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音清透稚嫩的合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 天……”,我光脚走过地毯,撩起花边精巧的白蕾丝窗帘,隔着一扇玻璃看阳台朦胧而亮堂的清晨,晨雨后的窗台上紫色的蝴蝶兰又开了。青草茵茵的巷子,路边,一路爬满丛丛水红色小花。路从窗下延伸,花香浮动在窗前,那封信,我想,它必然还邮走在那条路上。
眺望许久,在翻开的窗前坐下,望着案头阿谁标致的瓶子,瓶里拆满干花,华丽的方纸为它封缄,落日红的蝴蝶结飘飘欲飞,旁边是一叠和那些花儿一样缤纷的彩笺。欣欣然摊开,一封封地写,用绿色的抒写问候,用粉色的抒写思念,用红色的抒写恋爱,用紫色的抒写浪漫,用蓝色的抒写忧郁,用橙色的抒写心愿……剩下黄色,想了想,就用它抒写思念吧。不经意间,我想起了白色,那朴实的纸页。
悠扬的歌声,在悲欢的极致中流落。
远眺,那条望 不到尽头的巷子,路上有我一封十八页的信件,我晓得,那是用最通俗的白纸书写的。
认真地寻找,没有白色的信笺。
确实没有!
我的心一霎时莫名的失落;想到那些新写的手札即将发出,表情又稍稍的愉悦起来。取出邮票和信封,用秀气的字迹填写,我一怔,我已许久许久没有至朋老友的门商标以及邮编了。一种衰败的觉得,就象衰败在风中一样……
歌声续断:“晚风拂柳笛声残,落日山外山……”,苍莽的光阴!
苍莽的光阴和着清亮而绚烂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勾勒出一地的斑班驳驳,阳光之下,光影之上,一张白色的吊床在风中悄悄荡漾。走出版房,越过走廊,提起长裙飘下楼来,在吊床上,闭上眼睛,任点点阳光穿过眼帘,一切景物都在心灵深处有了一层梦幻色彩。飘荡,飘荡……
就那么闭着眼睛,又是那一条路,和频频的歌声一样悠长的巷子,总也走不到尽头。惚惚恍恍的吊床,惚惚恍恍的光阴,那一路水红色的小花在思念里肆意的盛开,斑斓得让人绝望!
以及那些斑斓的彩笺。
熟悉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
他说:“我的信正走在路上,十八页,我整整写了一个夜晚!”
她说:“他又来信了,你快帮我看看!”
她,于是拿起笔,在我旁边坐下,展开手中的信页:
“亲爱的元元:
你好!……”
“元元?”
我游移的望着她,那对娇小的梨涡在她唇角边一闪,她新月似的眼睛立即柔情四溢,说:“那是他给我的名字,他喜好那么叫我。”
“哦!”
我们起头读信。不,应该是,是我和她一路分享她的情书,不断以来她都是如许。她在量疑的语句下面划出线条,末端,一句一句讨论句中可能引申的内涵,我总笑她太敏感,她回我一句,说:“甜美自己就是一种承担。”
她是我的闺中密友,曾经是一个叫淑叶的、娇小小巧的女孩,白净而圆乎乎的小脸,还有很柔的圆乎乎的小手。初中结业的那年元旦,她在晚会上的一个歌舞剧中扮演一位活泼的小女兵。阿谁夜晚,阿谁标致的女孩,很久以后仍然是学友们热心谈及的话题。就在阿谁晚上,在几千双眼睛中,有一双眼睛和我们一样喜悦地望着她。几年过去了,他早一年去读医科大学,第二年,她也去阿谁城市读外贸英语。
有一天,他和她高中同班的一个男生去看她,他们很天然的了解了,周日和假期的聚会也垂垂多了。在一个目生的城市里,那种来自故乡的友情很容易近乎亲情,良多伴侣聚在一路就有回到家的觉得,那些昨日的光阴,在无邪烂漫中好象倒流而来。
他们越来越熟悉了,他很细心,也很体谅,他是他们院校的学生会 ,又写得一手好诗,偶然也有小诗送她,但都无关感情,说是商讨如此。她也从未多想,只感应和各人在一路十分高兴。他谈起良多淑叶在中学的往昔,包罗那次晚会上她获得演出二等奖的事。那些,淑叶惊讶到本身差不多全忘了,而他却逐个记得。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那天,她突然收到他的来信,她心跳了,脸也微微地发热。那是第一次收到男孩的手札,她急于想晓得信中的内容,又在七上八下中不敢随便拆封。
信,最末拆开了,里面并没有让她心跳耳热的字句。他说,你若是还没有男伴侣的话,想给你介绍一个,就是第一次和我一路去看你的阿谁男孩。她漠然一笑,心想,用得着吗。她有点快乐、又有点遗憾。快乐的是,还可以和他自由自在的相处;遗憾的是,若是有一份感情给本身,那究竟结果是幸福的,但却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信起头多起来;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叫她“元元”。她仍是圆乎乎的脸,很柔的圆乎乎的手,但愈加的小巧高雅了。关于他给她介绍男伴侣的事,曲到称号她为“亲爱的元元”,他再也绝口不提。从谈婚论嫁始,那就成了她取笑他的话柄,而他也取笑她,那么容易就让他“算计”了。
闭着眼睛,却关不住一个发自心底的笑靥;叶声滚滚,把粼粼的阳光折射成彩虹的碎片。彩笺飞扬,和那飘忽 不定的歌声,以及象歌声里的光阴一样的往事。
渐渐张开眼睛,一串串粉白的细碎小花在茶青的树叶间若隐若现,一种强烈的愿望,抱着一大束如许散发着淡淡粉白荧光的花儿,再戴上同样的花环,奔上那条巷子,伫立在阳光里,恬美地浅笑,静静地期待。
初升的太阳斜斜擦过每一个树梢,花儿总会象睡去一样风干,于心不忍;脑海里,又是那瓶干花;又是那些彩笺,又是淑叶嬉闹着诘问那封仍然在路上的信;又是清透稚嫩的童声浑不解忧愁的吟唱——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盈盈一握,似乎最初一杯薄酒,一个“寒”字涌上心头,鸿雁传书的美谈在看似平平里已云水不知处。几谆谆的教导,几殷殷的 叮嘱,几羞怯的爱恋,几缠绵的心愿,几凄婉的迷恋,几悔悟的不安……那些都成了断袂,飘然而去,离亭外,一帆烟雨。
工夫荏苒,流失的看似几页再也无法捧读的素笺,失去的却是心心相连的期盼,润似春雨、热泪如斯的温暖!
飞身回到窗前,解开瓶上丝带,封存的记忆和那些花儿一样鲜艳;一枚蝴蝶兰的花瓣通明哀艳、悠悠地飘落桌边,记得又一个蝴蝶兰盛开的季节,碰见他,问起那封几年后还没有收到的信件,晚霞漫天中,他说:“没写什么,那只是我此生写得最长的 ,就算是对你永久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