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马太后高风亮节不封母家，窦氏女压服群芳竟然夺宠
马太后平昔谦抑，从未推荐母家私事，凡有所干请，就是兄弟马廖、马防、马光，虽得通籍为官，末明帝一世未尝超迁，马廖行为虎贲中郎，马防与马光行为黄门郎。及章帝嗣位，即迁马廖为卫尉，马防为中郎将，马光为越骑校尉。马廖等倾身交结，冠盖诸徒，争相趋附。司空第五伦恐后族过盛，将为国患，因抗疏上奏道：臣闻忠不隐讳，曲不避害，不堪愚狷，昧死自表。
《书》曰：“臣无做威做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传》曰：“医生无境外之交，束脩之馈。”近代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卒使阴就归国，徙废阴兴来宾。其后，梁、窦之家，互有不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戚，书记请托，一皆隔绝。又谕诸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臣常刻著五脏，书诸绅带。
而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马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马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马光，腊日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认为不该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有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伏冀裁察。
章帝疏入不报，且欲加给诸舅册封，独马太后不从。建初二年（公元77年）四月，久旱不雨，一班谄附权戚的臣工，且奏称，不封外戚，致有此变；有司请援照旧典，分封诸舅。章帝即欲依议，马太后仍对峙不准，且颁敕晓谕道：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邀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夫外戚贵盛，鲜不倾覆，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又言我子不妥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且阴卫尉系阴后兄弟，全国称之，省中御者至门，未尝不衣冠相见，此蘧伯玉之敬也！新阳侯虽坚强，微失理法，然有方略，据地议论，一朝无双。原鹿贞侯勇猛诚信。此三人者全国选臣，岂可及哉？是马氏不逮阴氏远矣！吾鄙人，夙夜累思，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功，故不惮屡言，而亲属尤犯之不行，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为之塞也！吾为全国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摆布但着帛布，无香熏之饰者，欲以身率下也！认为外亲见之，当悲伤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耳。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苍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罢了，冀以默愧其心，而犹懒惰，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祖先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特此布诏以闻。
