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韩翃
故事是如许起头的----唐/天宝末年,诗人韩翃进士及第,正喜气洋洋。那时他看上了长安城一位绝色天姿的“柳姑娘”,二人一时频繁幽会,如胶似漆。但没多久,“安/史之乱”发作,安禄山兵临城下,韩翃便随淄青节度使侯希逸的大队人马分开了长安。虽说韩翃那一走即是三年,但心中却念念不忘那柳姑娘,他将本身那几年的积蓄拿出来,买了些上好的绫纙绸缎托人带去,还写了首诗夹在里面说:“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别人手”。那柳姑娘收到后,也回复了一首诗说:“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拜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那柳姑娘自知姿色鲜艳,恐叛臣进入长安后本身也不克不及幸免被劫,便削发为尼,躲入了一座佛寺。但标致人即便扮成尼姑也仍是标致,那小样儿“即便穿上马甲”也能被人认出来,所以那位大唐藩将沙仛利在夺回被安禄山所占领的长安后,竟然在那座其实不起眼的寺院里把柳姑娘给“挖”了出来,据为己有。贼平后,韩翃回到长安,有一天竟在城东南角碰见了柳姑娘。那会儿,柳姑娘正坐在车里,是她先看见韩翃的,她撩开车帘,对正在行路的韩翃说:“你是韩员外吗?”韩翃说“我就是啊,有什么事吗?”柳姑娘见他公然是往日的情郎韩翃,便垂泪说:“我是柳氏啊!如今我失身在沙仛利的府中,已经跑不出来了。明天我还要从那里路过,你如有时间,咱们就再见一面!”次日,韩翃如期来会,柳姑娘的车子到了后,她从车里扔出来一个用红布包着的香膏小盒子给韩翃,并呜咽着说“末身永诀了”,便车如电逝地有回到沙仛利的府中了。
那些天,韩翃全日闷闷不乐,恰逢临淄大校请他喝酒,席间,他便对世人诉说了本身的别扭。那大校手下有位将领叫许俊,少年气盛,听罢拍案而起,对韩翃夸下海口说:“请韩大人给柳姑娘写张条子我带上,只须一会儿,我就把柳姑娘从沙仛利家里抢回来!”您还别说,那许俊挺走运,匹马单枪闯进沙府,偏巧沙仛利没在家,他于是借题阐扬,说沙仛利在外面坠马了,派他回来接柳姑娘去探望安抚,成果就实被他把柳姑娘带了回来……
那是个幸福大团聚的美妙结局,故事出自唐人许尧佐所编写的《柳氏传》,后又被收进《承平广记》。虽为小说家言,不敷以信,但那些“足以信”的工作又能让你如何呢?人活的其实就是个兴趣,没必要较实儿,那样既无味,也很累。
韩翃,字君平,河南/南阳人也。生卒年均不详。唐/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登进士第,五、六年后入淄青节度使/侯希逸幕府任六品检校员外郎,大约三年后又随侯希逸回到长安,闲居了近十年。大历十年(公元776年)前后,再入汴宋节度留后/田神玉幕府处置,不久又转入汴州刺史/李忠臣幕府任职。唐/建中初年(公元780年)被授为五品驾部郎中。据唐人孟棨所着的《本领诗》一书记载,其时韩翃年迈且患病闲居在家,朝廷撰写造诰的部分缺人,中书省就请皇上亲身御点,于是皇上就点了“韩翃”的名字。下到中书省,官员门一查,竟有两小我的名字都叫韩翃,另一位是江淮刺史,便再请皇上明示,皇上复批曰“是写[春城无处不飞花]的阿谁韩翃!”
是啊,韩翃唯此诗最为出名,题为《寒食》(亦有录为《寒食日即事》),诗曰----“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其实那首诗是需要连系汗青布景才气理解的,古代有“寒食节”,定在清明前的一或两天,那个节是为纪念春秋时的介之推而设,纪念的体例是全国“禁生灶火”三天。为什么偏要以禁燃明火的体例来纪念他呢?本来,早在春秋时,介之推曾辅佐因避“骊姬之难”而亡命在外的晋文公/重耳胜利地返回晋国并得获王位。重耳回国后,一一恩赐当初随他一同亡命的隶属,却忘了奖赏介之推。介之推看到重耳的帝王基业已稳,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他做,就带着老母亲到一个叫“绵上”的山中隐居去了。过了一段时间,重耳突然想起了介子推,再寻他,却找不到了,非常懊悔。当他传闻介子推隐居在绵上山里时,就来找他归去,想给他高官厚禄。但介子推就是不出山,无法,重耳就用放火烧山的法子想逼介子推出山,成果,介子推也宁,最末抱树而被大火烧死。重耳为吊唁那位清廉恬淡的爱臣,遂令全国仕宦及苍生在他死的那天禁绝生火烧饭,只能吃凉的,后来则故名“寒食”。
