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山楂树
——看《远方的山楂树》想到的(一)
文/老庄友华2020-4-22
庚子新年,新冠疫情弥天。宅家久了或有憋屈,但时间丰裕,可肆意消遣。我近几年看电视,大致只看收集推出的片子、电视剧。
《远方的山楂树》是一部正在热播的48集持续剧。那个剧名让我料想,应该是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年代剧。我做过知青,比力关心那类话题,就一鼓做气看了下来,不承想产生了许多打动感概、回忆联想。
一
《山楂树》是出名的苏联歌曲。很多苏联歌曲,包罗《巷子》《三套车》《喀秋莎》等等,我早在做知青的年代,就已熟稔于心、爱听能唱了。
做为《远方的山楂树》的主题曲,《山楂树》的旋律,不断陪伴着剧情的展开,贯彻到全剧的始末。剧中频频咏唱的歌词,频频奏响的音乐,让我觉得到漂亮而亲热,忍不住浮想联翩,情感颠簸,竟是一次次老泪潸然。
熟悉的旋律,容易让人产生共识。打动人的歌曲,其实不必然需要非分特别优良。那首《山楂树》,若是让90后00后听,也可能难以入耳入心。许多工具,要有过来人的阅历,方能咂摸出此中的诸多滋味。
我从15到17岁,做过两年多知青。同去那家国营林场的,有近百号知青。各人白日收工,晚上多按伴侣圈聚会。我们一帮伴侣,没少去树林里练摔跤、打沙袋。那岁首通行森林规则,要拳头硬、胆子大加死党多,才气高人一头。
知青们住在仓库般的集体宿舍,唱唱歌吹吹口琴,就算高端娱乐了。裤兜里插收口琴,曾经是我们的标配。其原因除了乐器稀缺,各人也一致认识到:照顾口琴不算凶器,却能当做兵器。成果是打架实很多,但从没见人动过口琴。
苏联歌曲昔时是禁歌。《远方的山楂树》中,蒋欣童唱歌被举报,具有汗青的实在性。知青们遍及爱唱禁歌,大要因为那类歌,让人有一种本能的亲热感。比起硬朗的红歌,那些歌明显多出了轻柔而幽雅的情调、恋爱与人道的内涵。
据说林令郎立果,文革中竟然热爱西方的爵士乐。然而那种顶层贵族的豪侈品,却远远超出了布衣苍生的视界与想象。我们的高兴只能是:不知谁、从哪里找来了几本皱巴巴的老旧歌集,有早年的民歌,还有苏联歌曲。
我们那帮愣头青,竟然照着简谱,就学唱起苏联歌曲。多年之后,听了歌星的演唱,才晓得我们过去唱的虽不太准,却也没有太离谱。
阿谁年代,唱红歌才是合理、并且必需的。我至今忘不了许多颂歌、诗词歌、语录歌、样板戏……俺以至还屡次亲身登台演出。
应该是为了“十一”晚会,林场决定抽人脱产一个月,集中排演文艺节目。那逃离辛苦劳动的美差,俺不知怎么就幸运了。我们几个男生得陇而望蜀,不肯受集体排演的约束,就提出自排节目,包管不耽搁表演,不意竟获得了恩准。
我们后来表演的,是《智取威虎山》中审栾平的一幕。俺出演杨子荣,斗志昂扬的放声高歌几番。至于那演出效果嘛,好在昔时没有灌音录像。更好在俺不似后来的毕姥爷:唱着唱着就口无遮拦犯了忌。
良多记忆,都是铭肌镂骨的。那些知青年代的歌曲,牵扯着我们太多太多的回不去:易逝的岁月,萌动的青春,生活的酸甜苦辣,前途的希望绝望……
二
有位出名的京剧演员说:世界上只要两种人,一种喜好京剧,另一种不晓得本身喜好京剧。
那番话自信满满,出色纷呈,不谛闪闪发光的金句。但那种说法,若是放回畴前,也许还只是太夸大;然而要说如今,就是实实的痴人说梦了。
我晓得父亲是喜好京剧的,他们那代人实喜好京剧的应该很多。我们那代人还在上小学,老戏就遭到了批判、封禁。我们贫乏从小的熏陶、培育,如今听传统京剧,根本上无感无语,若何能妄言喜好?
