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耿湋
太原人耿湋，“大历十才子”之一，其生卒年已不成考，只知他中进士是在宝应二年（公元763年）。他留有一篇《省试骊珠诗》，唐代尺度的“以诗取士”五言六韵十二句诗体，在应试诗中，该算颇具才华的一首----
是日重泉下，言探径寸珠。龙鳞今不逆，鱼目也应殊。
掌上星初满，盘中月正孤。酬恩光莫及，照乘色难逾。
欲问投人否，先论按剑无。傥怜希代价，敢对此冰壶。
他考中进士能否靠的就是此诗，欠好说。《全唐诗》收他173首诗，还有十来首也是五言六韵十二句的编制，从侧面也可看出他是很操练过那种应试诗体的。登第后，他做的官是九品盩厔（读周至音/在陕西境内）县尉，诗人戴叔伦写有一首《酬盩厔耿少府湋见寄》的诗，从此中“流年不尽人自老/外事无端心已空”句来看，耿湋任县尉一职至少已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依此估量/他的生年约在公元720-730年之间）。尔后，他在长安做过一段八品的左拾遗，随后又充括图书使，在江淮一带呆了大约三年。诗人卢纶有《送耿拾遗湋充括图书使往江淮》一诗，可证。再之后，他所任之职为六品大理司法（约公元782年摆布），估量已到晚年。
与耿湋交往的名流良多，颜实卿/刘长卿/钱起/严维/戴叔伦/卢纶/李端/畅当/清江等人皆与他有过往或诗歌上的彼此赠答。《唐才子传》说他“与古之奇为莫逆之交”，考“古之奇”也是宝应二年登第，但二人诗中均未见到有所互赠，不知辛文房此说本于何处。耿湋诗中有很少几首写的是西北边塞题材及北方，但不知他何年去过。《戴叔伦诗集》（上海古籍出书社/1993年版/蒋寅校注本）中有一首题为《送耿十三湋复往辽海》的五律诗，虽未确定能否为戴叔伦所做，但不论是谁做的，标题问题很清晰，就是为耿湋送行。题中所言之“辽海”，在今渤海一带。耿湋因何事或就任何职而到过渤海地域，不晓得。那或许是在他任六品大理司法之前的那一段我们已不成考的期间里。
耿湋诗，多为恬淡明志，即便为官期间，也多心不在焉。吃皇粮却不专心致志地投身于工做，心思成天都放在做诗上，那在唐代诗人中不足为奇。他任盩厔县尉时，便如斯，《盩厔客舍》一诗，是他不放在眼里吏业、老惦念回家的实在写照----“寥寂荒垒下/客舍雨微微/门见苔生满/心惭吏到稀/篱花看未发/海燕欲先归/无限堪难过/谁家复捣衣”。不外，中间的那句“门见苔生满/心惭吏到稀”写得实挺好，让读者一会儿就感应他官卑位微、无人理会的窘况。
他的诗，在身手上有一种写做习惯，就是“述怀与状景”的并用或转换，上述那句即是如斯。再如“死生俱是梦/哀乐讵关身/远草光连水/春篁色离尘”，前面说了死生如梦，后面就以“远草光连水”的朦胧气象以及春竹颜色的反差来“补境”，一实一虚，看似不挨着，其内在诗意却是一致的。又如《题孺子寺》一诗的前四句----“半偈留何处/全身弃其中/雨余沙塔坏/月满雪山空”，前两句与后两句之间的连带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前面实写僧人的寥寂与无欲，后面则以景物来暗寓僧人的空灵心境。许多年前我听陕北民歌，那歌词用的就是那种技巧----“山桃花开在山顶顶上/要死要活妹子你快跟上”/“水地里的萝卜旱地里的瓜/因为找你我挨过人的打”……前面是景物，后面是实意，你认真一想，二者之间确实有关系。
别的，耿湋还很喜好运用对偶，有许多句子皆对得很出色，假使将它们看做对联，一对对写出来挂在墙上，绝对能起到清心明志的感化，我列举几条各人看----
“投人心似切/为客事皆难”
（因想谋个一官半职而去求人/那表情当然迫切
而远离家乡旅居异地/办什么事都难啊）
“家贫童仆慢/官罢友朋疏”
（家里没几钱时/连仆人都怠慢你
一但被罢了官/原先的伴侣们也就不来找你了）
“客久多人识/年高寡病归”
（旅居异地时间一长/连许多本地人都认识本身了
而年岁垂老时/各人其实也很厌恶你回来）
“暮鸟声偏苦/秋云色易阴”
（黄昏时/你感应飞鸟的啼声都充满了凄苦的味道
而秋天降临后/那白云也会变得阴郁而灰暗）
唐人姚合所编的《极玄集》共选了二十一位诗人，一般每人只选三、四首，最多者是八首。选耿湋的诗即是八首，（同选八首的还有钱起/郎士元/皇甫冉/司空曙）。姚合在集前的序中称所选诗人“皆诗家射雕手”，评价很高。而我认为将此集定名为“极玄”，既有“极妙”的意思，其实也还暗含着所选诗人皆属恬淡玄闲之流。姚合选耿湋的八首诗，有七首皆是五律，而耿湋的好诗，根本也多在五律中。不外，我认为还有几首好诗没被选进来，很可惜，在此我只举两首，请读者过瘾----
《秋晚卧疾/寄司空拾遗曙/卢少府纶》
寒几坐空堂，疏髯似积霜；老医迷旧疾，朽药误新方。
晚果红低树，秋苔绿遍墙；惭非蒋生径，不敢忘求羊。
那是首工整的五律，诗中的耿湋显然已至老年末年，又逢患病，故想起了老友司空曙与卢纶。首联表述本身老来孤独而凄凉；颔联更述久病而不治，连常给他看病的江湖郎中都屡次认为他的病照旧是老病，故开出的药方也是陈旧见解。出色的是颈联，以成熟压枝的果子暗喻人生的老成与友情的丰盛，以“绿遍墙”的“秋苔”来象征本身的心态照旧兴旺。尾联用了个“蒋生”的典故，大要指的是汉代的蒋诩，汉哀帝时任兖州刺史，以廉曲闻名，王莽篡政后便弃官回乡卧病不出。以此估量耿湋晚年有可能不满时政，弃官回乡隐居。我要举的第二首也是五律，题为《立春日宴高陵任明府宅》----
春灰今变候，密雪又霏霏。坐客齐心满，流年此会稀。
风成空处乱，素积夜来飞。且共衔杯酒，陶潜不得归。
此诗我们可看出，他照旧用的是本身最擅长的“述怀与状景”法----密密而下的春雪是个极好的铺垫，它几乎就犹如满座贵宾，那心，也因酣畅的聚 会而满满的，只怕如许幸福的光阴越来越少；正所谓人老了，对老伴侣而言可实就是聊一次少一次、日子不多了。人生啊，想想何为幸福？还不是能同良知喝喝小酒儿、聊聊小天儿！我如果人到老年末年，也那么想，也玩儿，不做闲事儿，因那“闲事儿”皆是在他人看了羡慕而本身最知苦处的，正如我如今写着的那本《大唐诗人讲演录》。
2003/11/17于问天楼
流水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