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对骨骼怀有奇异的感情:一方面因为生而为人时,此物能够构成描摹、支持动做,所以将之视为生命的“动因”以至主导着命运;另一方面觉得灭亡之后,血肉在土壤之下垂垂消蚀,而此物竟能够长存,因而肯定在另一个世界里照旧发扬感化,故而是“活化”的鬼……那种种认识杂糅到一路,便使骨骼成为了一种有着奥秘力量的物品,关于活着的人,通过“置骨”能够改动命运;关于死去的人,通过“置骨”能够祛除鬼怪——那里的“置骨”二字既指增骨和减骨,也指换骨。
但是少少有人留意到,古代条记中还有通过“置骨”来掩盖功行的记载。
片子《新洗冤录》剧照
一、增骨一块可通仙
明人墨国桢在《涌幢小品》里写过如许一件事:
山东东阿人侯钺少年时代去一座古庙玩耍,“见一髯翁步入,自称九华山人”,他拉着侯钺的手说:“你未来必然会豪富大贵,只要再给你增置一块骨头,就可通仙。”于是揭开他的内衣,仿佛把什么工具放进了他的体内,侯钺只觉得“微痛,久之乃平”。谁知从此他便有了一个奇异的能耐——画人形神,就是见人一面便能将他的描摹过目成诵,“尝一识面者,去之数十年,能默肖”。侯钺后来考取进士时,同榜的三百人,他都只见过一面,回家后将他们的边幅画下,放在一个小箱子里,尔后再见时,没有不认识的。
有一年,侯钺告假回家,在山间行走时,碰到一伙儿匪徒,将他劫为人量,侯钺便将侍从打发还城,“贷金帛自赎”,本身跟匪徒们坐在石头上妙语横生。匪徒们跟他混熟了,便问:“若是你如果仕进,碰到我们如许的人会怎么处置呢?”侯钺说若是如今是丰年,关于你们如许的人必然严惩不贷,但本年赶上灾荒,人人都丰衣足食,官府又不及时布施,各人不外是其实没办法了,才想办法混口饭吃,又怎么能怪功于你们呢?匪徒们听完感喟不已,觉得侯钺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便将他放了。侯钺“跨马吟啸返”,回到城中便将每个匪徒的衣冠容貌画下来送给本地仕宦,照图拿人,最末将那伙匪徒逐个抓捕归案。
《涌幢小品》
此为“置骨”来改动命运的典型。而祛鬼之效,笔者在民国郭则沄所撰条记《洞灵小志》中随手一翻,便有所获:“往者京师浚水道,自象坊桥至西曲门,皆大明河沟”——那里需要阐明的是,大明河沟乃明成祖墨棣移都北京后修建的下水总渠,那条地下排水道沟壁砌巨砖,上面铺有桐油浸透的柏木方子,空中以一座座砖砌的渗井相通。清廷鼎革后,设立了值年河道沟渠处,在每年二月河水解冻后,掏空官沟一次,以便水畅通畅。《洞灵小志》上说“浚者自南而北,掘得白骨甚夥”,而那些白骨的来源说来凄恻,都是明末李自成率军攻入紫禁城时,投河而死的宫女和寺人。“西人方收骨炼兽炭,愿以钱易之,每斤钱三文。”对那一情状,国人非常不满,出名学者和慈悲家马君其实位于象坊桥畔的不雅音寺设立释教灾振会,“谓枯骸可悯”,便跟市政公所筹议,出资赎买,“亦每斤三文,收骨甚多,堆积寺侧”。此中有两部相比照较完好的骨骸,还有一部出格高峻,“全躯无损”,其实没处所放了,就用绳子悬挂在不雅音寺内。方丈正在闭门潜修,不晓得那件事,一日突然“梦一甲胄者言悬身甚苦”,祈求他帮手解下。方丈起初漫不经心,后来持续三天都做统一个怪梦,那甲胄者在梦里叫苦不迭道:“悬之三日矣,苦不成堪。”方丈觉得不合错误劲,就把那事告诉了其他僧人,马君实传闻后,立即让人将那具高峻的骨骸解下,并将其拆入棺材,与其他所收的人骨一路安葬,并竖了一块石碑,刻上“前人冢”三个字。当晚方丈便梦见那甲胄者前来拜谢,从此再也没有呈现在梦里。