京剧是传统戏剧的顶峰。我们那个民族,演出艺术似乎早期发育不全,在元代才有戏曲呈现,到清朝欣赏性演出形式仍然太少。多亏慈禧太后暨皇家的偏心加持,京剧才得以无以复加,冠冕堂皇的成为国学。民国往后,跟着片子、电视剧等欣赏节目标丰硕繁荣,京剧喜好愈来愈小寡化。那类艺术市场的不竭萎缩,应当是一定的、无法阻挠的。
江青主导的京剧变革,能够说让京剧的生命得到了延续。自60年代以来,对传统京剧从内容到形式停止现代改进,包罗引进钢琴伴奏等等,应该说是很有需要,也卓有实效的。然而,那些戏中充溢着太多斗争、暴力的不雅念,并被抬举到“革命现代样板戏”的神坛上,借以扫荡各类文化艺术,就非常荒唐了。
我们那代人,是听着、唱着那些样板戏长大的。故而才会至今仍然爱听、爱唱那些曲调。如今的90后00后若是听样板戏,或许比我们听传统京剧更惨,大要会如聆天书、完全蒙圈。
马克思年轻的时候,似乎也曾“唯心”的阐发问题:“关于不懂音乐的耳朵,最美的音乐也没有意义。”那“懂音乐的耳朵”,除了需要先天,与进修、生活的履历,也该是密不成分的。
一种旋律,人们颠末从小到大的潜移默化,很天然就会嵌入到心底。并且那种嵌入,往往会安稳的难以想象。
我晓得很多老歌是有毒的。好比称道大人物,本身现实上就得跪下来、蒲伏于地。那类工具有悖于现代文明,我理性上是恶感、排挤的。但那些旋律,不会因为理性的排挤而消失,照旧会不时的在人耳边回响,以至让人觉得愉悦。
我们那代人,即使进了歌舞厅,于环肥燕瘦间、酒酣兴浓处,也还要莫明其妙的引吭高歌一曲曲颂歌、样板戏、苏联歌曲……如斯团结、挖苦的画面,彰显出那代人的特征:不管如今做了官员、学者或老板,照样抹不去知青的底色。
而今唱红歌,大有应着云集、长盛不衰之势。我不晓得那庞大的群体中,有几人是意志、感情的实在表达,又有几人只是没有走心过脑的怀旧情结?
三
一些做过知青的人,常常张口就来一段语录之类。我认为那其实不奇异,脑子里贮存太满的工具,不经意就能冒将出来。
人是情况的产品。曾有学者指出,人对食物的偏好,在4岁摆布就已确定了。也有学者阐发:人的认知构造,在14岁时就根本定型了,大大都人末身难有严重改动。
知青上山下乡期间,经常需要表决心献忠心,各人争相引用的流行话语,有一句将什么什么“铭记在脑海里,融化在血液中!”其实,那些话不行是号召,更是确切不移的事实。各类思惟革新活动、运动,或以雷霆万钧之势,或有润物无声之妙,小我怎么可能抗拒其深切心底、潜入骨髓?
我们在生长过程中,所处的地区和家庭,履历的时代和事务,承受的教育和宣传……不论是实理仍是错误,是养份仍是毒素,城市在我们身上烙下印记,化做我们身体的有机构成部门,构成我们一辈子难以更改的世界不雅人生不雅价值不雅。
那段时间正处于言论风暴中心的《方方日志》,对一位自称中学生的“晚辈”,有一番情实意切、语重心长的忠告:
“孩子,你晓得吗?变革开放的前十年,几乎是我本身和本身斗争的十年。我要把过去挤压进我脑子里的垃圾和毒素一点点清理进来。我要拆入新的工具,我要测验考试用本身的目光看世界,我要学会用本身的脑子思虑问题。当然,学会那些,是成立在本身的生长履历、阅读、察看和勤奋的根底上。
孩子,我不断认为那种本身与本身的斗争,本身给本身肃清垃圾息争毒的事,只会在我那一代人中停止。意想不到的是:你和你的一些同伴,未来也会有如许的日子。那就是,本身与本身斗争,把少年时代脑子里被灌入的垃圾和毒素,清理进来。那个过程,却是不痛苦,每清理一次,就是一次解放。一次次的解放,会把一个僵化麻木带着锈迹的螺丝钉,酿成一个实正的人。”
方方的那些说法,我是深有同感的。
我本身写过、也看到他人写过很多那类的反省感悟。但觉得里,实正懂得自我反省的人,仍是太小寡了。却是“带着锈迹的螺丝钉”,在收集上现实中,似乎无处不在,而且越往社会的中下层,越是人多势寡、戾气汹涌。
那场史无前例的新冠疫情,将浩瀚亲友老友、同窗同事之间的三不雅不合,都放大了扯破了,良多人对此感应悲痛、恐惧。但我仍是有自信心:我们那个民族,必定不会与人类文明各走各路、与现代世界渐行渐远。
《山楂树》那首歌,我至今听起来,仍然是漂亮而亲热的。但我不克不及确定,未来有一天,本身从那嵌入心底的熟悉旋律中,会不会也听出苦涩与悲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