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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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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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华录

  一

  塞外漫空。蓝到至深处,像是洪荒时代的大海,虚浮着一轮冰凉的秋月。

  天是出奇的高,地是出奇的远,月亮是出奇的小而薄。寒霜似的白,像一张没有血气的久病的脸。那不是汴京的月。汴京的月亮永久是丰腴明润的。小巧的象牙白,挂在杏树的梢儿上,清清净净,就像大宋朝的青花玉瓷。

  又到八月半了。今夜的汴梁城中,花前柳下,能否仍有大雅的名流在联诗弄月?只怕亦是月色千里,空照京华了。

  若是早先时呢?精洁的天井里,一池水芙蓉开得正好。米粒子似的木樨隐在肥大的绿叶间,四处是甜甜静静的香气。软软的夜风轻拂,无数纱衫,款款地飘起又落下。流霞酒倾在水晶琉璃盏中,影沉沉的胭脂色。佐酒的有香雪藕和玉脂糕。喝到夜半,酒阑客散,单独登楼,推窗望去,街衢间花灯未灭。延绵不竭的流红色,水气泱泱,婉丽至极……

  夹带着黄沙的繁重的风吼叫着迎面袭来,把我的面颊打的生疼生疼。往昔的富贵如潮流般急速退去。举目处仍然是天高地迥,关河萧瑟。没有树,没有人,没有灯火,天上是孤孤独单的秋月,瑟瑟的几点寒星轻颤不行。我叹了口气,眼中空空的。心里却是满满的。满满的拆着一小我的影子。清素简淡,渊雅有才,笑容明澈如星汉绚烂,泪水冰冷……

  想起来实是好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竟是连边幅都没有留神呢。

  我软软地歪在床上,半合着眼。湘妃竹帘卷了起来,落日的红光落到我的脸上,凉薄如水。我微微地偏过甚去。刚刚打发走了一群名人贵客。满耳的笙歌突然沉寂,心里空落得荒。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流过肘弯,滑进浓密的发丝里。我厌恶那无端的闲愁,赶紧悄悄地拭了去。

  案上堆驰名贵的紫茸和霞叠,累累的黄金也不知有几十百两。今夜那客人出手可实阔绰,利物在落日的余光下浮泛着湿冷的红光,只不经意的一瞥就把我的双目刺得生痛。

  卧房外,妈妈又在催了。锐意压低的沙哑的嗓音,絮絮的传入我的耳中。“京西大贾……,略一点染就是黄金百两……,若是攀上了那个贵客,还愁没有金山银山你花么?……”

  我悄悄地皱了皱眉。在风尘中鬼混了十多年,有四种人是我最不肯定见的。我厌怠出手豪阔的名绅富商,厌怠仗势欺人的世家显贵,厌怠自恃才倾全国,因而成日聒噪不已的风流名流,厌怠浮浪轻薄的少年郎君。事实上,我已厌怠了所有在青楼寻欢的俗世须眉。我晓得为了那百两黄金我迟早还得见那小我,却照旧半躺在床上不肯动身。那小小的违逆使我称心。妈妈实是有些急了。隔着门不竭地唤我,“我的祖宗,我的菩萨,你就能狠心让财神爷那么等着吗?”我悄悄的笑了。我愿意让他等着,妈妈又能如何呢?在那些远走的属于她的年代里,天然也有过五陵年少争缠头的全盛光景。到现在红颜老去,风华不复,虽也养着几个姊姊妹妹,她们常年的倚栏卖笑还不敷章安坊一日的茶水钱。而我回眸一笑即是令媛散落。可是我其实不常笑。世道茫茫,苍生何限。每天游走在章安坊门下的须眉如潮流般川流不息,究竟结果能有几人看到了我精致笑容下那颗孤单无靠的心呢?我把头蒙在被中,不再理睬妈妈的摧请,一小我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时,落日早已落下,月亮也升至当空高处,只能看到小半个。一天的星星闪闪灼烁的,像碧蓝长河中冷粼粼的波光。我坐在妆镜前,握着一柄玳瑁梳子,成心地,缓缓地梳着头。倒映在黄铜古镜上的,是三千长发飘散如烟。我晓得一瞬目间我所看到的就会是雪满白头。韶华无凭。我的韶华尤其不成信。妈妈又在隔窗唤我了,“师师起来了么?起来了就快出来吧。”我在心中悄悄地说,“师师不出来,师师永久也不出来了。”然而仍是把梳子一扔,推开了门。

