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酒的喜欢,大要是缘起于白居易那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他诗中的那杯酒,不只温暖了风雪夜归人,更在许多人心里,种下了浪漫的情结。
从滴酒不沾,到有了青梅煮酒的兴致,再后来更有对月浅酌的闲雅。那个过程,好像酿一壶月光酒,隽永绵长,唇齿留香。
有一坛酒,在岁月里窖藏了数千年,留存了太多的文化和故事。似乎每一本古书,都被诗酒情怀浸润过,于流年温顺的记忆中,透露它的清芳。
在那些未知的年代,有许多未知的灵魂,与我们有过温暖的相逢。只是光阴深厚如海,相互在人生来往来来往去间,淡了陈迹。
相传,夏禹期间的仪狄创造了酿酒,之后又有了杜康造酒的传说。曹操的《短歌行》里写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从此频繁收支于诗书中,能够添兴助雅,能够消愁解忧,能够颐养脾气,能够熏醒四时。
“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舂黄齑,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昔时浣纱女宰杀了一只鸡,给了百里奚一杯博取功名的酒,才有了那首幽怨动人的《琴歌》。
而卓文君为了和司马相如长相厮守,不吝私奔当垆卖酒,一曲《白头吟》,唱尽了一个女子对恋爱的忠贞与决绝。
中国古代诗人,性嗜酒,那一醒即是千年
唐朝时,几文人骚人,将诗浸泡在酒里,整个长安城洋溢着浓重的酒香,千百年来,始末挥之不去。
豪宕诗人李白一生嗜酒,因为酒,他文思若泉涌。因为酒,他能够傲视天子,杨贵妃为他端砚,高力士为他提靴。他用五花马、令媛裘换取琼浆,最初醒酒捞月,葬身江河。
伤时感事的杜甫,也有狂放不羁的一面,他写下《饮中八仙歌》。诗中八位酒仙,在长安城里,过着饮酒赋诗的奔放豪宕生活。杯中琼浆,让他忘记烦忧,醇香了诗句。
浪漫多情的白居易自称为醒吟先生,他爱酒、爱诗、爱琴、爱漂亮人。每遇良辰美景,便邀客来家,拂酒坛、开诗箧,捧丝竹。
他贬为江州司马,与琵琶女乐海角沉溺堕落,相逢了解。他写下“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老时却斥逐更爱的樊素和小蛮,陶然独酌,幕天席地。
魏晋时,有竹林七贤,他们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天然。弃典范而尚老庄,蔑礼制而崇放达。相邀于竹林深山,肆意欢宴,纵歌喝酒。刘伶一醒千日,更是古今奇谈。他们借酒来逃避风云乱世,在亦醒亦醒中,向后世讲述其超然凡尘的魏晋风骨。
曾经误落尘网的陶渊明,放下了彭泽令,归隐田园,采菊东篱。他亲身荷锄耕田,植菊酿酒。那一生,陶潜更爱的就是菊花和琼浆,他写下《饮酒》二十首,自娱自乐,悠然南山。半壶酒,一张琴,喝醒了梦回桃花源,与村叟黄童,过上安身立命的生活。
若是说酒浸润了唐诗,同样酒也温暖了宋词。苏轼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彼苍”的落落襟怀,又在如梦的人生里看离合悲欢,阴晴圆缺。
奉旨填词的柳三变,则是“忍把浮名,换了浅吟低唱”。阑干拍遍的辛弃疾,将满腔凌云壮志,赋予杯盏,写下了“谁共我,醒明月”的词篇。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李清照的词酒婉约而难过,像遣不散的闲愁,若无计可消弭的相思。昔时陆游和唐琬沈园重逢,唐琬亲身为陆游送上一壶酒,令他忆起前尘往事,百感交集,题下“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的千古绝唱。
欧阳修一生喜酒,徘徊于山川间,日子风清月白,惬意逍遥。晚年的欧阳修,藏书万卷,在琴棋诗酒中,陶然度岁,怡然四时。他的酒,有了境界,宠辱皆忘,名利尽销。
元明清的酒,亦是潇洒疏狂,醒醒参半。“鹤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几事,都付笑谈中。”《三国演义》的酒,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大方豪情。
“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变成,因名为“万艳同杯” ”《红楼梦》里的酒,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意味,风流韵致。
中国古代诗人,性嗜酒,那一醒即是千年
饮酒的处所,亦有多处选择。有在大雅之堂,也有在闹街酒肆。有在山川之畔,也有在翠微之中。李白仗剑云游,醒于扁舟之上;王翰在荒凉的边塞,醒卧于疆场,不问明日能否马革裹尸。而杜牧在纷繁细雨的清明,能否找到了那家隐于山林雾霭的杏花村?
端午节饮“黄酒”,重阳节饮“菊花酒”,元旦夜的“贵情面”。无论大末节日、婚丧嫁娶、宗教祭祀,都离不开那一壶佳酿。上至宫廷盛宴,下至苍生农家,那杯酒从千年喝到今朝,由日暮喝到晨晓。
都说,全国没有不散的筵席。那锦绣如织的人世,谁会是阿谁与你执手交杯,又一同离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