二、改换颈骨逃功责
上面两则条记皆可称之为事有其事,解非正解,侯钺博闻强记且擅长做画,必定与少年时代被人置入仙骨无关;马君实搜集遗骨并从头安葬的善举也其实不需要方丈的怪梦来锦上添花。而为清人魏息园收录在《不消刑审讯书》里的“德清奇案”,却是功犯通过“置骨”险些到达脱功目标的典范案例。
《不消刑审讯书故事选》
德清县位于浙江,有个女子“误适狂且为妇”,就是不小心嫁了个为人轻薄、操行不端的丈夫,此人不只跟他的庶母——也就是他父亲的小妻子——私通,并且还要求本身的媳妇必需像侍奉婆婆一样侍奉之,“居有顷,妇知所为,深认为耻”。有一天,庶母让儿媳妇做鞋,鞋做好了,庶母挑三拣四地说似乎有些不正,儿媳妇话里有话地说:“鞋不正没关系,只要行得正就行。”庶母一听,“谓妇讦其隐也”,又羞又怒,当晚与奸夫筹议,把其妻用酒灌醒后杀戮,“以暴病讣其母族。母族贫且懦,不敢与较”。
转过年去,乡里的议论越来越多,都说那妇人死得冤,便聚往县衙控告。县令派人掘开坟墓,翻开棺材验尸,仵做验后报无伤,讼事就到此告终,但本地的苍生愈加忿忿不服。后来县里换了一位县令,各人又去鸣冤,仍是没法改动原判,越级上诉也是同样成果。
数年过去,那被杀的妇人有个远房的兄弟因为科举得中而被点为翰林,将案子诉于刑部,刑部的大臣不敢怠慢,奏报给皇帝,刚好浙江的学政换任,新任学政陛辞时,皇帝叮嘱他要认实查办此案。学政抵达浙江后,提此案鞫问,却毫无端绪,验骨也照旧无伤。学政通过认真察访,领会到死者丈夫与其庶母有染,便觉得“此妇必冤”,若是不克不及替她平反,既对不起死者,更无法向皇帝复命,于是到邻省找来一位经历丰硕的老仵做,以重金礼聘他协查此案,并从带他回浙江的那一天起头,“食与共食,寝与共寝,不使见一人”,以防有人使钱收购老仵做,同时贴出通告,某日从头开棺验尸。到了那一天,原告被告都被带到堂上,四方来不雅者如堵。老仵做验尸完毕,奏报学政说:“骸骨上确实无伤,但头颈下面的一块骨头被换走了,死者的年龄在二十岁摆布,而那块骨头的重量明显不合错误,是四十岁摆布的人的。”学政立即将之前几次参与开棺验尸的仵做都传来审问,最初初度验尸的仵做认可是他收了死者丈夫的行贿,将颈骨换走了,被换走的颈骨还在,拿来一看,上面有明显竹木形成的压痕。死者的丈夫只好认功,认可是“以笆斗加其项而压杀之”。
中国古代的法医学领先世界,在尸检方面高度重视对遗骨的验伤,例如南宋的《洗冤集录》的卷三就有“验骨”的篇目。清人陆以湉著《冷庐杂识》中写到在乾隆年间做过济阳、长清县令的墨垣的一则断狱故事。本地衙役因为一桩案子拘捕了一个苍生,谁知苍生突然死去,家人将其安葬之后,控告他是被衙役杀戮,此案辗转未定竟长达三十年。上官其实无法,让墨垣负责验骨。死者的骸骨埋在一口柳木棺材里,墨垣让原地架起木架子,把棺材放在上面,渐渐卸下棺材板,将渗进棺材里的土扒开,露出了被包在席子里的尸体,一边用火烘,一边浇醋,斯须,骨骸愈加明晰了。仵做上前查验后说:“尸体的头骨上有一处紫血伤口。”死者的家人一听大喜,认为坐实了衙役凌虐致死的证据,墨垣上前审视一番后说:“那不是伤,是腐血污染的,能够洗去。”世人都笑着说三十年入骨之血怎么可能洗去?墨垣让用水冲刷,谁知一冲之下,骨头便成了白色,原告只得罢讼。人们问墨垣怎么晓得那不是伤口出血?墨垣说:“伤口出血,中间色重而向外逐步变浅,而死者的头骨上的血痕则是四周重而中间浅,所以是腐血污染构成,而不是伤口出血。”
