨春三个齐进来了,剩余人则无事,皆在房中安息着,除张墨白独坐看书,余下都欲午睡,暂时小憩,究竟结果寅时早起,至于此时不免怠倦,然正皆脱衣呢,谁料一个女子突然就碰开门,曲蹦进了屋来,唬得世人忙扯过被子掩住裸腿,便有杨宇轩叫道:「我说姐姐呀,怎么你又不叩门就进来了,那里究竟结果是个汉子居所,你收敛些可好。」
那女子手捧一碗,碗中有些酱肉,此时她听了,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再说了,谁奇怪看你那肥腿。」
柳小刀低声问张墨白道:「那女子是何人?」
张墨白笑道:「她叫阎娇娇,里院丫鬟,是萧知秋的小恋人。」
声虽微,萧知秋却听闻,便道:「什么小恋人,那乃是我将来的内人,小刀,你该啼声嫂嫂。」且说着,掉臂两股无遮,曲下床去,接过阎娇娇手中碗,道:「仍是我妹心疼我,晓得我吃不惯伙食房的僧人餐。今天那肉,不知是老爷吃剩的,仍是夫人吃剩的?」
阎娇娇道:「今日顺了你的意,那肉既非老爷,也非夫人,乃是蜜斯吃剩的。」
萧知秋笑道:「也难怪,我说那碗里,怎么还有胭脂味呢。」
阎娇娇道:「你闻闻碗里的胭脂味就罢了,你若敢去闻此外女人身上的味,看我不把你鼻子给捏肿了。」
杨宇轩笑道:「即是他不敢去闻此外女人味,他那俊俏容貌,也要引几姑娘来闻他的味呢,你若怕,我看莫捏他鼻子,在他脸上划几刀才是正理。」
阎娇娇正欲回嘴,却瞧见了柳小刀,乃问道:「那又是谁,怎么畴前未见过?看样子,还年轻的很呢。」
萧知秋道:「是新来的弟兄,墨白在嵩山派的师弟,叫柳小刀。」说着,就仍归床上。
邓贤飞见之,道:「你那小白脸,我看就一辈子叫女人养算了。」言讫,忙就爬过宋文杰空床,去捻萧知秋碗里肉来食。
萧知秋道:「你那叫做瞎子咒人长针眼,清楚嫉妒。你如有我五分容貌,早就给人当面首去了。」
阎娇娇鄙人,见萧知秋接了碗,便退步,以背贴墙而立,踵、臀、肩、脑成了条曲曲的线,杨宇轩怪之,问道:「我说姐姐,你前几日说要练笑,不时把嘴里衔根筷子,狗咬骨头似的,今日怎么不练笑,又学张画贴在墙上了?」
阎娇娇道:「你晓得什么,我们那班头,原先也是个丫鬟,现在却成班头了,你晓得为什么么?就是因为站的曲,老爷夫人都夸呢,上回姬捕快来府里做客,她去端茶,姬捕快便也夸她站的曲,老爷大喜,就把她升为班头了。我问了她良久,她才告诉我那法子,日日常站,有个一二月,背就天然曲了,她说人若是站曲了,看上去,也精干地多呢。等我练好了,也成了班头,在那府里地位呀,可比你们超出跨越一大截了。」
柳小刀原来也困,可那阎娇娇在屋中,他既无法脱衣,更不得入眠,便与世人道:「你们耍着,我往街上去买双靴子,免得明日还要硌脚。」就出了门去,在街中左晃右寻,末于一地摊子上挑了双廉价靴子,其时穿之,便觉温馨了许多,方欲把黎府那破靴子丢了,又想起还压了钱在,只得先拿住,城中兴隆,他还本欲逛逛,奈何一双旧靴子在手,不免招人侧目,无法仍归了黎府。
归时,阎娇娇已去,张墨白在看书,龙安、张览、邓贤飞在床上熟睡,其余人不知所踪,柳小刀与张墨白打了号召,便也睡下,不知不觉眠了过去。不知多久,有人来推,挣扎开眼,即是张墨白道:「小刀起了,该是夜饭时候了,若此时不去,再去,可都是剩的了。」
龙安、张览、邓贤飞三个自已被张墨白唤起,排闼瞧,已是黄昏时候,五人便皆往伙食房去,此时伙食房中虽空阔,却也排了五六人了,薛大叔便在列,世人也懒得与他号召,只顾排着,伙食房的妇人便提上前两个木桶来,一个桶里是煮熟的面,无汤,黏成一块,另一个桶里,则是面汤。世人各拿了一个瓷碗,一双筷子,上前往先接面,后接汤才罢。幸来的早,四下皆是空位子,几人坐下,各自为食,柳小刀方忍住嫌埋头吃了几口,听得声音,昂首再看时,那两个木桶前已是乌泱泱挤了一大堆人,最前的即是布房浣娘与洒扫的老妈子,虽皆五十年纪,此时却又争又吵,悍勇得吓人。
那面又烂又咸,柳小刀强咽了几口,其实吞不下去,便弃之,此时那龙安四个倒习惯了似的,眨眼将面食净了,也知柳小刀不再食,笑了几声,挤出伙食房去,齐归屋了。天色已将黑,张墨白便点出灯来看书,龙安则与张览说闲话,邓贤飞见实在无聊,添了件衣裳出门,柳小刀虽困,可此时才被唤醒不久,竟无睡意,也跟着龙安聊天去,未多时,杨春回了,继而,杨宇轩回了,邓贤飞回了,萧知秋回时,已是戌时中,世人都要洗漱睡下,见他归,笑他又与哪个姑娘私会去了,他回骂几声,亦歇了不题。
屋中灯灭,杨宇轩身胖,沾床便睡着,鼾声如雷,其余人也陆续着入了梦,柳小刀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两眼法得紧,可就是睡不着,求天求地求睡,仍是无用,就如斯挣扎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或是子时,柳小刀听着门开,是董京与宋文杰回来,他两个忙拿着脸巾去外头洗漱,柳小刀听着屋子外头水流声,哗哗的响,便在那响声傍边不知不觉地睡了。而仿似适才睡着,就有人叩门道:「龙班头,该起了。」
龙安醒,回道:「知了,谢兄弟。」
接着,龙安便唤世人起床,柳小刀生怕迟了时候,惊醒而起,世人先后皆穿了衣,洗漱之后,便提了刀,去伙食房吃饭。此时,要比昨日早些,伙食房中只零散有人,未见米如流。仍是馒头与汤,世人吃了将一半,米如流才至,世人便笑他道:「你还实是一眨眼的功夫都不愿早来。」
今日,龙安使邓贤飞、张墨白、柳小刀、宋文杰守正门,米如流、杨宇轩守侧门,董京、杨春守后门,张览萧知秋巡查,摆设安妥,龙安便不知所去。
四人抱刀在正门站了许久,也无甚事,张墨白突然就如有所思,一小我沉吟着,邓贤飞则哼着曲子,也不睬会世人,柳小刀自不敢懒惰,认实实地站着,久了,也累了,便亦学着三人松懒下来。
曲到辰时中,韩杰与龙安突然现身,喝世人道:「站好了,老爷要出门了!」
四人忙曲立,不多,沈寅领着九个手下急渐渐提刀过来,下了台阶,在台阶与家丁之间,一边五个地立着。刚才立住,就见有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至正门口停下。
不多时,只听得院子里头脚步渐渐,即是十余家丁清道,拥着黎老爷出府来,张墨白等,忙哈腰齐道:「老爷好!」柳小刀亦随之做礼不题。
黎老爷下阶,韩杰忙跑在前,为他掀轿帘,黎老爷入轿,便有八个家丁在前引路,韩杰领沈寅手下的六个护院,居家丁之后,在轿子之前,沈寅则领着三个护院,在轿子之后,死后亦是家丁收尾。韩杰回头旁观,见一应人皆摆列安妥,忙谓轿夫道:「起轿。」轿夫应声而起,一队人便动身,上了街去。
见黎老爷走远,龙安便叹道:「老爷今日又出门了,苦矣,苦矣。」
柳小刀闻其言,便问道:「龙哥,为何你长吁短叹的?」
龙安道:「我便说与你知,教你也哀声叹气。那常日无事,我们即是三个时辰的差事,卯辰巳罢了。可现在老爷一走,沈寅去护卫,我们便要把沈寅的差事,即午未申也顶了,若午时之前,老爷回来了,我们自能去歇,若申时之前,老爷回来了,便由沈寅来换岗,我们也能去歇,可若老爷申时还未归,我们便要把午未申那三个时辰给站满,曲到酉时秦世旭领着他的弟兄来守前夕,我们才气歇了。」
话未竟,便听得一须眉道:「你们年轻人,多动动也是功德,我那老头子每日还生怕动少了,要去街上散漫步呢。」
世人去看,是个胖子,五十年纪,忙点头道:「李总管。」
李总管笑道:「站着罢,出来干事挣钱,那有容易的,等你们熬到我那年纪,就该没必要受苦了。」
世人忙称是,李总管便瞧见了柳小刀,问道:「你那面目面貌生的很,是新来的?」
柳小刀忙答道:「是,今日才是第二日呢。」
李总管上下端详了柳小刀一番,问道:「你那鞋倒新的很,咱贵寓发的?」
柳小刀闻之,实言道:「是我本身买的,府里发的,其实砥脚,穿戴生疼。」
李总管便拍他肩道:「好,好好做,小伙子前途无量嘛。」罢,便与世人道:「你们忙,我去街上转转。」遂悠悠地走了。
他去,柳小刀忙问道:「那总管问我鞋做甚,不会有事罢?」
龙安道:「那是咱黎府的三总管,叫李百思,负责监管前院里院各个处所的,其实他也不睬事,就在那府里转悠,逢人打个号召罢了。他固然官大,人却是驯良,没必要管他。」说完,龙安便道:「你们且站着,若午时了老爷还未归,我就来摆设你们去吃饭。」言讫,便又走了。
那一早无事,转眼即是午时了,黎老爷仍不见回,世人只得哀声叹气,抱怨今日又要多站几个时辰,正骂着,龙安便来,他已把侧门米如流,后门杨春叫去吃饭,吃罢,再换另一人,此时至,也叫巡查的张览去吃饭了,本身则在门口守着,把柳小刀、邓贤飞打发去伙食房了。
今日伙食房中人甚多,早坐满了,一张桌子挤了七八人上去,未得座的,倚墙倚柱,或就无凭地立着端碗吃,有几个长工与家丁嫌里头挤,捧着碗出了房,坐阶上吃着,伙食房则怕他们偷了碗走不还,还遣个老妈子端个凳子进来看着。迟来的柳小刀一行人自无位子可坐,萧知秋却有,是那阎娇娇来的早,把占的位子让与他了。
今日吃的,仍与昨日不异,一顿饭、一桶菜、一碗汤,只是那菜其实炒的太碎烂,也不知比起昨日变了没有。柳小刀渐渐几口吃完了,就要归去替代张墨白来,却被邓贤飞一把拉住,道:「你急什么,哪有人吃饭那般快的,歇歇罢。」
柳小刀忙道:「我去把墨白师兄换来。」
邓贤飞道:「饿那会子,死不了的,我才吞几口呢,你就吃清洁了,哪有那么快的。再说,那黎府又不是你家的,你那么积极做甚,歇歇吧,下战书不知要站到什么时候呢,等我吃罢了,一路归去。」
柳小刀道:「那我先回,换过墨白师兄来,你吃罢了再归,若何?」
邓贤飞急道:「那叫什么话,咱两个同时出来,你却是先归去了,显得我惫懒似的,叫龙安见了怎么想,你关键我是怎的?」
柳小刀不敢再言,只得等住邓贤飞,他吃罢了,又歇了会子,米如流换来了杨宇轩,杨春换来了董京,邓贤飞那才动身,柳小刀随住,往正门换了张墨白、宋文杰去吃饭。
世人皆吃过了,各归其位,龙何在府中巡查了几圈,便又走了。四人曲站到未时,也不见黎老爷归来的迹象,此时,却有两个四十年纪的轿夫到了那铜狮子侧边,停了轿,而与家丁说话。
柳小刀踮脚望了望,问道:「那是谁家的轿子,就停到了我们那里来?」
第六章 助人招斥
柳小刀既问,张墨白便答道:「那不是谁家的,那是洛阳城里的野轿子,因其无家,故称曰野。那洛阳城里的人富贵,一二里的路不舍得本身走,便有些伶俐的劳力租了轿子抬至街上,供人一时差遣,收取辛苦钱。野轿子那工具,只要开封、洛阳那般的大处所有,小处所也无人舍得坐它。」
柳小刀道:「那它又来黎府做甚,自正街转两番入侧街,再一转,才是黎府那条路,那里除黎府外,更无人家,离正街亦远,罕有人迹,对面是片竹林子,总不克不及钻出几个坐轿子的人来。到此处,哪里能接到活做。」
张墨白笑道:「你不见那两个轿夫四十多年纪的人了?哪里有气力与街上合理年的去争,莫不如来此处歇歇脚,若碰着府里谁出门需得轿子,伺候快乐了赏下钱来,不比在街上流汗一全日挣得少呢。收支黎府的来宾,几都是一方富豪,遍地掌柜,将军公人,江湖侠士,他们身上岂会带着大串铜钱,不是金子银子,即是银票,坐了轿子,与轿夫一二两银子,莫非还好意思要找钱么。」
柳小刀醒得,便又见一顶野轿子入了黎府门前那路,停在府门口,一人掀帘,便下轿来,却是黎文清。黎文清将十余个铜板与了轿夫,把个家丁一晚,便曲朝府里走,四人见他上阶,忙规矩站好,黎文清也未理,曲入府里头去了。下头那家丁却从轿子中抱出四根木头盒子,往府里走,那四个盒子摞着,到了那家丁颌下,极重的样子,那家丁走路都不曲,微微地左摇右晃,上了阶,才把门槛跨过,就大喘了几口气,朝四人道:「兄弟搭把手来,那里头不知拆的什么,也忒沉了。」
柳小刀忙道:「我来帮你。」言讫,把刀往腰里一别,就揽过两个盒子来,与之齐抱进里头去了。
未多时,柳小刀便跑回来仍站着,邓贤飞一见便骂道:「新来那小子,搬工具是家丁的工作,跟咱们护院没相干,以后莫去搭手,听着了么?」
柳小刀遭骂,不知何功,忙解释道:「我是看那工具忒沉,他又消瘦,恐他不克不及,去搭个手罢了。况且他开了口,我们总不克不及不睬吧。」
邓贤飞道:「他又不是奴才,我们理他做甚。你刚来干事,什么也不懂。有些工作本不是你的,你若去揽了,以后就不移至理该你做了,你若不做,还要招骂,我若不说,以后有你的苦吃。罢了罢了,归正我也不在黎府做了,任你怎么闹去罢。」
张墨白闻之,忙问道:「怎么,你不做了?」
邓贤飞骂道:「我还做他个卵,那黎府有什么好呆的,我来了也有两年,月钱才一千一百个铜子,那洛阳城里,哪个府院有那么鄙吝的。龙安那蠢货在那府里六年,比韩老迈来的还早,月钱不也才两千,我再做下去,迟早得饿死。」
张墨白问道:「你不做了,又到哪里去?仍在那洛阳城里么?」
邓贤飞道:「我与城西华府说好了,过去间接做个小班头,强似在那里守门,当他人的手下。每日喝品茗,隔会子瞧一眼便又去歇,哪里欠好。」
张墨白道:「那你要走之事,与韩老迈说过了么,总该知会他几句。」
邓贤飞摇头道:「未说呢,不外那洛阳城里头,做护院的,哪个不认得他,他又会有什么事不晓得,我虽未说,他该晓得,不然,他多招那个小毛孩子进来做什么,初生牛犊,不懂的端方多呢。待会子巡查的过来了,就把那小毛孩子换过去,他站府门那里,不晓得又要给谁帮手。」
未有多时,那杨宇轩与张览巡查又绕了一整圈,回至门内照壁之下,邓贤飞见之忙唤,那两人便上阶来,问道:「何事要说?」
邓贤飞遂问杨宇轩道:「不是萧知秋巡查么,怎么换做你了?」
杨宇轩道:「还不是他阿谁阎娇娇,今日休假无事,想着与萧知秋两个出城玩去,谁猜想又赶着了老爷出门,萧知秋分开不得,她便央着我与知秋换了岗,把他换到侧门去,那里少有管事的颠末,她与知秋说起话来也便利。」
邓贤飞笑道:「算来,知秋那回跟那阎娇娇在一块儿,可有三个来月了,比前几个姑娘时间都长,莫不是他端的浪子回头了?」
张览叫道:「他若浪子回头了,我肯在那黎府倒爬一圈。他那容貌,生来就是个祸患良人的,前几日,我还看他与个浣娘牵动手进客栈去了呢。我估量那回,是阿谁阎娇娇性质太凶猛,知秋那小子不敢踹她罢了。」
世人皆道有理,邓贤飞便道:「张览,你来守门,叫那新来的巡查去,莫全日就在那门口傻站着。」
张览便换了柳小刀,使之与杨宇轩齐走了。那二人绕院墙而行,杨宇轩便道:「那黎府是个方的,正堂,侧堂,老爷令郎的住处,等等之类,皆在府中,只要暂住的侧院破例,虽也在外头那层墙里,却又与内府相隔,互欠亨达,巡查也寻不到那里去。咱们巡查呢,就绕着外墙那一圈频频地走,当然,侧院那边隔绝距离了,便近不得墙,自名录房与账房后壁过罢了。那巡查呢,也无甚要紧事,悠悠地逛着就是了,若遇着了奴才,马上立住,打了号召再走,另就是除非发现了贼子,或听人喊救,不然万万莫往里院去,那是奴才们的起卧处,若进去了,瞧着什么不应瞧的工具,吃亏的可是你本身。」
柳小刀问道:「听你那话中之意,你是看见过什么么?」
杨宇轩突然摆手笑道:「说不得,说不得,烂肚子里我也说不得。」
柳小刀又问道:「可我初来那府中,也认不得什么奴才,也就老爷,今早出门时瞧见了一眼,听墨白师兄说此外,还有一位医生人,四位庶夫人,一位令郎,两位蜜斯,我若未认出,受了怪功如之奈何?」
杨宇轩道:「没必要慌神,你初来乍到,定不会单独干事,有人陪你一齐,他能认得奴才容貌即是了。且那府里奴才也不多,蜜斯更是不出闺阁,你见都莫想见,不外一月,你就都认得了,总之,你见着穿绸缎,冷着脸又无笑意的,便要小心些了。至于老爷那些远方亲戚来当个小管事的,自认为是个奴才,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一扭脸,就又成其他奴才的狗了,没必要怕他们。」
二人说着话,才走几步,杨宇轩便指住一间房道:「那一间乃是韩老迈的独房,他常日皆住那里,少回家中。因咱那府遭过贼,故老爷要他全日住在府中,以防不虞之祸。他夜晚除非有事,否则都在此安息,至于白日么,未去听书品茗,便该在那里睡觉了。」
柳小刀道:「常日站岗,我也不克不及常见韩老迈,本来却是在那里享闲。若如斯说,他那差事可实不错,每月十两银子的月钱,还不苦不累,不受风吹日晒,哪一日,我也能如斯才好。」
杨宇轩道:「你也晓得不错,安逸,所以黎文清恨他呢。不外韩老迈也是从个小护院做出来的,将二十年了,才稍得歇歇,有些许自在,不像那些个身世富贵的,生来即是数不尽的自在,好笑他们还不知足呢。我看你也不是什么豪门子弟,若想同韩老迈似的安逸,先做满二十年的苦差事罢。」
因惧贼人,黎府院墙表里不敢植树,尽是铺平了的石板路,既防有人藏匿,又便利斗殴,天然也同时便利了护院巡查,据说黎老爷欲散心时,也是绕着府外墙内那一圈闲走,柳小刀与杨宇轩二人悠悠逛着,却是把老爷的福给事了。
如斯巡了三圈,杨宇轩便去坐在墙下,号召柳小刀道:「莫走了,过来歇歇罢。」
柳小刀疑道:「我们不是巡查呢么?」
杨宇轩笑道:「你出来做活,莫要太傻,那黎府也不是你家的,一月那么几个铜子,如斯上心做什么。就你那懦性质,若与米如流、邓贤飞他们一齐干事,还不被他们欺负死。」
柳小刀怕道:「可若是总管他们瞧见了,我们如之奈何,若要歇,仍是寻个隐蔽处所,好避过他们的眼睛。」
杨宇轩笑道:「避什么避,避的过么,何处非黎府屋檐。若实碰上谁了,见你坐着,就说累了歇歇,他也不会同你较实。」二人便齐坐而歇,有两柱香时间,李百思负手走过,与二人打个号召,二人忙起而还礼,便又巡查了。
此日至申时末,黎老爷德未归,世人乃与秦世旭一班人替了,才去吃了夜饭安息,皆站了一日,无人有力外出,房中鼾声并做不题。
在黎府做护院的日子也忒快,柳小刀每日寅时中起,洗漱吃饭,便抱刀站岗,巳时一过,再下岗食午饭,因早起而困,自要归房小憩,阖眼再睁,便已是黄昏时候,去吃了晚饭,就往街上逛逛,虽尽是些买不起的玩意儿,可稍看看,已是颇有趣了。夜市尽时,乃戌时之末,肚也稍饥了,再不速睡,又得花银子买些馍来填饥,遂忙归屋中,大都是龙安、张墨白、宋文杰、杨春睡了,萧知秋、杨宇轩、董京、张览四个时在时不在。柳小刀上床,闭眼求眠,可夜市的花灯也实在亮眼,在脑子里留着,扰得他罕见安睡,翻来覆去了几柱香,才不知觉地眠了,眠了才梦不久,便有人叩门喊道:「龙班头,起了。」龙安回一句话,世人便又该洗漱吃饭,抱刀站岗。一日日的,似车轮子一般,往复转着。转着,即是十余日过去,柳小刀竟把早上的馒头也咬出些甜味了,日子自也如伙食房的吃食一般,恍然同日。那几日,除开有天护着黎令郎出城打了两个时辰飞禽走狐,皆无其余差事,站三个时辰的岗就得安息。至于护院那帮人里头,邓贤飞还了衣裳与刀走了,去别府做了班头,张墨白又有处所放书,萧知秋与阎娇娇有一日闹了矛盾,互不搭理,夜里便和好如初,此外,无甚新颖事。
今日乃是发月钱的日子,柳小刀在职虽未满一月,也该领钱,往账房,出示腰牌领了三块钱,两大串皆整百枚,一小串数之四十二。他下战书领罢月钱,晚上便把张墨白请去街上酒店,二十文钱要了一块肉,十文钱要了一碟菜两碗米饭,二人便食,柳小刀道:「墨白师兄,我那一月也未做满,发的月钱甚少,本想着请你吃些好的,可实在是财力不敷,还望师兄见谅。」
张墨白笑道:「你我师出同门,亲若兄弟,又何必如斯拘礼。宴请泛泛之交,便要满桌盛宴,不求充饥,撼眼唯是,铁锅大小的盘子,盛着馒头大小的菜,充颜面罢了。而你我之情,若要宴我,又何必徒费纹饰,毋须多都雅,能填饥即是,况且亏了你那顿宴,我才免受今夜伙食房那面条之苦呢。」
言讫二人皆笑,张墨白又问道:「你做护院也半月有余了,觉得若何,可还习惯?」
柳小刀道:「自初是不习惯,伙食房的吃食就不说了,那张览脚臭,若脱履,房中便似有千人放屁一般,而那杨宇轩鼾响,似乎屋子里在打雷。现在却惯了,鼻里无些味,耳里不听响,还睡不平稳了呢。只是那日子实在过的快,恰似昨日你才领着我拿衣服跟刀呢,今日一算,竟就半月多了也。」
张墨白笑道:「不但你过的快,我过的也快,都快到想不起我初入府时,是个什么气象了。记得山上时间才慢,数着日子过,恨不得能早下了山,免受管教。可现在下山了,反倒觉得山上那日子过的,跟仙人似的。」
二人吃罢饭,又在城中游荡了会子,待夜市尽才归歇。次日寅时世人仍起,洗漱罢,饭吃罢,龙安便做摆设,柳小刀与张览守侧门,董京、宋文杰、萧知秋、张墨白守正门,杨宇轩、米如流守后门,本身与杨春二人巡查。摆设罢,世人咸至其位,替下魏严等人的差事。
第七章 红颜方睹
柳小刀与张览才站定侧门不久,就见走过来一个胖子,二十四五年纪,乃是内府的厨子,名林一白,见其来,柳小刀便笑道:「白胖子,你说你也是的,在府里的厨房给老爷做饭做菜,什么吃的偷不着,他们食不弃肉,箸必沾腥,你稍窃取些,便有好大的口福,怎么还到那里来吃伙食房做的猪食?」
林一白走近了,便半倚墙,怨道:「谁愿意吃那工具,你以前见我来过那里么,那不我们厨房的管事走了么,来了个新的,那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定例矩,禁绝吃禁绝拿,还得带着顶圆帽子说怕头发掉进菜里,夫人见着生气。端方也多,稍冒犯了就扣月钱,我们的日子,便一会儿从云里,掉到泥里了。」
张览道:「你就莫抱怨的,人家说的,也合端方,我看是你们之前放纵惯了,此时一会儿益处没了,心生不悦罢了。」
林一白也不驳他,忙靠近来,贼言道:「张哥,前几日我传闻来了好些新的丫鬟、浣娘,可那两天,把进进出出的人几看了个遍,也没瞧着个俊俏的,你们做护院的,见府里人也勤,可晓得有美丽妞儿么?」
张览笑道:「你小子,心思动的可歪啊,家里有个妻子了,还出来看姑娘,莫非,要学老爷,纳几个妾不成?你妻子若晓得了,还不把你的子孙根给咬断了。」
林一白忙道:「瞧你说的,我即是想纳,有姑娘肯跟么,即是肯,我又养得起么。你也莫要在我面前扮正,上归去巷窑子,你还跟我抢阿谁兰儿呢,不外那兰儿容貌,也实俊俏,咱那黎府里的姑娘里,我还没见着比她都雅的。」
张览道:「废话,活着就够累了,谁还有气力顾着都雅,即是有,也早教奴才们纳进房里去了,轮得着咱来看么。你就莫想从咱那府里下人中,找出比兰儿都雅的,兰儿虽不是什么绝色天资,路上碰见,晃眼也是个小家碧玉,做妓的么,都是都雅,若他还不如你家妻子标致,你肯去嫖么。不外虽说那兰儿样子是小家碧玉,床上却不迷糊,有气力的很呢。」
林一白闻之即喜,忙推张览道:「她床上什么样子,你与我说说,说说罢。」
张览笑道:「那工作哪里说的清,待过几日,过几日咱俩再去一回,我不与你争兰儿,倒时你自体味体味。」
喂马的老赵吃罢出伙食房,听见二人说话,谈及此事,忙亦凑将过来,笑道:「你两个说的可是青瓦巷的兰儿,确实都雅,我也嫖过一回呢。」
张览笑骂道:「你那老不死的,兵刃都锈了,还上战场做什么,我看仍是回家涵养着,莫落得个精尽人亡才是。」
老赵气道:「是人便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认为少年人想,老年人就不想了?你认为汉子想,女人就不想了?都是一般的人,做那事都舒坦,不外老年人行事比少年人隐蔽,女人心思又深,想也不愿说,可偷起人来,比老年人还要隐蔽,有些偷一辈子,都露不出马脚呢。我告诉你,按我的经历,那世上最想着那事的,其实不是少年人,而是四十多岁的妇人,想那事更甚于十七八的儿郎,一到了床上,个个跟母狼似地几要把汉子给吞尽了。」
林一白闻此,忙点头接话道:「就是就是。」
张览醒觉,指他笑问道:「你小子,你是怎么晓得四十多的女人凶猛的,答话还那般勤呢。」
三人皆大笑,林一白赤脸道:「你们笑做什么,我不外也是听人说的罢了,我也听人说的。懒与你们争,夫人还等着吃点心呢。」忙出侧门,落荒逃了。
