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执群
（一）欸乃桨声摇醒千古声色
春节期间的桐庐徽州之行，本诡计搭船一览富春江灿艳的山川，却因为机缘未到，换做了在歙县城畔的烟雨练江上泛舟遨游。
一说起徽州，许多人总有万语千言拥堵在心头，但往往又会摇头叹气放弃剖明。因为徽州其实是过分于丰硕复杂了：既输出了出名的徽商，又竖起过贞节牌楼；既是“宰相故乡”，又是反寇（方腊）故土；既有耕读之家，又出政坛巨要；既锤炼了文房四宝，又打造了罗盘绣鞋……最末大大都人会以汤显祖那句名言“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来表达本身难以言说的感触感染。至于那句语意不详的名言，我是如许理解的——一个让人末生痴迷的梦境，也许就是徽州的容貌吧。
跟着小船荡起欸乃的桨声，烟雨迷蒙的古老徽州便从典籍史乘中醒来，一河静水和一条老街的千古声色，也便如水墨画般在我的梦眼中氤氲开来。
那条傍城而过的练江，是新安江的重要收流，被前人称做“前训练带新安水”。明清期间是徽州通往江、浙的货物集散地，川流不息的江水上帆樯林立，光景如画的两岸船埠遍及。此中两处古老的风物已经永载史册。
一个是大名鼎鼎，被称为“江南都江堰”的水利设备——“渔梁坝”。那座古代的拦河大坝，始建于隋朝，距今已有近1400多年的汗青。它横截练江，科学调理流量，使坝上水势平整，坝下激流奔驰。
古徽州散布在渔梁坝上下流的水路船埠极多，在徽州人编辑的旅程图记中，常见“梁下乘船”字样。清人吴苑所撰《重修渔梁坝记》说：“相传（渔梁）水厚则徽盛，水浅则徽耗”。意思是，渔梁坝做为一个水利工程，承担着整个徽州府的水口的功用，坝下水流的急缓，决定着来往商贾的多寡，是徽州经济生活的重要命脉。千百年来，徽州商人，就是在如斯的船埠登船动身，起头人生的梦想。
另一个鼎鼎大名的古老风物即是“渔梁坝”上游千米之遥的“紫阳桥”。
紫阳桥，因西近秀丽的紫阳山而得名。关于那座江南名桥，在本地传播着一个典故。说是明万历年间起头募资筹建时，虽有许多人解囊应募，却未集足银两。那时，人们见一位身穿麻平民的买灰人也赶来凑热闹，便挖苦他：“凭你那副容貌。也敢来出钱造桥吗？”岂知买灰人慨然许诺：“我小我单造一孔。”其实买灰人即是歙县唐里有名的殷商郑玄，人称“郑百万”。
公然，他说到做到，单凭小我出资，就在东端倚山建造起第一个桥孔，且又高又宽，气焰不凡。如许一来，本来那些解囊者只好倾尽财帛，按第一孔的高度和宽度续建其它八孔。但末因财力不敷，以致“虎头蛇尾”，以致紫阳桥被建得东高西低，看上去有点离奇。
但它却是歙县古城更具代表性的石拱桥，它那高峻宽广的桥孔在古徽州通往杭州的“黄金水道”，创造了商船不落帆桅即能自在穿行的奇观。
当现代的铁路、公路代替古老的水路交通，当汗青的脚印跟着往昔的光阴远去，练江和渔梁坝的荣耀已转化为史乘上的文字。但那条长河和两岸的青山，仍然释放着它那独有的文明积存，用它那一缕缕乡土的风月，荡起我们心中的波澜，将它那一朵朵昔日之花，重开在我们相思的梦境，让我们感知，河流本是徽州人的道路，船只曾是徽州人的脚步，波澜就像徽州人的脚印。而千百年来，徽州人的生命过程和感情密码就是刻录在如许的山河之上，并毗连起他们子孙后代的人生长途。
（二）干粮、麻绳与豪宅、牌楼
大岁首年月六，烟雨照旧，清晨的徽州山乡有些冷清和消沉。
但绩溪家朋一处古村子街巷里突然传出的一阵喜庆的鞭炮和迎亲的锣鼓，一会儿激活了沉睡的山村和孤单的大地。
那里是古老徽州的核心腹地，有着徽州光景的标记性光景，似乎千里徽州的浓缩画卷，展现着农耕文明的典范丹青：小巷深处鸡犬和鸣，炊烟袅袅；村廓四野群山如黛，梯田层叠。
走进如许的光景，你会依稀看到，汉子如何在稻田里耕种，女人如何在桑林中采摘，婴儿如何在摇篮里啼哭，我们的祖先如何在故乡家园里繁衍生息。
深切村子，另一个徽州的标记性风物又惊心动魄地闯入我们的视野，那就是一座座镌刻着女性姓名的贞节牌楼。她们相挽相伴，似乎正穿越过黝黑幽暗的汗青风雨，展现着创口和血迹，向我们诉说着灵肉的伤痛，一会儿把我们从婚礼强烈热闹愉快的天堂打入了阴暗冰冷的天堂。
固然有人类的处所，就有婚礼；固然在我们古老的封建疆土，也四处都有贞节牌楼。但在徽州，婚礼和贞节牌楼的并存与比照似乎过于强烈，似乎有着比其他处所更为特殊的联系关系。
是的，在乡土徽州，最惹人注目的就是粉墙黛瓦的深宅大院，和超出常规数量的黝阴冷的贞节牌楼。