《冷庐杂识》
三、深夜验骨洗委屈
《洗冤集录》“验骨”篇,对身体各部位的骨骼数量、特征停止了详细的笔录,表示出我国古代剖解学的崇高高贵水准。墨垣查验骨骼上的损害之前,对尸体所采纳的火烘法与醋洗法,也来源于《洗冤集录》:“当掘坑,长阔于尸,深三尺,取炭及木料遍铺坑内,以火烧令通红……骨伤损处,陈迹未见,用糟醋泼罨尸首:于露天,以新油绢或明油雨伞覆欲见处,迎日隔伞看,痕即见。若阴雨,以热炭隔照,此良法也。”
通过验骨而锁定实凶的案例,还见于潘纶恩所著条记《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
安徽无为有位姓李的贡生,“家资巨富”,有一子一女,儿子叫李大,女儿叫李德姑。李贡生逝世后,留下一个年方二十的小妾,那小妾生得美貌,家中上下都称她“小姨”。小姨与李大私通,在家中宣淫无度,底子不在乎人们的议论。李德姑与小姨的年龄差不多大小,尚未出阁,心里鄙夷小姨的行为,但又觉得她与本身哥哥的丑事不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当管的,所以默不作声,每天只做些女红,就算小姨来探望她,她也爱答不睬的样子。小姨晓得李德姑鄙视本身,非常愤怒。那一天,邻人家孩子办满月酒,“广延冠履,兼集裙钗”。宴席中,仆人安放李德姑和小姨比肩而坐。席间聊起乡下俗典,说到男女偷情之事,李德姑插了几句嘴,旁边的小姨听了觉得她是有意挖苦本身,把酒杯一顿筷子一扔,扬长而去。
“由是仇怨益深,猜疑滋甚。”小姨与李大谋划,认为不斩葛藤,必伤荆棘,从此起头日日寻李德姑的费事,想找时机除掉她。那一日炎暑已歇,凉秋未深,晚上,李德姑躺在竹榻上睡觉,二更时分,小姨突然叩门,说有事相商。开门之后,见哥哥也跟在小姨后面,正觉得奇异,小姨绕到她的死后,出其不料地一把将她抱住,并捂住她的嘴,仓皇之下,李德姑不单没有挣扎,以至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就被李大当胸一刀,寿终正寝。
第二天一早李大报官,并以大量银两受贿于仵做,使他在勘验中做出李德姑是“久不出嫁,愤懑自戕”的结论,于是备棺收殓,一埋了事。
“嗣是含冤地下者,且三年于兹矣。”而小姨和李大没有了碍眼之人,愈加毫无所惧,臭名昭着。李德姑有位从兄,人称李三爷,精通律法,不断在异地做刑名师爷,回乡以后,“侧闻往事,心酸德姑之冤,思欲为之伸雪”。但他又担忧控案不实,就在深夜跑到坟地,翻开李德姑的棺材,“而私验其骨”,只见肌肉不腐,腠理完全,刀痕宛在。那才放下心来,将棺材封锁如故,从头埋好,然后具牒鸣冤。那时无为已换了新官,“见其情词真诚,心为之动”,命令开棺复检,仵做详察伤痕,从伤口的外形以及在骨骼上的伤痕判断,“其锋纵而入,旋而出,显非自戕者矣”!那时李大慌了神,卖田鬻产,上下打点,奈何李三爷是老幕胥吏,于刑名一事,经历非常丰硕,见招拆招,将李大的阴谋逐个破坏。最末,“(李)大与小姨俱按律论决”。
宋朝高僧释从瑾有诗云:“无目仙人揣骨头,黑暗根究认贵爵”,其实贵爵抑或庶民,骨头又有什么两样呢?只要遵纪守法、清白坦荡,那么庶民是足以傲视贵爵的,否则的话,利欲熏心,做奸犯科,到头来很可能是“衙门仵做验骨头,一番根究认功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