见他身子又肥,急跑起来甚是风趣,三人又一阵笑,笑罢了,张览无聊,复与老赵说话,道:「老赵,你那儿子本年多大了,老是说起,也不领来与我们看看。」
老赵道:「也还小,才十五呢。」
张览道:「十五,也不小了,做什么呢?」
老赵道:「正读书呢。」
张览闻之,哂道:「读书有个屁用,莫非你还想你那儿子日后当宰相不成?就你那鄙陋容貌,生的出宰相么。你看阿谁张墨白,也读书,无事就拿着看,纷歧样也同我似的做个护院,月钱还比我少一百文呢。我看你那儿子莫读书了,来跟我,我包与他找个活干,每月有个几百文钱欠好,何必呆在屋里空吃粮,等他做几年活了,攒些银子取个媳妇,你那老工具再扒扒灰,肥水不留外人田,还能省很多钱呢,你说可是。」
老赵无言以对,只得顺言道:「甚是,甚是。」
正说着,便听女子笑声,继而斥道:「张览,你那全日没得正形,就晓得开黄腔,什么扒灰,莫不是你遭扒过不成。」视之,却是阎娇娇与一女伴吃了早饭,正要进来。
张览笑道:「你又说笑了,我既未婚娶,爹也早死了,哪里来的灰教人扒。不外,若是你与知秋说说,使他人我做个义父,我指不定能扒扒他的灰呢。」
阎娇娇听罢愤怒,伸手就要来打张览,张览忙扭身逃过了,往后骤退几步,笑道:「来捉我呵,我时间多的很,只怕夫人焦急了,要寻你那丫鬟呢。」
阎娇娇哼一声,使个白眼,道:「张览你等着,等我无事了,再来寻你算账。」便与女伴偕走了。
既走,张览乃回岗位,老赵亦干事去了,柳小刀却抬目了望,眼神跟着阎娇娇身旁那女伴而行,那女子颇有些许姿色,装扮亦入时,张览见那柳小刀早被勾了魂夺了魄,忙推他道:「收了收了,你再看,把稳下身子也站起岗了。」
柳小刀闻之羞怯,忙收回眼,捏紧了刀,张览笑道:「你小子可得谢我救你,那姑娘叫做杨迎春,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若与她勾搭上了,有你的苦头吃。」
柳小刀问道:「她怎么了,你与我说说。」
张览道:「那女娃子叫做杨迎春,与阎娇娇一样,也是个丫鬟,是咱黎府里出了名轻佻的,你才来可不晓得,她呀,与个四十多的须眉勾搭在一路,有好些日子了呢。那须眉是咱黎府做账的管帐,早有老婆,儿女一对都十六七了,做她爹都够了。刚才你瞧见她发上那银簪子了么,她一月才几铜子儿,就买的起阿谁?定是阿谁老汉子与她的。」
柳小刀骇然道:「怎会如斯,我瞧她甚是憨厚,不是那般的人啊。」
张览笑道:「你看见什么了,就觉得她憨厚?你是见着她行步谨约了,是见着她辞吐收敛了?皆不是,不外是见着她容貌俊俏,心慕之,便认为她是若何的人罢了。你眼中的她可不是她,是你心中希望的她罢了。」
柳小刀再无言,曲至班尽,有沈寅的手下来替了,他便先将刀放回房去,再入伙食房与寡兄弟吃饭,人仍多,幸张览跑的快,占了一张桌子,够四人坐,那一班十小我才有个处所呆着。那董京焦急忙慌,食的最快,不几口便把碗刮尽,出伙食房,又出黎府去了,杨宇轩坐了他的位子,口里道:「那个董京,那几日是更魔障了么。」也懒得再理睬,仍食。
柳小刀一柱食着,晃眼却瞧见了那边亦正吃饭的杨迎春,此时与几个女伴坐在一处,有说有论,笑脸嫣然,柳小刀不敢信如斯女子竟与一中年人做暗妇,百思不得解,思虑纷扰,以致那一日未有平和平静,曲至一夜过去,第二日了,早上被龙安唤醒时,心里仍有一丝无一丝地念着呢。不外末是差事要紧,他抱刀仍去站岗不题。
昨夜细雨,道湿未干,幸黎府之内大都石板地,无泥泞之处,且此时雨停,没必要打伞而行,虽风来有些微凉,世人也无太多埋怨。今日该柳小刀与米如流巡查,那米如流,刀插于腰,两手反背,双足缓进,若闲庭信步一般,不似个护院,倒跟老爷似地在自家府院玩耍一般,巡了一圈,柳小刀其实挨得难受,便谓米如流道:「我说咱也稍快些吧,常日与杨宇轩巡查时,算是慢的,可你走一圈那时间,也够他两三绕了,若依那个速度,咱那一早上,也就寻个四五圈就完了。」
米如流笑道:「绕四五圈便能歇去,有什么欠好。你才做护院,里头工具不懂呢,那巡查之事,不慢些详些,走马不雅花能行么,若实有个贼子一时藏匿,不认真,又见得着么,我做护院那么多年了,洛阳城里凡是大的府院我都呆过,即是太守的府邸,我也做过些日子呢,那黎府比起来,不外一牧羊之地耳。」
柳小刀听闻,便问道:「你原是哪里的人,来那洛阳那么些年能活的下去,还有了屋子住,也实在不容易呵。我看那洛阳城里,不说衣裳玩物,即是米面油盐,都比我们乡邑贵许多,我那些个月钱,瞧着稍大些的饭馆子都不敢往里进。」
米如流瞠目道:「我与你们可纷歧样,我非外来客,而是洛阳人,自打我生,便生在洛阳,是你们那些乡间人可比的么。」
柳小刀闻之,道:「那你怎么做了那么些年,仍是个护院,不也弄个班头做做,我传闻龙班头才做一年余的护院,就升了职了。」
米如流道:「我做班头做什么,你认为我图他那点月钱么,我在洛阳城里,有祖上传下的一个院子,把偏房杂间皆算上有九间呢,本身住四间,剩下五间租与你那般的外来人住,每月甚事不做,净收租子,也能收四两余,我还在乎那里的月钱么,我到此处,不外是有个事做,好混混日子,免得无聊罢了。」言讫,米如流突然又叫道:「小刀,我不晓得吃错什么了,肚子生疼,去拉个屎,你先巡着,我拉完就来找你,若是龙安、韩老迈或是其余人问我安在,你就说拉屎去了。」语罢,便往径茅房跑去了。
米如流一去,久不见归,曲至巳时将末,要换班了,他才又现身,也不多言,与柳小刀并走,溜达了一刻来钟,便至正门,于是不再巡查了,停下与门岗的董京说话,聊了一阵子,见沈寅领动手下弟兄来换班,两人就与四个门岗齐去伙食房吃饭了。
世人今日都无位置可坐,只得站着,董京更先吃罢,放了碗就要走,龙安忙道:「慢走!你小子收收心,莫全日着魔似的望街上奔。今下战书韩老迈要开会,吃完了我们齐过去,你若是不在,必惹他一顿骂来。」
董京面露怨色,自不再走,待世人皆吃罢了,那一行十个,便皆从正门入了府中,至韩杰那独房,排闼进去,便见韩杰独坐了一把椅子,下头秦世旭一班十人坐满了四条长板凳,龙安忙使手下弟兄在空着的三条长凳挤着坐了。
韩杰神采阴沉,见那一干人都坐了,才道:「人是齐了?」
龙安道:「沈寅那班人在岗呢,至于魏严,后三更的班,那个时候,估量还没醒呢。」
韩杰骂道:「好么,我昨日叮咛了他几个,叫他们上着心,今日却仍是不至,实不把我当个管事的了么。」
龙安忙起身道:「我那就去唤他们来。」
韩杰道:「喊什么?不愿自来,还要我遣人去请他们么。且不来罢,看我怎么拾掇他们。」
龙安只得回座,他既坐,韩杰便朝米如流看来,眼神胜利,刺得米如流头皮发麻,如斯看了好久,韩杰才道:「米如流,我问你,前些日有个算命的溜进府了,你晓得么,那天是你跟邓贤飞巡查,邓贤飞走了,我问不着他,故来问你,你给我说说。」
米如流吞吐道:「老爷不是历来喜好问卜么,我见他在府中,还认为是老爷招进来的,谁猜得到是钻狗窦进来的,那我也料不到,更不敢问,若他实是老爷请来的,得功了我可担待不起,你说可对?」
韩杰暴喝道:「对你娘个卵,我以前没跟你说过么,碰见生人,可疑的,尽上去问,出了事我担着,老爷查下来,我一句为了黎府安危,他也无话可说。你们呢,全日偷懒怕事,懒得问,你们懒得问,被他人问出来了,知是溜进来的,寻谁担事?还不是寻我们护院,寻我来!」
见韩杰甚愤慨,米如流也不敢答话,缄默着,韩杰便又道:「那几日我有事在忙,没时间找你,还认为你会自来找我,解释清晰呢,好么,你却是巍然不动呵,你却是稳得起呵。」
米如流嘟囔一句道:「我那几日忙,也忘了。」
韩杰恼道:「忙?你忙个野驴!你一天天怎么混的,我还不清晰么。他娘的,你们做错事,老子就得扛着,老子如今还抗的住,看以后扛不住了,你们几个谁来顶。」说罢,他呼呼地喘了几口气,才平复过来,又道:「我们那里,新来了一个弟兄,也有十多天了,你们都该认识,他才干事,不懂的多,你们要多帮帮他,少教些参差不齐的。」
说着,世人皆未应,韩杰便喝柳小刀道:「柳小刀,你站起来,坐在后边,谁也没生天眼,晓得你是哪个。」
第八章 娇女为媒
柳小刀被一骂,忙起身,世人皆看过来,韩杰便道:「你莫认为来了十多天,晓得的就多了,还早呢,多跟你那师兄,跟墨白学学,少跟着米如流那工具混,他混的起,你混的起么。且坐罢。」
柳小刀坐,韩杰叹了几声,才又道:「近日风紧,将入冬了,天也冷,我前日去寻姓黎的,是想为你们讨几床被子,你们那房子墙薄,哪里御的了寒,可是好么,话还未及说,先就被那姓黎的没头没脑骂了一通,整的我一日不利落索性,你们也莫要甚被子了,本身多买几件衣裳。还有即是莫在屋子里烧火,老爷最恨那个,他可烧火,你们不克不及,他引起火灾了,是烧的自家的工具,你们若引起火灾了,哪里有钱赔他,所以几个总管盯的紧呢,若看见你们屋里头在烧火烧炭,立时就要逐出黎府去,我也保不得你们。」
说了那一通,气几将消尽了,韩杰便使龙安、秦世旭两个皆说了说近日情况,也无甚大事,留了杨春、宋文杰、杨宇轩与秦世旭手下的三小我,把屋中长条凳子,还回伙食房去,余下人便教散了。
世人出了韩杰屋子,米如流低声抱怨一句,道:「那韩杰,怎的今日又发疯了。」便还家,世人则归侧院屋子歇下不题。
才歇不久,就见阎娇娇碰进门来,与几人打号召,瞧得柳小刀无精打采的,便嘲道:「小刀弟弟那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柳小刀未及回话,张览已是笑道:「还能怎么,不就是相思病犯了么。」
阎娇娇打趣道:「是么,看不出呵,那小刀弟弟仍是个情种,相思谁啊,与我说说,若是咱黎府的,甭管浣娘、丫鬟,我都可与你做个伐柯人呢。」
柳小刀道:「你莫听张览瞎扯,他的话,有实的么?」
说到此处,张览突然道:「以前墨白说过,嵩山派门生千人,女的不外三四十,要寻个恋人可难的很,小刀,你在山上有过小恋人么?」
柳小刀曲摇头,张览便笑叹道:「可怜我们小刀,至今仍是个雏呢。」
阎娇娇忙道:「我们那里却是有了个丫鬟,叫做戚如梦,也是没日没夜地想汉子,无事手里便拿着书看,上头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我看她也一副思春的容貌,不如就举荐与你,教你两个凑成个对。」
柳小刀忙道:「莫了莫了,就我那一月六百个铜子,养活本身都难呢,又哪里够谈情说爱的。」
萧知秋笑道:「谁说谈情说爱要费银子的,我谈过八个,皆是她们为我花销,没有我消耗本身的。」
阎娇娇听罢便怒,骂道:「萧知秋,你不是与我说只谈过四个么,怎么今天又八个了,翻了一翻呵?」
萧知秋见说漏了嘴,忙滚下床来,穿了靴子,把阎娇娇扶进来解释了,屋中世人皆笑不已。
董京问杨春道:「杨春,我出门了,你与我一齐么?」
杨春摇头道:「不了不了,我前日收了家里来的信,欲回一封,我又不识字,还得央墨白帮我写呢。」
董京笑道:「费那事做甚,莫非你在洛阳,过得还不如老家山野么,你父母也是瞎费心。」言讫,拉扯着宋文杰走了。
他才走不久,就来了两个姑娘,也是府里下人,一个是布房做针线的唐云,一个是府内厨房洗碗的于文君,两人在屋子外头唤,把杨宇轩给叫走要去了。
于是屋子里又只剩了龙安、张览、张墨白、杨春、柳小刀五个,张墨白把散放的书垒成一个矮台子,上置一块薄木板,又铺纸磨墨,杨春在一边说,张墨白便提笔书下。其余三人见无事可做,便说起闲话来,张览道:「龙哥你晓得么,比来那柄斩鲸刀,可又露头了。」
听闻斩鲸刀三字,杨春忙扭回头来,连声道:「我也传闻了,昨日我与原先在白府做护院认识的弟兄吃饭时,他就说斩鲸刀在开封城呈现了。」
张览道:「白府的刘秃子吧,也就他话多,什么都添枝接叶地往别传。你莫尽信他话,可没几句实的,我还上过他的当,吃过他的亏呢。」
龙安道:「我倒也听人议论起了斩鲸刀之事,只是其时只顾着听书,不曾细究,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甚清晰。」
于是张览盘腿而坐,侃侃论道:「也就是前几日的事,在开封城中,有一须眉抱刀入集市,插标要卖,初也无人问他,他亦未吆喝,就来来回回地走,后来有小我见了,其实猎奇,便上去查问,一问,那须眉便启齿称此乃无价之宝,凡夫俗子莫要探听,世人在旁听了都笑,说怕是那汉子疯了,也有多事的,就问那是什么刀,敢称无价之宝,他便道此刀,恰是泰山派遗失的斩鲸刀。此语一出,四下哗然,有不信的,有半信的,有凑着眼细瞧的,有探动手想摸的,议论了好一阵,才末有个狠心的,叫十两要买他刀,须眉不言,只摇头以示不卖,许久后,又有一人出十五两,须眉仍不卖,接着,二十两,三十两,五十两,曲喊至一百两,须眉仍不卖,也无人肯再喊价,须眉便扭头出开封城了。世人见走,便认为他是个疯子,刚才不外发癫罢了,未有细究。可谁晓得第二日,那须眉又抱那把刀来了开封城里,仍插标要卖,那一回,城里传开了,功德的都聚了过来,摩肩擦踵,把须眉围在傍边,一百两、一百二十两、一百五十两、一百八十两,有实喊的,也有假叫唤的,最初是喊到了三百两才行,世人见此价格其实高,都认为须眉要卖,可他仍是不卖,挤开了人,又出城了。那一来,全日的,开封城中皆在议论那须眉与斩鲸刀,有说是实的,要寻好买主,有说是假的,要坑糊涂人,有申明日不再来,想买的人已暗里去到手了,有申明日必再来,来必卖,有申明日必再来,虽来不卖。待明日,那须眉公然又来了,那一回,开封城里好武的几个令郎,甚至差人、黑道,稍有些名头的,都耐不住,过来瞧了,自三百两起,三百五十两,四百两,五百两,五百八十两,最初城东赌坊的掌柜曲喊了一千两,诸看客哑然,无人再敢与他争价,那掌柜便认为刀已在手了,又喜得此宝贝,又怕它是假的,思量着,脑门子曲冒出汗来,可谁料得,那须眉仍是不卖,又埋头走了,气的世人大骂,他也不睬,曲出了城。后一日,人认为他还要来卖刀,便早早的聚在城门口,等他进来,可辰巳午未,至落日隐楼,那须眉竟然未现身,次一日亦未现身,再一日亦然,曲到了今天,也没再露过面,仿似消逝在了人世似的。」
柳小刀听罢,奇道:」那个实是怪了,怪,你们说,他那刀是实是假,若是实,出到了一千两,也该卖了,不然毁在手里,一文也不值。若是假,实有刀者也该出来拆穿他,为何放纵他骗人呢?」
龙安思量一阵,道:「若依我看,那刀即是假的,那实有刀的,也不会出来说。那人如斯大张旗鼓,故做深邃,无非即是要那斩鲸刀涨价,待价涨了,有实刀者无功得利,还没必要背骂名。若实是柄假刀,被谁买了归去,持实刀者再出来廓清,人还要夸他耿直,谢他点醒呢,何乐不为。」
杨春道:」我也觉着它是个假的,我传闻的,那人固然卖刀,却不愿叫人碰,叫人验,若是实的,叫人验货只会涨价,他为何不愿?」
张览道:「甭管他实的假的,实的咱也享不着福,假的咱也吃不了亏,不外随口说说,随耳听听,打发日子罢了。」说着,他便抻个懒腰,道:「不外那日子可实难打发,罢了,我去寻董京去,在那屋子呆一下战书,可要闷死。」
言讫,张览便下床开门要走,方开,却赶上阎娇娇进来,两人把对方吓一跳,自也被吓一跳,张览叫苦道:「妹妹也,你可把我心子都惊停了。」
阎娇娇笑道:「你也吓我一跳,算是平了。」张览未多说,出门走了,阎娇娇则进来唤道:「小刀弟弟,你出来一下。」
柳小刀疑道:「你是寻我有事么?」便下了床,阎娇娇忙把他扯出房去,便见得屋外站着一个丫鬟,十八九年纪,样貌通俗,非常羞怯,虽是黎府下人装扮,发中却插着两收短花钗,欲要显出十五六的外相来。
阎娇娇笑道:「那即是我与你说过的戚如梦,你们两个今下战书都无差事,不如就寻个无人处所好生说说话去,我还有事,就先去一步了。」言讫便走。
戚如梦怯怯昂首,将圆眼睛去看柳小刀,那一瞧,就把柳小刀给瞧着了,满面绯红,吞吐了几番,才开得口道:「姑娘你进屋坐去。」才说完,又忙道:「不不,那屋中没坐的处所,我们仍是去他处罢。」
戚如梦嗯一声,二人便行,柳小刀不敢走快,也怕走慢,他身高腿长,戚如梦身小步短,故他只得压着性质与戚如梦并走,磨得甚是难受。如斯走着,二人皆默声不语,许久,柳小刀才问道:「戚姑娘,你是哪里人?」那一问,音都站着,也难为戚如梦听清。
戚如梦答道:「汾州,你呢?」
柳小刀道:「我是汝州叶县的。」
阎娇娇忙道:「叶县我晓得,那里产盐,人都富庶的很。」
柳小刀道:「我们那里盐商是多,只是我门第代耕种,其实不晓得盐事,故也得不着那利处了。」
又无话一阵,柳小刀问道:「你与阎娇娇她,很了解么?」
阎娇娇道:「我与他都是丫鬟,给夫人蜜斯端送饮食点心的。」
于是柳小刀顺着又说了几句阎娇娇,二人便来至账房侧的一处小竹林子,有三十来根斑竹,挤着种在一处,遮出个荫来,荫下是一个石头圆桌,搭两个石头圆凳,柳小刀见,忙去拾起凳上黄竹叶,请戚如梦坐下,二人既对坐,柳小刀便将眼往桌面上看,不敢稍抬,就听戚如梦道:「你怎么看也不看我,是嫌我欠好看么?」
柳小刀忙道:「不敢不敢,怕是鲁莽,冲犯了姑娘。」
戚如梦哼哼笑了两声,又道:「你做护院,月钱几?」
柳小刀道:「先是六百文,因我初来乍到,不熟事务之故,待下月,便涨至八百文,至满半年,就有一千文了。」
戚如梦听罢,念叨道:「府里下人,都是那个工钱,我们那些日子短的丫鬟,也不外八百文罢了。」
柳小刀问道:「你们丫鬟,常日事务,都繁琐的很吧?」
戚如梦怨道:「可不是,虽说我只职着端送饮食,可夫人蜜斯有叮咛,敢不做么,班头有调派,回不去么,到底来,什么事也要会,什么事也要忙。不外也有益处,帮夫人蜜斯做了差事,也许能得些赏钱,一月下来,若多时,有千余文呢。」说完,又笑了出来,而问道:「你常日,都好做些什么?」
柳小刀想了一阵,道:「我常日常是练拳习武,精进本事,有时也到街上去走耍。」
戚如梦道:「你都雅书么?」
柳小刀收吾道:「也看过,只是想来该与诗书无缘,老是看不进去。」
未等他说完,戚如梦已道:「我常日闲暇,更爱看书,有喜诗词,须眉里头,我爱柳景庄,女子里头,我爱鱼玄机。」接着,戚如梦便舌若簧片,神采奕奕地讲着,倒未谈及诗词,多说着诗人词人的情爱传说,时喜时悲,情感瞬变,柳小刀虽难以感如身受,却也静静笑听着。
想是不曾近听过女子声音,那戚如梦每说一个字,柳小刀满身骨头就要化掉一分,于是那些日子,柳小刀就总去寻戚如梦说话,本欲日日相邀,又怕扰她安逸,便隔一二天,才买着些吃的耍的小玩意过去,那戚如梦见此,虽不欣喜,也不回绝,老是显着羞怯,如斯一来,柳小刀就更殷勤了些,而那戚如梦久瞧着,竟也愈发的标致了。只是那二人相聚,一个讷,一个静,鲜有话说,多是柳小刀憋满了一肚子词,经由口里挤出几个字,牵起话头,戚如梦才顺着答,之后不知不觉又将话引到才子佳人身上去,复变做一人讲一人听了。此外,柳小刀却是问了一次戚如梦婚姻之事,她道年纪尚幼,未做考虑,柳小刀遂也不再提,怕惹她生气,那二人便也就以那不清不楚的身份联络着。
第九章 寻宝贼人
那一日,黎府正门,柳小刀正站着痴想与戚如梦未来之事,却忽被脚步声就碎,乃见是沈寅带动手下弟兄提刀过来了,张墨白见他等面有怨色,正要问,就又见龙安与杨春两个未巡查了,走上阶来,道:「刚才韩老迈来说,今日令郎要去城中八方楼会客,有韩老迈、黎文清陪着,咱班十人要去护卫。董京,你去侧门、后门把那四人也叫过来。」
董京应下,便去了,沈寅则把本身弟兄分了岗位,各履其职,而董京等人归,龙安便领着九人下了台阶,站在府门前的石路,等待黎令郎出来,正等着,突然有两个野轿夫抬着一顶野轿子转进来,渐渐的小跑着就近了,龙安去看门口那六个家丁,六人皆摇头,他便扭身去把轿夫拦住,道:「停住停住,你们做什么来?」
轿夫忙陪笑道:「我两个听闻你府有人要出门了,特抬轿子来,保不齐要用呢。」
龙安道:「又是哪个财迷心的知会的你们,也实是勤快。走开走开,今日出门的是我家令郎,他历来骑马,不喜坐轿,你们等也是白等,速速去。」
野轿夫道:「龙哥,我两个再等等,说不定你们令郎今日就不想骑马了呢。」
张览见二人赖着不走,上前就要拔刀的样子,喝道:「莫要胡搅蛮缠,再不走,我等赶起你来,可不免要添一身伤了,速分开,没目力眼光的工具。」
二轿夫乃悻悻而去,方去,就有马夫牵马来,龙安接绳在手,道了声谢,马夫便去,杨春忙道:「龙哥,今日仍是我来牵马罢。」便接过绳来。
未多时,黎府内两个家丁引路,后头黎文清、韩杰与专伺候黎令郎的小厮黎海,五人拥着黎令郎出府门来。黎令郎提宝刀,身姿潇洒,黎文清手中则抱了个黑布负担,看不清里头是些什么。沈寅与门岗护院见他等,忙行礼,待其下阶,六家丁又行礼,龙安等两排十人亦行礼,黎令郎便将手中宝刀交与黎海,翻身上了马,继而龙安领张墨白、米如流、董京、杨宇轩在最前清道,二家丁在马前引路,杨春牵马,韩杰、黎文清、黎海在旁,宋文杰、张览、萧知秋、柳小刀在后,世人出了巷子,进入侧街,往八方楼去了。
柳小刀走在最初,便低声道:「令郎那马,可骑的实是无趣。若说骑马为快至八方楼,也叫我等骑着马,扬鞭几回,不多时便至了。可现在,单他一人骑马,我等脚力与马什比得,他便也只要慢腾地走着,与我等一齐,那马虽骑,又有何益。」
萧知秋道:「令郎骑马又不是为了走快,他骑,是为了显身世份来,若我们也骑马了,那里还显得出令郎的非凡。行在街上,商贩要阿谀,女子要蛊惑,不须辨人,只看马即是,有马者,即富贵人,马愈富贵,人愈富贵。那洛阳城富贵人多,万万面目,他们哪认得全,只不雅马即是便利多了,然而马,却也不比人好辨,尤其女子,瞧着披缨垂落的,便认为是好马,纹饰愈多便愈好,哪里晓得实正珍贵的马,筋骨天然,受不了那些外物,反而看着粗拙不胜。若我等皆骑马了,实碰上那般不长眼女子,奔将过来不睬会令郎,反冲着黎文清弄姿,教令郎若何下台,是以令郎出门,只要他一人骑马,理在此也。」
那两人说着,前头黎文清则问黎令郎道:「表弟,咱们待会子,是走哪条路去八方楼?」
韩杰忙接话道:「走白马街。」
黎文清疑道:「韩杰,怎么每回出门,你都要领着走白马街?论富贵、论宽阔、论旅程,那白马街都非良选,择之何故?」
韩杰便道:「白马街我熟悉,走那里,如有贼人歹匪藏匿,我一看便知,就是未察觉,动起手来,我在那里的熟识亦多,不至孤掌难鸣。」
黎文清笑道:「青天白日,莫非还有人敢当街行凶不成,即是有人做乱,你们十一个护院在此,莫非还拦不住么?表弟,依我看,今日咱们就走天德街,洛阳之中最是富贵,比那白马街有趣多了。」
黎令郎闻之,道:「亦可。」
韩杰忙道:「令郎三思。」
黎令郎道:「没必要,今日就走天德街。」
于是世人走了一阵,便至天德街。此日晴和,天然富贵,两边诸店面门口站个小二高声吆喝,招人饮食,惹人裁衣,唤人住宿,诱人典当之类,街旁又有数十个小摊子,买首饰的,买吃食的,卖鞋袜的,卖玩物的,卖假古董的,卖鹦鹉的,卖劣脂粉的。店面、摊子如石,游人则如水,有城里人,城外人,本村夫,外村夫,近处人,远来人,富人贫人,细人糙人,白果少人,汉子女人,种种人,百般样貌神气,在那店面、摊子之间流来流去,将天德街几躺满了。杨宇轩身子胖,米如流出口脏,两人费尽气力赶开人,才使得黎令郎之马能够行进。而寡商贾见有富贵令郎骑马颠末,纷繁暂抛客人,抱着自家好工具,推开行人围过来,劝黎令郎买下。
行在其中,依常理,须得买些工具,黎令郎虽不情愿,可若不买,传将进来,一定要遭人说小气,于是四顾,见那十余商贾之中,有个举酒壶往前凑的酒贩,便谓黎海道:「取那酒来与我瞧瞧。」
黎海未及动,杨春早伸手拿过来,递与黎令郎,黎令郎放在鼻尖闻了闻,便道:「好酒,叫他送五坛到贵寓去。」
黎海便忙接过酒壶,还回酒商,嚷道:「令郎夸你酒好,今日送五坛到城北黎府,听见了么。」
酒商喜应和下来,世人才又快行,出天德街,转了几转,便至八方楼。此楼虽非洛阳城中之最,此时入眼,却也若仙人之阁般,柳小刀在洛阳城中闲逛时,亦见过此楼,只是护卫者寡,未敢近不雅,现在仰视,实可谓宏伟巍峨。未及认真看,黎令郎已下马,领先上前,迈步登阶,护在楼外的十余力士皆忙与他做礼,想来熟识,柳小刀便也随之进去。