有着粉墙黛瓦的徽派深宅大院早已遍及江南城乡，已经激发不了我的审美兴奋。唯有每座深宅大院庭院里的一口口古井尚能引发我的遐想，让我觉得它们就是一张张游子思乡的面目面貌。当一个个徽商走落发门，背井离乡，家中的那口水井就酿成了故土的一个标记，就酿成了他的初恋恋人一样，永久也不克不及让他忘怀。
徽州因为寡山云集，“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农田和庄园”，耕地极缺，所以男儿十七便会在故土娶一房媳妇后，立马走出大山，到远方运营生活。
据说，每个十七男儿初度出门做生意的时候，母亲都要把他送到河边船埠，并亲手交给他一袋干粮、一根麻绳。干粮用于路途果腹，麻绳则是供他们经商失败，日暮途穷时上吊自尽用的。
而比母亲愈加悲苦和纠结的，则是躲在他们死后，只能站在家门口目送良人的新娘。有一首《黟县竹枝词》就是如许吟唱此情此景的：
少小离家动别愁，杭州约伴又苏州。妾心难逐郎心去，折柳年年到白头。
“折柳”就是代指送此外。那种特定的送别是如斯令人伤怀，而回归则没有人可以预测，曲到胜利的徽商回到家乡建一座标记胜利的豪宅大院，曲到失败的徽商从人世彻底消逝。
而不管走落发门的青年徽商胜利，仍是失败，那些刚刚新婚便要别离的新娘们便必定只要两个结局——要么守活寡，要么成寡妇。那就是为什么在区域不大的徽州，贞节牌楼的密度却那么大。
至于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怪物到底有多阴多冷，是无需做什么深邃的道德某人性判断的，相信此中隐含的隐秘故事，早已经让世人心领神会。因为，只需想象一下那些被囚禁在深宅大院里的年轻女性，想象一下当她们夜深人静时倾听大地的春潮，独对巴掌大的天窗会流下几无望和悲伤的泪水，就足够了。
更何况，那些从没对生活过多索取的青春女性，还会让人联想到她们的背面，联想到那些因回绝驯服，不肯被宰割，因而未能留下牌楼，也未能留下姓名的女性，都该有着如何挺拔独行的个性，和如何波涛起伏的命运。
（三）徽州不单单是诗和远方
如今，人们对脱节庸常沉闷的生活，抵达另一个自在放松的境界，有一个时髦的说法，叫做“诗和远方”。
徽州，当然能够成为某一部门人的诗和远方。
因为，徽州已构成一个极具处所特色的区域文化，其内容的博识、深邃，和整体的系列丰硕性，深切包蕴了东方社会与文化讯息，被誉为是后期中国封建社会的典型标本，成为了良多具有人文情怀旅游者热捧的精神之旅的目标地。
但徽州，又不单单是诗和远方。因为“徽学”已经成为国内地区文化的三大显学（敦煌学、藏学、徽学）之一，已经拥有了本身奇特的价值不雅和表达体例，它那背负绝学，遗世独立的身姿已经不会与别处混淆，就像我们相逢的那群在午后的光阴里打牌取乐的白叟。
与凡是那类娱乐活动拔取在自家的天井差别。我们在家朋相逢的那群徽州白叟，很喜感地把打牌取乐的地点选在了一个高峻森严的贞节牌楼下，无意间让人生的快乐和生活的炊火冲淡了人道的阴暗和人生的悲苦。
于是，如许的徽州，除了旅游意义上的每一程山川，都有属于本身的一程诗情画不测，更具有了一种家园的亲热和生活的温度。
所以，深切徽州，就像走进了一个乡土社会的课堂，此中斑斓多彩的生活内容足以开阔人的视野，丰硕人的心灵。
所以，深切徽州的意义，就不单单是关乎过去，而更是关乎当下及将来的。
徽州就如许活生生地演绎着我们的过往与前途。深切徽州，我们不只能够看到徽山徽水的天然景不雅，还能看到延续至今的农商文明：既有鱼梁古镇的一街市井，又有家朋小村的满巷世俗；既有歙县古城的前朝遗迹，又有屯溪新区的霓虹灯影；既有古老徽剧的浅吟低唱，又有现代摇滚的狂叫怒吼；既有文房四宝的砥砺怀旧，又有互联收集的时空穿越……
而那一切都在启迪着我们：我们曾经拥有的生活并没有走远，在一个个新年到来之际，它们仍如春江花月，铺盖着大地，拥抱着我们寻常苍生的欢乐与忧伤，逃求与神往。
现在的徽州，固然名字被禠夺，躯体被肢解，但那方灵山秀水是行政区划和定名所抹不掉的，那些能让我们触景生情的美景，就像大地上的一座保育文明的博物馆，将一如既往地指引我们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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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琴弦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