那诏传出，群臣自不敢复言。惟章帝览着，不堪感慨，再向太后面请道：“汉兴以后，舅氏封侯，与诸子封王不异，太后原谦德虚衷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呢？且卫尉年高，两校尉常有疾病，如或不讳青鸟使遗恨无限，今宜及时封爵，不成稽留！”马太后抚然道：“我岂必欲示谦，使帝恩不及外戚？但频频思念，实属不该加封。畴前窦太后欲封王皇后兄，丞相周亚夫上言高祖旧约，无军功不侯；今马氏无功国度，怎得与阴、郭两后，佐汉中兴，互比拟拟？试看富家贵族禄位重迭，譬如，木再结实，根必受伤，决难耐久。况士医生私望侯封无非为上奉祭祀，下图温饱起见。今祭祀已受大官赐给，衣食更叨御府余资，如斯尚嫌不敷，还想更得一县，岂非过贪？我已深图远虑决勿加封，幸毋多疑！历来人子尽孝，安亲为上；今屡遭变异，谷价数倍，合理日夕忧惶，不安坐卧，奈何先营外封，必欲违背慈母苦衷？我素性刚急，有胸中气，不成不顺！待至阴阳调和，边境平静，然后再行汝志，也不为迟，我庶可含饴弄孙，不再预闻政事了！”章帝听了，只好俯首受教，唯唯而退。马太后又手诏三辅，凡马氏姻亲若有嘱托郡县，干乱吏治，令有司依法奏闻。太后母亲蔺氏丧葬，筑坟微高，太后即传语弟兄，立命减削。外亲有义行上闻，辄温言奖勉，赏给禄位；不然召入加责，不假词色。倘或车服华美，不守法度，即斥归田里，根绝属籍。于是，表里从化，被服如一，诸戚震恐，不敢逾僭。又在濯龙园中，左置织室，右设蚕房，分拨宫人进修蚕织；太后曾经亲去监视，饬修女工。又与章帝晨夕相叙，议论政事，并传授小王《论语》经书，雍容庄严，始末不怠。备录后德，可做彤史之助。
至建初三年（公元78年），册立贵人窦氏为皇后。窦后为故大司徒窦融曾孙女，祖名穆，父名勋，并骄诞犯警，坐功免官。窦融年近八十乃殁，赐谥戴侯，赙赠甚厚；独因子孙不肖，尝令谒者监护窦家。嗣由谒者劾窦穆父子，居家怨望，乃迫令窦氏家属，各归扶风原籍。惟窦勋曾娶东海王刘强女泚阳公主，许得留住京师。偏窦穆又赂遗郡吏，乱法下狱，与子窦宣俱死，窦勋亦坐诛。惟窦勋弟窦嘉颇尚润色，从未违法，乃授爵安丰侯，使奉窦融祀。窦勋遗有二女，貌皆丽姝。女之母鞮阳公主，常忧家属衰废，屡次召问相士，详叩二女吉凶。相士见了长女，俱言后当大贵。女年六岁，即能为书，家人皆认为奇。至建初二年（公元77年），二女并选入后宫，风鬟雾鬓，丰姿嫣然，而且举行幽娴，差别凡艳。家虽中落，尚不脱各人风度。章帝已闻女有才色，屡问傅母，当得见芳容时，公然倾城倾国，斑斓无双。当下引见太后，太后亦不由称赏，刮目相看。时宫中已有宋、梁诸贵人，为章帝所溺爱；至二窦女入宫后，压服群芳，竟然夺宠。长女性尤敏慧，倾慕承接，不单能曲承帝意，曲使宫廷上下，莫不想望神姿，相率称扬。次年三月，竟得立为皇后，女弟亦受封贵人。可惜两女虽有美色，却未宜男，入宫承宠，倏已两年有余，不得一子。惟宋贵人已有一男，取名为庆，章帝急欲立储，乃立刘庆为皇太子。窦皇后不便阻遏，但心中很是怏怏，免不得从此挟嫌了。会因烧当羌豪滇吾子迷吾，保持诸种，犯境金城，杀败太守郝崇诏，转寇陇西、汉阳，杀掠尤甚。章帝乃命马防为车骑将军，令与长水校尉耿恭，调集战士三万人，出讨叛羌。司空第五伦谓贵戚不宜典兵，上书谏阻，章帝不从。马防即授命专征，大破羌人，斩首虏四千多名，余寡或降或溃；惟封养种豪布桥等二万余人，尚屯驻望典谷，负嵎不下。马防又与耿恭进击，复得大胜，布桥亦穷蹙请降。当下露书记捷，奉诏征马防还都，留耿恭剿抚余种。耿恭复选有斩获，声威远震，所有寡羌十三种，约数万人，皆向耿恭投诚。先是耿恭出陇西，曾奏称故安丰侯窦融，前在西州，甚得羌胡腹心，子耿固复击白山，功冠全军，宜使他镇抚河西；车骑将军马防无妨屯军汉阳，借请愿重。那也是为防划策，免他远劳，哪知马防反恨耿恭荐引别人，夺他权势巨子，因而，奉诏还都即嗾令监营谒者李谭，劾耿恭不忧军事，被诏怨望。章帝不察实伪，反将有功无功的耿校尉，严旨催归，遽令下狱；幸运得免死功褫职回里，饮恨而末。马防竟得逞志，权焰愈张。到了建初四年（公元79年），海内丰稔，四境清平，有司复请加封诸舅，章帝遂封马防为颍阳侯，马廖为顺阳侯，马光为许侯。马太后不曾豫闻，及封册已下，才得晓得，不由的喟然道：“我少壮时，但愿垂名竹帛，志掉臂命；本年已垂老，尚谨守古训，戒之在得，所以，日夜惕厉，思自降损，居不求安，食不念饱，持久不负先帝，裁抑兄弟，共保久安。偏偏老志不从，令人唏嘘，就使百年以后，也觉得赍恨无限了！”马廖马防马光等闻太后言，乃上书让邑，愿就关内侯。章帝不准，始勉受侯封，退位就第。是年，太后寝疾，不信巫祝小医，戒绝祷祀，不多竟崩，尊谥为明德皇后，合葬显节陵。
（本篇完）