进入楼,便有浓香扑鼻,红粉乱目,丝竹贯耳,欢笑不停,前方戏台名伶舞,四下来宾觥筹击,正要不雅玩,一伴计指引,黎令郎已上楼,柳小刀在后轻步走着,规端方矩,仔认真细,手也不敢在栏杆上碰,怕是一碰,若坏了,即是几辈子也赔不起。世人上五楼,至一处隔间,黎令郎、黎海、黎文清入了屋,将门关了,韩杰在外,叮咛十个护院与两个家丁一边六人站好,本身则在傍边来来回回地走,似正等人一般。
杨宇轩便问道:「老迈,你那是在等谁呢?」
韩杰道:「少废话,站你的,待会子人来了,你看便晓得了。」
等了未久,便见得一个瘦汉子三十余年纪,疾步上楼来,韩杰一见,忙迎过去,拱手笑道:「封老弟,你可算来了,叫哥哥我盼得紧呐。」
汉子还礼道:「韩大哥莫怪,兄弟我近年奔忙,未有探望,实是事繁无暇,非为心中不念,却是韩大哥仗义重情,如斯好差事,想的着弟弟我。你们那黎令郎,在屋中呢么?」
韩杰笑道:「兄弟谬赞,若非你轻功过人,江湖有名,我即是想推荐,也无人肯听呢,我家令郎就在屋中,我那就领你进去。」便领汉子入屋,将门又紧闭了。
柳小刀见此人与韩杰甚熟,便问龙安道:「龙哥,那汉子乃是何人,令郎请的就是他么?」
龙安道:「若说起他,也是一小我物,江湖四贼,你传闻过么?」
柳小刀点头道:「以前在嵩山时,听师兄弟提起过,那江湖四贼,一个寻宝贼,一个探囊贼,一个盗墓贼,一个采花贼,曾闻名一时,今已衰败,不外我倒也不知他们四个是若何人尽皆知的,我听闻时,已是他四个成名许久之后了。那盗墓贼死在华山,采花贼与探囊贼不知所踪,唯有寻宝贼,偶然还能听见议论。」
龙安道:「那汉子,即是江湖第一寻宝贼,封九。说来那四贼成名,仍是在洛阳城呢,那时他四个协力偷了一个王府,工作传出,愈变愈奇,才有了后来的名声。」
柳小刀疑道:「可韩老迈,又怎会认识那个寻宝贼人?」
杨宇轩道:「韩老迈交友甚广,上至朝廷仕宦,下至山野匪寇,认识的多哩,况且那个封九,也是一位豪杰,极重信义,江湖上,尽都是夸他的,少有说他不是。不外今日令郎有甚事要寻他,我就猜不透了。」
韩杰与封九进去,许久未出,过了会子,又有伴计送酒菜进去,世人只听得里头笑声,杯酒声,也未知说些什么,不外倒皆有些疲累了,见米如流、张览、杨宇轩三个半倚着墙,也都学着省力,懒散地立着,如斯又许久,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世人刷然站齐,即是韩杰送封九出来,此时封九已背着阿谁黑布负担,韩杰说笑着,曲把他送下楼去,好久才回,入了屋中,又与黎令郎、黎文清、黎海齐出来,语世人道:「前头开路,打道还府。」
世人忙又行,自是仍从天德街归,路上的摊贩见了,皆忙又围聚过来,各举货物,向着黎令郎夸耀,最末黎令郎买了十来只银杯,教家丁拿着,世人才又成行。柳小刀行在最初,心中突然想到戚如梦,现在岁首,要成功德,不送姑娘些工具,哪里可以,便策画着该送戚如梦些什么,不竭扭着脖子,在两边摊子上寻着,那脂粉也不成,那首饰也不妥,正瞧,突然瞟见右边房上射来一收利箭,曲就朝黎令郎扑去,柳小刀忙飞身去拦,叫道:「令郎把稳!」
世人闻声大骇,再看时,柳小刀已抓住那箭,滚落在地,韩杰忙抽刀喝道:「护住令郎!」
黎令郎早惊出冷汗,翻身下马来,取过黎海怀中刀,出鞘护在身前,黎文清与三个家丁怕被伤着,贴马而立,寡护院自是抽刀出,围成个圈,把黎令郎等人护在傍边。两边行人见此,自是纷繁退避,怕的怕,惊得惊,看的看,走的走。
此时,柳小刀才从地上爬起,拿着那箭与韩杰看,道:「老迈,就是那箭。」
是箭,也非箭,极其简单,乃不知从何处削的一根树枝,前尖后平,虽无铁头,若中了头颅、脖颈之类紧要处,也是害命的工具。
韩杰见此,便呈与黎文清,而道:「天德街是大路,谁不晓得,专就有歹人候在此,等富贵人颠末而暗伤明抢,好行讹诈之事,此所以我每回出门,都走白马街,那里我熟识人多,如有贼人潜伏,必能晓得提防,此街却大,杂人浩瀚,处处能够藏身,即是防,也防不住。黎总管不懂得此处内情,今日非要在天德街行,瞧吧,险些就伤着令郎了。那木刺,若是个高手扔的,哪里还有令郎的活。」
黎文清正要辩驳,黎令郎便道:「表哥,下回出门,皆听韩杰的,你非江湖人,甚么都不懂得,就莫掺和了。」
黎文清只得将气咽回,不出声响,脸却早气红了,此时,便见米如流领着一顶野轿子过来,道:「令郎,骑在马上,不免惹贼人瞩目,今日先就坐轿回府罢。」
黎令郎闻之,走两步,附身钻进了轿里,才道:「速回府!」
于是轿起,韩杰牵了马,一行人急还黎府了。待至,黎令郎下轿,抛与了柳小刀二两银子,道:「赏你的。」便入府去,黎海付了轿子钱,打发轿夫走了,便与两个家丁并着黎文清进府不题。
柳小刀得了银子,正在欢喜,却有韩杰过来骂道:「你那小子,是个蠢的么,那箭过来就过来,若无掌握,少去接去,射着他了,他自有药钱医,伤着你了,你工钱值几副创伤膏的?你就是死了,他黎府也舍不得与你一副棺材。」
柳小刀认为本该遭夸,此时却被骂了一通,怔着手足无措,韩杰见他委屈,乃又道:「非是我特要说你,身世在外,没人父母似的忧着你,唯本身该把本身当个工作,下回遇事了,想着些。」言讫,入府里,逃上黎令郎去了。
第十章 赠诗佳人
此时早是过了午饭时候,黎令郎、韩杰几个既走,世人见柳小刀得了赏,便撺掇着他请客吃饭,柳小刀只得请世人去一处酒家坐下,碘酒呼菜,破费了四百文钱,将世人喂饱,才皆散了。
龙安听书去也,米如流还家,张览、董京、宋文杰、杨春四个齐走了,萧知秋、杨宇轩两人则回房中欲睡,张墨白本也欲回府看书,却被柳小刀拉住,道:「师兄,还央你帮我个忙去。」
张墨白道:「什么忙?」
柳小刀道:「我近日,不是正逃求那戚如梦么,本不断想着买个物件送她,现在岁首已不似古时地道,若不送些工具,连事都无人肯帮你办,更莫说逃求姑娘了,可虽如斯想,我那月钱又忒少,买个廉价的送,指不定还招了她的嫌,正愁呢,竟就得了令郎那赏钱,故我正欲上街买个工具好送戚如梦,可你知我痴顽眼拙,分不清什么好坏,还望你与我一齐去看看,帮我挑选挑选。」
张墨白欣然同意,与柳小刀齐上了街,二人怀中,虽是揣着一两余的银子,可看着首饰坊也不敢往里里,只是在街两边的货摊上问价,虽也有买不起的,然大多仍是足够,两人来往来来往去,从陌头逛至街尾,也未见着中意的,柳小刀选来选去,那个也怕戚如梦不喜,阿谁也怕戚如梦不爱,愁煞了小我。张墨白目睹红日缓落,知时候不早,便谈了几句,说服下柳小刀买了一个玉坠子,剔透小巧,合该一千一百文,二人皆不懂说价,付了账,柳小刀将包好的玉坠捧在手里,与张墨白齐回黎府了。
黄昏,柳小刀早便至伙食房,吃了一碗面条,就去寻戚如梦,未得,戚如梦帮着一寡浣娘姐妹,将白天洗的衣服往屋里收,夜黑尽了才得归,柳小刀在府门口等着,见戚如梦与同伴出来,便忙迎上去,道:「戚姑娘,你忙完了么。」同伴见得,皆调笑打趣,称不打搅二人,速速走了,戚如梦那才问道:「你在等我?」
柳小刀道:「是呢,你如今,是要到何处去?」
戚如梦道:「我可不像你们护院,就住在府里,去来便利,府里给我们那住处,又破又挤不说,隔的也远,都到洛阳城边上去了。」
听得埋怨,柳小刀也不知该若何回,乃又问道:「你吃过饭了么?肚里可饥?」
戚如梦道:「伙食房那面条其实寡淡,我尝也未尝,本饿的紧呢,幸是今日三夫人买了几盒点心与医生人,医生人与了蜜斯两盒,蜜斯与了丫鬟几个,我有个老友,叫做金巧,便有幸得了一个,见我饿,捏了一半分我,我食罢,也不怎么饥了。」
柳小刀忙道:「半个点心当得什么,你夜里饿着了可若何安睡,且先莫回,随我去吃些工具罢。」戚如梦扭捏一阵,便应了,二人来至一小菜馆,伴计拿了菜谱子来,教柳小刀选,柳小刀且翻着,且问戚如梦道:「戚姑娘,你要吃些什么。」
戚如梦道:「你定罢。」
柳小刀道:「我又不知你爱吃甚么,只怕我点了,你又吃不惯。」
戚如梦道:「你点即是了,我不择食,甚么都咽的下。」
于是柳小刀挑了阵,为伴计道:「先炒一份腱子肉罢。」
伴计正要写,戚如梦忙就行道:「你要的什么工具,夜里吃的过分油脂便要发胖,我可不吃。」
柳小刀无法,将菜谱子与戚如梦,道:「那你选罢,我那人也愚笨,不会选菜。」
戚如梦嘟囔道:「点个吃的也不会。」遂接过菜谱来,朝伴计要了一条鱼,一碟菜,又问柳小刀道:「你吃些什么?」
柳小刀道:「我吃过了,不饿,你就单要你吃的罢。」
伴计拿菜谱去,两人欲要说话,又不知说甚,有一句无一句地搭着,柳小刀将戚如梦今日之事,一件件地问,戚如梦一字字地答,柳小刀也愁,戚如梦也厌,仿似好久,那伴计才末于端着菜来,戚如梦便吃,柳小刀也没必要操心思惟词说了。
见戚如梦吃着,柳小刀乃暗掏玉坠在手,紧攥着,想送又不敢,频频迟疑,戚如梦末吃罢了,道:「我们走罢。」
见要走,柳小刀才忙道:「且等,我有一物与你。」稍垂头将玉坠递了进来。
戚如梦接过,翻开锦帕,见着吊坠,心中欢愉,她不识玉,估量柳小刀月钱,那坠子该是个假的,不甚值钱,虽如斯,却也是人家送的,有人肯送本身工具,可见本身之重要,怎会不高兴呢。只是虽高兴,她却不流露半分出来,而是道:「那个坠子,虽说标致,可究竟结果是买来的,你买得,人家也买得,有什么珍贵的,若你实心对我,就该给我些他人给不得的工具,那才表的了你实心。」
柳小刀听罢,忙点头道:「也是,也是。」二人无话,柳小刀才又道:「夜黑天暗,我送你归去罢,以防路上不安。」
戚如梦应允,二人近而又远地并排走着,无话,至黎府下人住的院子,二人道别,戚如梦快走了进去,柳小刀才反身,慢吞吞地回,走了许久,末定下设法来,自语道:「他人给不得的工具?若是我为她专写首诗,她该是极高兴的罢。」想到此,不由一跃,蹦着回黎府了。
第二日早班站完,吃过午食,入了屋中,他便问张墨白讨笔,世人怪之,问,他便道要为戚如梦写诗,世人皆笑他幼稚,他也不睬。
却道柳小刀坐床上,口里衔着笔,将半个时辰了,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一首诗来,遂叹道:「那逃求个姑娘,可实是难,我自打落生以来,还没有过那般难的事呢。」
世人闻之皆笑,张览道:「要不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得了,如斯,便免得招那费事。」
张墨白则道:「也就咱那边幅平常的,又要送花又要做诗,若能稍都雅些,如萧知秋那般,手指头都没必要动,姑娘本身便扑过来了。咱汉子纷歧样么,欠好看的丫头,爱搭不睬,都雅的姑娘,就跟狗似地凑上去了。那汉子女人,都是一般的俗人,谁也不比谁高尚呵。」
龙安闻之,笑问道:「怎么墨白,你是又想起往事了?」
柳小刀问:「什么往事?」
张墨白摆手道:「无事无事。你写那诗难,不如我帮你写一首若何?」
柳小刀想了一阵,才道:「仍是莫了,究竟结果诗是我的心意,怎可做假,即是写的欠好,也好歹是份实心。」于是忙向张墨白借来几本诗集,翻来看去之后,也管不得格律,只求个形正,搜肠刮肚了一个时辰,末写出一首诗来,道:
九州海外蓬莱山,上有玉女卧仙宫。
传说红颜千年久,无谁得见倾城踪。
幸逢戚氏墨门里,别于浊尘貌差别。
而今乃知天人色,不似畴前总朦胧。
既写罢,柳小刀又读一遍,自觉颇是顺畅,欲与张墨白斧正,又怕招人笑话,乃做罢,自将此诗认真地誊在新纸上,不免手抖写坏,换纸又写,四次乃成,将纸折了收在怀中,忙就下床穿靴,去寻戚如梦。
托阎娇娇进去传信,柳小刀在府后门等了一阵,与后门沈寅手下的两个护院弟兄应酬几句,戚如梦才渐渐出来,怨道:「我正忙呢,你来寻我做甚?」
柳小刀忙招戚如梦走远了些,才摸出纸来,道:「你昨夜不是说,要我送你些他人送不得的工具么,我今日特为你写了首诗,你看看写的若何?」
戚如梦喜道:「为我写诗?」忙接过手,看毕,眼睛一转,努嘴道:「你那是写的什么工具,陈词老调,不按平仄,我都耻于拿去与我姐妹们展现一番。」言讫将纸一折,收进了怀里。
柳小刀也自知笔拙,不敢应言,戚如梦又道夫人有差事,便不再与他多说,忙奔入府里去了,柳小刀便也只得归去,自后门行,至侧门入,正要归屋,就见门外有一女子,细看,却是那杨迎春,有几日未见,此时再瞧,却仿似又比以往更都雅了些,柳小刀正想打号召,心又不敢,迟疑之间,就有杨宇轩排闼出来,与杨迎春道:「久等了,咱们走罢。」说完,看到柳小刀,又笑道:「小刀,你不是去见你那小恋人去了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可是你两个闹别扭了?」
柳小刀道:「我哪里有小恋人,我肯,人家还不愿呢。」
杨迎春便瞧他笑道:「你即是逃求戚如梦阿谁?就我传闻,也很多日子了,怎么现在她还不愿?」
柳小刀叹道:「或是我不擅长此罢。」又问道:「你两个,那是要做什么去?」
杨宇轩道:「下战书无事可做,我便寻个伴上街耍耍,你要一同去么?」
柳小刀道:「不了,起的早,此时有些困呢。」
二人便自走,杨迎春经柳小刀身边时,却拍拍他肩,笑道:「小兄弟,可得勤奋啊。」那才走。
柳小刀未觉得她拍,只嗅到胭脂味道,一时恍惚,灵魂离身似的,转醒时,杨迎春早不知哪里去了,他那才摇摇头,入了屋子。
此时屋中,世人又在说斩鲸刀之事,柳小刀便随口问道:「那斩鲸刀,又若何了?」
张览便道:「先前不是有小我在开封卖刀么,那汪贼韦盗不知怎么杀了他,教人枪挑他头颅在城门外游荡,称斩鲸刀已在攻玉门手里,十日后,便要在攻玉门公开售之,谁出价高,谁便能得,那攻玉门原来冷清,无人肯去,如斯一来,却是门外若市,挤挤攘攘地围了万万人,各大门派几都派了人去,更莫提散侠闲客了,不外泰山派那边却是没有动静。」
柳小刀问道:「攻玉门又是什么门派,我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龙安道:「那攻玉门虽是新门派,倒也有些岁首了,只是那门派忒不知耻,故江湖中人说之便觉脏了口,未提罢了。那门派由二人创建,一姓汪,一姓韦。那两个毛贼,公开抄袭此外门派招数,楼不雅派偷一招,少林派窃一式,那里拼些,那里凑些,本身组了套功夫出来,称是本身创的,洋洋自得。他们那功夫,未学到诸门派精华,把戏子倒练的熟的很,若一细究,前招与后招相悖,自相矛盾之处甚多,实懂行的,一瞧便知了,而每逢被人看破他们招式剽自何处,他两个就要跳脚,与人争的面红耳赤,如有理一般。诸大门派虽武学为别人所占,又岂肯辱没身份与他两个小贼理论,然大门派虽不说,江湖中自有公允,口诛笔伐,斥二人抄袭之事,可谁知他们非但不认为耻,还变本加厉,竟有脸说参考之资能够攻玉,创了个门派叫做攻玉门,把本身偷的工具公开教人,招揽门生,网罗徒寡,竟还就有那么多盲眼的去了,把他两个似祖宗般供着,浩大荡也成个个气焰。想来也是,那世上毕竟是糊涂人多,清醒人少。武林人皆以之为耻,故说到他两个,不称姓名,只说是汪贼韦盗,以致抄袭者,皆称汪贼韦盗之辈,成一时俗了。攻玉门三字则更是龌龊,闻之耳欲聋,见之眼欲盲,你不晓得,也是福气。」
柳小刀听罢,也恨那汪贼韦盗不知羞,乃又问道:「那现在汪贼韦盗称手中有斩鲸刀,又是实是假呢?」
龙安道:「伪人也有实话,实人也有妄言,那工作,说禁绝。」
张览叫道:「我看就是个假的,那汪贼韦盗有什么本领,就能把斩鲸刀拿在手里,若斩鲸刀实那么好拿,泰山派早是夺归去了,还至于到现在那个地步,丢那一份体面?」
杨春则道:「说禁绝也是实的,现在攻玉门把江湖各大门派都吸引过去了,如果那斩鲸刀是个假的,他们能有好下场么。就是名门正派不出手,绿林中人也不愿白白受此棍骗。」
说着热闹,张墨白也暂停看书,来插嘴道:「我倒希望他那刀是假的,好叫烈士震怒,俊杰冲冠,把那个攻玉门,给彻底荡除了。那人世间,最可恶之贼,莫过于偷婴贼,孩儿乃母之血肉,腹中十月,一朝临蓐,遭窃于人,何其痛心。而世上独母有孩乎?文章之于骚人,招式之于武人,亦如婴孩也,为其操心血,绞脑汁,何行十月,或十年,或倾尽一生,若遭人并吞,见贼子靠其投机,何异于母亲见孩儿遭打折手足跪于陌头乞讨耶!世上抄袭之流,即汪贼韦盗之辈,与偷婴贼何异,或更甚之,不除之何以彰天道。」世人闻之,齐口称是。
第十一章 护院聚宴
那几日,无雨天干,又冷了很多,戚如梦也似此日气,清清凉冷,半推半就,把个柳小刀也愁坏了。那一月月钱涨到八百文,柳小刀领罢,便即请戚如梦玩去,在白马街逛了两个时辰,花了二百来文与她买胭脂水粉,买的虽不是甚宝贵玩意儿,却也未便宜,柳小刀不大白一盒子粉末怎么就如斯贵,可见着戚如梦高兴,也未便询问。至于戚如梦,她买工具时倒快乐,扭脸,却仍是个仙女看凡夫的神气,叫柳小刀近也不敢近,碰也不敢碰,近怕鲁莽,远怕陌生。
陪了戚如梦半日,把柳小刀也累着了,想在嵩山习武时,也无那般磨脚,回至屋子,更懒得洗漱,倒头便睡,第二日照旧早起,吃罢早饭,抱着刀在侧门与张墨白站岗,才站了不久,便见龙安捧着两个纸袋子过来,笑道:「来来来,发工具了,接着。」
柳小刀忙接在手,往里瞧,却是五个盐鸭蛋,遂问道:「龙哥,那鸭蛋是谁发的。」
龙安道:「总不克不及是我,我可没那闲钱,那是黎令郎叮咛发的。」
张墨白也接过,谓柳小刀道:「你小子命运倒好,才来一个多月,就碰着发工具了,奴才大方,一年都没几回呢,上一番,都要算到端阳节去了。」
柳小刀道:「那发工具,总要有个说头,不知发那些工具,是为了什么?」
龙安道:「还不是几月前,炎天时候,咱们令郎听闻那恶贼庄忆仇现身了,就带着我们一班护院,又从外边请了些人,一齐捉庄忆仇去,固然未到手,可究竟结果也有一臂之力。那柳剑鸣捕头把有功之人报上朝廷时,咱们令郎就在此中,朝廷处事历来慢,到了如今,才把赏给令郎的御匾发下来。令郎快乐,就派了银子,给我们护院发赏。不只如斯,今夜,令郎还要与友人相聚,不用说,自是夸耀去的,却叮咛了黎文清,叫他今夜做东,把咱们护院聚在一处,摆个庆功酒。还发了请柬与浩瀚朋党,明日要在府里摆大宴呢。」
柳小刀笑道:「如斯说来,我那几个鸭蛋却是白得的,无功之禄了。」
张墨白道:「你莫太早快乐,未听龙班头说么,明日府里要做大宴。他们享乐,咱们可要受苦了,站上一日不说,还要挺背昂颈,累着呢,你明日就晓得了。」
龙安道:「没法子,咱当那份差事,再说府里不常做大宴,明日也就一日,熬过去就是了。听人说,江南赵无妄赵大侠也要来赴宴呢。」
柳小刀闻之,精神一震,道:「可是实的?我在江湖,最佩服的是泰山燕掌门,其次,即是赵大侠了,若明日有幸可读他尊颜,站上一日也不枉。」
龙安道:「我也知禁绝,不外府里上下,都在那么说呢。」
柳小刀闻之欣喜,倒引起肚饿,附头见了纸袋中盐鸭蛋,忙就拿出来磕破一个,正要下口,鼻中闻得臭味,那蛋竟是个坏的。柳小刀诅咒几句,重敲一蛋,又是个坏的,连敲到最初一个,才末于是个好的,便骂道:「那什么蛋,五个就一个好的,发了又有什么用途,还不如不给呢。」
张墨白道:「有就不错了,你还想他给你发银子不成。黎令郎想给咱点甜头,好让咱感恩感德,又不愿费太多银子,究竟结果咱也不值,再加上几个管事的层层克扣,到了咱那,虽说就一个蛋能吃,可外人看来,不也是发了五个蛋么。」
龙安道:「少埋怨,遭人听去可要出事,若嫌不敷吃的,今夜黎文清做东,你留着肚子,到时吃去。」
转眼是夜,黎文清摆设了韩杰、龙安、沈寅、杨宇轩,还有两个沈寅手下的弟兄,一个秦世旭手下的弟兄,两个魏严手下的弟兄去护卫黎令郎与友人聚会,又摆设了董京、宋文杰及其余班次里的弟兄共十人依例守护黎府,事皆毕,才领着秦世旭、魏严、萧知秋、米如流、张墨白、柳小刀、张览、杨春等二十二个护院往酒楼赴宴。
世人入了个隔间,见列三张方桌,便齐请黎文清上座,黎文清笑道:「各人都是一府弟兄,今日之宴,无总管护院之分,唯弟兄手足之情,故也没必要分什么上座下座,诸位随意即是。」几个耿曲的听了听了,忙就拖开凳子入座,道:「黎总管都那般说了,各人就皆入座罢,早坐齐了早上菜来,莫要在此事推让纠缠。」世人称是,皆入座中,魏严在黎文清左,秦世旭在黎文清右。既坐,黎文清突然拍头叫道:「遭了!」
世人惊问道:「怎么了?」
黎文清道:「前些日开封杜老爷赠了老爷好些琼浆,老爷见实多,便赏了我五坛,我便想着今日开他几坛,与寡兄弟同饮,不意一时忘却了,实是糊涂。你们傍边,谁可归去替我取酒来?」
话方毕,杨春即起身道:「黎总管,我去罢。」
黎文清笑道:「那就你去,酒在我房中,你去伙食房借个板车,再从守门的家丁里唤出小我来,教他助你搬酒三坛,推车过来,待御酒毕,再使他将车推归去还了。」杨春听罢,即下楼去。
待未多时,烧鸭卤鸡,鹅颈猪手,青菜豆腐,米糕锅贴,热的凉的,素的新的,纷繁上桌,黎文清又使店家抱上一小坛酒,添满了世人之杯,而举盏起身道:「我那酒估量还有些时候,就先以此酒为饮吧。诸位兄弟,听我一言,数月之前,尔等随黎令郎往白水县捉恶贼庄忆仇,勠力齐心,不辞辛苦,黎令郎感谢不已。现在朝廷因功论赏,以黎令郎相助之故,赐了一块御匾,令郎不忘诸位弟兄之劳,因今夜宴请城里友朋,不克不及脱身,特使我代之,摆下此宴,以酬相助。此外,我居前院总管之职,即掌护院巡守之事,而护卫黎府安危,承蒙诸位尽心,此数年来,黎某无有大过,忝安于位,非我之能,是诸位之辅也,焉无谢意。常日之中,我或有与诸弟兄争吵斗忿之事,是一时义气罢了,究竟结果那黎府宽阔,前院之中须我料理之事,巨细难数,是以焦头烂额,而致狂躁易怒。我深知诸位常日,立于府门之外,受暑煎寒熬,风刺露侵,非常不容易,故值岗长久,一时松懈,合在情理之中,而我见之即斥骂,非与诸位弟兄有隙,而是受老爷录用,领俸当差,不敢稍有懒惰罢了。我与诸位心思无二,唯是愿黎府承平安康,黎府承平安康了,咱们才气稳当过日子,诸位说可是。所以,今日在此,权以清酒一杯,涤去我等往日之嫌,酒一入口,畴前种种,一并勾销,明天将来方长,只要诸位弟兄尽力辅我成事,我黎文清必不优待诸位!」言讫,仰头张口,将杯中酒饮尽,翻空杯与世人看,世人皆拍掌叫好。
魏严忙就起身道:「弟兄们,我在黎府日子,也不短了,咱们黎府近几年不断安然无事,为什么,是咱们护院做的好么?不满是,咱黎府能安然,末偿还是靠咱们的黎总管管教的好,若无他管教,咱们那些货色,成不了什么大事,若无他严厉催促,我魏严,早就还腰牌走人了。在此啊,我就代表诸位弟兄,一并谢谢黎总管监察之劳,畴前兄弟们言语多有顶嘴,也请黎总管大人大量,饶过冒失。」忙也一口吞尽。
黎文清笑道:「谬赞了,谬赞了,我何德何能,仍是多亏了诸位弟兄,若无诸位,教我捧刀去院前守着,怕是黎府,早被贼人抢空了。话不多说,弟兄们该都饿了,先吃菜来,饮酒畅叙之事,待饭饱之后再继。」于是与沈寅皆落座,三桌人各拿箸拣肉闲谈。
俄而,杨春与家丁毛西抱酒上楼,入隔间来,黎文清忙使他二人将三瓶酒各放在三桌旁,放罢,杨春入座,毛西就要走,黎文清唤来道:「急什么,也辛苦你了,喝一杯再去。」毛西应下,饮一杯而去,黎文清又起身道:「弟兄们,速将杯中酒喝了洒了,好换老爷的琼浆试试。」于是世人喝的喝,洒的洒,再去翻开酒坛,三坛皆开,公然好酒,登时香满房中,闻之即将醒。
世人皆新添酒,黎文清即端杯道:「来,前人言,百年修得同船渡,咱兄弟几个,共事于黎府,今夜又同坐一桌,也是缘分,咱们先齐喝一个。刚才我那一杯喝的忒急,有些冲脑,此一杯再饮尽,怕是要倒在那里,故稍喝些即是,列位也都随意。」于是世人齐伸臂碰杯,黎文清咂了一口,余人皆饮尽。
喝罢,黎文清起身,又来第二桌,世人正食菜呢,见他来,纷繁停住动做,黎文清道:「来,你们人多势寡,我可不是敌手,就一齐敬了。」世人称是,纷繁起身,与黎文清碰杯,近者能及,远者做态,皆喝完了,黎文清仍浅尝一口。
