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必然就风流吗?良多人会说:是呀。出格是一个叫杜牧的,随手两句诗就毁掉了整个唐代诗人的公家形象,一句叫“泊车坐爱枫林晚”,一句叫“博得青楼薄幸名”。其实,唐朝2800名诗人其实不都是风流的。除了杜牧、元稹、白居易如许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萝卜派”,唐朝诗人里仍是有良多好汉子的。
一
“汉子有钱就变坏”,韩愈原来应该变坏的,因为他很有钱。
韩愈是其时文坛的第一大腕,随意写篇软文就能挣钱,并且开价贵死人——给人家写篇墓志铭,收费动不动“马一匹,并鞍、衔及白玉腰带一条”。
韩愈也收现金,好比“绢五百匹”,那时候,绢是有货币功用的,500匹绢值好几百贯钱,比一名通俗干部一年的工资还多。
他仿佛也确实变坏了——在其时,包养侍妾是时髦,皇帝都专门下文件,鼓舞干部养女人,还给各级干部定过原则。韩愈也不甘落后,纳了两个妾。可是,那仍然改动不了他对老婆的爱。
有一次,汴州(今河南开封)城发作一场兵乱,死伤了很多人。那原来不关韩愈的事,他那时正在几百里外的偃师(今属河南洛阳)呢。可当动静传来时,韩愈瓦解了,捶胸顿足,绕着房子狂奔:“天啊!我妻子在里面啊!可怎么得了!”
韩愈就不断那么抓狂着,曲到后来收到动静,说家属没事,他才渐渐喝口水沉着下来。过后,他写诗给门徒,还不断地碎碎念:“其时我实是好担忧!我妻子留在城里,不知何时才气见到,情状那么危险,她拖儿带女可怎么办!”
想想如今,有几个大传授在给学生写信的时候会主动提到悬念师母啊?
事实上,在韩愈的诗里,经常能见到夫人卢氏的身影。被贬官的时候,他写诗念念不忘夫人吃了苦,受了朝廷的特派员的气——“弱妻抱冲弱,出拜忘惭羞”;来到老小边穷地域上任以后,他又写诗给伴侣,诉说卢氏养蚕织丝,贴补家用,人都累瘦了—“细君知蚕织”……后来,韩愈时来运转,触底反弹,被调回了朝廷,垂垂做了大官。他变心放弃卢氏了吗?没有。他不断把患难与共的卢氏带在身边,卢氏后来还被封为高平郡君,过上了面子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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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在29岁时和她走到一路,他们生育了八个孩子。从年轻到年老,两人豪情不断很好。
是的,韩愈纳了妾,有“污点”,但他至少像牛魔王——固然有了狐狸精,但对铁扇公主仍是尊重和敬服的。评论一小我要看时代布景。在其时的情况下,韩愈给了卢氏耐久的爱和陪同,不离不弃,算是一个好汉子。
二
第二个好汉子是唐初诗人、大才子王绩。
若是光看王绩的简历,他绝对不像一个好汉子:他是一个“狂士”,爱喝酒,纵容不羁;他还当过公事员,可惜一率性告退了,跑到乡间当农人。
当农人也罢了,他偏偏思惟不雅念还有问题,不敷安康向上,写起诗来连孔子、周公如许的圣贤都敢拿来开打趣。谁嫁给他,一不小心是要送牢饭的。
他如许的家伙,对姑娘怎么可能长情?然而王绩偏偏做到了!那一年,王绩写了一首诗,叫《一个农人诗人的征婚启事》(《山中叙志》)。
一开头,他就曲爽地介绍本身的情状:“物外知何事,山中无所有。风鸣静夜琴,月照芳春酒。”什么意思呢?就是:“我的前提欠好,山里什么也没有;但是我很文艺、有情怀,能陪你一路抚琴喝酒!”
