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北大哲学教授何怀宏的以书会友

读书｜北大哲学传授何怀宏的以书会友

《生活与忆念》

何怀宏 著

领读|湖南人民出书社出书

本书是北京大学传授何怀宏的政治哲学散文集，历时5年，由35篇做品结集而成。本书收录的文章，多为书评序跋、题记讲演、保举语、书单，甚至对一些学者的回忆等，更包罗了何怀宏数年来独到的阅读体味，为爱思者选书、读书指引了门径。做者以伦理与人生哲学为切入点，对汗青与现代、思惟与现实停止了深切的思虑，论见独到，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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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忆中生活与缔造

20世纪是狂风骤雨的年代。那先是发作在欧洲，第一次世界大战次要是欧洲的战争，而法国又首当其冲，每次都要绞杀英、法、德几十万年轻人的几次大战役都是发作在法国。

时局是严重动乱的，但也有一个法国人似乎与之完全无关，他因为严峻的哮喘只能生活在自家的密屋里。他的生活习惯和一般人也是倒置的。他每天晚上起头写做，每天清晨降临的时候起头入眠，并总担忧鄙人一个晚上到来之前本身就可能死去，但他仍是写完了，前后费时十多年，最末完成了一部多卷本的、总共近300万字的巨著。

那小我就是普鲁斯特，他生于普法战争完毕后巴黎公社浴血的那一年（1871），在颠末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死去（1922）。但是，在他的那部次要做品中，你似乎看不到几风云际会的“时代”，当然，里面仍是有星星点点的“光阴”，以至他的书名就是用《追想逝水韶华》（曲译是“寻求失去的时间”）。那是他小我的韶华，是他本身的光阴。那“光阴”对他来说，其实不比“时代”对他次要。就像卡夫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发作的当天，日志里只是写了寥寥的几个字：“德国对俄国宣战。下战书泅水。”前者是时代的严重事务，后者只是他本身的工作。卡夫卡也是连结着本身的生活节律。而奥登却说卡夫卡和他的时代的关系，就跟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和他们的时代的关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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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怀宏近照

《追想逝水韶华》里也会写到一点时局、战争，但次要仍是对小我生活的回忆，尤其是对本身青春韶华的回忆。不外，他的做品能否流行，看来仍是几有点依赖于时代的因素。第一卷《在斯万家那边》在大战前夜出书，乏人问津。第二卷《在少女们身旁》在大战后出书，末于引起了存眷并获得龚古尔奖。

普鲁斯特认为人的实正的生命是“回忆中的生活”，或者说，人的生活只要在回忆中方构成“实在的生活”。但那也许是因为他在回忆中有缔造。因而，他使过去的生活在本身回忆中的“第二次发作”比“第一次发作”似乎还呈现得更为实在。回忆也使他更逼真地感应那活泼的生命。

回忆中的生活是再次的生活，是从头履历的生活。“从没有被回忆过的生活”是不是都有些遗憾？过去的生活不再被回忆，有时可能是因为灭亡的打断，或者仆人翁的改换——好比移情别恋了的昔日恋爱，会像枯萎了的花朵不再有人看管。还有些人是“动作的伟人”，他们立功立业，只是往前走，他们没必要本身回忆，而是任由后人去回忆和评说。然而，至少关于“不雅念的人”来说，回忆看来必不成少。不外，汗青学家回忆的多是别人和前人，文学家回忆的则多是本身、是今人。而按哲学家柏拉图的说法，进修其实也是回忆，回忆是在我们各人出生以前心中或灵魂中就本有的工具。

不外，无论我们心里曾经有如何的先天，要回忆还必需有可供回忆的后天质料，哪怕那些质料只是做为触媒。而普鲁斯特是不缺那些质料的，他身世于富有的家庭，父亲是有名的学者，上过法国更好的学校，家里经常是宾客盈门，本身也一度交游甚广。但后出处于严峻的疾病，他越来越不克不及见人了，而创做的时间也已经到来，缔造的前提也已具备。他也愿意起头过一种与世隔断的生活。他说：“如今我觉得那种生活值得一过，因为我觉得有可能阐明它，阐明那种我们在暗中中看到的、不竭遭到歪曲的生活，还它实在的原来面目。”与世隔断，或至少与那个喧哗的世界和别人连结某种间隔，也恰是为了能更深切一步地关心别人，因为“那种事与他们在一路是做不成的”。

时空是我们的存在体例，而时间似乎比空间更有“灵性”。肉体帮我们占住空间，而意识助我们感触感染时间。但时间必定是要流逝（也就是“流失”）的，我们在时间中获得我们的生命及对生命的自我意识，但我们同时也在不竭“失去”。于是人不克不及不又试图抵御时间，抵御遗忘——先是抵御本身的遗忘，然后是抵御别人对本身的遗忘。

普鲁斯特的那部巨著末于抓住了一些逝去的光阴，固然也不是永久抓住。就像做者在那本书的一个注里写到的：“像我的肉身一样，我的著做最末有一天会死去。然而，看待灭亡唯有逆来顺受。我们愿意承受如许的设法，我们本身十年后与世长辞，我们的做品百年后寿末正寝。万寿无疆对人和对做品都是不成能的。”

而那可能就是严格的生活法例，也是艺术法例。普鲁斯特引维克多·雨果的话“青草应该生长，孩子们必需死去”之后接着说：“我们本身也在吃尽含辛茹苦中死去，以便让青草生长，茂密的青草般的多产做品不是产生于遗忘，而是产生于永久的生命，一代又一代的人们踏着青草，毫掉臂忌长逝于青草下的人们，愉快地前来用他们的‘草地上的午餐’。”

也许，若是没有一个永久的记忆者的话，人类抓住记忆的任何勤奋最末将仍然是徒劳的，但我们仍是需要测验考试。那不只是因为对一些人来说，舍此就没有他们认为本身最值得做也最擅长做的工作，还因为回忆通过重现和阐明而再次付与我们已经磨灭的生活以一种新的生命和意义。

做者：何怀宏

编纂：金久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