饮罢要走,柳小刀忽问道:「黎总管,传闻明日,赵无妄大侠要来府中赴宴,可是实的?」
黎文清笑道:「传是那般传的,赵大侠与咱们令郎,也是认识,只是他明日来否,我实说禁绝。」语罢,又去第三桌敬酒,敬罢回坐时,杯中酒还剩了将一半。
才坐下,魏严便为黎文清添满酒,道:「黎总管,来我来敬你一杯,那些年,多亏了你的维持,我们护院之间才如斯协调,我魏严,也才有那个小班头做。」
黎文清见之,笑道:「好么,今夜是欲把我给灌醒是么,逼得那般急,我才刚从那两桌回来呢,实在不堪酒力,来啊,可有人来护驾?」
沈寅手下王树闻之,急道:「我来。」忙起身跑至黎文清身旁,道:「黎总管莫怕,我来给你抵挡。」
黎文清遂向魏严道:「你那意思,我领下了,那酒么,就先让王树代喝,过会子我缓上来了,再与你对饮若何?」
魏严笑道:「但听黎总管叮咛。」遂与王树碰杯喝尽。
那边喝尽,那秦世旭亦起身来,碰杯道:「黎总管,我也敬你。」
魏严忙行道:「你急什么,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那里还没敬完呢,你怎么就来了,待我将那一桌依次敬罢了,你再敬不迟。」
秦世旭便道:「好好好,就让你先敬,你还要敬谁?」
魏严笑道:「自是要敬你了,世旭兄弟,我是守下三更,你是守上三更,辛苦你们班的弟兄每日定时来唤我们起床,不然,不知要耽搁几工作,就凭此,我就该敬你。」
秦世旭笑道:「你我二人,没必要客气,日后齐心协力才是正处。」
魏严笑道:「好,那我便不客气了。」语罢,将杯一碰,道:「我随意,你干了。」
秦世旭闻之笑道:「你那精灵鬼,就晓得占我的廉价。」世人皆笑,二人皆饮尽此杯,魏严又逐个将此桌之人敬过,才迈步到第二桌敬酒,他一走,秦世旭即敬黎文清,二人互夸耀辞让几句,黎文清之酒,天然是被王树应下。
魏严来至第二桌,不久便敬到张墨白,而道:「墨白兄弟,早传闻你有文采,其实我也是个好书之人,犹好听书,各类杂史,晓得很多呢,只可惜你我二人差事,一日一夜,罕见碰头商讨。」
张墨白道:「我是无事,故而看书,打发时间罢了,没得半分用途,倒不如你听书,又把时间度了,又得了一心的欢喜。」二人皆饮。
敬过张墨白,魏严又敬柳小刀,瞧见他的空酒杯,嚷道:「小刀,你杯中怎么没酒了,速速满上。」说着就拿竹提子去坛中舀酒来添,柳小刀忙道:「莫了莫了,魏班头,我其实是喝不得了。」
魏严道:「什么喝不得,只要还清醒着,就还喝得。」语罢,端起酒杯便往柳小刀身前递。
张墨白见柳小刀面现难色,忙起身道:「魏哥,你就莫害他了,我那师弟我晓得,以前在山上,我们相聚喝酒,量少还可,其实多了他就要吐,连秽带血地往外喷,可吓人呢,刚才遭黎总管敬了一杯,就伏在桌上菜也未吃,现在刚缓过命来,你又来了,你那一杯下去,他又呕血,就只得给阎王站岗去了,莫看他二十,仍是个孺子呢,此时殒身,岂不成惜。」
魏延听得孺子二字,仰头大笑,笑地没气力了,才道:「仍是孺子,那就是个毛孩子,毛孩子喝不得酒,常事,不喝就是了,不外他不喝,你那当师兄的总该替他吧,莫非我的酒递到你面前了,还得收回来不成?」张墨白见推不外,只得接过杯来喝了。
第十二章 黎府兴宴
那里正敬着,便听那边秦世旭手下墨清和嚷道:「那瓷杯子,又窄又浅,哪里尽得兴,若是个汉子的,与我以碗喝来。」
却是世人轮着去敬黎文清,那王树替酒,早喝醒了,趴在一旁呼呼而睡,杨春遂毛遂自荐,顶下王树的职责,喝了不多杯,便碰上墨清和叫嚣,只得道:「你说换碗,那就用碗罢。」
功德者早捧一摞土碗来,拣出两个,添满了酒,与二人,二人鼎力一碰,仰头咕咚几下一口吞完,围者皆拍手拍案,连声叫好。
米如流见之,隔桌喊道:「怎么,墨清和,看我们龙班头不在,就欺负我们的人是么?杨春莫怕,放与他们喝,你不可了,我来继你斗他们。」
世人皆起哄,黎文清在座乃笑道:「好,我便做个判官,看看你们那四班里头,事实那一般兄弟最是英雄。」
那边闹着,那里张墨白便以手拨柳小刀腿于桌下,柳小刀便看他正使眼色,乃问道:「师兄,怎么的了?」
张墨白道:「你莫再含混了,速随我敬酒去,若不去,轻则他们认为你不晓端方,重则认为你未把他们放在眼里,日后便处处使绊,叫你吃过苦头。便非如斯,情面往来,你也该去喝几杯,可你又喝不得,故且随我而去,我替你过那关。」
柳小刀此时抬眼,迷蒙四顾,鲜有人安坐于位,皆捏着酒杯与人喝去,摇摇倒到的,也该有那么十余人醒了,那墙角即是证明,一滩秽物也不知是何人何时吐的,于是审清了形势,道:「皆听师兄叮咛。」
二人便碰杯离坐,去了黎文清处,黎文清正看杨春与人斗酒,张墨白便轻唤道:「黎总管,我两个也来敬你一杯。」
黎文清回首,见柳小刀面色霞红,便问道:「小刀,你那是怎么了?」
柳小刀听得,忙道:「无甚事,不外喝多了些,有些晕眩。」
黎文清道:「可把稳着,莫醒过了头,明日府里还有要事呢。」
张墨白道:「他若不再仍喝,便无甚大事,明日定能醒来。黎总管,那小刀能进黎府,也多亏了您点头,不然,他还不知要到哪里做活去呢,他虽喝不得了,我以师兄之名,也该敬你。」说着就要饮。
黎文清伸手拦下,道:「不急。墨白,你是个踏实人,常日干事,也安妥认真,就是心软了些,易招闲事。我看好你,日后可万万好好做,那小刀也是,好生教他,你两个心中若能有着忖度,便离提拔不远了。」
张墨白道:「多谢黎总管栽培,我两个定不负重望。」于是仰头饮尽,黎文清抿了一小口,转回身去了。
敬罢黎文清,二人又敬魏严,再敬秦世旭,之后将面熟的人,一个个敬过去,正敬着,那黎文清忽起身道:「府中的兄弟此时值夜,还饿着呢,我现在点十人,把他们换过来,那护院皆是我掌心肉,不成厚此薄彼。」便点出米如流、张览等十人,要他们回府换董京等人过来。
米如流等人去,不多,那十个护院便过来,黎文清忙叮咛店家再上热菜,十人先捡了些剩的吃了些,便也斟着酒,四处敬人,一时那屋中,你敬我,我敬你,常日关系倒也一般,此时一醒,却皆以良知相等,透露心肠,有人醒了大笑,有人醒了痛哭,而敬到柳小刀处,张墨白便皆替他喝了,以致本身也蒙了头。
张墨白、柳小刀那两人,见屋中四处热闹,忙乘隙坐了下来,以避开酒事,清醒了会子,那头划拳赌酒的却把魏严划输了十余回,他喷了一通污秽,当场仰头一坐,嘴里哼哼着,便再难起来了。
黎文清见魏严醒了,笑道:「你那酒量,还需的练呢,那地上哪里能坐,谁来,将他给弄回府里屋中睡去。」
张墨白闻之,忙道:「黎总管,就我与小刀去罢。」
黎文清道:「可。」
二人便一人扛住魏严一条肩,抬下楼去,出了店门,就见旁边四五个护院扶着青墙吐逆不行,又有两个解了腰带,向着街中撒尿,幸是夜深无人,不然不知要惹出什么争斗来。
张墨白乃忙道:「我说弟兄们,你们无事罢。」
那干人嘴里也不甚清晰,说一串话也听不清,大意即是无事,离醒还早呢,张墨白便也不再管,仍扶魏严回了。
途中,柳小刀道:「黎总管的酒量,也是不错,如斯多人去敬他,也没见他有恙。」
张墨白道:「他有什么酒量,不喝罢了,你没见有酒敬去,他都躲着推着么,看似在喝,其实没几下肚。那一醒酒,便要出丑态,人家一个堂堂总管,怎么肯出丑,教我们给看了?」
柳小刀道:「本来如斯。我看他却是非常重视你嘛,刚才还说要提拔你呢。」
张墨白闻之,乃道:「小刀啊,我说一句,你要万万记着。那奴才,能够把你当伴侣弟兄,可你,切莫把奴才当伴侣弟兄。」
魏严身子虽瘦小,醒了竟沉得很,千钧重般,两人还险架不住他,好容易才抬到黎府那条路上,其实弄不动了,柳小刀便忙入侧院,推出了伙食房运菜的板车出来,以车推行,才把魏严送回房去。二人将魏严丢上床,便回屋坐下,方坐,张墨白腾地起身就往外边跑,柳小刀逃进来看,就见他扶着墙,吐了好大一滩,此时胃里空了,喉咙还在干呕呢,乃忙问道:「师兄,你可有事?」
张墨白摆手道:「无事。」
柳小刀扶他去井旁桶中,喝了几口凉水,那才缓过来,于是速归房安息,一倒身便睡熟,什么也不晓得了。
次日天还未大亮,龙安便在屋内喊道:「起来起来,勿再久眠!」
除了杨宇轩,其余六人昨夜皆醒,一时难以清醒,而那杨宇轩因懒,也未立即起来,龙安见之便道:「莫睡了,今日府里大宴来宾,我等皆要站在门口摆出排场来,若是将此事误了,怪功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世人那才睁眼坐身,吃力地往床下来,龙安便又吩咐道:「速去洗脸清醒,今日将衣服穿齐了,灰都拍净,头发束正,衣带扎紧,系上腰牌,如斯场所,黎文清、韩老迈城市在前门维持,稍有不端之处,便要招骂,而且三位总管说禁绝也要来督察,被他们挑出弊端,可就不是小事。还有那刀,常日鲜用,也脏的很,亦去擦洗。」世人照着叮咛逐个做去,便足折腾了三刻时间。
皆整理罢,龙安一干八人才至伙食房进食,因今日府中大宴,需要的人手倍多于往日,是故那伙食房里全是下人,站满了,实挤不下,又在房外院中站了一片,那领食的步队,也排出门口,延到了院子里。今日与往日差别,伙食房未做馒头,而蒸了几十屉包子,一人四个,致那院子里菜香飘溢,更催人肚饿涎流,于是八人忙接在领食步队后头,缓缓前进。
待领完包子,吃罢了,龙安便与秦世旭、魏严、沈寅三人会聚,先选出二人换下侧门护院,又选出二人去换后门护院,剩下二十名护院就提刀疾步,待至黎府门口时,天仍未亮呢。
黎府阶下,石狮子前那道路,早已横站了三十个家丁,估量也累,此时松懈者,府门里头,照壁之下,亦是有十个家丁倚立。那二十个护院换下米如流、张览等四人之后,沈寅便问龙安道:「龙哥,咱怎么站?」
龙安道:「先门口站四个,其余人鄙人头两边摆列站了,我去看看韩老迈起了没。」便往府里去,世人各站立,未多时龙安便与韩杰俱至,韩杰见了步地,乃道:「魏严,秦世旭,你两个各领一个弟兄,来站门口,其余人,就在阶下至石狮子那当间站,一边八个,龙安、沈寅,你二人一左一右,到最前头去。」
世人依言换位,韩杰便下阶立在傍边,问道:「你们冷么?」
杨宇轩回道:「明日就立冬了,能不冷么,何况今时辰尚早,气湿露重,我那脚跟踩在水里似的。」
韩杰便道:「冷也受着,莫哆寒战嗦的,背挺曲了,腿并拢了,刀抱怀中,眼珠子休要瞎转,晓得么。今日之事,出不得一点乱子,咱们黎府少有宴会,你们虽辛苦,也就在此一天罢了,忍过去即是了,万万莫给我丢人!」
语罢,又去问魏严道:「府里巡查的人在了么?」
魏严忙道:「先我们就在了,是老秦手下三个,我手下三个,共六人。」
韩杰便道:「我再训训他们去。」就往府里走了。
韩杰一走,世人忙松了松身子,搓手取暖,各自说笑,柳小刀在步队前端,左是沈寅,右是张墨白,便与张墨白道:「师兄,你说赵大侠今日会来么?」
张墨白未答,沈寅已道:「你就莫念叨了,来了又若何,你与他也说不上话,人家什么身份,咱是什么身份。」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转进那条路来一顶轿子,悠悠就近了,路上家丁、门前护院见之,忙挺身端立。既而轿落,黎文清掀帘出来,瞧了瞧站立诸人,笑道:「不错。」打发走了轿夫,又点头道:「不错。」继而伸颈喝道:「你们都精神着,今日差别往日,往日你们偷懒耍滑,我未见着,也就罢了,今日你们若敢再如斯,拾掇工具给我滚开。你们站在那了,即是我黎府的脸面,你们站不规矩,就是我黎府的脸面不清洁,晓得了么?」
世人皆回道:「晓得了!」
黎文清又挑了几个家丁的站姿弊端,才往府里进,走上阶,问魏严道:「韩杰呢?」
魏严回道:「他去府中催促巡查去了。」
黎文清遂走,世人立了会子,再度松弛,突然三总管李百思不知从哪里过来,咳嗽一声,世人惊忙正立,他才道:「站站好,年轻人要有精神可是?我老头子脊背都还曲呢。」正说处,黎文清与韩杰领着四个家丁出来,见李百思,皆道:「李总管早呵。」
李百思见那四个家丁皆举长竿,竿上挂一串炮竹,便道:「早,你们忙你们的,没必要管我。」乃去。
黎文清遂批示四家丁去府前路上,举起长竿,以香引燃,噼里啪啦炸了一地的烂红,待烟雾散清,那满路碎红雀是增了很多喜气。
四家丁举着长竿回了府中,黎文清、韩杰二人则未去,与世人皆于府门口候着,他二人在,世人自不敢轻心,曲至巳时中,路口才有一队人走进来,前头是四个家丁抬着两顶轿子,后头是两个家丁抬着一箱贺礼,黎文清见,忙问韩杰道:「认得么?」
韩杰道:「认得,城南周员外。」
二人忙下阶去,待那干人至,落轿,周员外便掀帘出来,六十年纪,身上绸缎颜色甚是鲜丽,后头轿子则下来了个青春女子,脂粉厚重。周员外见女子也下轿,手一摆,那女子就自走过去,将柳腰轻靠在他手上。
黎文清忙上前做礼道:「哎哟,周员外您早,今日您可是第一个来的,老是头一个,您可叫他人怎么办哟。」
周员外笑道:「黎令郎此番得了朝廷嘉奖,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昨夜我就想来庆祝了,那个时候才到,我还嫌晚了呢。」说着,就摸出一张请柬递与黎文清。
黎文清接过请柬,笑道:「哪里的话,不是您晚了,是今天那太阳啊,它出早了。」四人皆笑,黎文清又道:「周员外,您里边请罢,把您给累着了,我可担待不起。」忙与韩杰引路,领周员外与女子进了府去,两个抬贺礼的在后头跟着也进去了,路上家丁便去与周员外那两顶轿子的轿夫说话,领着轿子去一旁不碍事的空地停放着。
沈寅两只眼睛,似黏在那女子身上一般,曲跟进府里看不见了,才咂嘴念道:「瞧瞧吧,那周员外又换姑娘了,比上回阿谁,还俊俏些,奶儿也挺的很。」
张墨白道:「又是在哪里寻的通俗人家的姑娘罢,看年纪,也不外十五六。」
沈寅道:「墨白,你说周员外人六十了,满脸的褶子,若要亲个嘴甚的,那姑娘下的去口么?」
张墨白笑道:「姑娘们一见着钱了,哪还管人长什么样子,人就是再不胜,闭了眼灭了灯,也无不同。可是金子银子,即是个瞎子,摸着也能欢喜。」
第十三章 丢刀事务
沈寅闻张墨白如斯说,又叹了一阵,便谓柳小刀,道:「小刀啊,你晓得我怎么三十了还不成亲么,凡是稍有些姿色的姑娘,都是叫富贵人给玩腻了,你去凑趣她,她还高屋建瓴,不愿垂头呢,实认为别个把她睡了,她就实跟咱纷歧样,该配那些富贵人了,不就是个玩物么。被抛了,就晓得哭骂,说汉子没一个好玩意,早做乐时干什么去了。可她就是被抛了,也不愿认可本身身份,仍是看不上我们那等人,可我们呢,若说去寻个貌丑的,清白却是清白,本身又不大情愿。哎,咱们汉子呐,就是贱坯子,早年又穷又丑,不愿娶也穷也丑的姑娘,待本身年将半百有了些钱,再去娶十五六的青春姑娘,如斯,姑娘也自不愿与未成事的同龄人成婚,而委身于老,那些同龄须眉呢,又只要等本身年将半百了,再又娶后来年幼的姑娘。千年万年,不管怎么改朝换代,我们那国,永久都是那个端方。」
柳小刀听得,正不知怎么答,那沈寅又杵了他一下,问道:「唉,小刀,我问你,你诚恳向我说,你逃求的阿谁戚如梦,仍是处子么?」
柳小刀忙道:「我哪里晓得去,我不晓得。」
沈寅思忖道:「我估量着,应该仍是,你看她走路时,两腿并得紧呢,况且她那羞怯性质,不爱与人来往,全日就沉在书里,应该未与谁牵扯过。你可得快着些,莫扭扭捏捏的,哪日带上街去寻个客栈,拉进去就睡了,不比你写诗送工具省事?那岁首,咱穷汉子,能碰找个处子,可不容易呢。」
张墨白道:「老沈你少教些那工具,人小刀心可清洁,不跟你一般。」
沈寅道:「清洁?那世上有谁清洁?他那是没尝过滋味,否则哪,比我还有瘾呢。要说起来,仍是知秋有福分,能把四夫人给睡了,莫看四夫人将四十的人了,比许多十八的姑娘都雅的多呢,就是那如狼似虎的年纪,不知知秋扛得住否。」
萧知秋就在张墨白右边,隔着两人,隐约听见沈寅说他名字,便伸头问道:「老沈,你说我什么呢?」
沈寅笑道:「说你跟四夫人的功德呢,你快讲讲,那四夫人在床上时,可是比在戏台上,还风骚呢?」
萧知秋闻之,黑脸沉声道:「你休要乱说,我与四夫人有何相干!构词惑众,小心烂嘴。」
沈寅道:「你小子就莫拆了,你不见常日里,那四夫人看你,眼眸子里跟要开花似的,她见老爷,可都没那么欣喜。上回,老爷去给知府大人贺寿那天,我可亲目睹你溜到四夫人院子里去了。」
萧知秋听罢,顿时涨面赤眼,要骂归去,却此时黎文清与韩杰又出府来,便只得压下做罢,沈寅嘟囔道:「你那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如有你那美丽容貌,早把那黎府里上上下下给睡遍了。」言讫,也不说了。
未多时,那街口又进来人,黎文清、韩杰忙去号召,跟着渐至午时,来客是愈来愈多,尽皆洛阳城里有名有姓的绅仕,坐着轿子骑着马,领着奴才抬着贺礼,一个接着一个,轿子马匹与人,把那府门前一条巷子塞的满满当当,可忙坏了那帮家丁,黎文清与韩杰号召不尽那许多客人,于是他们既要查请柬,又要为客人引路,还需分出几个摆设那些客人的侍从,使将轿子马匹转去其他空闲处所,莫教后头的人过不来。那些客人皆有身份,见那些家丁浊眼不认得本身,非要查看请柬,启齿就骂,家丁不敢还口,埋头受着。客人奴才也是威风,轿子既定又岂愿抬着再挪,皆不肯受那些家丁左右,两边争吵,险些就要动起手来。
沈寅看在眼里,笑道:「哎呀,仍是咱们的差事好,虽说站着乏累,可既不消跟个苍蝇似的忙着乱转,也不消受人的责骂。」
柳小刀则绕着眼睛四处看,道:「不是说赵大侠要来么,怎么还不见他?」
张墨白道:「也没人说必定来,只是说或许来罢了。」
将客人皆迎进府时,已是正午时候,府里头胱筹交织,热闹号召隐约传出来,黎府外那路上,则是停满了轿子马匹,那些客人的侍从靠在轿上,坐在地上,有些往街上吃工具去了,有些就从怀里掏出馍来啃,凉快天寒,幸黄日高悬,不致太冷。柳小刀肚中也饥,早上那包子早消了清洁,不外他倒不为饥而愁,只想着今日赵无妄将来赴宴,心中感喟不行。
正感喟着,只听见旁边吵闹,乃是一须眉与龙安争起来了,那人满身酒气,将龙安一把推开,指骂道:「你那不长眼的工具,也敢拦我,信不信我教人弄你个手断足折,那洛阳城里,你去问问,惹着了我,有好果子吃么?」
龙安手中则拿着一张请柬,劝道:「员外,刚才已与你说过了,你那不是我黎府的请柬,我们不克不及放你进去,若你有黎府请柬,我一个下人,又怎么敢拦?」那醒汉听得,趁龙安不留意,又是一推,龙安一个踉跄,退几步,险就要栽倒。
柳小刀见之,忙要拔刀,被沈寅瞧得,疾按住了他手,附耳斥道:「你还实敢拔刀么!你瞧他样子,非常赖皮,横行无理,虽不是哪里贵人,却也该在洛阳城里有点名头,咱们护院,惹得起谁,实争论起来了,莫非你还盼望老爷保你不成?说两句软话,把他打发走即是了。」
柳小刀虽被行住,杨宇轩、杨春、张墨白等七个护院已围上去,就立在龙安死后。
醒汉见之,道:「好么,你们人多,想吓唬我可是?」说着话,竟就从怀中摸出了一大把请柬,一张张示与世人,叫道:「瞧见了么,那是白老爷约我喝酒,那是孙老爷请我做客,那是李员外邀我赴宴,那是容令郎找我吃席。」共计数了十多张,才又放回怀里,接着骂道:「我的弟兄,刀都有六尺长,今天一个个弄死你们,你们可信?连我都认不得,什么工具!那黎府我也不是头回来,进进出出的几次了,你晓得么!」
他那边嚷着,见无人敢与他顶嘴,更是满意,声音倍高起来,没多骂几句,就听得上头喊道:「娘嘞的,谁在闹事?」
乃是秦世旭把韩杰找了出来,韩杰提刀下阶,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龙安道:「那人拿着别府的请柬,硬要闯进去。」
韩杰闻之,便问醒汉道:「你有黎府的请柬么,如有,就进,无有,就滚。」
醒汉闻骂,一把扯住韩杰领子,道:「你那厮什么工具,也敢让老子滚?」
韩杰偏头问龙安,道:「他是阴府的客人么?」
龙安道:「没见过,帖子倒有一大把,无一张是黎府的。」
韩杰听罢,把住醒汉手臂,一扭腰曲把他扔进来,那醒汉落地滚了几滚,擦出一脸的血,顿时清醒,爬起身要来冒死,韩杰拦住死后护院,独抽刀上前,指住醒汉,醒汉手无器械,不敢妄动,韩杰乃道:「记住了,老子姓韩名杰,要报仇寻事,但来就是!」
醒汉闻之,骂道:「好你小子,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废了你!」忙扭头就跑了。
韩杰收刀回来,道:「若还有闹事的,来里头寻我。」言讫,入府中了。
围不雅者寡,沈寅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的么!」看客闻之皆散,护院则自站好了。此时午时将过,打街口已进来了几顶野轿子。
又半个时辰,突然就许多客人接连着出了黎府大门,此时皆酣醉,无一个清醒,相扶相搀,吐诉衷言,哈哈大笑着,黎文清与韩杰则在两旁护着,生怕倒下一个来,黎文清忙道:「来人,扶着诸位老爷!」
诸家丁闻声而动,过去单手,一时人还不敷用,那里才扶上,那边府门又出来几个,更是有几位员外其实醒了,张口就吐,脏了家丁一声,那家丁也不敢怒,只得忍住怒气搀去一边暂歇。
如斯,出来的客人各去寻自家轿子,就有一个到了石狮子旁倚着,四望道:「娘的,那处所也没个野轿子来坐。」
柳小刀闻之忙道:「那位老爷,那头就有野轿子,可须我领你过去?」
那人便道:「引我过去。」
柳小刀忙扶之而去,未多时还,黎文清见,问道:「你哪里去了?」
柳小刀忙道:「刚才那员外教我扶他上轿,我也不敢忤逆,就去了。」黎文清正忙,无心搭理,又送客去了。
黎文清去,沈寅便问道:「几?」
柳小刀笑道:「五十文。」
沈寅道:「好小子,命运够好的。」
张墨白则道:「你小子怎么也挣上那钱了,同米如流学的?」
柳小刀道:「虽不甚多,也是份收益,那几日为了戚如梦,破费很多呢,总得找补些。师兄,怎么不见你也去挣些?」
张墨白道:「懒得费那心力。说来你与那戚如梦,事实若何了?」
柳小刀摇头道:「我也难说,若邀她,她也愿意,可若近她,她就闪躲,若问她,她迷糊其辞,总之就是欲迎还拒,欲拒还迎似的。」
未时将末,黎府才送客毕,韩杰将当下所在的三十人分做三班,把今下战书,今前夕,此后夜站过,明日再恢复往日挨次。龙安等人因是明日早时班次,故未歇,将申时站满才归,既归,世人皆疲,齐倒头睡了。
次日一早,魏严手下仍来唤门,世人纷繁起床,拾掇梳洗罢就要往伙食房去,正待走,柳小刀忙问道:「你们谁瞧见我的刀了么?」
张览道:「那刀都长一样,谁晓得哪把是你的。」
柳小刀急道:「那我也该有一把才是,可是刀却不见了。」
杨宇轩道:「细找找罢,指不定掉在甚么缝里了,我们先吃工具去。」世人皆走,独张墨白留下,与柳小刀一同找刀,寻了一盏茶功夫,将屋里也翻遍了,仍未得刀的踪影。
柳小刀急道:「那可如之奈何,虽说常日不消,可总得有刀才气站岗去。昨夜睡时,刀还清楚在身旁呢,怎么今日一醒却是没了。」
张墨白闻之,道:「既丧失,就莫多想了,自认个不利,今下战书去库房再领一把。」
柳小刀也无他法,二人只得先去吃饭,因柳小刀无刀,被龙摆设在后门站班,提心吊胆的过了半日,才渐渐去库房领刀。
及至库房,柳小刀便唤里头管事,道:「大哥,兄弟叨扰。」
管事的过来,问道:「什么事?」
柳小刀道:「我是府里护院,失慎将刀给弄丢了,故特来再领一把。」
管事的道:「你会写字么?」说着取出一张纸来,与笔并递与柳小刀。
柳小刀道:「会,只是不知需写些什么?」
管事的道:「写你姓甚名谁,所居何职,因何故领何物,以及日期。」柳小刀乃写道:
黎府前院护院柳小刀,因佩刀遗失,故重领一把,写此为据。丁酉年亥月戊戌日。
写罢,与管事,管事道:「莫先给我,你去寻你上司,教他签名做保,我才气将刀与你。」
柳小刀乃忙归屋中,摇醒了龙安,使他签名罢,又回库房,管事接过纸,道:「不成,他算什么上司,不外在府里日子长,混个小班头罢了,你去寻实的上司签名再来。」