没多久,希望恋爱的王绩就迎来了他的心上人,他们成婚了。
人们不晓得那位夫人的名字、年龄、籍贯,只晓得,王绩高兴地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叫“野妻”,本身则叫“野人”,他们一路过起了野日子。看起来出格不靠谱的“狂士”王绩竟然兑现了本身的诺言——长久地爱她。
证据呢?我们来看王绩写的诗:“春天来了呀,夫人快别织布了,出来看花花”—《初春》:“今朝下堂望,池冰开已久……却报机中妇……满瓮营春酒。”
“妻子那个酒鬼呀,又在村里喝得仆街了”——《春庄酒后》:“野妻临瓮倚,村竖捧瓶来……田家多酒伴,谁怪玉山颓。”
“每天看老伴织布、孩子种地,就是仙人日子吧”——《田家》:“倚杖看妇织,登垄课儿锄。回头寻仙事,并是一空虚。”
那类诗,王绩从青年写到晚年,不知不觉地竟创造了一系列第一:他成了唐朝第一个把朋友做为写做对象的诗人;成了唐朝第一个写婚姻生活的诗人。他还成了唐朝写婚姻生活题材比例更高的出名诗人:在他存世的40首诗里,写婚姻生活的竟然多达15首。
人们无法切当地晓得,他陪同了她几年,但必然是很长的时间。若是给唐朝诗人评选“五好家庭”,王绩的“野人家”很有可能会被选。
三
王绩把朋友叫做“野妻”,固然欠好听,但至少有情趣;还有一位更土头土脑、更不浪漫的人,他把朋友叫做“老妻”。那个出格不浪漫的家伙就是杜甫。
其实人家姑娘一点儿都不老。他的朋友姓杨,比杜甫整整小11岁,当然也有学者说只小7岁。但不管如何,如果在今天,他都应该叫她“小甜甜”才对。杨密斯大约才三十二三岁的时候,杜甫就张口杜口叫她“老妻”了。
杜甫在良多诗里写到了她,所以今天我们才能够一点一滴地领会他们的恋爱生活。嫁给他以后,她就跟着他东奔西跑,流离失所。他写的诗,像是她的磨难史:
她没有标致衣服,饭都吃不饱——“经年至茅舍,老婆衣百结”。
她担惊受怕,在战乱中经常和他两地别离——“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
她还要为他的身体费心,怕他说不定哪天就病倒回不来了——“老妻忧坐痹,幼女问头风……”
很可怜,不是吗?可是在杜甫的诗里,人们也看到,她的生活也不满是磨难,也有快乐的日子:
好比重逢的时候,她悲喜交集地只会哭。晚上俩人互相看着,都觉得像是在做梦——“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好比化装的时候,杜甫固然很穷,但仍是给她弄来了化装品、一些好衣服,让她从头装扮起来,于是“瘦妻面复光”,青春又稍稍回到她的脸上。
好比晚年的时候,她和他在纸上画棋盘,一路棋战;他们还划着小船,在江上徘徊,享受安好的二人光阴。
杜甫一生里总觉得愧对她,动不动就说“何日干戈尽,飘飘愧老妻”。并且他始末爱恋她。杨密斯很瘦,营养不良,穿戴装扮也欠好,应该不会太都雅。但在杜甫看来,她出格斑斓:“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那是所有唐朝诗人描写远方朋友的最美的诗句。
能够说杜甫没尽到责任,年轻的时候吹法螺不上税,说本身要立功立业“凌绝顶”,要做大官“致君尧舜”,要财政自在“白鸥浩大”,成果却一生惨兮兮,让女人、孩子跟着吃苦。
但他没有孤负她。
他们在一路短则27年、长则33年,杜甫没有蓄妓,没有纳妾,没有花边新闻。翻遍他一千四百多首诗,一句轻佻的调戏姑娘的诗句都没有。
所以梁启超才说,杜甫是“情圣”。
从王绩到杜甫、韩愈,他们都是唐代大诗人里的好汉子。他们的配合特点就是:耐久相伴,超长续航。
时间,是查验实爱的最严苛原则。最难的不是半晌欣喜,而是长久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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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者|六神磊磊
来源|《百家讲坛》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