领会了那一汗青典故,我们再反回头来看韩翃的那首诗,其意就不难理解了。因为在“寒食节”完毕的当晚,宫廷里凡是都要举行一个仪式,那就是由皇上出头具名亲身将“新火”赐给身边重要的近臣们,那也就是“日暮汉宫传蜡烛”的出处。那仪式意图有二:一是标记着寒食节已完毕,能够用火了;二是藉此仪式给臣子仕宦们提个醒,让各人向有功也不受禄的介子推进修,做好官,办妥差。所谓“轻烟散入五侯家”,那“五侯”指的当然是官位权贵之臣。韩翃的那首诗之所以深获唐德宗的赏识,就在于他把皇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若各人都很负责工做,而不提奖赏,皇受骗然快乐。
关于古代用“火”的问题,我想在那里多说几句,究竟结果是关乎日常生活的大问题。前人没有火柴,更无打火机,火柴是法国人德鲁森1816年在巴黎创造并造成的。1828年英国人钟斯在伦敦用氯酸钾也创造并造成了火柴。但在我们中国的唐/宋/元/明甚至清代的大部门年代,人们获得火种的办法照旧是“钻木取火”,或用铁器与艾绒击石取火。杜甫便有诗曰“家人钻火用青枫”,钻的是枫树。正因火种得之不容易,灭了再重燃就要很费时间,所以一般家庭每天都要精心地保留火种,办法是将燃炭埋入草堆,如斯即可以将火种维持很长时间。每天持续不竭地保留火种,不断到寒食节再通盘熄灭,是我们持续了两千多年的传统。而“清明节”后起头启用“新火”,如许的仪式其实是很有意思的。生活若是贫乏各类各样的“仪式”,就很乏味。从那一点看,今人就不如前人幸福,汉族也不如少数民族幸福。
“新火”并非同一先由皇上先赐给近臣、再一级级传到中下级仕宦以及全国各地的民间,不然那最初得到“新火”的人家,再过十年也点不上烧饭的锅。由皇上赐“新火”给近臣或重臣,只限于皇宫,而民间只须按规按时日,自行熄火燃火就能够了。宫中的“赐火”仪式每年是需要举行的,《全唐诗》第281卷中录有史延/韩浚/郑辕/王濯四人所写的《清明日赐百僚新火》的同题诗即可证。民间的“新火”因为需要从头钻木获取,需要时间,所以唐人王建的诗中便有“农家清明日/家家出火迟”的描述。当然,民间的平头苍生也能够向邻人家去求火种,没需要非得家家都去钻木,故宋代诗人王禹偁所写的那句出名的“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的意思就不言自明,其实不像以往有人所解读的“是因为那读书人穷得连油灯都点不起”的意思。
我们仍是转回头来说韩翃的诗。唐人高仲武所编的《中兴间气集》选了韩翃的七首诗,并在诗前的评点中说“韩员外诗/匠意近于史/兴致繁富/一篇一咏/朝士珍之/多士之选也……”高仲武所评价的“匠意近于史”,其实不大契合现实,因为韩翃所写的诗很少触及社会现实,对切身履历的“安/史之乱”及藩镇割据等纷乱时政似乎也熟视无睹。反之,他写给僧人道士或题在寺院道不雅中的诗却很多,抒发的也皆是“故山期采菊/秋水忆不雅鱼”之类的豹隐思惟。就关心现实方面,在大历十才子中,他其实不如钱起等人涉略的多。而“兴致繁富”的评语其实也不非常准确,因韩翃持久在处所节镇幕府里干事,所历之事及目光其实不很宽,那在他诗中即可看出,涉略的内容仍是较窄的。即便那“繁富”指的是情趣,也多为“雨余衫袖冷/风急马蹄轻”/“晓月暂飞千树里/秋河隔在数峰西”/“酒醒孤烛夜/衣冷千山早”之类的小觉得。而高仲武那最初一句“多士之选也”指的是应举之士多以韩诗为模板,当次要是指他的五言诗。
他的七律其实也有能见才华的,《送客水路归陕》一诗曰----
相风竿影晓来斜,渭水东流去不赊。
枕上未醒秦地酒,舟前已是陕人家。
春桥杨柳应齐叶,古县棠梨也做花。
好是吾贤佳赏地,行逢三月会连沙。
诗中之“斜”读霞音,“赊”读沙音。内容其实无甚,而中间的颔联与颈联较好,知那“客人”与韩翃分手上船时必然喝得烂醒,他顺流而下,家都到了而酒劲儿却还没过去,那当然是夸大写法。不外从中也可看出河中的水流很急,那客人要回的家也不算很遥远。古诗读来读去,读到最初其实就是要读那么一两句标致的句子,那句子好像数学中的摆列组合,比的也是谁能将那些汉字倒腾来倒腾去,此后组合得恬逸顺畅。再好比他还有一句“一片水光飞入户/千竿竹影乱登墙”,你说有什么深入的含义吗?没有!只是觉得他描景状物很准,对仗很工整,仅十四个字就能写成如许,不容易。
韩翃的五律数量也很多,写得大都浅白流利,让你觉得不坏,可也没到实能给你一板砖儿的震动。诗不克不及狠狠“打”人,做者也就退入二流,我认为韩翃便如斯。当然,任何风格与神韵的诗城市有读者,有人不喜好强烈,只喜好闲静;不喜好气焰,只喜好淡雅。那就读韩翃的《题僧房》之类的诗吧----
披衣闻客至,关锁此时开。鸣磬落日尽,卷帘秋色来。
名香连竹径,清梵出花台。身在心无住,他方到几回。
姚合的《极玄集》记他“官至中书舍人”,钱起也有《同王埍起居/程浩郎中/韩翃舍人题安国寺用上人院》诗,可知他仕末于四品的中书舍人。
2003/11/18于问天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