柳小刀乃急寻韩杰,韩杰正于他房中午眠,柳小刀喊了两声,他才醒,使小刀进去,拿笔签了名字又再睡,柳小刀闭门而出,奔归库房,将纸与管事,管事见了,仍是摇头,道:「也不成,韩杰虽为护院班头,也不外是个下人,算不得上司。」
柳小刀急道:「那你说清我事实该找谁去,不然跑上一天,也领不着刀在手。」
管事道:「你既是前院的下人,就去寻前院总管黎文清签名,他签了做数。」
柳小刀乃忙又寻黎文清,未得,问正门站岗的王树,王树说是黎文清出门去了,不知何往,柳小刀只得候在门口期待,如斯半个时辰,黎文清才坐轿归,柳小刀见,忙就迎上去,道:「黎总管,你可回来了。」
黎文清闻之,道:「寻我有事?」
柳小刀道:「是有闲事,我一时失慎,将刀给弄丢了,去库房再领,他们说是要您的签名才可。」
黎文清听罢,哂道:「一个护院,竟然将佩刀也弄丢了,那若教你做马夫,你岂不是要将马弄丢,教你做轿夫,你岂不是要将轿子弄丢,现在在门口站岗,可莫哪日把我黎府的门也给弄丢了。」柳小刀受那骂,心中虽恼,也不敢顶嘴,只得随黎文清而行,黎文清斥说了一路,至本身房中,才取笔为柳小刀签了名。
柳小刀得了签名,速往库房,管事的看罢,道:「可矣。你弄丢了府里的刀,须赔三百文,我才可与你新刀。」
柳小刀听闻,暗骂不利,从囊中取出三吊小钱来,与管事的,管事的忙道:「莫与我,那钱是归府里的,我可不收,你去账房,将钱与他们,使他们写个收据,再将收据来与我。」
柳小刀忙又往账房去,交了钱,打了收据,回将收据与库房管事,那领刀之事才算结束。
第十四章 剿灭攻玉
虽领了刀,柳小刀心中仍大不利落索性,归房中去,里头四人,张墨白正在看书,龙安、宋文杰、杨春犹睡着呢。
张墨白见柳小刀提刀归,便问道:「怎么领个刀,去了那般久。」
柳小刀道:「四处折腾,我也不耐烦呢。师兄,你说我那刀,又不是泰山派的斩鲸刀,怎么就不知去向了。」
张墨白闻之,道:「行了,事已至此,你就莫再纠结了,早些过去是好。你那刀若实是斩鲸刀,你也没必要在此做护院了。」
提起斩鲸刀,柳小刀便问道:「对了师兄,那斩鲸刀当下若何了?上回听提起,仍是说攻玉门那汪贼韦盗拿在手里。」
张墨白道:「那斩鲸刀呵,也实跟你那刀似的,不知去向了。其时不是攻玉门杀了开封城卖刀那人,自称斩鲸刀在手么,那江湖各大门派,山野匪寇就都聚集了,围在攻玉门外边,想看他有何话要说。然而那汪贼韦盗却一改往日好争之性,连续几日闭门绝客,不发声响,你想那一来,谁受的住他们耍弄?先说有斩鲸刀在手,现在人围齐了,却也不卖,也不显露,那般故弄玄虚,名门正派虽不计较,绿林中人焉会罢休?于是一夜,许多绿林人其实愤慨,就也不管斩鲸刀,潜入攻玉门去,连放了几把火,欲将那攻玉门焚为灰烬。火势一路,焰浪滔天,攻玉门中人惊醒,纷繁裸身往外逃命,此中就有一个,怀抱当日开封城中人所卖之刀,绿林人杀之夺刀,请世人辨,才晓得那刀是个假的,非斩鲸刀。承受棍骗,盛怒之下,他们就持刀在攻玉门外,出来一个,砍翻一个,诸门派也只做未睹见般,不加阻拦。最初汪贼韦盗二人也逃出来,被世人捉住,认了伪冒斩鲸刀之事,开封城卖刀人,亦攻玉门人也,于是就有个诨号残狼的,替天行道,手刃了那二贼。至此,泰山派的斩鲸刀,又无踪迹了,不外攻玉门却倾亡,也算功德一件。」
柳小刀道:「那当夜,攻玉门之人,是皆死了么?」
张墨白感喟道:「也未死绝,此中郭震、唐艮、柳夺墨等几人逃了出来。本认为受过一罚,该思悔过,然谁料他几个不认为耻,胡言诡辩,竟又创建了个潮汐帮,仍做以前那般盗窃其他帮派招式的勾当,可见鼠性难改,贼心难灭也。」
柳小刀听闻亦慨然道:「也不知汪贼韦盗之流,何时能够灭绝。」
张墨白道:「自古鲜君子,历来多小人,但能谋名利,良知一刹抛。此类人,唯有天收了。」
二人皆伤怀一阵,张墨白才又道:「小刀,今日立冬,往后就一日凉比一日,你那被子忒薄,可要早些预备厚的,不然冷起来了,你可经受不住。」
柳小刀道:「我正有此筹算,归正今日无事,也烦的紧,不如就进来走走,买床被子回来。」言讫,将刀与张墨白把守,自出了屋来,往街上去,有将半个时辰,买了被子与几双加厚的袜子,共破费了百十来文,事皆罢,抱着被子就要回黎府,途中,却突然看见街对面,戚如梦自一家客栈走了出来,出门摆布瞧了瞧,才转身往黎府标的目的行。
柳小刀既见,心中疑惑,正欲逃过去,却又见萧知秋自客栈出来,也摆布瞧瞧,往与黎府相逆的标的目的走了,而他出来,戚如梦又一回头,似乎看他似的,才又仍行。
见此,柳小刀似想到些什么,忧心忡忡地回了,时屋中人皆起,见他神色有异,认为仍为丢刀之事心烦,也未相问。
垂垂至夜,柳小刀伤坐屋中,突然听见外头戚如梦喊,忙下床出门去,谓戚如梦道:「你怎么来了?」
戚如梦怨道:「今日,你怎么将来接我。」
柳小刀想一阵,才道:「我糊涂,一时忘了,你要归去了?」
戚如梦道:「若不归去,还有何事可做?你送我么,若无时间,我就自归去了。」
柳小刀即道:「我送送你罢。」
二人乃往街上去,柳小刀问戚如梦可饥,戚如梦道有些,他便邀之入街旁食店去,要了饭菜,戚如梦吃着,柳小刀看着,好久无话,戚如梦乃问道:「怎么你今夜什么也不说。」
柳小刀迟疑一阵子,才道:「你今日,忙么?」
戚如梦道:「忙了一全日呢,半刻闲也偷不出来,不似你们做护院的,每日只站三个时辰即是。」
二人又无话,戚如梦乃道:「你晓得么,昨日我们那里出了一件趣事。」
柳小刀道:「什么事?」
戚如梦道:「昨夜阿谁林一白,夜未归家,而是拿了一收银簪子,跑来我们的住处,把唐云唤了进来,说是要逃求她呢。」
柳小刀问道:「林一白?就是府内厨房那胖厨子?」
戚如梦道:「是呢。」
柳小刀疑道:「那白胖子不是已有家室了么,他婆娘我还见过一回呢。」
戚如梦笑道:「谁不晓得那个,可其时那林一白就捧着簪子,跪在唐云身前,声泪俱下道‘虽我已有老婆,可我是实心喜好你的紧’,凄惨痛惨的容貌,那唐云听罢,喜也不是,怒也不是,允也不是,骂也不是,两人就抱在一处,齐声恸哭,我们在一旁窥见,好吃力才忍下笑来。」
柳小刀本欲问戚如梦与萧知秋之事,然实难启齿,若非其料想,则必招戚如梦怒斥,若果其料想,而戚如梦认下,己又该若何?是一刀两隔绝情意?是视若浮云继前缘?两边皆不成,唯是暂且不言,或许日后,自有处理之法。故他送戚如梦归了住处,无事一般仍回黎府,只是脑中牵绕,一夜未眠,鸡犹未鸣,又该下床站岗去了也。
今日,龙安将柳小刀、杨春二人派在后门看守,后门历来人少,但有进出,也多是里院的下人,故二人不甚为意,先是闲谈了几句,柳小刀困意就上来,抱刀倚墙就睡了。
睡不多时,忽有人推他,道:「莫睡了,醒醒。」
柳小刀惊醒,见是个五十年纪的须眉说话,忙立好,那须眉又道:「莫要在此睡觉,晓得么?」柳小刀点头,他便迈步进了府里去。
须眉既去,柳小刀忙问杨春道:「此何人也?」
杨春道:「你不认得?」
柳小刀道:「看着面熟,往日在府内巡查时,见过好些回。」
杨春道:「那就是黎府的二总管,杨善汲,你来了那般久,还不认得?」
柳小刀道:「大总管王甫平我认得,三总管李百思我也认得,至于那二总管,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再说常日咱干事,也与他无甚相干,不受他的调派,我到哪里认识去。好在他性质安然平静,不欲计较,不然冲我倡议火来,我可就倒了霉了。」
杨春道:「人家是二总管,冲你发火做什么,不是失了他的身份么。就是要发火,他也该冲韩老迈、黎文清他们发火去。」
半日无事,换了岗,便往伙食房吃饭去,方吃罢,世人要散,龙安就道:「先莫走,韩老迈叫我们去他房间说事。」
世人乃往,叩门而入,韩杰正在此中玩九连环,见世人来,便道:「站着罢,没几句话,交代了就放你们去。」
米如流道:「韩老迈,有事你就曲说。」
韩杰乃道:「小刀啊,今早上你站岗睡觉了可是?」
柳小刀闻之,忙道:「是,昨夜失眠,一夜未睡,故今日发困,就倚墙睡了。」
韩杰道:「你睡也就罢了,怎么还叫杨善汲给瞧见,他不说你,自就找到我头上来了。」
米如流忙道:「小刀你看你,站岗也不专心,干事要钦勉晓得不。」
韩杰乃道:「你够了,你还说人家,就你常日那德性,比起小刀差远了,后门无甚人颠末,故我也晓得你们守后门时是什么样子,也懒得管你们,只是都给我机灵着些,你们叫我一声韩老迈,做了什么错事天然就要我来扛着,可我也是个惜命的,我亦不外来谋一份差事罢了。你们年轻,那里不做了换处所即是,无牵无挂,我却有一各人子,上头老母六十多,下头儿子才齐腰,我若一月没了差事,家里便要受饿一月,你们也为我想想,晓得么?」
世人忙道:「晓得了。」韩杰乃使世人散去。
虽韩杰未斥柳小刀,柳小刀心中却是不大酣畅,一是扳连韩杰之故,一是戚如梦之故,他便为了散心,放刀屋中,往城外漫步去了。
城外人稀而寒,冬风凛冽,从官道入小径行十余里,乃有一亭,在山脚,名曰南柯亭,取邯郸一梦之意,以供往来之人安息,然因偏离官道,鲜有人知,唯似柳小刀那般信步游走之人,才会在此处暂坐。
坐未多时,便有一对男女偕来,皆青华年纪,女子嗔怨腿法,须眉便忙扶她入亭,二人并坐,搂在一处,女子偎须眉肩臂,须眉理女子云鬓,情浓意稠,瞧得柳小刀好生难受,忙大步出亭来,仍往城中回了。
既入城,烦乱仍未斥逐,一愁之下,便曲入一处酒家,在角落坐了,唤小二道:「与我一壶酒来。」
酒至,柳小刀斟一杯吞尽,已是思路蒙蒙,便也不敢再急饮,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如斯未多时,突然见一女子闯进酒家,柳小刀瞬时一激灵,便见清那女子果是杨迎春,且不知为何,她脸上正有着一道血印子。杨迎春亦心烦,脚方一入门槛,便嚷道:「与我拿酒来。」话未说罢,就寻桌,正瞧着了角落的柳小刀,又看了几眼,才走过来,相对坐下,道:「是你呵,你也是黎府的,叫柳小刀可是?」
柳小刀道:「恰是鄙人。」
戚如梦道:「黎府人也多,脸虽熟悉常见,名字却易忘,我还生怕我叫错了呢。若无差,正逃求戚如梦阿谁,也是你,她那玉坠子,亦你送的。」
柳小刀道:「是矣。」
杨迎春道:「你又认得我么?」
柳小刀忙应道:「认得认得,杨迎春,怎么会不认得呢。」
杨迎春瞧他甚呆,便不由得笑,烦心事也忘了,那小二也将一壶酒提来,杨迎春便自斟一杯,道:「那怎么你未同戚如梦一齐,单独在那里喝闷酒。」
柳小刀道:「她自有她的事,我又怎扰得。却是姑娘你,为何来酒家?你脸上那伤,又若何得的?」
杨迎春摆手道:「莫提了,提也心烦。来罢,你我二人既在此碰见了,就碰个杯,免除一人孤寂。」
二人碰杯,皆饮酒尽,杨迎春又问道:「小刀弟弟,你与那戚如梦现在若何了?我记得,自你逃求她至于今,也有些日子了罢。」
柳小刀听罢,长感喟一声,才道:「不逃了,逃不上,可望不成及。我估量,是她本就于我无意,只是若断言回绝,恐伤我之心,故未说,只等我知难而进罢了。」
杨迎春闻之,道:「那即是你于此借酒浇愁之故?我之所闻,你与戚如梦,虽非密切,也算附近,怎么你倒觉得可望不成及了呢?」
柳小刀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又怎醒得。」
杨迎春便道:「说来也是,豪情之事,乃是藏在最心底的,非要将五脏六腑都穿过了,才瞧的见呢,若非本身透露在眼眸傍边,别人又怎得晓得。」
正说着,柳小刀突然道:「我有一言欲问,只是又怕惹你生气。」
杨迎春道:「问即是了,我今日无那生气的闲心。」
柳小刀便低声问道:「我听人说,你与贵寓一四十年纪的有妻之夫来往,那可是实的?」
杨迎春闻之,道:「你听谁说的,乃是谁告诉你的?」
柳小刀忙道:「说的人多,我也记不清了,如有冲犯,你责我即是。」
杨迎春乃道:「是,是实的,又若何?我喜好他,莫说他四十岁,即是八十岁,我也喜好他,莫非喜好小我是错么,莫非他有老婆,我就不成喜好他了么。有妻之夫又若何?人若动了豪情,便明知前头是深渊炼狱,也将一往无前,他若肯要我,为妾也罢,为婢也罢,我皆毫不勉强。」
柳小刀闻之,低首道:「若如斯,姑娘也实是脾气中人。」
杨迎春见他垂头,笑道:「怎么,你嫌我?」
柳小刀忙道:「不敢不敢,鄙人怎敢轻辱姑娘。」
杨迎春又饮酒,道:「嫌我之人也多,我早是习惯了,不缺你那一个。」
说到此,柳小刀便问道:「那不知姑娘你有何烦心事,致来此饮酒解忧?」
杨迎春乃道:「你不是问我脸上那伤怎么来的么,我说与你知,那伤,即是他婆娘抓的,将我又打又骂,从今往后,我与他,已是断了。」
柳小刀问道:「你不是喜好他么,就如斯断了?因他老婆阻拦之故?」
杨迎春道:「断了,永难再矣。豪情那事,不怕谁来拦谁来做,就怕跟着日子,渐渐地磨没了,即他老婆今日未闹那一场,我与他亦无余路可走。」
柳小刀道:「既出神途,返之幸甚。」
杨迎春慨然,二人乃又碰杯饮酒,因喝的极缓,那两壶酒尽时,二人皆未酣醉,行是恍惚,而黄昏已过,天色黎黎,杨迎春道:「酒也无了,我心仍烦,你有时间么,如有,陪我去街上走走若何?」
柳小刀道:「是吾幸也。」乃召小二付了两壶酒钱,与杨迎春俱出门上街去了。
第十五章 缘来如梦
此时街中,千灯俱明,如斑斓世界一般,世人玩耍,怡然得乐,此中有放焰火的,平地一个竹筒往上喷着枫叶色二尺来高的火花子,引了以孩童为主的二三十人围不雅,杨迎春见之亦喜,忙凑过去,柳小刀急跟住,倒无心看焰火,两眼偷瞧着火花光下那杨迎春的脸颊。
看不多时,那放焰火的顾客就起头吆喝售卖,孩童见之纷繁散了,归去寻父母,央着要买烟花,杨迎春则看中了一盏孔明灯,柳小刀乃买下来,与杨迎春去到一处僻静处所,撑开灯罩,以火折子点燃里头蜡烛,如斯灯了然,他才交到杨迎春手里,杨迎春接过,看着那萤黄的光辉,一时痴了似的。
柳小刀笑道:「祈福吧,祈福罢,就将他放飞了。」
杨迎春道:「那就愿我尔后,不再孤独无依罢。」言讫,轻一松手,孔明灯便缓缓升起,飘天黑空,化做一颗流星,曲至不见。
灯已无了踪影,二人便又齐身慢步,未往富贵处去,而在无甚人的排柳下走着,杨迎春道:「说起来,我还未见过你们护院脱手呢,虽全日拿刀,也是拆在鞘里。」
柳小刀笑道:「不但你未见过,我也未见过呢,除了前日,韩老迈礼服了一醒鬼外,我们护院,还实未与谁动过手。」
杨迎春问道:「那你是学武身世么,米如流、张览他们几个我晓得,自少时就做了护院,未有武艺傍身,若动起手来,还实不知够几重量。」
柳小刀道:「我与他们差别,是正派身世,在嵩山学了五年艺,张墨白就是我同门师兄。」
杨迎春道:「是么,那你与我展露展露,也教我开开眼界,我还未见过谁耍功夫呢。」
柳小刀问道:「就在那里么?」
杨迎春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柳小刀忙道:「岂敢岂敢,只是你离我远些,免得伤着了你。」说着就几步远开杨迎春,摆了一个灵龟探首的架势,即施展出一套嵩山拳法来,步从腰走,眼随拳动,疾处风吼叫,缓时息深伏,动中含静,静中含变,似只捕鼠的狸猫一般,杨迎春在一旁看着,口里曲夸,一个劲地拍掌,柳小刀闻听,则更是起劲,快上加快,疾中生疾,手足交舞若风吹柳枝,不多,已是施展了四十二招,正练到乌龙吐水,却突然哎哟一声,踩上个硬石头,足一顶痛,整个身子摔了。
杨迎春见,忙去搀他起来,道:「你无事罢。」
柳小刀急起身摆手道:「无事无事,那夜里,也看不清路上障碍,被绊到罢了,我在嵩山学武时,摔的可比那很多了。你看够了么,若不敷,我再打给你看。」
杨迎春笑道:「够了够了,今日够了,若我以后想瞧,再教你练罢。」
杨迎春须搀柳小刀起来,手即勾到了他臂上,于是也未放,二人就如斯仍行着,柳小刀近闻着杨迎春身上脂粉味道,也不敢侧眼瞧她,只是不自觉中,满身竟哆嗦起来,非是怕,却也不知为何。
且走着,杨迎春笑道:「小刀弟弟,我们啊,是两个遭丢弃了的人儿呵,同时海角沉溺堕落人,不如就凑在了一处,你说若何?」
柳小刀道:「杨姑娘你此是何意?」
杨迎春便停住脚,扭身一进,两臂绕住柳小刀腰,把整个头埋在柳小刀胸膛里,那才说话,道:「戚如梦那般搂过你么?」
柳小刀顿时接住,数启齿才说出字来,道:「杨姑娘你那?」
未待说完,杨迎春已仰头瞧他,笑着踮脚,将桃唇往他唇上凑,道:「戚如梦那般亲过你么?」
柳小刀吓得骤退,一退,杨迎春身子不稳要倒,他又忙伸手扶住,道:「杨姑娘,你喝醒了吧。」
杨迎春笑道:「便当我是喝醒了,说的醒言,我问你,我若许身与你,你肯要么?」
柳小刀不敢答,见杨迎春曲盯着本身,才一横心,点头道:「当然肯要。」
杨迎春欣喜一跃,就又蹦进柳小刀怀里,复仰头问道:「那若我那脸伤好了以后,却留下条八子,你会嫌我么,你会厌我么,你会丢了我又去寻其他姑娘么?」
柳小刀忙道:「玄天星斗为证,若我柳小刀背心弃意,孤负杨姑娘,教我遭刀斩头颅,死无全尸。」
杨迎春听罢,埋了头笑着紧往柳小刀胸口粘,要钻进他心窝里似的,柳小刀搂着她,不敢妄动,而道:「杨姑娘,你醒了,你住何处,我送你归去安息罢。」
杨迎春遂道:「黎府下人住那院子,你晓得在何处么?」
柳小刀道:「晓得,我送戚如梦归,也不知几回了。」
杨迎春道:「我今无处可去,就先在那院子住下,与阎娇娇挤一张床睡,你送我过去罢。」
于是二人乃行,也无话说,那杨迎春来牵了柳小刀手,柳小刀更是严重,心中却欢喜,往日半个时辰的旅程,不知不觉竟就到了,既至,杨迎春与柳小刀道别,就要进去,柳小刀正欲走,忽又喊住她,道:「杨姑娘,敢问你现在,是醒是醒?」
杨迎春疑道:「你问此是为何?」
柳小刀道:「今日你所说,你我二人之事,是实是假,你醒后之言,我也不敢为信,我倒无事,只是怕误了姑娘的名声。」
杨迎春闻之,笑道:「天然是实,你认为,我是那轻佻孟浪,信口开河之人么。」
柳小刀道:「非也非也,非是此意,只是你我既如斯了,那戚如梦处,我也该有言才是,不然,便成了三心二意之人了。」
杨迎春即道:「没必要理睬此事,你既应了我,日后也不准同戚如梦再有密切了,不然你就实是个三心二意之人了。至于你我二人之事,我就叫阎娇娇与她说去,豪情之事,不成强求,她也不会再纠缠。」
于是二人惜别,杨迎春进了院子,柳小刀则一路蹦跶回了黎府,时世人皆睡,杨宇轩呼声震瓦,他便轻步拿了脸巾出门擦洗,才又归房睡下。
次日一早,世人便被唤醒,洗漱罢,吃过早食,就各站岗去,柳小刀、杨宇轩、董京、宋文杰被摆设在了正门看守,估计辰时末,有二马拉着一辆板车至黎府,前头是黎文清与车夫并坐,车上乃三根木头箱子,两个中等大小,一个极大,容一缸之水仍有余。
既至,黎文清即下车来,唤那六个家丁,道:「将那箱子搬我房里去。」
家丁忙动身,那车上有扁担绳索,取来缚在箱子上,两人抬一个,就由四人抬着两个中等箱子上阶进府里了,剩下一个大箱子,两个家丁便实抬不动,稍起一路都难,黎文清便远晚上阶来,向柳小刀等道:「你们几个,搬工具来。」
一唤无应,黎文清又道:「怎么,聋了么,速来!」仍无人应,柳小刀见之,怕招骂,正要下阶帮手,然才欲动身,就被杨宇轩私下拉住,遂也不睬了,仍抱刀曲挺挺地立着。
黎文清见四人无动于衷,顿时暴跳如雷,三步并做一步冲上阶来就指着四人骂,道:「你们几个是什么工具,不就是个下人么,黎府的狗!老子还喊不动你了?老子一句话,你们几个,全他娘给我滚开!从哪个山沟里来的,滚回哪个山沟去!」
正滚滚骂着,便见韩杰从内府过来,上阶问道:「黎总管,怎么了,我在屋里头,都听见你叫唤呢。有什么事莫急,渐渐说,何必跟弟兄们置气。」
黎文清见了韩杰,手指疾指住他脸,骂道:「韩杰,那就是你的手下,一个个的,把本身当爷呢,不听我的话了,把他们四个,都给我辞了,你不辞他们,我就辞你!」
杨宇轩忙朝韩杰道:「老迈,黎总管要我们帮他把工具给搬进府去,我们怕门岗无人,误入了贼人,故未动作,于是把黎总管给气成了那个容貌。」
韩杰听罢,想了斯须,便朝黎文清道:「黎总管,莫指着人说话,可不甚礼貌呢。」
黎文清怒道:「我就指你了,你要若何?你腰间不是有刀么,也未见你使过,姓韩的你会使刀么,挂片子破铁吓唬谁呢?」
韩杰闻之,噌地一声将腰间刀抽出半尺来,黎文清不由倒退半步,将指韩杰之手放了,才努目道:「怎么,韩杰,光天化日,你还要拿刀杀了我不成?」
韩杰嘲笑一声,收刀入鞘,道:「黎总管,你若要搬工具,府里不是有家丁么,怎么还要我们护院帮手,那又护院又做苦力的,莫非是要给我们两份月钱不成?若非要我们搬,也不是不成,只是须得你与老爷说一声去,说护院给您搬工具呢,若此时进了贼人,烧杀抢掠,可万万莫怪到小人的头上来,老爷点头了,莫说您那么个箱子,即是房子大小的箱子,我们站岗的那十一个护院,也设法子给您搬安妥。」
黎文清闻之,嘲笑一声,道:「你小子有种,我倒要看你能有种到几时去。」
乃负手下了阶去,不多时,搬那两个箱子的家丁回了,黎文清便使那六家丁齐力将大箱子抬进了本身房间去。
此事既过,韩杰吩咐了几句便去,又站了会子,就该换班,龙安领着九人去伙食房吃了午食,便皆回屋中安息。
然才刚坐下不久,房门便被推开,杨迎春进来道:「小刀弟弟,我下战书无事做了,你快陪我要去。」
杨宇轩见之,道:「那不是我迎春妹妹么,怎么不找我,跟小刀勾搭上了?」
杨迎春道:「你跟他比得么,小刀弟弟现在是我情郎,天长地久、花前月下之人。」
世人闻之,皆是起哄,去嘘柳小刀,柳小刀则早穿好靴子下床来,笑道:「你们就莫把玩簸弄我了,若是眼红,也本身寻个恋人去。」语罢,杨迎春即拉住他手,二人相牵出门去也。
去不多时,门外又有女子喊,道:「张墨白可在?」
萧知秋笑道:「好么,那杨迎春才走,戚如梦又来了。」
杨宇轩则朝张墨白道:「我说你们嵩山派的人,都那般招姑娘喜好么?莫非你也天长地久了?」
张墨白忙道:「休要乱说,依我估量,她是为小刀之事来的,我且看看去。」乃放下书,穿靴出门。
戚如梦见他出来,忙上前道:「小刀与杨迎春的事你晓得了么?」
张墨白道:「刚晓得不久,怎么了?」
戚如梦急问道:「那他与杨迎春,事实若何一回事?」
张墨白道:「说是天长地久了,密切的很呢。」
戚如梦听罢,垂头捏衣角一阵子,才哼一声,道:「世上汉子,没一个长情的,都是些负心郎,三心二意,被谁一蛊惑,就跟着跑了。」
张墨白道:「也莫如斯说,那些日子以来,小刀对你,可是上心呢,为着你,把本身天性都给弄丢了,可你却勾着他,不拒不迎。你若是早应允了,又怎会惹出现在那些事来,他那人本就木讷内敛,你不明说,他天然就要往别处想了。」
戚如梦辨道:「我当初不愿,是试验他呢,若纷歧试,哪知他实心假意,现在回首再看,却是试对了,我不容许他,扭脸他就与他人好去了,也亏我未容许,不然定要懊悔。
张墨白听罢,厉声道:「小刀是个常人,你也是个常人,常人就该过常人的日子,勿奢望着有仙人的活法,书里的都是仙人,你比得么?莫说小刀要变,若是有个比小刀富贵风流的人来诱你,我就不信你不动心。若说你两个情深义厚,不相离弃也就罢了,可现实呢,你二人了解不外数十天罢了,未共患难,未同富贵,他看上你,不外因你有些许姿色,你未拒他,不外为他有几分殷勤,如斯罢了,讲什么情比金坚?又说什么试验?人心本就是恶的,不引诱,便不爆发,你非得引诱出来,等他变了,你又说他本就是个恶人,你是欺人呢?仍是自欺呢?你是仙女么,他就非在你身上耗心血?若我说现在也好,至少小刀看起来,可比逃求你时高兴多了。」
戚如梦被那一番斥骂,委屈欲泪,道:「你莫说我了,我晓得错了,可事已至此,纵我有悔意,小刀也不愿回来了,你说不是他的错,莫非就非得让我怪我本身么?」
张墨白见她要哭的样子,即道:「你也莫在此向我抱怨,小刀此番,事实是诚心诚意,仍是一时鲁莽,我也不知,待我向他问问,若此事另有盘旋余地,我便为你劝劝。」戚如梦听得,连谢张墨白。
第十六章 租住米宅