  书斋里只点了一盏垂丝煖雪灯。寒洁的光晕压得低低的。一小我坐在墙角的描金交椅上,竟只是穿戴件通俗的青布长衫。我随意地坐到书斋的另一头。妈妈换了壶新茶,在冻烟鼎内点了数收伽楠香,笑吟吟地掩门进来了。房中只剩了我与那目生的须眉。他应该向我诉说思慕之苦,应该歌颂我的斑斓,应该从袖中掏出一卷诗稿来请我批评,应该斟杯酒送到我的唇边,应该将我搂在怀里亲吻我的秀发。然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为了那区区俗恶的金银利物就想我主动前来巴结么?我不再看他,自倒了盏热茶喝了,抱过琴来。

  我自八岁上跟从汴京最出名的琴师学琴,十年苦练,寒暑不辍。初时只是被妈妈逼着哄着,而十年后当我名满京华的时候,一张七弦古琴已是我生射中不成离弃的一部门,那喧哗尘世间唯一的依靠和屏障。每天都有太多的时机面临我不肯一见的须眉,在那样的时候我只要抱琴向隅而弹。几年来,我的娴熟琴技为我博得煌煌声名,而实正愿意潜心聆听的永久只要一个抚琴的本身。一奏喝彩,再奏称善,三奏便要不耐烦起来。都是达官权贵,名人雅士,未必不解音律,可是谁来青楼是为了识音的呢?在二十岁的年纪里我有煊赫的声名,挥霍不尽的资财,数不清的闲雅清贵的恋人。可是我大白,事实上我只是一朵被秋霜打过在暴风中摇曳不行的残败的莲花,说不定哪天便会毫无声息地凋谢成泥。然而至少在有琴声缠护的时候我是平安的,不受风尘的侵袭,拥有一颗完好的贞静的心。在没有人婉言避免的时候,我愿意像如许永久地弹奏下去,弹到生命结束的一刻。

  一声清锐的鸡鸣打断了我的琴声,我蓦然惊觉,从本身的世界中醒转过来。房中灯已灭,香已尽,晨曦透窗,竟已是翌日朝晨了。我抱琴而起,走向卧房。余光一瞥间,恍然看到房中还有小我在,竹青色的,脸向暗处微微低垂着,看不清楚,颊上却又似乎挂着一点晶莹的小圆珠子,在朝日的光辉下一明一暗的忽闪着。是在流泪么?我恍然一怔。那才想起昨夜本来是陪着客的。

  银红色的薄纱帷帘垂了下来,卧房里光线很暗。我单独拥衾坐在床上,却是没有一点睡意。心中只是诧异,莫非百两黄金就是为了听我一夜的清弹么?那么多年的风尘阅历,却还从未碰见过如斯奇异的人呢。他会是谁呢?似乎,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郎君?可似乎又觉得,该是在四十以外?事实是胖是瘦,是丑是俊?记不清,记不清了。看的时候就没带着心吧。

  向阳渐高,日色比先时清楚了许多。射落到床头悬挂的舞鸾青镜上,虚浮着一层淡荧荧的流光,甚是都雅。我呆呆地望了片刻,突然惊觉到镜中的本身,双眉弯弯,嘴角微翘,清楚是盈盈地含着笑意。我伸手取下铜镜,捧到面前细看时,两颊微现红晕,越发见得满面的春光喜气。我呆了一呆。手中的镜子不自觉地摔落到被褥上。几年来,我的笑容好像一件货色在豪华的殿堂里高价出卖。没有人的处所我久已不知若何浅笑了。

  生活并没有因为那奇异的一夜而有所改动。变了的是我的心境。仍然在接客与送客间打发着繁冗的光阴。然而我不再对峙那冰霜似的冷漠。自幼表露在风尘之中,干裂了枯朽了的心突然又变得如十多年前那么的温润柔嫩。我爱那凡尘世间,爱她的一切喜乐和忧愁。我向每一小我温婉地笑着,想象他们穿青布长衫的样子,固然,我晓得,他们全都不会是他。

  然而,几天后,车水马龙的章安坊却突然冷寂,从此不再有一个清客临降。实是史无前例的希罕事,妈妈整天惶惶,仆人们低声密语地传说着是我得功了某个权贵。

  我无意理睬。每日抚琴,看花,临帖,抱膝坐在日渐清凉的秋风里。无端地错觉本身是在深闺自怜的少女。淡淡的难过,淡淡的寥寂,登楼放目时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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