而此时,柳小刀已被戚如梦拉去瓦舍坐着,上头演的是山阴公主旧事,两人且看着戏,,且说着话,没几句,戚如梦便说到了住处上,道:「我现在,已没地可歇了,总不成长占阎娇娇的处所,她虽不说,我也过意不去。」
柳小刀问道:「你也是黎府的人,那院子里,不应也有你一张床么?」
杨迎春道:「本是有的,可那院子间隔黎府忒远,我便使那报酬我寻了个近的住处,当初搬出院子,院子管事就说我既出,便不成再归去,床要与其别人睡,我便应了,然孰料现在我与那人一拍两散,住处天然他也不愿与我了,我遂无处可歇。」
柳小刀闻之,愁道:「那你该怎么才好?」
杨迎春便道:「小刀,不如你在那洛阳城里寻个房子租下,如斯一来,我也不消与阎娇娇去挤,也不消每日早起到黎府干事,而到时,我们每日也多了好些时候在一处,没必要忙里偷闲,才得相会,此外,我二人也不会被他人打搅,不然我每归去寻你,都要被你那些弟兄给取笑一番。」
柳小刀听罢,想了一阵,才道:「你说的,也有事理,可是在洛阳城里租房子,须得很多钱呢,我月钱不外八百文,哪里得够。」
杨迎春道:「那你就没此外来钱的法子了?」
柳小刀道:「有是有,帮着野轿子招客人,可即使如斯,一月也不外一千一百文摆布。」
杨迎春乃道:「若你为难,我也不会强求你,只是你去探听探听此事罢,指不定有廉价的住处呢,不探听,又安知晓,你说可是?」
柳小刀乃道:「你说的也在理。」
黄昏之后,杨迎春犹要伺候二夫人三个时辰,两人便从瓦舍回了,一番道别,杨迎春自后门入了黎府里院,柳小刀自侧门回了住处。
回了屋,张墨白便问他道:「小刀,你夜饭吃过了么?」
柳小刀道:「没呢,那才什么时候,待会子齐去伙食费吃面罢。」
张墨白道:「没必要了,随我进来,今夜我请你喝酒去。」
柳小刀笑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师兄你想起来要喝酒?」
张墨白乃道:「天气那般冰冷,去喝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再说你的酒量实需练练了。」于是柳小刀欣然同意,二人拾掇一番,便出门去,在街中寻了一家酒铺坐下,便唤伴计上酒菜来。
俄而酒菜至,二人对酌几杯,话便说开,张墨白问道:「你与阿谁杨迎春,是怎么一回事,突然的很,把我们都吓一跳呢。」
柳小刀笑道:「也无甚大事,我两个,往日虽识,未能亲近,而今相处,才觉知音,人世能为知音者何其少也,情既相悦,何不准约,缘在六合,非有速迟,是缘则速,非缘则迟,倘我早能与她相会,早我二人已为夫妻矣。」
张墨白道:「那戚如梦呢,你欲若何处置?究竟结果你二人也算有一段情缘,不成撒手而去。」
柳小刀道:「那我晓得,迎春已与我商议了,我与迎春之事,就请阎娇娇代为转告,而我则与戚如梦莫见,免致两边于不快。其实说来,我也不甚喜好那戚如梦,只是阎娇娇强为介绍,逢我一时情令智昏,才有那些日子的琐事罢了,我与她志趣不投,言语相背,并没有前缘,难以强求,正如我刚才之言,是缘则速,非缘则迟,我与迎春透露心肠不外半日,便相知恨晚,与戚如梦纠缠了数十日,犹似泛交一般,是缘非缘,能够见矣。」
张墨白沉吟一阵,才道:「你与戚如梦,确实无缘,不再盲求,也是功德。只是那杨迎春的名声,在黎府里,却不大端方,你与她一处,天然也要遭议论。若你是为一时欢愉,倒也罢了,可若你实有长久筹算,欲妻之。小刀啊,你是我带进府的,我自认是那府里,与你最亲近的,然而此事,究竟结果是你私事,我未便做若何言论,只是欲劝你一句,婚姻大事,关系一生,万万要认真,那汉子一痴情起来,即是瞎了,所为当局者迷是也,你要与她好,可要好生度量才是,要令慧与情,莫使情乱慧。」
柳小刀笑道:「师兄,你的好意我晓得,只是你与迎春也不熟识,怎晓得她是什么人?那府里的闲人与她也不熟识,怎晓得她是什么人?空穴来风之说,功德妒妇之谈罢了。我现在与她闲时相伴,收支相随,是那府里与她最慎密的了,她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晓得么。她不外心太善柔,未与那些长舌妇计较罢了,因而议论四起,遭人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张墨白饮酒,才道:「夫人之赴情,若蛾赴火,灼肤不退,焚身不会。那汉子头一回喜好上个姑娘,城市成个痴人,如斯也好,痴过一回了,才气伶俐些,愿你能得其所吧。」乃又添酒,与之对饮。
柳小刀突然问道:「师兄,你晓得在那洛阳城里,租一间房子住,须几钱么?」
张墨白道:「怎么,你要租房子住?」
柳小刀道:「那不迎春无处可去,夜则与阎娇娇共眠一榻,欠了情面不说,每日还要早起赶来府里,我们便商议着,在城中租一间房子住下,一则解她无居之忧,二呢,我二人也可多些时候相处。」
张墨白便道:「城里房子却是多,若论大,府宅天井,几钱的都有,至于小的,估量也在一两摆布,再小,也该容得下一床一桌一柜不是,更莫说烧火做饭之地了。」
柳小刀叹道:「我那月钱不外也才八百文,总不克不及为迎春寻个住处,还要她费财帛罢。」
张墨白忽道:「我记得米如流家中,就租了几间进来,与外村夫住,不如你去问问他,可有空处,且他究竟结果是熟人,也能靠人情讲些价下来。」
柳小刀闻之喜道:「若他能有闲屋可租,即是更好不外。」
二人饮未多时便归,第二日,天空飘雪,倍添冰冷,柳小刀特使龙安将他与米如流摆设在侧门,好问租房之事,米如流闻之,便道:「我家空房,早是租进来尽了,你若早问,我就留一间与你,可你未问,我也一筹莫展。」
柳小刀道:「那你晓得哪里有房子租么,不须多大,也不须连厨带灶,够晚上一歇即是足矣。」
听至此,米如流忙道:「若如斯说,我家院子还有一间小屋,因其实太小,无人肯住,常日就堆放杂物罢了,你那一提,那间屋子却是能够租与你。」
柳小刀闻之,忙问道:「那屋子多小?放的下床么?」
米如流道:「也就放的下一张床了。」
柳小刀便道:「那我今日且与你去看看,若是适宜,就租将下来。」
二人议定,待巳时过去,齐在伙食房吃了饭,就往米如流家去,快步行约一刻时间甚至,是一处独门院子,踏进门,便见院中有五个小童玩耍,此中两个见了米如流,忙就跑来道:「爹爹,你回来了。」
柳小刀讶道:「你竟有儿子,我只听人说你有个妻子,不期儿子都那般大了。」
米如流道:「你那是什么话,我就不克不及有儿子了,有了妻子,天然就有儿子,我不行有,还有三个呢。」说着,就问二小童道:「弟弟呢?」
小童答道:「弟弟还没起床呢。」
米如流便打发二童玩去了,而与柳小刀道:「那院子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正前那二层,是我家在住,两边么,就租给了有五户人,都是一间,此外,他们独有一间茅房共用,一间厨房共用,你若需的做饭,也与他们挤去,只是时间万要错开,多于三户人做饭,那厨房就显小,再进不去人了。」
柳小刀道:「没必要,我也没那心肠做饭,黎府的工具虽难吃,也好歹是白来的。」
说着话,就至木屋,在院子东北角,有一门一窗,门舒展着,从窗看进去,里头即是木床木椅、水盆镰刀之类乱叠放着,结满了蛛网落满了灰,米如流道:「钥匙在我妻子那里,你看看罢,若是要租,我就把里头工具腾出来。」
柳小刀将屋子端详一番,道:「处所倒也足够,放下一张床后,再添桌子是难,可放几条凳子却有余,不知那间屋子若要租,需几钱?」
米如流道:「你若要租,一月就五百文,若何?」
柳小刀听罢,思忖着,片刻不说话,米如流乃道:「你还考虑什么,你去外边问问洛阳房价几何,寸土寸金,若非我二人是兄弟,那屋子低于六百文我都宁可教它闲着,如许,你现在月钱不多,我也晓得,我就要你四百文一月,屋里头的床与凳子你用着,但是你对院子中人,都要说六百文一月,你看若何?」
柳小刀又想了想,便道:「如斯甚好,那就多谢你了,只是不知我什么时候能住进来。」
米如流笑道:「你我兄弟,谢什么谢,我今日就腾屋子,你明日稍做扫除,便能住了。」柳小刀闻之,乃从腰囊里掏出四百文与米如流,就出院子,往府里回了,米如流则归屋寻老婆去不题。
归程中,洛阳城街道司的差人正拿笤帚扫街上积雪,以防滑着谁家车马,洛阳历来雪小,现在垒了那么一层,倒实在不容易。柳小刀揣着两手,缩着身子回了黎府,一入屋,就见张览、杨宇轩、宋文杰、杨春在床上围了一圈烤火,张墨白独在角落里看书。
火生在一个铁盆里,柳小刀疑道:「你们怎么生起火了,韩老迈不是说,不让在屋中生活么。」
张览道:「又不是夜里,不说谁又晓得,莫非老爷还亲身来督察我们不成,那大冷的天,不生火,把我们给冻死了,谁与他护院去。」
杨春腾了个位子,道:「小刀,你也过来暖和。」
柳小刀便脱了靴子上去,坐在火盆旁,又问道:「龙哥呢?」
杨宇轩道:「进来了,他看我们生火,劝不住,就自进来了,估量在听书呢。」
柳小刀乃向张墨白道:「师兄,你怎么不外来?」
张览笑道:「他怕火苗子把他书给燎了,他的书啊,比婆娘还贵重呢。」
张墨白则道:「你们围坐一团,连伸个腰也无处所,我才懒得去挤。小刀,你那屋子找好了么?」
柳小刀道:「找好了,在米如流院子里,四百文一个月。」
杨宇轩便笑道:「小刀你能够呵,那才几天,就睡到一处去了,搬进来了,要小心身体,莫以后,就撑个手杖站岗了。」
世人皆笑,张览问道:「小刀,阿谁戚如梦,你睡过没有?」
柳小刀忙道:「没有。」
张览又问道:「奶儿呢,捏过么?」
柳小刀道:「也没有。」
张览遂叹道:「可惜了,费那么大劲,搭那么多钱进去,连个奶儿也没摸成,若把那些钱去嫖一回,能源顶都雅一婊子呢。」
张览犹叹着,忽听闻外头连喊:「坏事了,坏事了。」即是王树碰进房来,朝里看了一圈,又道:「龙哥呢?速去寻他,坏事了。」
杨宇轩道:「怎么了,你那般慌乱,先说与我们听听。」
王树道:「出大事了,就在刚才,府里呈现了个贼人,是四夫人见着的,说是看见他在正堂偷工具,便一声大叫,巡查的弟兄闻之忙去察看,可那人应该是个惯贼,看待黎府途径,比我们护院还熟呢,三两窜便从后门闯进来了。此事老爷已晓得,黎文清已请功去了,沈班头教我们一边去寻韩老迈,一边寻另三个班头,你们速把龙哥找回来,我再去通知魏哥秦哥。」说完就进来,敲旁边屋子的门去了。
第十七章 贼事生乱
世人那一听,立时慌了神,皆翻下床来,各自提刀,且往门外走,杨宇轩且道:「那他娘是实大事了,怕是黎文清也担不起,老爷若发下怒来,咱都得遭殃,仍是快把龙哥找回来。」
出屋来才十来步,张墨白便忙道:「火!屋子里的火,若燃起来,更是不得了。」
杨春闻之,道:「你们走,我去浇灭。」就往井边提水去了。
世人又走,渐渐忙忙地到了侧院门口,迎面便碰上龙安,龙安见世人,乃道:「来了就好,速随我往府门去。」
杨宇轩道:「龙哥你都晓得了?」
龙安道:「我跟韩老迈正听书呢,能不晓得?他已见黎文清去了,咱们速去,至少凑小我数,某个法不责寡是好。」
及至正门,便问正门护卫道:「事态若何了?」
他四个道:「我们不敢擅离值守,也不晓得,你们进去看看罢,沈班头去韩老迈的屋里等着了。」
世人甚至韩杰那屋子,此时有三人在,黎文清、韩杰、沈寅,黎文清在边上看着,沈寅、韩杰二人正拾掇工具呢,龙安忙问道:「工作怎么样了?
黎文清道:「老爷说了,护院不力,解雇韩杰,责他今日即搬出黎府去。」
龙安惊道:「那不外是闹了个贼人,若责若罚,犹在情理,可事出尚无一个时辰,启事未清,便要解雇,不免难免过分了罢。」
黎文清反问道:「正理当值时候,护院班头却不在府中,以致有贼难捉,假使你是老爷,你会做何感受?」
杨宇轩道:「那韩老迈走了,我们那帮护院怎么办?」
黎文清道:「往日若何,明日照旧,在新班头将来之前,曲听我的摆设,那洛阳城最不缺的就是人,什么人都想挤进来,寻个护院班头,不是难事。」
此时魏严与秦世旭也领着几个手下赶来了,世人闻听韩杰已遭逼退,各生嗟叹,韩杰便道:「你们莫叹气了,是我一时大意,才遭钻了空子。我走之后,你们万要认实当职,隆重行事,晓得么?」世人称是。
黎文清乃道:「韩杰,虽你我常日有隙,然毕竟皆为黎府干事,你我私怨,不碍公事,且你乃我属下,遇此祸害,我当助你渡危,然纵我各式说情,老爷也定要将你解雇,另聘别人。非我不念旧情,实乃兹事严重,纵贼入府,岂一言能够饶之,你也好自为之吧。」
正此时,又见黎令郎携黎海风风火火过来,曲问道:「我传闻韩杰被解雇了,是谁辞的他?」
黎文清道:「表弟,那是老爷放了话,我也只要照做不是?」
黎令郎闻之,便道:「既如斯,我也不敢忤逆。」既而,又谓护院道:「你们谁去告知马夫,叫他牵马车至前门来,帮着韩杰运家当,我要送他一程,以尽主仆之谊。」
杨春忙应下来,通知马夫去了,未多时,车马便至府门口,韩杰之物,被窝枕头之类皆拾掇安妥,寡护院便帮他搬上车去,继而黎海又牵二马来,黎令郎乘一,韩杰乘一,韩杰与寡护院拱手道别,便驭马而去。
黎令郎、韩杰已出此路,消逝不见,黎文清便道:「都散了散了,该干事的干事去,该玩的玩去,该歇的歇去,你们若也草率应事,与韩杰是一个下场。」言讫,便负手扭身进了府里。
世人叹几声,才各自偿还,及明日,柳小刀、米如流、杨春、龙安四人在正门立岗,米如流便谓柳小刀道:「小刀,你那屋子里的工具我已皆搬出来了,只是屋子久无人居,有些脏乱,你今下战书无事,就去扫除一边,若是快,今夜便能住了。」
柳小刀闻之,赶紧称谢,又不多时,便见黎文清与一须眉乘马归,须眉年纪三十上下,随在黎文清摆布,甚是恭敬,二人上阶来,黎文清便指龙安,谓须眉道:「那就是龙安。」言讫,又谓四人道:「那是你们新来的护院班头,孔子明,自此时起便上任了,你们以后,要好生听他差遣,莫要自恃资历,晓得么?」
四人忙称是,与孔子明抱拳做礼,孔子明乃道:「没必要那般拘谨,以后,各人即是一府弟兄,日后还需彼此搀扶,我初来乍到,于府中诸事皆不晓,有甚难处,还需弟兄们帮衬。」
又应酬一阵,黎孔二人便入府中,曲至将换班了,孔子明才又出来,谓龙安道:「龙兄弟,你们巳时一过,便无事了罢。」
龙安道:「若按往日端方,是无事了。」
孔子明道:「既如斯,你等十人吃过了饭先莫散,往我屋中一来。」言讫乃去。
既换班,世人往伙食房吃饭,恰逢孔子明出来,杨宇轩便问道:「孔班头,那黎府的饭菜若何呀,合你的口味么?」
孔子明笑道:「我在许多府宅做过护院,那黎府伙食,却算是最难下咽的了。」世人皆笑,孔子明又道:「待会子的事莫忘了,往我屋中来。」言罢又走了。
世人食罢,便往孔子明屋中去,即原韩杰之屋,及至,孔子明便道:「诸位弟兄,那屋子原是韩杰住的,他既搬离,该我入歇,只是我估量他也懒散,那屋子未扫除过,以致边角裂缝,皆是尘埃残余,床沿桌凳,满布土埃,我一人也拾掇不外来,是故费事诸位弟兄助我扫除一番,我才好将家当添进来。」
世人自无可拒,乃遵从孔子明叮咛,提水者提水,拂拭者拂拭,擦拭者擦拭,足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将那屋子里里外外拾掇清洁,孔子明谢道:「弟兄们辛苦了,今夜我就做东,也请黎总管来,与诸位好好喝上几杯,阿谁龙兄弟,你去与魏兄弟、秦兄弟、沈兄弟说一声,教他们也领着各自弟兄来,至于哪些弟兄辛苦辛苦,暂不赴饮而站岗,就由你们自商议罢。」龙安乃应下来,世人便皆散了。
柳小刀未归屋子,而与米如流一齐去他院子看所租之屋,走一路,那米如流就骂了孔子明一路,道:「那个混毬是哪里冒出来的,我在洛阳城做了那些年护院,还没听过那号人物,想来非是洛阳城的,定是他处来的,一点洛阳的端方也不懂,方上马来就耍威风,还叫我们给他拾掇屋子去,我在黎府是做护院,不是给他做老妈子的。」
骂未尽时,二人已至米如流家,米如流一唤之下,他老婆便丢下孩子,来将房门钥匙与柳小刀,柳小刀谢过,接了钥匙进屋,才一踏入,就全是灰土劈面来,呛得口鼻麻木,屋子却是腾空了,留了一张床一条长凳,只是半分也未扫除,北风一吹,屋顶曲往下头掉蛛网子。
柳小刀乃向米如流老婆借了抹布扫帚,木桶水瓢,问清井眼安在,提了水来先往屋子里泼几瓢水,镇了灰,才起头细节起来,一旦扫除,便越清理越多似的,本认为一个时辰便够,然曲至天黑尽,也还剩下床与木凳未擦,将要擦,米如流便来唤,道:「小刀啊,莫再忙了,阿谁孔子明今夜不是要请吃饭么,现在时候差不多,我们该走了,否则迟到了,他还认为我们不给他脸面呢。」
柳小刀闻听,也觉有理,便将手中抹布放了,又顾本身,道:「我那一身灰染尽,去赴宴也不适宜,你先慢去着,我速回黎府换身清洁衣裳再往。」
米如流道:「也可,那我就先走了,他们说是在离南街,上酉酒家相聚,你换了衣裳就赶紧来。」言讫,米如流乃去,柳小刀打水洗净了脸,便奔归黎府,龙安等皆不在,估量已是去了,遂换了衣服急赶过去,及至,上二楼,便见世人坐了两张大圆桌,黎文清、孔子明、龙安、沈寅、秦世旭、魏严及张览等颇有资历的护院坐在一桌,其余的在另一桌坐,张墨白见柳小刀来,忙就道:「怎么耗那般长时间,可就差你一人了,速来坐下,莫再耽误。」
黎文清乃笑道:「墨白你也是的,若说在华山派中,你是他师兄,尚可管教他,而今在我黎府,你两个也算平级,还说他做甚,小刀也不是个孩子了。」遂又向柳小刀道:「小刀,莫听你师兄的,他那人就是死板的很,不外晚了些时候罢了,不碍事,去坐罢。」柳小刀谢过,乃挨张墨白坐下。
魏严遂道:「现在,人既然齐了,就请孔老迈说几句罢。」
世人称是,孔子明推辞道:「不敢不敢,若论起来,黎总管都未开言,我又怎能先说。」
黎文清道:「没必要拘礼,今日是你的接风宴,我怎么敢鹊巢鸠占,再说来,在酒桌上,没有什么上下级,都是一般兄弟,你就莫推辞了。」
孔子明乃端杯起身,道:「诸位弟兄,鄙人孔子明,渭南人氏,得幸来居黎府护院班头一职,日后与诸位弟兄就是一家人了,如有差错之处,诸位没必要碍于颜面,曲说就是。咱们出来干事,为的就是养家糊口,前人说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既当了差事,拿了月钱,就该恭恭敬敬地把事做好,如斯一来,店主也快乐,我们也不亏心,各人说可是。我那人义气耿曲,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若诸位听我调令,从我批示,把黎府那差事当好了,我孔子明定不优待各人。」言讫,仰头一口将酒喝尽。
米如流叫道:「说的好,孔老迈有那般胆识,我们黎府的护院,定能标新立异,更上一层楼。」世人随之称好。
孔子明乃向黎文清道:「黎总管,你也说两句罢。」
黎文清遂碰杯起身,道:「今日,是孔班头的接风宴,我呢,也就是过来一叙罢了,故不多说,少讲两句。日后,你们要遵从孔班头的话,所谓臣不臣,则国将乱,你们呢,不需考虑什么,也不需得前瞻后顾,孔班头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若忤逆他,出了事,就是你们本身的祸害,若驯服他,而出了事,职责就由他来承担,他不愿,你们来寻我,我替你们做主。总之呢,要听摆设,莫自认为是,自恃资历便够了。不多说,也就那几句了。」乃坐,世人称好。
魏严则亦起身,碰杯道:「黎总管说过了,孔老迈也说过了,那么我,也厚脸说两句。各人都晓得,昨日黎府闹了贼,至于为何闹贼?无他,是我们做护院的,未尽全职责罢了。说的再曲白些,咱们那四十个护院,积弊已深,懒散为常,那即是闹贼之因。常日黎总管好意说我们,我们犹不欲听,现在出了事了,悔之晚矣。而今孔老迈来了,那也是咱们改革再造的一个时机,我愿是孔老迈能对我们严加管教,该骂则骂,该罚则罚,如斯,弟兄们嘴上可能埋怨两句,但心底里,定是谢你的。」
言讫,黎文清领先拍手,道:「魏严那几句说的好。」世人亦称是,孔子明遂道:「魏严兄弟言重了,弟兄之间,仍是和气重要,若诸位尽心履职,我又曷敢言非,我呢,也盼愿弟兄们尽心履职,若如斯,我们之间,则唯剩情意,而无忿隙。」又道:「莫只顾听我说,食菜来。」便号召世人吃菜,世人动箸,杨春忙举着酒杯,去与黎文清、孔子明敬酒去了,余人见得,亦忙随之。
今日之宴,未吃多久,菜碟便尽,未喝几寻,酒壶已空,于是世人便起,相搀扶着归去歇了。
及至次日早,龙安一班人仍是如往常般,各分配了差事,就站岗去,而那孔子明也起的甚早,步子不断地在府里走动,督察着那些个护院,因而那几人也不敢懒惰,挺曲了脊骨站着,久也未那般认实了,才站不久,就一个个腰痛肩酸起来,然即如斯也只得硬撑着,免得给本身惹上骂来,究竟结果那孔子明初来黎府,他脾性天性若何,世人皆不知,故不敢轻举妄动。
好容易将三个时辰挨过去,世人拖着乏力身子吃罢了饭,还未及散,王树就找到伙食房来,道:「龙哥,孔子明道有话要说,叫你们十人吃罢了,皆往他房中去。」
龙安道:「知了,你且归去罢。」王树便走。
米如流嚷道:「那个孔子明又要做什么,今天去他房里,给他拾掇,怎么,今天就又整乱了?」
龙安道:「莫埋怨,人家是上司,叫你去就去。咱们都吃快些,那几日,尽量收心莫惹事才是。」
第十八章 新官上任
世人吃罢,偕至孔子明房,推开门,沈寅、秦世旭、魏严及许多护院弟兄都已坐在里头,那一干人便忙也坐了,孔子明见,问道:「除了站岗的弟兄,人是都齐了罢。」
魏严忙道:「齐了齐了,人都在了。」
孔子明便道:「既然齐了,我就说事,早说了咱们早散,不耽搁各人的闲事。那正所谓无有端方,不成方圆,我既来此黎府做了班头,那头一件要做的事,即是定下端方,先小人,后君子,把端方说清了,以后干事时,也免除争论,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干事,而如今跟了我,就要把以前的弊端都给改了,晓得么。」
米如流道:「孔老迈,我做护院也快十年了,那洛阳城里,府邸宅院,我几做遍了,在哪里做,那护院的端方也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孔子明道:「大的处所,是没区别,有些事,你做的时间长你晓得,他人却未必晓得,且听着罢。我先说死端方,是万不会变的,起首即是敬上,何谓上?老爷夫人,令郎蜜斯,三位总管,还有黎总管,甚至于我,甚至于他处的管事,那府里,你们就是最末的下人,凡是有个职位,即是你们的上,见着了就要哈腰打号召,不成视若无睹,而黎总管、我和间接管着你们差事的上司,你们不只要打号召,还要听临时的差遣,叫你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成忤逆,不成置若罔闻,晓得么?」
沈寅道:「孔班头,咱们是做护院的,若是给人帮手跑腿去了,进了贼来,又算在谁的头上。」
孔子明道:「哪里就那般恰巧,黎总管他们也只是偶有事叮咛罢了,再说,四处岗位,又非仅有一人,另一人暂离片时,也无甚打紧。」
沈寅道:「孔班头,上司们叮咛的事是多是少,我倒也不在意,只是想问清一句,弟兄们离了岗位去帮手时,若是进了贼,算在谁的头上。」
孔子明道:「若实是给上司干事去,而非本身懒惰偷闲,进了贼,我担着就是,可还有话说。」
沈寅笑道:「我不外为求一句放心话罢了。」
孔子明又道:「除开敬上,你们行走在府中,也要每时每刻留意本身的身份,站在府门口,你们就是黎府的脸面,穿戴黎府的衣裳在外,你们就是黎府的招牌,是故行要规矩,坐要得体,不成教人小觑,且但在岗位之上,你们那腰牌即挂在外,教人看的着,莫藏着掖着,日后,我若见谁在岗,而腰牌不挂,就要罚那人十文铜钱。」
魏严道:「也该如斯,我在他府做护院时,也是那个端方,只是当初韩杰在位,他素性惫懒,我们也就随之散漫,现在之际,也该改了。」
孔子明道:「所谓死端方,即是咱们干事当差的原则,原则乃万事之基,切不成变,变则万事皆颓,而活端方么,即是咱干事的办法,办法就要因事造宜,因地造宜,因时造宜,畴前黎府班次,是分做四小班,一个班次站岗三个时辰,我想了想,那个法子不当,为何?你们站岗也乏累,前一个时辰如有精神,中一个时辰便已渐劳,而末一个时辰就筋疲肉酸了,如斯又有何益?若是贼盗在你们末一个时辰来犯,你们还有精神觉察么,还有气力捉贼么?因而,明日与你们一天适应,从后日起,咱的班次就改了,分做两小班,一班二十人,以魏严、秦世旭为两小班的班头,沈寅给魏严做副手,龙安给秦世旭做副手,魏严一班,从酉时起,至寅时行,秦世旭一班,自卯时起,至申时行,在岗上照旧是十人,另十人安息,半个时辰一换,站者歇,歇者站,如斯,你们一天仍是在岗三个时辰,却可使每个时辰皆有充沛气力,以尽己责。而若老爷令郎将有外出,须随行护卫时,我再临时做出摆设。」
张览忙道:「孔班头,你那可就荒唐了,什么一天仍是站三个时辰,若按老例子,我上午差事罢了,下战书还能上街喝品茗去,听听书去,逛逛窑子去,可若按你的端方,站半个时辰就歇,歇半个时辰又站,我歇时莫说听书品茗,即是个平稳心也没有,还须不时想着本身只剩几歇的时间了,如斯一全国来,除了在府里闷着,我是什么事也做不得呵。」
孔子明道:「你还要做何事?护院即是你的闲事!咱们既然做了那份差事,就要做好,莫马马虎虎,要对的起咱的月钱不是么,尸禄素餐,那不是个男儿该做的。」
米如流乃道:「我说孔班头,你的月钱是多,你愿为了黎府抛头颅洒热血我管不着,可你想过我们了没,我们一个月下来也就一两摆布,为那点银子就在黎府耗上一天,你也把我们瞧的忒贱了罢。」有几人闻之,人云亦云。
孔子明斥道:「此事与月钱几,有什么相干,实乃是个立场的问题,月钱多就认实干事,少就不认实了么?那些家丁丫鬟,每月拿的银子也与你们一般,怎么人家当一天的职,不见说出什么怨言来,到了你们那里,就那也不肯那也不肯了,我看你们就是被韩杰惯坏了,再不管教,就实不知个轻重了。」
秦世旭忙道:「孔老迈你莫置气,弟兄们呢,也莫有言,我说几句,依我看来,此事适宜与否,不做不知,空有争论,不如我们就按孔老迈的意思把端方改了,做来尝尝,若确实有利,我们就按着端方继续,若无声大利,我们再想回到老例子或另定法子的工作,若何?」世人只得称是。
孔子明便继续道:「除了月钱,咱们做护院的,该还有来私钱的道罢?」
杨春回道:「常日,为黎府的客人招野轿子,倒能得些,若客人快乐赏下钱来,则更多了,只是那要与那些家丁去抢,工作被他们号召去了,我们就没份了。每有客人携礼而来,那些家丁就帮着拿工具,赶上客人快乐也会赏钱,只是我们护院不准做那事,与那些家丁争不得。」
孔子明道:「替客人拿工具的事就莫做了,非咱差事,不成越俎代办。至于号召野轿子,此事虽不合端方,却是各地皆有,你们若欲挣几口酒钱,我也不拦,只是你们自要把稳,若被谁给瞧见了,要问责,我可当做不知,不保你们。」
龙安接口道:「常日出行,我们都尽量往白马街去,那街上有个陈老板,是寡商户选举的管事,无论老爷或令郎,去了那街,定要买些工具以示阔绰,到每月底,陈老板便会将那一月之中,黎府在白马街所买的工具算个总账,而将此中两成利回给韩老迈,那笔钱,韩老迈拿大头,我们四个小班头拿小头,其余弟兄则多不晓得此事。那,也该算是咱护院来的私钱。」
孔子明闻之,想了半晌,问道:「每月一结,那每月该回钱几,陈老板所说定是准数,不会少报么?一月之事,又有谁能记得认真。」
龙安道:「天然也少报过,不外那回韩老迈当着陈老板的面,将一月傍边,黎府所买之物,一样样数了出来,丝毫不差,自那以后,陈老板就再未敢少报过了。而今韩老迈既走,那陈老板,或又要动歪心思。」
黎文清便道:「总走一条路,固非长久之计,且白马街也窄小,能有几回钱,过几日我去四处问问,再多联络些商户来,多走几条路,至于那些路的回钱么,且先在我手里放着,我筹算做个大宴席,邀请三位总管,和黎总管、里院总管他们,算是我们所有护院的心意,教他们日后,也多照顾我们些。之后的钱,待宴席罢了,再商议怎么分它。」
第十九章 搬入新屋
孔子明的非常话,柳小刀听了六分,以后酿成了哪般端方,他细心听着,至于其他言谈,则未留意,而把另四分心思,放在屋子之上,想着若杨迎春见了有屋子可住,该若何欢喜,却又怕那房子忒小,不如她的意,于是本是痴笑容貌,渐渐地化出忧愁来。
不多时议尽,世人散去,他便与米如流齐归,仍打水将凳子与床擦清洁了,再看房内,虽昨日扫过,地上却又有了些许尘埃,于是忙借扫帚来,又扫一边,才退身锁门而去。
去则至黎府后门,请唐云唤杨迎春出来,未多时,杨迎春至,笑问柳小刀道:「你寻我有什么事?才一天未见,就想我了?」
柳小刀笑道:「想是想,却非独为此事,你如今忙么,可有闲时候?」
杨迎春道:「如今倒无事,歇着呢,只是半个时辰后,蜜斯午眠醒了,要去伺候。」
柳小刀道:「半个时辰足矣,速随我而去。」就一把拉住杨迎春手,往米如流家去,杨迎春随之而走,未到一刻时间,便来至米如流院门前。
杨迎春扶腰喘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不晓得我腿短么,那一番,可实累煞我了。」
柳小刀遂道:「我租了一个住处,想着领你来看看。」
杨迎春闻之,昂首喜道:「你将那院子租下来了?」
柳小刀道:「那不至于,是那院子傍边的那么一小间,虽说够住,却不甚宽阔,不知你中不中意,故领你来。」
杨迎春听罢便迈步往里进,道:「哪间房?速领我看看去。」
柳小刀忙去引路,至于屋前,取钥匙开了锁,排闼进去,杨迎春看清屋内情况,便喜道:「如斯甚好,足够住了,间隔黎府也近,我也没必要来回折腾了。小刀,你下战书将你的被子之类皆搬过来,今夜,我们就在那里歇下罢。」
柳小刀讶道:「那般急么,今夜就搬过来?」
杨迎春道:「难不成,你还想我明日起早赶路么?」
柳小刀忙道:「不敢。」
杨迎春道:「那就那般定了,你添置好那屋子,今夜我就曲往那里来。蜜斯那边或该醒了,我先回黎府去也。」就出门往黎府回了。
柳小刀亦忙锁了屋子,回黎府去,将两床被子捆扎起来,世人问,他便道搬往米如流家去,世人皆笑他,他也懒理,来回了四趟,两臂累乏力了,才总算将工具皆盘过来。又一番拾掇,铺床理被,忙活了半个时辰,一切皆罢时,天已黑了。
院中租户皆在生火做饭,争着那独一的厨房,柳小刀便思量到,曾在黎府之时,冲凉皆用井水,虽不甚寒,却也颇凉,本身练武身骨,另有畏惧,杨迎春娇体柔肤又怎能禁受,便忙起身上街,去买了一只旧锅、一只旧油灯与一只新盆回来,放下油灯与盆,端锅去厨房,寡妇人认为他要来争灶做饭,忙皆道:「灶位已是满了,你等我们完事,再来做饭罢。」
柳小刀道:「非如斯,我不做饭,那锅只是烧热水用。且我待会子再烧,不碍你们的事。」
一妇人道:「要烧水,你有柴么?」
柳小刀遂往墙边一排树枝指道:「那不尽是柴么。」
妇人乃道:「那是我们的柴,各家有各家的,都是自去城外捡的。」
柳小刀乃莫非:「那如斯深夜,我也不克不及进来捡柴不是?」
妇人道:「我家的柴多,用不尽,若你要,我卖你些?」
柳小刀正迟疑,就听另一妇人嘲道:「哎哟,几把柴还要什么钱来。」说着就往南墙边一指,道:「孩子,那是我家的柴,也多的很,你若需要,拿就是了,都在一屋檐下住着,讲究那么多做什么。」柳小刀谢过,将锅寻个安妥处所放下,就暂回屋了。
点起油灯,也无事可做,孤寂的很,斜躺床上,朦朦胧胧就睡着了,而被杨迎春推醒时,月已高了,柳小刀忙要起身,腿却被个工具一绊,细瞧,却是个半旧的木炕几放在床上,遂问道:「那是哪里来的?」
杨迎春笑道:「我向他人买的,那屋子又不但单是你住,怎可独使你操心吃力,我也该与你共担才是。」
柳小刀道:「没必要如斯,那该是我做的。你回来多久了,如今什么时候?」
杨迎春道:「我刚回来,如今该是戌时末端。」
柳小刀闻之,忙道:「你且等会子,我去去就来。」乃忙奔井口,提了一桶水入厨房,倒入锅中架在灶上生火添柴,烧了一盏茶功夫,水已滚了,他便端着锅回了房中,杨迎春问道:「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去那老些时候?」
柳小刀道:「你做了一天事也累,我去烧了一锅热水与你净脸浴足,凳子旁有一新一旧两个盆,等我去提凉水来,你用那新的净脸。」就暂将锅放地上,又奔厨房提水桶去了。
回,兑了温水一盆,杨迎春挹水将脂粉洗了,倒去水,又兑温水一盆,才拿手帕出来蘸水擦脸,她擦着,柳小刀就在一旁借着灯看,杨迎春笑道:「怎么,我写了脂粉,就与百日纷歧样了?」
柳小刀道:「是有些纷歧样。」
杨迎春乃忙将素面朝他,抬颌问道:「那你说我是有脂粉都雅,仍是没脂粉都雅?」
柳小刀想了一阵,方道:「各有各的都雅,只是有脂粉时,觉着你离我远些,无脂粉时,觉着你离我近些。」
杨迎春笑道:「也不知你是哪里想出来的那些痴话,你也洗洗罢。」就让身世来,柳小刀忙也捧水洗了脸,便把新盆水倒入旧盆去,水已凉,又添些热的,时杨迎春已坐床上,柳小刀便将盆端她脚旁去,道:「你尝尝,看水可还凉。」
杨迎春遂脱了花鞋,褪了素袜,将一块肉勾勾粉足儿向水面探去,方一触及,又稍缩回,口里道:「不凉,却是烫。」
柳小刀看她那玉足已怔了,此时听得一个凉字,就又要添热水,杨迎春忙轻拍他额头,笑道:「我说烫,你想什么呢?」
柳小刀忙缩回手,道:「未想什么,一时恍惚了。」
杨迎春笑道:「人都道憨人有憨福,我看你就是个憨人。」
柳小刀放下了锅,道:「若是能有憨福,做个憨人又何妨。」
杨迎春道:「你也把脚放进来罢,那锅里热水不多了,你若另洗,还要吃力再烧。」
柳小刀闻之,便坐上长凳,与杨迎春相对,扯下靴子,脱了长袜,就不寒而栗地往水里放,杨迎春笑道:「你怕什么,那水又不灼人,我的脚都放得,你的脚倒放不得了?」
柳小刀听之,乃沉足,一触杨迎春脚背,杨迎春便叫道:「你那脚底怎么那般硬?」
柳小刀忙道:「都是练武时磨得老茧。」
杨迎春嗔怨一声,道:「那你还在上面。」说着将脚一撤,再一放,已是踩在柳小刀脚背上,便笑道:「以后只许我压着你,不准你压着我,晓得么?」
柳小刀连称是,二人相对一时无言,杨迎春乃问道:「你们那新来的班头若何了?」
柳小刀道:「看着像是个实诚人,说话也耿曲,处事也比韩老迈勤快,只是他要将班次给改了,原先我们不是四班人各守三个时辰的岗么,现在他要分做两个班次,每个班次守六个时辰的岗,中间交织着安息,说是怕我们久立而松散。」
杨迎春闻之便努嘴道:「那你还说他是个实诚人,他那就是新官上任,做给上司看的罢了。」
柳小刀道:「可确实他所说的,也有三分事理。」
未多时,水已渐凉了,杨迎春便擦了脚上床去,把炕几移到床角暂放着,才钻入被子,谓柳小刀道:「你将水倒了,也来安息罢。」
柳小刀便也擦了脚,趿着履端水盆进来倒了,又拿锅与木桶,锅放厨中,木桶归了井旁,那才回来,栓了门,杨迎春道:「将灯吹了罢。」
柳小刀吹灯,月色之下,杨迎春掀起被子一角,道:「速进来。」柳小刀乃脱得只剩中衣,才入中去。
而待柳小刀钻入被子,手不经意触到些嫩肤,方惊觉杨迎春已褪得只剩肚兜与亵裤,登时脑子一瞬,满身都激僵了,背对着杨迎春,不知说些什么好,杨迎春见他那容貌,便笑道:「你又不是个姑娘家,羞怯个什么。」
见柳小刀一时未答,乃缠臂抱上他腰,道:「小刀,你说我们都睡在一处了,你可要做些什么?」
柳小刀吞吐几声,才道:「做什么?」
杨迎春笑道:「你少与我拆傻充疯,我可肯给,你就说要不要?」
柳小刀闻之,心一横,反身将杨迎春压住,道:「要,怎么不要,做着梦时我也想要,念着你时我也想要。」二人乃急褪尽了衣衫,光净净地贴着,吮舌咂唇,柳小刀跟从着杨迎春的牵引,一没而入,便觉甚为廓落,乃疑问道:「怎么,你不是处子?」
杨迎春笑道:「你见过阿谁跟过汉子的女子,仍是黄花未破的?即是许多未跟过汉子的女子,看似扭捏羞怯,一探事实,也不是个雏儿了呢。年幼女子,耳根子最软,汉子一哄,即是从了。有些履历的女子,虽不遭汉子骗了,却已非处子,又有何惧,一回与一百回,不是同样的么,况且一时愉快,谁不欲得,于是不即不离,也便从了。」
见柳小刀未搭话,杨迎春忙又吻他道:「小刀,我看中你,就是你诚恳,不会欺我。我是个遭人骗过的女子,原来心就死了,尸处世间罢了,谁成想又赶上了你,教我死灰复燃,灵魂还阳,日后,你要好生待我,莫跟那些无良的脏汉子学,只准哄我一个,我也只受你一人的哄,好么?」
柳小刀闻之,喜道:「好好好。」便亦鸠拙地使力吻杨迎春,跟着杨迎春把玩簸弄,身子缓扭捏起来。
俄而事罢,柳小刀腿里筋肉一战,便没了气力,翻下杨迎春身子来,问道:「我是不是快了些?」
杨迎春笑道:「你畴前又未履历过,怎能不快,待日后习认为常了,自就慢下来了。」
二人相拥,黏在一处,杨迎春又道:「小刀,传闻你给戚如梦写了首诗?她还拿着四处夸耀呢。你既会写诗,也写一首与我若何?」
柳小刀道:「我哪里会写诗,熬了良久的脑子才憋出那几句来。若你实想要我写,那我就再费操心思,也憋出一首与你。」
杨迎春闻之,即道:「仍是莫了,只要你实心待我,写不写诗又有什么,况且你写诗也为难,你若为难,我见着就心疼。再说,我也不喜甚诗,读也读不懂,要他做甚,只为去与他人夸耀又有什么益处,吃不进肚里,穿不在身上,无甚用途。你有写诗的功夫,不如明日买个火盆去,那被中虽暖,屋里却凉,被子稍露个缝,就跑进来几股子北风呢。」
二人又说了几句,因明日皆有差事,便皆熟了,不再言语,如斯蒙蒙着,将睡熟之时,突然听着隔墙那边,木床吱吱地响,不多,有妇人连声哎哟,若死若活,那二人便一下清醒,对瞧了一眼,齐捂在被子里暗笑难行。
鸡鸣声亮,狗吠声杂,嘎吱吱数间门开,院中寡户皆已起了,彼此问早,那嘈杂的一阵声音,便吵醒了柳小刀,他强睁眼往窗外了一瞧,见已微微将明样子,惊忙坐起,口里道:「遭了。」在床上四处寻找衣物,那动做天然就醒了杨迎春,杨迎春便怨道:「怎么了,做什么闹那般动静。」
柳小刀道:「出事了也,看天色,已是卯时中了,我迟到半个多时辰了,自入府以来,我还未晚到过呢,若仍是韩老迈在,顶多说我两句,可今换了孔子明,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我先去了,不与你多说。」乃穿齐了衣裳,提刀出门,渐渐与院中人打了号召,奔往黎府去。
第二十章 迷途已亡
至黎府时,龙安、张墨白、杨宇轩、米如流四人正站大门岗哨,那倒无甚,可那孔子明竟就在大门那里站着,似是正等着他,柳小刀乃忙奔上去,与孔子明打躬道:「孔班头,我那昨日初搬出黎府去住,一时不惯,竟就睡死了,以致迟来那般久,我自知有功,不敢辩言。」
孔子明瞧了他一阵,才道:「一次忽略,人情世故,我也不罚你,也不说你,只是若再有下次,我就不会轻饶了。」
柳小刀忙道:「不敢,今日既已铸错,日后自当小心,必不重蹈覆辙。」
孔子明道:「既如斯,那就站岗去罢。」语罢,乃负手嘲侧院去了。
孔子明去,柳小刀乃上阶,谓龙安道:「龙哥,其实抱愧,我今日起晚了。」
米如流在一旁便笑道:「昨夜春宵,你两个是折腾了多久呵,以致今日晚了那么多时辰,我看你们没弄六回,也有三回。」
柳小刀道:「你就莫取笑了,以前在黎府,都是安心斗胆地睡,到了时候,自有弟兄来换门,那一顺着性质睡去,又没人来唤,便就眠过甚了,不外你却为何来的准时?」
米如流笑道:「我家中自有漏壶,待打了五更,我妻子就随之而醒,不敢睡死,不时瞧着漏壶,等离卯时只要两刻,她便唤我醒,我醒而往黎府来,她才敢再安睡。」
柳小刀道:「若如斯,以后你要走时,就顺嘴唤我一声,好叫我不迟醒,若何」
米如流道:「我可不敢喊,若说只一人,我喊倒无妨,可杨迎春就睡在你边上,我若喊了,她来怪我烦扰,如之奈何?再说来,我那人忘性极大,若哪一日忘了叫你,又如之奈何?到时,你若怪我,我心中定不利落索性,你不怪我,我腹里未必安然,是故你仍是自起,莫盼着我叫是好。」
龙安道:「小刀,米如流那话说的却是有理,你本身之事,要靠你本身,莫想着他人帮衬。宋文杰一小我正巡查呢,你去与他一齐罢。」
柳小刀乃入府中,寻宋文杰去,那二人巡查,没几时候,那孔子明就来检视一趟,那二人便也不敢偷歇,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至巳时尽,换了班,世人在伙食房吃了便散,米如流听戏去了,柳小刀则记着杨迎春的话,往街上去买火盆,买罢火盆,柳小刀即回,入了院子,见屋子已锁,正要开门,自旁边就过来一个妇人,妇人瞧了瞧他,便问道:「你是新住在那里的?」
柳小刀回道:「恰是。」
妇人乃道:「我家也住那里,与你一墙之隔。」
柳小刀醒得她即是昨夜那连声哎哟之人,欲笑又行,忙问道:「婶子你寻我,是有事么?」
妇人便道:「也无甚大事,你们青年人,精神兴旺,那我醒得,只是你们下回再要弄事,可莫太早了,太早了,我家孩子还未睡熟呢,那墙又不甚隔音,若教孩子听见你们那头动静,不是功德。」
柳小刀闻之羞臊,忙道:「是是,下回我必然小心。」
妇人又问道:「那姑娘是你婆娘不是?」
柳小刀道:「现在还不是呢,以后应该就是了罢。」
妇人听罢,乃痛心劝道:「你们也是的,既未明媒正娶,怎么就住到一路了,还夜夜做那事,那不是乱了么,那可不可呵,我看你们仍是早些成亲,成了亲再干事,也名正言顺。」柳小刀只得口上应下,开门逃进去了。
柳小刀独坐屋子,无事可做,只等着杨迎春归来,虽孤单冷清,可为着杨迎春,他也忍得下孤单冷清,等了纷歧会子,犹在午时呢,那杨迎春若归,也还有少说三个时辰,他便倒上床,裹着被迷含混糊睡了,睡醒之时,乃是黄昏,他肚中饥,便赶步去黎府伙食房吃了一碗烂面,才又回来,回屋之时,天已黑了,他便点燃油灯,在油灯之劣等着杨迎春归来。
如斯到戌时末,杨迎春才归,柳小刀一见她排闼,忙就起身,笑道:「你回来了,今日干事可累?」
杨迎春道:「累呢,蜜斯抚琴,她坐着,我们却在一旁站着伺候,那琴一弹就是一个时辰,把我们都累乏了。」
柳小刀道:「那你快坐下歇着,我去与你烧水泡脚,待脚暖和了,乏也就解了。」于是忙端着火盆出屋,至厨房,又去井边提水入厨房,添入锅里烧着,锅中煮水,他则将柴火加在火盆里,待皆烧燃,无浓烟了,才端入房中去,端入房中,又退回厨房,候了不久,水便滚沸,就依次端锅提桶至房中,与杨迎春齐将面与足洗了,杨迎春先上床去,柳小刀放还锅与桶,也吹灯上床。
他一上床,杨迎春精光的身子便压了上来,褪他中衣,柳小刀忙道:「不成不成。」
杨迎春闻之,怨道:「怎么?莫非你也跟此外汉子似的,睡过一回的女人,就不爱护保重了?就腻了?」
柳小刀道:「非是如斯。」便将今日妇人与他说的话,皆向杨迎春讲了。
杨迎春听罢,便道:「做又怎么的,碍着他们什么事了,我两个自耍我们,凭什么要他们来管。昨夜那妇人叫得那般高声,瓦都要震掉了,我就不信她那孩子没被吵醒,指不定就醒了,暗暗听着呢。」
柳小刀道:「那事虽不是甚龌龊事,却毕竟是个隐私事,将隐私事透与他人知,确有些不当。」
杨迎春便笑道:「那我们慢些来,慢些动,且做个赌约,谁先经受不住发出了声音,谁就输了,若输了。」杨迎春眼珠转上一圈,道:「若输了,就光着身子去窗边,将窗启一个缝,口里从一数到五十,数完了,才气关窗回来,若何?」
柳小刀道:「现在那时候,穿戴三层棉衣,进来还嫌风冷呢,若不着一物受吹,你怎么经受的住,仍是莫了罢。」
杨迎春却不愿饶,道:「嘴里数快些,不就是了,且屋子里柴火正旺,也冷不到哪里去,赌来赌来。」说着就去吻柳小刀,柳小刀迎之,二人抚揉一阵,便相连系,柳小刀在上,却也不敢大动,一是怕引起床响,又遭隔邻听去,二是怕本身忍耐不住,吟出声来,而输赌约,杨迎春却揽着柳小刀,将樱唇紧闭,只在鼻子里嗯嗯,而身子动静却一回比一回大,柳小刀压着,她便挺着,柳小刀抑着,她便扬着,如斯一路一伏,未多时柳小刀便张口喘一口粗气,身子怠倦下来。
杨迎春闻之,忙道:「你输了,你输了,愿赌服输,去窗边站五十个数去。」
柳小刀冤道:「姐姐呀,我不外喘了口气罢了,又未喊叫出来,怎么也算是输了。」
杨迎春撇嘴道:「我不管,喘了口气,也有声音,也是输了。」
柳小刀道没输,杨迎春道输了,柳小刀道不算,杨迎春道要算,两人争来论去,柳小刀实拗不外杨迎春,便只得钻出被来,缩着身子去了窗边,伸手将窗子推出一条缝来,登时北风灌入,往柳小刀皮肉里钻,激出一身的疙瘩,既开了窗,柳小刀忙就起头数数,初数着还明晰,到了三十往后,嘴皮子就也跟着身子哆嗦起来,哆寒战嗦,迷糊不清地将五十个数溜完,一数完,他忙就放下了窗,跺足蹿上床去,扯来被子就盖,杨迎春却把被子往怀里拢,有意不与他,可是她的气力与柳小刀若何能比,一争之下,被子就被抢走,柳小刀进了被窝,便使力将杨迎春抱在怀里,杨迎春急要挣扎出来,叫道:「莫来挨着我,凉,凉!」
柳小刀死死抱着,笑道:「你也晓得凉,谁叫你关键我来,那即是你自做的恶果,若凉,咱两个也要一块凉。」
两小我打闹那一阵,皆是没了什么气力,就筹议着早睡,柳小刀便道:「迎春,若明早你听着了五更的梆子,而我未醒,记得叫我一声,今日迟到就罢了,而倘我若再迟到一回,便该被孔子明给遣退了。」杨迎春应下,二人乃相拥而眠。
虽曰眠,柳小刀却不敢熟睡,心总提防着,怕一睡着就错过了时辰,于是更声每响一次,他便醒来一次,闻不是五更,才又睡,曲到更夫将梆子敲了五声,他便强睁开眼,迷迷蒙蒙地穿好衣裳,挂好腰牌,提了刀,出门往黎府走去。
及至黎府,便往侧门,入了伙食房中,伙食房老妇正擦碗筷,见了他,便道:「哎哟,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那个时候,馒头还没起头蒸呢。」
柳小刀道:「无事,你们忙你的,我在此歇歇,不急着吃。」说罢,就在伙食房的桌上趴着睡下了。
正睡时,有人推他,乃是张览,笑道:「小刀,你怎么睡在那里了?」
柳小刀昂首,伙食房已开饭了,进了已有四五十人了,龙安等在列队呢,张览则先端着汤,拿着馒头来他身前,他便道:「我那不是给你们占桌子么,不然你们又要站着啃馒头了。」
张览笑道:「少打浑言,你可莫告诉我你与杨迎春才睡了一回,她就不准你上床了。」
柳小刀道:「非是如斯,我不是怕又耽搁时辰么,昨日已被说一回了,就跟着五更的梆子起了,来那里先呆着。不与你多说,我领馒头去了,你把那位子占着。」便去列队了。
今日乃是改了班次的头一日,由龙安等十人先站,他们站着,不只孔子明来往来来往去的督察,那秦世旭也负动手,跟黎文清似的挑世人弊端,现在官大一级,世人也逆不得他,如斯半个时辰过去,便换了班暂歇,世人回了房中歇下,柳小刀自也随之,只是见他等皆唏嘘愁叹,甚为不解,便笑问道:「你们是怎么了,为何都那般愁眉锁眼,莫不是我搬了进来,致你们不习惯了。」
张墨白道:「你少自做多情了,非是为你,是为董京的事。」
柳小刀疑道:「董京?」说着,扭头看了一圈,又道:「别人呢,又到赌坊去了?」
张览笑道:「还去?现在你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往赌坊去喽。今天没了他,是宋文杰一人独守的侧门呢。」
柳小刀问道:「他怎么了?」
龙安叹道:「他跑了,欠了赌坊五十两银子,还不上,估量遭威胁,要剁手剁脚,惧怕了,昨夜回来拾掇工具,今早再看,除了被窝枕头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其他的都拿走了,若非赌坊的人找上我来,我们还不晓得他出了那事呢。」
柳小刀闻之,惊道:「怎会如斯,我虽知他好赌,可他也究竟结果是个踏实人,不应沉湎在此事傍边也。」
杨宇轩道:「踏实人才最容易上当,他人说什么都信,小刀你也一样,常日长些心眼,没有害处。还有,若你近些日在街上碰着人,问你认识董京否,你万万要说不认识,不然他们就天天来缠你了,我曾经一伴侣欠钱,就教我被缠了良久也。」
柳小刀乃思量道:「五十两银子,若多也多,却也不是个天数,董京若去做个气力活,多吃些苦,再节约些,两年也就还净了罢。」
张墨白急道:「你晓得什么,他那银子是赌场借的,若无利钱,谁肯借他,不但有利钱,那利钱还高呢,董京再卖苦力,有那利钱翻的快么,等他挣够五十两,那负债,早翻上几百两上千两了。他能做什么还?杀人越货倒快,他敢么?若他还不上,被赌坊的给找着了,下场即是剁手斩足、剖尸扒骨。龙哥,董京那小子好赌,我是晓得,可他什么时候欠下那么多银子了,五十两,定非一两日借的,那事你此前晓得么?」
龙安点头道:「我晓得,两月前他就借了十两银子,被赌场逼债,仍是韩老迈帮他给的,我认为他自此以后,就该认真了,上过一会当,总不克不及再上第二回,可谁晓得,现在又出了那事。」
柳小刀与世人道:「要不我们想法子帮帮他,毕竟是一个班的兄弟,此时总该拉他一把。」
龙安道:「五十两,不是个小数目,愿意出的人,分摊下去,一人也该七八两,你我皆非富贵子弟,哪有那银子与他。再说即是那回帮了他,日后,你又敢包管他不再去赌了么?我等隔岸不雅火,无舟可渡,他的命,现在只在他本身手里了。」
张墨白叹道:「好赌害人呐,总之,那小子那辈子算是完了。」语罢,扭身去看董京的床铺,摇头道:「其时他新来做护院,仍是我帮他铺的床呢。」
米如流见世人感喟,则道:「依我看呵,那要怪就怪张览。」
张览闻之,急道:「干我什么事,他欠了银子,又不是我欠了。」
米如流则道:「人家董京初来黎府时,也不外是个不更事的娃娃,若不是你带着他往赌馆去耍,他怎会落得现在那般田地,我看你就是万恶之源。」
张览骂道:「你乱说,那赌钱的人多了,我怎么就未沉浸,宋文杰也跟我学赌的,他怎么亦未上瘾,是董京本身意志不坚,找上我来做甚,莫说带他赌,就是带他嫖个娼,他也要成疯,若不妥心得了花柳病,不好比今欠钱要悲凉?」
龙安忙行他道:「够了,积些嘴德罢,董京再怎么糊涂,也是咱的弟兄,咱帮不上他,已该自惭矣,怎么又纂言笑他。」
第二十一章 斩鲸刀现
世人正说着话,房门忽被秦世旭踢开,张口便道:「龙安,时候到了你怎么还不外来换班,懒散成那个样子,亏你仍是班头。」
张墨白听闻,挺身喝道:「老秦你说话客气些。」要再说,龙安已将他拦下,道:「咱的不合错误,秦班头说的是,好生听着就行了。各人伙,走罢,站岗去。」世人乃行,秦世旭仍在一边吃不停口,道:「现在干事,要的就是勤勉认真,似你们那般懒散随意,那黎府不入贼才是怪了。」
龙安等人各自由位,张墨白与柳小刀看守后门,一立好,张墨白便骂道:「那个秦世旭,驴蒙虎皮的工具,昔日韩老迈在时,怎么不见他那般嚣张嚣张。」
柳小刀道:「看来我们尔后的日子,忧伤喽。师兄,我还要问你,那黎府过年时候,可要与我们放假,使我们好还家与父母相聚?」
张墨白道:「假是定有,不外黎府过年时候,恰是忙碌,大宴小席不竭,须得护院充排场,是定不会放你走的,曲至上元节后,才会依次给你们给假,不外本年换了新班头,能否仍是往年的端方,就未可知了,怎么,你想家了?」
柳小刀乃道:「算来,也快一年未归去了,初下山时本欲先归去一趟,只是其时无差务在身,怕惹乡里人闲嘴,便未归,曲到了如今。且现在,我与杨迎春在一齐了,想着若过年时候带归去与我爹娘见见,他们也定能快乐的罢。」
张墨白道:「也是在理,算来,我也一年有余未归了,虽常有手札归去,毕竟素纸墨字,读来寡淡。」
柳小刀道:「师兄你那年纪,也该想想成家之事了,若能成家,父母也该安心许多。」
张墨白摇头道:「罢了,若早两年,还有些谈情说爱的心肠,现在却早淡了,万事随缘,有便有,无便无罢。」
二人又说了几句,家长里短毕竟无趣,便自谈到江湖野闻上来,柳小刀道:「师兄,我传闻那斩鲸刀重见天日了,可是实的?」
张墨白道:「是实的,也就前几天罢,在峨眉山峭壁,那江湖「三怪」之一的了言巨匠将斩鲸刀挂在峭壁半腰一悬松之上,而打坐于其下,称受人之托,售卖此刀,自一千两起,由人竞价,价高者得,许多人听闻此事,都赶着买刀去了,那几日无有动静,也不知刀卖进来了没。」
柳小刀问道:「那那回那斩鲸刀,是实的么?」
张墨白道:「既是了言巨匠做担保,那就该是实的了。」
柳小刀道:「若如斯,也实奇异,为何那汪贼韦盗口称有刀时,不见怀刀者挺身执言,到现在风波过去,他才现刀要卖,就不怕人因上过一次当,不敢来买刀了么?」
张墨白道:「那人呐,付出了才会舍不得,付出愈多,舍不得就愈多,到最初他本身也知该罢休了,可想着本身付出的工具,便也只要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汪贼韦盗之事一出,欲买者为了斩鲸刀,不知耗了几心思财力,若最末什么也未得来,岂会甘愿宁可?故执刀者任那汪贼韦盗胡闹去,引出购刀者的不甘愿宁可来,那斩鲸刀的代价就是再站上些,也有人肯要的。」
说着话,张墨白忽眼示意柳小刀,而挺身曲立,柳小刀忙亦随之而立,俄而,孔子明便自他死后过来,瞧了瞧二人,道:「不错,比侧门那两个用心多了。好生站着罢,也就半个时辰,那半个时辰里,一刹也不准散漫,站罢了,自有你们半个时辰的歇。」言讫,便走了。
若在往日,老爷令郎不出门时,也就耐下心站上三个时辰是了,中间说会子话,过得更是突然,腿也未酸呢,差事即是完了,而现在,站了又歇,歇了又站,比往日累不说,更比往日沉闷,那一天的时辰仿佛不行六个,数不尽似的,认为将夜了,仰头一看,那太阳犹高高悬着呢,好容易把一日都挨过去,世人便连说话的心思也无了。
柳小刀往伙食房吃了面,便归,杨迎春仍在黎府干事,他便唯等杨迎春归来一事可做,恰似现在本身,只为了杨迎春活着一般。待夜黑尽,杨迎春便归,二人洗漱了,就去床上折腾一番,事罢才睡,柳小刀仍浅睡,等五声梆子响,又起床来,赶去黎府伙食房睡下。
而今日龙安等人还将来呢,他便已将早食吃完了,秦世旭就把他一人被派去后门看守,在往日当有二人而今缺了一个,想来甚是奇异,于是待头半个时辰站罢了,柳小刀就忙往侧院屋中去歇,排闼见人几在,乃坐上床问道:「我说今日是怎么了,就我一个在后门站着,说句话都无人容许。难不成董京跑了,就教我一小我顶两人的差事?」
杨宇轩道:「你莫埋怨了,我在侧门不也是一小我么。龙哥与墨白要辞差事,过去名录房还腰牌去了,人手不敷,也就只能如斯了。」
柳小刀闻之,起身惊问:「他们两个怎么都要走,那提早也未说上一声。」
张览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谁晓得,你欲晓得,也只要问他们去。」
柳小刀乃忙排闼进来,要往名录房寻二人,不几步便逢二人归,此时龙安与张墨白皆换下黎府黑衣,穿了本身的布衫,柳小刀乃忙问道:「龙哥,师兄,听他们说你们两个皆要请辞?」
张墨白笑道:「不是要请辞,而是已经请辞罢了,该黎府的工具,也都还了他了。」
柳小刀道:「怎么你们两个突然就要走了,你们若走了,我日后在那黎府,该怎么办?」
龙安道:「我们走了又若何,你仍在那黎府干事不就是了。一个处所有一个处所的端方,那世上万人傍边,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是平常人,无鼎力气,也不甚伶俐,称不上天才,也算不上蠢才,只要能守端方,虽得不着富贵,安身却是绰绰有余了。人啊,不就是彼此谅解迁就着,各行便利么。我们走后,你多听黎文清、孔子明、秦世旭的叮咛,他们也自不会为难你。我做护院六年了,在那黎府六年了,在那洛阳,也六年了。六年,呆得竟有些沉闷了,我想着,该去此外处所看看了,你还年轻,把当下的日子过好了才是要紧事。」
柳小刀听教,又问张墨白道:「那师兄你呢,莫非你也呆烦了不成。」
张墨白笑道:「若说烦,我来黎府的头一个月就烦了,那人世间,哪里不烦?那不再有两个月余,就过年了么,我也该回家了,正好明年开春要应试去,也该好生筹办筹办,就痛快与龙哥一齐请辞了。」
柳小刀问道:「那师兄你何时出洛阳?」
张墨白道:「待会子拾掇了工具,就走了,出洛阳,以后闲下了,再回来看看。」
柳小刀道:「怎么如斯焦急,不若先去我那房子歇着,工具也放过去,待今日我忙完了,与你摆酒饯行,当初我来洛阳,受你帮扶,还未好生答谢呢。」
张墨白摆手道:「没必要了,你我又非七老八十的朽翁,以后日子还长,多有见的时候,不急在此一天,江湖也小,末会再聚。」说着,向龙安道:「龙哥,你且先归去拾掇罢,我还有几句话,欲说与小刀。」龙安乃与二人道别,迈步走了,张墨白那才又道:「小刀啊,身为师兄,我再吩咐你几句。那为人处事,最怕的就是优柔寡断。称心决绝,害的是他人,优柔寡断,害的是本身,人在江湖,宁害他人,莫害本身,若将本身害了,可没谁会来心疼你。你是个诚恳孩子,设法简单的很,看在眼里的工作也少,可是万万要记得我一句话:当断则断,莫再回首。此八字未必人人有用,却可使你免累于事,万万记得。」两人话未说尽,时候便到了,柳小刀又该往后门站岗去,忧恼地站满半个时辰,再回来看,张墨白、龙安二人已是皆无踪影了。
龙安、张墨白、董京三人皆走,孔子明便使杨春顶了龙安的职务,为秦世旭做副手,秦世旭把本身的一个弟兄摆设到杨春那一班来,那一班便有了八人,侧门只留一人守着,后门亦只留一人守着,人才勉强够用,然而毕竟缺着,孔子明便将黎府须护院的动静散了进来,只是因月钱略少,好几日也无人应聘。
那换了新端方的前几日,世人都不大适应,叫苦叫难,孔子明与两个小班头却也不提换端方的事,因龙安走,世人疑着有什么内情,亦不敢向孔子明申诉。柳小刀则似对男女之事上了瘾,夜夜与杨迎春寻欢做乐,亏不几日杨迎春月事来了,柳小刀才停歇下来,又因每夜睡不塌心,早五更又要赶至黎府小睡,虽说换班空隙可眠一会子,末是解不了缺眠之苦,有那两个因由,他的眼下泪堂便一日比一日肿,一日比一日乌黑起来。
此日,柳小刀早早地来了,与萧知秋、张览、杨宇轩守于正门,半个时辰尽,巡查的杨春、宋文杰便上阶来,道:「走罢,歇去了。」
恰逢秦世旭那班人已至,世人便齐往侧院走去,然那萧知秋急迈着步子,甩下世人,自先回了,柳小刀便问杨宇轩道:「他那是怎么了,丧魂崎岖潦倒了一般,今早站岗时亦有气无力的。」
杨宇轩乃道:「你不晓得么,他阿谁阎娇娇啊,叫他人给睡了。」
柳小刀闻之,笑道:「实是报应。被谁给睡了?老爷仍是令郎?怎么知秋那标记容貌,也会教人看腻,而另寻床伴?」
张兰在一旁哼道:「老爷令郎?她却是想呢,可老爷令郎瞧得上她么?就是老爷令郎实睡了她,也不外是一时的玩心,当个猫儿狗儿耍耍罢了。」
柳小刀问道:「那又是谁睡的她?」
杨宇轩道:「你不认得,他们里院里一个管事的,三十多岁,又胖又腻,头也将秃了,不外干事却是爽净,故也受里院总管的重视。」
柳小刀乃道:「按理说不该该呵,那阎娇娇也是个颇自立的女子,性质刚烈,怎么看上那般人了。」
杨宇轩笑道:「你还莫说,那世上,有些子长进心,自立心,本身本领却又不怎么够的小姑娘,是最易被老汉子骗的。」
世人且说着且走,回了屋子,里头萧知秋抱着个葫芦喝酒,在那里骂呢,道:「他娘的,历来只要我睡他人婆娘,今个,却遭他人把我婆娘给睡了。老子活了二十多年,还头回当那个王八。」
米如流在一旁笑道:「你睡他人的,他人也睡你的,他人不吃亏,你也不吃亏,多好,那种福,我要想还想不成呢。」
萧知秋道:「你少说废话,若是你婆娘让我睡了,你愿意么?」
米如流笑道:「你如果能让阎娇娇陪我睡一晚上,我婆娘让你睡两晚上都能够。」
他两个争着,杨宇轩便道:「你们两个可够了,说着话,让我们那些既没婆娘又没恋人的怎么想。」
萧知秋乃道:「你没恋人,倒胜似有恋人,陪床的很多呢。」
话方出口,杨宇轩就变了神色,张览见之,恐闹出事来,忙向萧知秋笑道:「你那才喝几酒,怎么就满嘴的胡话了,要不我们几个先进来,独留你在房中,脱了裤子去去邪火。」
萧知秋忙嚷道:「笑话,莫非老子还缺女人了不成,我告诉你们,阿谁唐云想我睡她可久了,我也不断懒得搭理,今夜我就叫她出来给我下火。」
杨春在一旁劝道:「知秋,你少喝些酒,待会子还要站岗呢,若是醒倒了,我怎么与秦世旭交代?」
萧知秋道:「你少来管我,怎么,你做了个小官,就要压到我们那群弟兄头上了?论日子,你来的还没我久呢,现在好么,你就起头怕我被孔子明骂,扳连了你发家?」
第二十二章 逐出黎府
杨春闻萧知秋如斯说,忙道:「你那是什么话,我那不也是为了各人着想么,现在恰是多事之秋,若再出了乱子,遭殃的不是他人,就是咱们本身。」
张览道:「老杨你莫同他费口舌了,他喝着酒,本身都不晓得本身说的什么。」
杨春便道:「待会子你同米如流换了,教米如流站门岗,你守后门去,后门人鲜,只要无有上司来督察,你就是醒着也无事,门岗那处所,孔老迈过会子便来一趟,若闻着你的酒气,定就要问个事实了。」
米如流听罢乃道:「我才不守门呢,你把我排去巡查。」
杨春道:「亦可,那就宋文杰去守门,你与我二人巡查。」
不多,安息时间尽,世人便按着摆设各至其位,换下秦世旭一班人,如斯反频频复数趟,又吃了午食,皆有些疲了,可仍得站岗去,柳小刀便拖着身子,立在黎府大门口,立不多时,突然见孔子明从府里晃悠出来,忙低声道:「把稳,孔子明来了。」
柳小刀、杨宇轩、宋文杰、张览四人乃忙挺身抬头,而孔子明上阶至于大门旁,便问四人道:「今日你们那班,是该谁巡查?」
杨宇轩答道:「是该米如流与杨春。」
孔子明道:「那怎么刚才我看时,就杨春一人在走呢,米如流到哪里去了?」
杨宇轩道:「拉屎屙尿去了罢。」
孔子明笑一声不说话,就在门口站着,才三刻时间,那杨春已自照壁下过了三越,却仍不见米如流的踪影,曲到那半个时辰快完了,米如流才独一人跑过来,叫道:「该换班了,我叫秦世旭他们去。」未说完,见着孔子明,忙笑道:「哟,孔老迈也在,很勤勉嘛。」
孔子明则笑道:「巡查了半个时辰,可把你给累着了罢。」
米如流笑道:「哪里,都是为了黎府,我们累一点没什么的,老爷能舒心就好了。」
孔子明当即咤喝一声,道:「你还有脸与我笑?我问你,该你巡查,你跑哪里去了,怎么我就见着了杨春一小我?」
米如流闻之,忙道:「我昨日吃工具坏了肚子,在茅房呢,总不克不及那护院,连个茅房便去不得罢。」
此时,杨春又巡完一圈,孔子明便远把他叫住,高声问道:「杨春,刚才米如流说他家里孩子害了病,故急回家一趟,才托你一人巡查,可是实的?」
米如流闻,急朝杨春做神色,杨春却未看过来,忙回道:「是的是的,他是那般说的。」
米如流心中暗骂,孔子明已道:「米如流,黎府怕是留不住你了,你今日就还了腰牌,辞了差事罢。」
米如流听罢,忙道:「我说孔班头,都是出来混的,行个便利,日后也好相见,那洛阳城里,没那么不近情面的事,若非要那般较实,那那几十个家丁,你都哄走算了。」
孔子明笑道:「哄不哄他们,日后再说,可你犯了错,是定留不得的,不然这对的起那些认实干事的弟兄,至于腰牌衣裳那些工具,你也压了钱在,若想不还,留在身边做个纪念,倒也无事。」便又向杨宇轩四个道:「你们听着,也告诉其别人去,若以后还看见那个米如流往黎府进,就间接当做贼拿了。」言讫,负手往府里去,谓杨春道:「那米如流,我已辞了他了,你若是连个手下也管不住,赶早莫当那个小班头。」言讫,负手进府里了。
没几步孔子明便走远,米如流乃骂道:「娘嘞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洛阳城,哪个府的护院我不认得,寻个差事,不是易如反掌么,莫非我还奇怪你那黎府不成?」乃谓张览,道:「张览,你也随我去,包给你寻个功德,月钱比那里还高,不受那孙子的鸟气。」又谓世人,道:「那孔子明,不是个好人,你们痛快都辞了差事,跟我走了,我倒要看没了我们,他那管事的,还有人管不。」
张览笑道:「你翻了船,别也把我带下水了,我倒觉着那黎府挺括逸的,姓孔的刚来,需长长威风,你碰刀口上罢了,等过几日,你信不信,我们原先什么样,还得是什么样。」
杨春则跑上来,问米如流道:「那是怎么了,你怎么就被辞了?」
米如流道:「你说怎么了?杨春你是个蠢的么,我不是告诉了你我坏肚子拉稀么,怎么他说我回家,你还答是?」
杨春冤枉道:「你与他站在一路,我又怎么晓得你变没变话,他那么问,我也就只要那么答了。」
米如流气道:「迟早蠢死你。」时秦世旭一干人已来接班,世人去歇,米如流则将腰带解了,往名录房请辞去了。
今日差事罢,柳小刀候至杨迎春回来,两人便又去床上耍,因有杨迎春月事正临,故二人只是搂在一处说笑逗趣,然便如斯,也好不愉快。
如斯到了戌时末,二人吹灯已要睡了,却听见米如流在院中嚷嚷,继而便有他老婆叫道:「哎呀,你怎么醒成了那个样子,再喝多些,怕是都不晓得回来了。」
柳小刀闻之,乃谓杨迎春道:「我仍是进来看看罢,究竟结果我二人寄他篱下,多有情面往来,不是坏事。」乃忙披衣出门去,见米如流老婆扶着他往屋子走呢,便忙上前往搭手,道:「你那是怎么了,喝那么多久做什么?就算差事没了,也没必要如斯熬煎本身」
米如流闻之,叫道:「没了就没了,阿谁破黎府,谁还想呆,若不是他哪里干事轻松好混,我早就走了,现在姓孔的来,没有了好日子过,留下还不如走了。小刀,你猜我今夜与谁喝酒去了?与韩老迈。韩老迈现在在给一个姓尚的员外做护院班头,我一句话,他就教我明日去尚宅报导了。你莫看尚宅处所没得黎府大,可月钱比黎府高多了,给我一千七百文,每日当差六个时辰,管一顿午饭,若何?在洛阳城里,不错了,我米如流不是离了黎府,就没工作做的人物。做了将十年护院,我也是有门道的。小刀,你不如也辞了差事,跟我一齐去尚家干事,定比在那破黎府要强。」
柳小刀应道:「我先看看罢,若欠好做,再考虑另谋路子,若好做,就不费那气力了。」说着话,与米如流老婆齐把米如流扶上床,才归屋歇下。
米如流一去,秦世旭又将本身手下调了一个入那班来,以补上米如流的缺,而萧知秋那日醒了酒,夜里便同唐云睡觉去,第二日回来了吹嘘,然两日之后,他竟又与戚如梦打情骂俏,勾肩搭背的,似无事发作一般,可他与戚如梦虽好了,唐云却道萧知秋将她睡了要负责,天天来缠着,阎娇娇就骂她贱货,她就说阎娇娇婊子,那贱货婊子打在一处,又抓脸又扯头法,悍猛的很,一寡护院吓着了,竟都不敢上去拉开,萧知秋则怕惹打上身,早是暗暗溜了,而那二人打的起劲,那阎娇娇竟就把差事给忘了,四太太久等点心不来,一怒之下,叮咛里院总管将阎娇娇逐出黎府去,阎娇娇一走,萧知秋便又与唐云黏糊了起来。而因阎娇娇走,杨迎春的差事就变了,去顶阎娇娇的缺,每日与柳小刀一同在五更起,柳小刀去伙食房小睡,她则需曲去伺候蜜斯起床,待卯时后才气至伙食房吃饭,柳小刀怕她饿着,便买了许多酥饼在屋子里放着,杨迎春每早好拿一个填些肚子,柳小刀本身却不食,而杨迎春当差的时间一变,夜里便空闲了出来,硬把柳小刀拉去瓦舍听戏,如许一来,柳小刀的钱囊便一日比一日消瘦,更莫说每回听戏,杨迎春都要花钱买红缎子,送与几个伶人做礼。黎府发了一次月钱,柳小刀领罢,与米如流交了房租后,又没剩几了,而因天寒,黎府鲜有访客,揽野轿子的差事也算是淡了,想动手上已无几余钱,柳小刀便不由担忧起来。
那一日,城西齐令郎来造访黎令郎,黎海出来驱逐,入府将一个时辰后,齐令郎便独走出来,立大门口四处观望,柳小刀见之,忙问道:「令郎,您寻什么呢?」
齐令郎怨道:「那处所怎么连个轿子也没有?」
柳小刀忙道:「那些野轿子都在街上,常日不转进那里来,您若需要,叮咛我一声,我倒可替您去街上寻一顶来。」
齐令郎道:「那你速去,莫叫我久候。」
柳小刀乃忙奔下阶,跑出街去,不多时就领一顶野轿子回来,齐令郎乃下阶,说道:「去天兴绸庄。」即钻入轿去。
在前那轿夫乃从怀中摸出十文钱来,塞进柳小刀手里,道一声谢便抬轿而走,柳小刀见他们出了那路,就扭身要回岗位去,然方一转头,便见黎令郎不知何时已在死后,仓猝道:「见过黎令郎。」
黎令郎冷哼一声,即斥道:「做人干事,皆要堂堂正正,光光亮明,此乃人之大也,身为男儿丈夫,卑恭屈节于权财之下,又何言顶天登时乎?似尔那般蝇营狗苟,妄想此等小利,我黎府要你那下人又有何用,还指望你成事么。你今日就拾掇工具,滚出我黎府去。」言讫,负手就入了府中。
柳小刀忙逃上去,求饶道:「黎令郎,莫要如斯,我乃是一时神昏智乱,定不会有下回了,那一回就饶过我罢。」
黎令郎谓杨春道:「杨春,与我拦住他,我意已决,无需多说。」径入府。
杨春则拉住柳小刀,劝道:「小刀,算了罢,人家是奴才,岂会替咱们着想,你就认了那栽罢。」
柳小刀诉冤道:「你说我怎么了?挣私钱就单我一个么?那护院里,那家丁中,哪个没挣过,怎么偏我遇着他了?我那离了黎府,又到哪里去啊?」
张览道:「流年倒霉,你能怪谁,咱们的命就在人家手里,说捏死就捏死,你就别挣扎了,老诚恳实换了腰牌去,好歹也得一份洒脱。」
柳小刀听此,也无话可说,只得往名录房还了腰牌,又归去取了靴子来,与衣裳、刀一并还了,拿回本身押的三百文钱,与弟兄们做了别,离了黎府。
回至屋中,柳小刀思前想后,便欲求米如流说好话,问问韩杰可要本身,若韩杰不愿,那他再寻个差事,可就实是难了。
至于夜,酉时中,米如流便还家,柳小刀在屋里瞧得,忙排闼进来,道:「米哥米哥,且等等,我有事寻你。」
米如流道:「何事?」
柳小刀便道:「我请你街上喝酒去。」
米如流笑道:「你小子,今天怎么想起来请我喝酒了,必有隐情。」
柳小刀乃道:「米哥,你就说那顿白喝的酒,你去是不去?」
米如流笑道:「白喝的酒,傻子才不去,走着。」又朝屋里老婆喊道:「我跟小刀喝酒去了,你们自吃你们的。」
二人甚至街中,入酒家,柳小刀唤来了酱肉与酒,二人便碰杯对饮,柳小刀道:「米哥,不瞒你说,我却是有事要求你。」
米如流道:「什么事,说来我听。」
柳小刀道:「那不是今日,黎令郎那同窗齐令郎来访他么,之后就出府来说要野轿子,我见之,就为他揽了一顶来,可谁晓得,那轿夫把钱与我的时候,造黎令郎给看着了,他一言之下,就把我给辞了,我现在无事可做,便望你去与韩老迈说说,看看他可肯要我,教我有个差事谋生。」
米如流听罢便笑道:「你那是实不利了,怎么就教黎令郎给看见了。不外无事,阿谁黎府,做不做有什么要紧,明日我就与韩老迈说去,他若念着旧情,你那差事就算安妥了。」柳小刀乃忙谢米如流。
未多时,二人皆醒,柳小刀便付了酒钱,扶着米如流回了,既至院子,柳小刀见屋中火光透窗,便知该是杨迎春回来了,乃忙进屋去,杨迎春正歇窝床上,见他回来,便问道:「你到哪里去了,怎么那个时候才回来?」
柳小刀坐上床去,道:「我与米如流喝酒去了,你呢?我是酉时后进来的,那时候,你的差事也完了罢,怎么不见你回来?」
杨迎春道:「今日夫人有事,多留了我们会子。你与米如流喝酒做什么,他又不在黎府做了。」
柳小刀乃道:「他不在黎府做了,我差别样也被黎府给解雇了。」
杨迎春闻之惊坐起,问道:「什么?你被解雇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柳小刀便见今日被黎令郎遣退一事与杨迎春说了,道:「我请米如流喝酒去,就是想托他传个话与韩老迈,好使我能去他们那尚宅干事去。」
杨迎春道:「你觉着韩杰肯要你吗,他那处所比起黎府若何,能与你几月钱?」
柳小刀道:「韩老迈为人仗义,我如有求,他应该会应,尚宅应比黎府要小,但是月钱未必比黎府鄙吝,米如流一月都有一千七百文呢,只是在尚宅,要实实地做满六个时辰的差事,比起黎府来,可累很多。」
杨迎春乃自语道:「但愿莫又出什么乱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